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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昨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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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昨夜

◎正紅的結婚證。◎

“……什麽?”

許初允懷疑自己聽錯了。

大約是她神情太過震驚和不可思議,江聞祈簡明扼要地解釋了兩句。

好半天,許初允才從震驚中緩過來,“所以是需要應付一下江伯父,對嗎?如果是在外面吃頓飯,似乎不用……搬到您那邊吧?”

“家宴。”江聞祈說。

“家宴需要我配合的話,我提前半天去您那邊,了解一下,不就好了嗎?”

許初允蹙眉。

“家父多疑。”他簡短地丟下四個字,並不多做解釋。

許初允若有所思地聽著,沒說話。

這位江伯父應該是不太好應付的主,所以一頓家宴才會需要她提前一周住過去,去熟悉江聞祈的家、甚至提前排練,以保萬無一失。

江盛上一任掌權者的名聲,她隱約聽說過,亦是赫赫有名,在江伯父面前露臉,代表著她後續可能會卷入一些不想面對的事故。

一年前她會答應江聞祈,一是因為不知深淺,二是因為江爺爺早已退休,且當時剛領完證,第二天江聞祈就帶著江爺爺出國會診了,所以不必擔心露餡。

但現在……

江聞祈並不急著等她回答,拿出一幅茶具,問她:“喝什麽?”

“都可以。”許初允回。

江聞祈執著茶具,倒了一杯茶,放到她面前的茶桌上。

茶葉舒展,低醇溫暖的茶香彌散。

“謝謝。”許初允拿起茶杯,輕嘗了一口。

開頭微澀,而後回甘,奇跡般地平覆了她的心緒。

許初允垂眸思考了一會兒,才開口:“江先生,您和江爺爺於我們家有恩,也確實非常感謝您對奶奶的幫助。之前是事出有因,但現在……”

她斟酌著措辭,謹慎道:“現在我有一份演員的工作,且劇組人多嘴雜,這個圈子您可能不太了解,一點捕風捉影的小事,也會變成刺向從業人員的利劍……”

“這個行業,對女性尤其苛刻。不管是在名聲上,還是作風上。”

她說得很委婉。

娛樂圈從來不缺各類緋色傳聞,她入圈不到一年,已是略窺一角。劇組這樣封閉又無聊的環境,很容易人雲亦雲,一點小事變成天大緋聞。

尤其是與‘豪門’‘金主’這幾個字眼沾上。

這一點,她吃過苦頭,深有體會。

許初允是科班出生的演員,業餘時也會接點平面雜志廣告的活兒,她遇到過富二代開著豪車追她,但許初允一直很明白自己想要什麽。

在宿舍某位室友炫耀富二代男朋友送的名牌包、接下某部網劇資源時,許初允只是安靜地聽著。

她愛惜自己的羽毛,並且堅信,只要慢慢努力,打磨自己的演技,總有一天會出頭的。

奶奶生病時,匹配不到合適的□□,她手忙腳亂,無人可依,加上江爺爺和奶奶是失散多年的故交,她才敢與只見過一面的男人結婚。

但現在,她有自己的路要走,為什麽要堵上自己的名聲,去摻和有錢人的游戲?可如果她不答應……

許初允咬了下唇。

“許小姐。”

江聞祈忽而開口叫她。

許初允下意識地坐直了身體,看他,表面鎮靜,實際上修整整齊的指甲已然用力到發白,掐進肉裏。

這樣對視,她才發現江聞祈的眼睛生得極好,極黑且深,似旋渦般的深海,看人時仿佛能將人心底所有的弱點看穿。

“你是專業演員,可以把這當做一場為期七天的戲,而家只是你拍戲的片場。”

江聞祈嗓音淡淡,未等許初允說話,他慢條斯理補上後一句:“相應的,五百萬,作為片酬。”

……五百萬?!

許初允驚得差點從沙發上跳起來。

這是一個令人咋舌的數字。

先不說普通人窮盡一生可能也賺不到這個數字,哪怕是一線演員,也很少有七天五百萬這麽豐厚的片酬。

許初允也從未收到過如此高的片酬,這個數字至少要不吃不喝十年才能攢下,還是在事業步步高升、一直有戲拍的情況下。

“時限一周。”江聞祈懶懶地掀眼看她,帶著些游刃有餘的篤定,“別的你不必擔心。”

也就是說,七天五百萬,相當於日薪70萬,時薪3萬……

許初允的大腦已經無法正常思考了,但還是盡量保持著穩定的聲線:“我回去考慮一下,三天內給您答覆,可以嗎?”

