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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昨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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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昨夜

◎避無可避的指尖◎

“……不用這麽誇張。”片刻的失神後, 許初允別過頭,避開他的視線。

她又鎮定地解釋了兩句:“肉麻過頭了反而過猶不及,顯得很假, 我也不習慣這樣的稱呼。”

江聞祈輕笑了一下,“所以你也知道那天過猶不及?”

“……”許初允想起家宴那天她浮誇的演技。

她清咳一聲,“但我看……你也沒有反對啊。”

她小聲嘀咕了一句:“不反對就默認是喜歡。”

“什麽?”江聞祈沒聽清。

“我說時間不早了, 我先去收拾了。”許初允噔噔噔地準備下樓, 腳步剛邁出又頓住,回頭:“那個……叫我小允就可以了。”

丟下這句話之後,許初允下樓吃早餐, 三兩下吃完之後又回房,像只忙碌的松鼠收拾起來。

換衣服、化妝, 還特地把頭發紮起來, 簡單的一個馬尾系在腦後,免得見面奶奶說她天天披著頭發不精神。

中午12:20分的高鐵, 翠庭別苑距離高鐵站大約一小時車程,而江聞祈習慣做任何事都至少提前十五分鐘, 來規避所有可能會發生的意外事件。

他第三次低頭看腕表上的時間, 十一點十五。

叮。

離最開始預定出發的時間又過去了十五分鐘, 陸林委婉地發了一條消息詢問:

【江總,中午訂的雲庭薈13:00的包廂,屆時到達可能會晚點,要我打電話跟他們說一聲菜晚點準備嗎?】

雲庭薈是一家預約制的私人餐館,當天的主廚一共只做兩席,對食材的時間有著嚴格的控制。

江聞祈壓著耐心回覆:【讓他們延遲二十分鐘。】

回完消息, 江聞祈正要打電話——

“我突然想起一個問題。”許初允從二樓冒出一個頭, 撐著欄桿問江聞祈, “我奶奶到時候住哪裏呢?”

“……”

江聞祈深吸一口氣,忍著無語平聲道:“萍姨昨天收拾了一間客臥出來,如果你奶奶不想和我們一起住的話,可以住旁邊的那棟別墅,我提前請了阿姨照顧她。”

“啊!你都安排好了?”許初允眨了眨眼,她昨晚那麽晚才跟江聞祈說這件事,沒想到不到十個小時內,他就把這一切安排妥當了。

“不然呢?”江聞祈反問,“等你想起來?”

許初允再度氣弱起來,清咳了一聲掩飾自己的心虛,“那……走吧。”

她跟著江聞祈出門,上了車,依然是那輛熟悉的邁巴赫,車內很安靜,司機和助理陸林都不是愛說話的人。

許初允忽而往旁邊挪了兩下,輕聲道:“江先生。”

“嗯?”江聞祈擡眼。

“我們能先對一下信息嗎?你大學、高中、初中、小學都是在哪裏讀的?免得奶奶問我的時候不知道。”

“……”

空氣默了幾息,就在許初允以為江聞祈會拒絕的時候,他開口了:“本科WUSTL,碩士PU。”

“至於小學初中,我認為沒有這個必要,你奶奶不是hr,不會做教育背景調查。”

“哦,好吧。”許初允點點頭,繼續道:“那我也說一下我的基本信息?大學在江城電影學院,初高中讀的江城大學附中,小學是在老家H省外語實驗學校,幼兒園是附屬幼稚園,除此之外,身高168,體重47.6kg……以汙爾耳期無耳把以”

許初允猶豫了一下:“三圍我就不說了。”

江聞祈挑了挑眉,沒說話。

許初允繼續道:“最喜歡的顏色是水藍色,生日是12月30號,冬天出生,我媽媽差點給我取名叫許初冬……你要不要記一下?”

她示意江聞祈手中的筆記本。

“……”車內光影交錯,江聞祈靜靜地看著她,“記?”

“對呀。”許初允說,“難道我說一遍你就能記住嗎?”

“……”江聞祈沒回答她這個問題,而是語速勻緩地重覆了一遍她剛才說的話。

一字不差,分毫不漏。

甚至連許初允那句‘三圍就不說了’,也慢條斯理地重覆了一遍。

許初允驚呆了,脫口而出:“你真的不考慮進軍娛樂圈嗎?”

江聞祈:“……?”

“你這個記憶力,不拿去背臺詞真的可惜了!”

