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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reedom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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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reedom09

寧游清經歷了一場艱難的睡眠。

時而被架在火上烤,時而如墜冰窟。手腳是涼的,胸口是熱的,燒得寧游清渾身無力,出了一身細汗。

他能感覺到有人在挪動他,動作很輕微,小心守候著。寧游清被換了衣服,放進溫暖舒適的被窩裏,他應該睡了很久,期間被溫熱的毛巾擦了身體,把他燒出來的汗擦走,恢覆了幹爽。

躺在床上仍不能讓寧游清感到安生。

從寧家出走之後,寧游清已經很久沒有生過病了。

這副嬌生慣養的少爺身體好像也意識到環境的變化,從今以後要強撐著奔走,倒下也不會有人幫扶,這就是世界上最常見的生活。

所以這場病生得相當兇狠,像身體深處爆發出來的一場猛烈的失火,險些要把寧游清的腦子都點著了。

後半夜,高燒不退,寧游清輸上了液。手背上紮了一針,寧游清略有痛感,但沒有睜眼。

又過了兩三個小時,外面天色微微發白,寧游清醒了。

他已經睡了十幾個小時,睡得渾身酸軟,快想不起自己是誰。

陌生的天花板。

他看見一個輸液架,上面的輸液袋已經空癟。這裏不是醫院,而是一個整潔到沒什麽人的痕跡的房間。

寧游清的手背貼著膠布,他醒來不是因為別的,而是膀胱發脹,終於把他弄醒了。

口渴得可怕,喉嚨裏猶如火燒過後般幹涸,呼吸也又幹又疼。寧游清在杯子裏蜷起來,忍不住咳了兩下。

因為沒有力氣,他連咳嗽的動靜都非常微小。房間裏非常安靜,門外頭有輕輕的響動,很快就有人開了門。

寧游清覺得李修來並不是因為聽見了他的聲音,而像是一種感應。

他來得並不急切,因為寧游清燒得最危險的時間已經過去。李修的腳步靜謐,像飄了進來,很沒有預兆的,一只冰冷的手撫上寧游清的額頭,讓他往被窩更裏面縮了一下。

寧游清的燒退了,骨節分明的手翻過來,用手背貼上寧游清的臉側,仍有未褪的溫度。

他的手遲遲沒有收回去,在隱秘溫暖的被子裏,暗暗地傳遞出留戀。

寧游清沒有動,希望自己能夠再次睡去,不用面對李修這道難題。

但清醒過後,現實避無可避地降臨。等到李修的手終於離開,寧游清的急事也不得不處理。

他掀開被子,想坐起來,手撐住了床,卻沒有力氣,頭離開枕頭幾厘米,又跌了回去。

李修的手扶到他後背上,用另外一個枕頭墊到寧游清身後,讓他靠著坐起來。

他體貼得滲人,好在還未能完全窺明寧游清的內心。也可惜在這一點上——寧游清坐了幾秒,又掙紮著想下床了。

李修以為寧游清急著要走,心情晦暗地立在床邊,不再給寧游清借力了。

寧游清想緩一些力氣再下床,但恐怕無法再等。他的臉紅了又白,扶著床沿,小聲吐出一句:“……我想去廁所。”

他頓了頓,補了一句:“你告訴我廁所在哪,我自己去。”