江聞祈指節微曲,抵在眉骨上,有些無言。

餘光瞥見許初允神色認真,好像是真的認真地在考慮這件事。

中午時分,日光穿破薄霧,浮光躍金似地折射過車窗,連同身側女生也照亮,周身泛著柔和的光暈。她的瞳仁底色很淺,剔透的淺棕色,像琥珀。

她今天沒有像往常那樣披散著頭發,而是紮了個馬尾,幹凈利落,褪去那層清冷沈靜的外殼,像剛上大學的女學生,不曾被世俗打磨過的純粹朝氣。

“我開玩笑的。”許初允察覺到自己的無厘頭,笑了笑,“怕你見我奶奶緊張,活躍一下氣氛。我奶奶可能有點兇,你別在意,她對陌生人態度不太好,嘴毒了一點,但是人其實特別好,也很熱心,之前小區樓下……”

一小時的車程,許初允說了整整大半個小時的話,從老人家的事跡講到自己從小到大的各類事,美其名曰‘讓他多了解一下’,免得被奶奶詐一下就穿幫了。

江聞祈分了幾縷閑心,有一搭沒一搭地聽著,處理公務。

直到車停下,江聞祈取了一瓶礦泉水,擰開瓶蓋遞給她,“說累了沒?”

“還好吧。”許初允意猶未盡地接過,正想擰開卻發現蓋子已經開了,慢慢地喝了半瓶,滿足地嘆息一聲,“這還沒到我平時水準的一半呢。”

“……”江聞祈看了她一眼,忽而道:“之前為什麽話不多?”

“也是看心情的啊。”許初允很自然地推開車門下車,剩下的一句飄散在微冷的冬風中,“人只有在開心放松的時候才會話多。”

江聞祈看了眼座位上被落下來的淺米色女式包。

陸林也看到了,伸手要過來拿,“許小姐的包……”

江聞祈低頭,修長手指勾過細細的包帶,輕挑了起來,淡淡道:“今天叫她江太太。”

“好的,江總。”陸林雖然心中疑問,為什麽不讓自己把包給許小姐,但還是很有眼色地只應下,決不多問。

江聞祈垂眼看著手中細細的包帶,明顯的女士款,還帶著她今天噴灑的梔子香水味。

她的意思是,之前過得不開心,也不放松?

-

高鐵站的乘客出口處,人流如織,摩肩接踵,眾人都在這裏等著接人,翹首以盼。

隨著距離越近,許初允的腳步也越來越快,幾近跑起來,一眼看到出口處拉著一個黑色行李箱和暗紅色編織袋的老年人。

面容飽經風霜,卻頭發黑亮,一看就是一位精神矍鑠的小老太太。

“奶奶!”許初允歡快地像一只快樂的松鼠撲了過去,又生生忍住了撲勢,滿腔的歡喜像泡泡似的冒了出來。

她伸手挽住高秋蓮的胳膊,先捏了一下手臂,試探衣服的厚度,“奶奶,你怎麽穿這麽少?江城這麽冷!”

說著許初允就要拿過旁邊的行李箱,翻厚衣服出來,被高秋蓮攔住,“大庭廣眾,這麽多人,急什麽。”

“哦。”被斥了一聲,許初允乖乖收回了手,又開始打量高秋蓮的頭發,驚奇道:“奶奶,你把頭發染黑了呀?”

前兩周打視頻電話的時候,她還記得奶奶鬢發染霜。

“不行嗎?”高秋蓮斜了這個讓她不省心的孫女一眼。

“行行行,當然行。”許初允挽著奶奶的胳膊,只覺得開心極了,渾身上下每一個細胞,在冬日微暖的陽光下,都舒展開來。

這是她在世界上唯一一個血緣最近的親人了。

“那小子呢?”高秋蓮剛笑了兩下,左看右看沒有別人,臉色立即冷了下來,語氣也嚴肅起來:“他沒跟你一起來?就這麽不重視我們家?當初我怎麽勸你的,不要因為他是江爺爺的孫子就……”

“奶奶好。”

從五米外傳來一道低沈冷淡的男聲,在熙攘的人群裏也極具辨識度。

高秋蓮循聲看去。

眼前男人面容俊美而冷峻,身量頗高,頎長挺拔,看人時給人極大的壓迫感,黑色大衣質地考究,冷冽矜貴的氣質在魚龍混雜的高鐵站裏格格不入,似一滴墨融入湖水中。

身後還跟著一名西裝革履的年輕男人,一派精英人士的氣場。

高秋蓮淡淡應了一聲,毫不遮掩地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

這門婚事,她從起初就不看好,孫女跟她說的‘一見鐘情,窮追不舍’,在她這裏等同於‘見色起意’。

她與江長駿雖是初戀,但兜兜轉轉過去幾十年,早年的情分早已磨得不剩什麽,只有歷盡滄桑的感慨。

孫女先斬後奏說結婚的事時,她還不知道江長駿現在的身價,後來得知江家情況覆雜水極深的時,已經來不及阻止。本想著慢慢來,然而對方剛領了結婚證沒多久就出國了。

即便在醫院時,高秋蓮短暫地與這個叫江聞祈的年輕人接觸過,他從頭到尾的態度和行為都彬彬有禮,無可指摘,甚至算得上細心謹慎,但行事間還是透露出一種不甚在意的淡然和冷漠。