最後被李修扶去,寧游清把門關上,費力地扶著墻,終於解決了。

頭昏眼花。

寧游清在洗手池洗了手,浴室也是冰冷的黑白配色。他擡頭在鏡子裏看到自己,一臉蒼白,身上的睡衣是新換的,輕柔地貼著皮膚。

寧游清用清水洗了一下臉,想讓自己清醒一些。

從廁所出來,李修煮了粥,放到床邊上,讓寧游清吃幾口。

寧游清沒有拒絕,坐在床上,把一碗清粥喝了個幹凈。

他覺得味道熟悉,喝完空碗留在手上想了好一會兒,才想起來和在寧宅喝到的味道一模一樣。

寧游清感到有些恍惚。他隱約記得藍可怡對吃食非常挑剔,寧家飯桌上沒有一道菜是簡簡單單做出來的,就連一碗粥都工序繁多,做出來卻清淡可口。

難道李修帶了廚師?寧游清的空碗被拿走了,李修又添了半碗,遞到他手中,分量不多不少。

寧游清內心對李修下廚這件事轉圜了半天,最後才願相信——這真是李修煮的。

李修穿一件灰色的針織毛衣,有垂墜感,隱隱現出肌肉輪廓。他的肩膀寬,但未到駭人的壯碩,穩穩地撐一些廓形柔軟的家居服,身體和臉都是精雕細琢。

寧游清想不出他有什麽洗手作羹湯的必要,只當是李修的休閑愛好,或是身處異國他鄉自然習得的技能。此人做什麽都有天賦,沒有例外。

寧游清的胃被他填飽,空虛的饑餓感蕩然無存了,被溫暖的飽腹感取代。他用勺子刮完碗底最後一點米湯,舔了舔嘴唇,李修接過碗,示意他再去盛一些,寧游清搖了搖頭。

於是李修收拾了餐具,走出了房間。

寧游清坐在床上,無所適從地拍了拍床上的枕頭。

他很承認,身為一個病人,他受到了無微不至的關懷照顧。這讓寧游清得到了應得的休息,他本應該對自己的健康更負責一些。

寧游清仍然感到關節酸軟,不過燒已經退了,他解開了衣領最上面的一枚扣子,環顧房間,想找到自己換下來的外衣放在哪裏。

尋找無果,李修又回到房間來。他的心不動聲色地跟隨著寧游清,或是一種藏在關懷下的監視,沒有讓寧游清看出來。

寧游清記得他們上次不太愉快的見面。李修沒有答應他的合理訴求,最後兩人不歡而散。正因為如此,再次見面時,寧游清感到尷尬。李修的關心體貼更讓他手足無措,不知如何是好。

他只是發燒了,但沒有燒壞腦子——他完全記得李修是個什麽樣的人。

而李修對此沒有任何齟齬,他毫不掩飾自己原本的面目,也毫不掩飾地再次戴上面具,像一條纏綿攀附的蛇,又要從頭將寧游清盤起來了。

“我……”

寧游清的手指在自己的衣袖邊緣摩挲著,盡量使自己的語氣平和自然,仰頭對李修道:“我該走了。”

床頭冰冷的電子時鐘剛剛走到六點,無論如何不是一個離開的時間。寧游清的肩頭和背微微聳著,面對李修他總帶著一種僵硬的緊張,因為他深知李修是個瘋子,但這份了解沒有帶給他任何好處。

知己知彼,百戰百殆。

話說出口,輕飄飄地消弭在寂靜的房間之中。

李修懂得如何讓寧游清困頓無措,他的安靜是全世界最危險的一種安靜,盡管他幾乎從未展露過什麽暴烈的情緒。

“你的衣服還沒有幹。”

他對寧游清道,語氣更加平常,不過是多留了寧游清一陣子,等衣服幹了,他就可以換上,順利地離開。

寧游清細瘦的手指在被子上交疊著,想著這樣對不對,不知道該不該相信李修。

還沒等他想出來,李修卻俯下身,手撐在他身邊,非常纏綿地吻了寧游清。

他的舔吻並沒有包含許多情欲,和以往都不同,像是等待了很久——寧游清病著不好做這件事,睡著也不好做這件事,忍到他醒來,用一頓蠻花心思的熱粥餵飽,也沒等來一個合適的時機。

直到寧游清說自己要走,李修有一個正當的理由留他,他態度平和,不欲展現出逼迫,但這句要走實在傷了他的心,場面再不合適,他也想吻他了。

寧游清沒咬他的舌頭,可能是因為沒力氣和他生氣。

李修退出去時,齒間摩擦著他的唇肉,寧游清被熱粥燙紅的嘴唇剛恢覆如初,又變得潤澤。李修坐在他面前,離開的唇仍近在咫尺,留戀著不離開。

寧游清不知道李修是沈迷那些身體上的事,還是因為他們之間關系禁忌,永遠無法達成正常的交往,還是謹記著寧游清虛偽的人格,想要更多補償。

他無法理解李修留下他有什麽用,很難說李修是愛他,還是恨他。

只有一點能夠確定,和李修維持這樣的關系非常扭曲。

寧游清低下頭,很小聲說:“別做這種事。”

李修總覺得他的話好笑,反問道:“什麽事?”

寧游清閉了閉眼,帶著一種老實的無奈,道:“……不要親我。”

無論重來多少次,他在思想上都不習慣這種親密行為,或是不習慣和李修的親密行為,像踏上燙腳的地板蹦跳著要跑開。但身體和大腦已經背道而馳,直到他穩穩地站在火裏,心裏還是覺得自己正在被燒死。

李修此刻不覺得他的拒絕令人不快,只是覺得憐憫。

寧游清的衣服在洗衣機裏滾了一道,又送進烘幹機裏烘幹,再被疊好放進衣櫃,最後也沒穿回寧游清的身上。

李修送他去任何他要去的地方,去給新加坡家長的孩子補最後一節課,回學校和導師開組會,回宿舍拿他的電腦和私人用品。

卡卡有好幾天沒見到寧游清,正擔心他,電話也沒有打通。等到寧游清終於回來,他大松一口氣,趕忙問寧游清這幾天去哪裏了。

寧游清搖了搖頭,徑直穿過客廳回到房間裏,沒怎麽應卡卡的話。

卡卡看向門口,那個人站在門邊,像親密不舍的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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