高秋蓮打量的眼神不算客氣,甚至有幾分銳利,眼前男人從容地任由她打量完,才道:“奶奶下次想來江城玩,可以讓小允跟我說,我幫您訂票和酒店,提前安排好一切。”

高秋蓮輕哼了一聲,“不至於這麽嬌貴,我身子骨還硬朗著呢。”

意思許家不是沒人了,她高秋蓮至少還能撐個幾年。

江聞祈淡笑了一下,“奶奶定然長康百歲,只不過小允昨晚擔心得一直沒睡好,我們小輩的,自然想多多盡孝,不過希望奶奶能坐得舒服,出行無憂,玩得開心而已。”

話畢,江聞祈很自然地伸手接過兩人身旁放置著的行李箱,微微欠身詢問:“奶奶餓了嗎?我們要不要先去吃飯?”

態度始終和緩禮貌,甚至稱得上‘敬重’。

“嗯。”高秋蓮看到他臂彎裏的那只女式包,不用想,肯定是自己孫女的,態度稍微緩和下來,“走吧,先去吃中飯。”

陸林立即很有眼色地上前接過編織袋和行李箱,給自家老板一個寒暄敘舊的空間。

一行人上車,轎車朝著雲庭薈駛去。

車上,高秋蓮時不時地發問兩句,江聞祈則禮貌而又疏淡地回答。

車內的人聲都來自於兩人,許初允就充當傾聽者的角色,只偶爾幫忙說兩句。

不過許初允也算見識了江聞祈的另一面,自己奶奶什麽性格她最清楚,老太太對家裏人好,卻對外人刻薄,且見識開闊,從天南聊到天北,一個不順意或者不懂的,就容易被她嘲諷或者刻薄兩句。

然而全程下來江聞祈態度沈穩,情緒穩定,沒有任何不耐煩。什麽話題都能接上兩句,還能延伸開來補充,很是游刃有餘的模樣。

網上都說,談戀愛找什麽人談都無所謂,但是結婚一定要找情緒穩定的男人做老公。

這個不想幹的念頭忽而閃過腦海,許初允被自己嚇了一大跳,連帶著到地方了都沒註意到,還是江聞祈看了她一眼,許初允才發現自己走神有一段時間了。

雲庭薈坐落於一個小院之中,與周圍的商圈的繁華和絢麗格格不入,頗有幾分鬧中取靜的興致。

庭內私密性做得極好,幾乎看不到別的顧客,只有服務員上前依次遞來檸檬水和熱毛巾請顧客凈手。

許初允本來想跟著高秋蓮坐一邊,卻被推走了,“跟我坐一塊做什麽,太熱了。”

許初允委委屈屈地‘哦’了一聲,走到對面,江聞祈看了她一眼,替她抽開了椅子。

高秋蓮看出了孫女想黏著她的心思,心中暗嘆一口氣,這個孫女,真是太不替她省心了。

“菜品都是提前預定的,您可以再看看有沒有喜歡的加上。”江聞祈招手示意服務員拿來菜單,遞給高秋蓮。

高秋蓮看了下,“沒別的了。”又遞給了服務員。

前菜、冷菜、熱菜依次按順序慢慢上齊,琳瑯滿目,熱氣騰騰。

“奶奶,嘗嘗這個。”

“奶奶,這個湯好喝,特別鮮。”

“奶奶,這個……”

許初允捏著公筷,忙著給高秋蓮夾菜。

很快高秋蓮面前的餐盤就小山似的堆了起來。而許初允自己的飯碗還空著,沒吃幾口,也忘了旁邊還有另一個人。

高秋蓮暗暗看著,心底嘆了一口氣,現在看來,這位孫女婿處事妥帖,反倒是自己孫女,見到自己家裏人就忘了丈夫,這樣怎麽能行呢?端水不平,最容易引起忿悶。

正想著要不要桌下暗示一下自己孫女,也別冷落了孫女婿——

“小允。”

冷淡低沈的男聲在許初允耳邊響起。

許初允一時間沒反應過來這個稱呼,怔了兩秒才側過頭。

江聞祈洗凈了手,剝了一只蝦,送到了她唇邊。

許初允霎時懂了,做戲給奶奶看。

她乖巧地張口,咬住蝦,只是唇避無可避地輕擦過他的指尖。

微涼。

眼前那截骨感分明的冷白手指,骨架偏大,一看就是男人的手。

許初允腦海裏第一個想法是——

原來他的指尖肌膚是涼的。

有些粗糙,很涼,像冰涼的玉石,琳瑯。

她咀嚼了兩下,蝦肉鮮嫩,原汁原味,吃完之後側頭笑了一下,聲音跟笑容一樣清甜似霧:“謝謝阿祈哥哥。”

那點被含吮的溫熱觸感還殘留在指尖。

江聞祈手中的動作微頓,而後面色如常地收回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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