江聞祈頷首:“那就靜待許小姐的答覆。”

“好的,我會好好考慮的。”許初允提著帆布袋起身,聽見自己空白的聲音,大腦還在嗡嗡作響,一片亂麻。

江聞祈嗯了一聲,“我讓陸林送你回去。衣無爾爾七五二八一”

“謝謝您,不用了。”許初允被他開出來的巨額薪酬砸得頭暈腦脹,魂魄出竅,完全是軀殼在進行禮節性地道別,“那我先——”

話未說完,許初允被沙發拐角猛地絆了一下。

‘啊’的一聲短促呼聲,她扶住沙發扶手,穩住了身形,手中的帆布袋卻落到地上。

嘩啦!

厚厚一疊順滑的紙張從布袋的開口裏滑落出來,口紅、化妝鏡、濕紙巾、充電寶……細碎的小東西們散落在地上,如天女散花。

她忙蹲下去撿起來。

腳步聲漸近,一片陰影覆下,那點清冽疏離的男士香水近了。

無可避免的男性氣息,帶著極淡的侵略性,又似高山上的一抔雪,淡而潔凈、冷淡從容。

她也與許多男演員對過戲,卻從未有此刻一般緊張,許初允掌心倏然有些泛潮,心跳也閃動不穩起來。

忍住後退一步的沖動,許初允低頭屏息撿著,手指卻在不穩地輕顫。

江聞祈俯身幫她撿起散落的紙張,遞給她。

她接過,目光落在他冷白的腕骨上,袖口一絲不茍,薄薄的手背下浮著青筋,有些冷感的禁欲。

正要習慣性地道謝,江聞祈的動作卻忽而微頓。

她不明所以地順著對方的視線看過去。

他的指間夾著一本正紅的結婚證。

結婚證敞開著,她一眼看到紅底背景上,穿著白襯衫的自己。

眉眼彎彎,清澈的眼神透著一股未經世事的懵懂。

而此刻,修長手指的主人,正眼神微妙地看著她。

許初允渾身僵住。

江聞祈漫不經心開口,“沒想到,許小姐還有隨身攜帶結婚證的愛好。”

許初允:“……”

是錯覺嗎,她怎麽從他語氣中,聽出了幾分玩味。

淡淡的粉色從她白皙的耳垂暈染到臉頰,似溫柔的湖水被秋風吹皺。

她低頭錯開對方打量的視線,勉力維持著平靜的外殼:“我以為您今天約我是想要解除協議,所以我才帶上的……”

“解除協議,似乎並不需要結婚證。”江聞祈挑了挑眉。

“……”

空氣靜默,只有桌上的熱茶散發著裊裊香氣。

她耳垂紅得滴血,仍強自鎮定地繼續解釋:“真的是誤會,而且結婚證是很重要的證件,掉了會很麻煩,如果被別人看到或者發現就違約了,所以我……偶爾出門時會帶上。”

“但今天我帶上只是想著,如果要離婚一口氣辦完效率會更高……”

許初允總覺得自己越描越黑了。

江聞祈沒什麽表情地淡淡嗯了一聲,也不知是信了還是沒信。

尷尬的氣氛盈滿室內,讓人緊繃得喘不過氣來。

她受不了,低聲道了句‘謝謝我先走了再見江先生’,便逃也似地提著帆布袋離開了,步伐中是掩不住的慌亂。

茶桌上的淡蘭花開得灼灼,清香味靜謐緩和。

江聞祈回到辦公桌前,抽出印著Manchester的寶藍色煙盒,又將煙盒滑回桌上。

薄唇咬上一支煙,湊近打火機,江聞祈忽而想起什麽,指間的動作微頓。

一年前,助理遞過來許初允的資料。

22歲,剛從象牙塔裏出來的大學生,還帶著些天真。

想起那本正紅的結婚證,以及對方說‘結婚證是很重要的證件’時認真的神情。

江聞祈輕哂。

打火機輕擦出聲,漫出青藍色的火焰。

不多時,清淡的霧氣在辦公室裏繚繞開,將桌邊的慵懶身影也模糊不清。

-

電梯裏,許初允深深呼吸,企圖平穩下自己的心跳。

她用手背試了一下耳垂的溫度,還是燙得驚人。

她怎麽就出神了呢?怎麽五百萬就把她震成這個樣子了?

還有結婚證上那張不忍直視的證件照……

回想起來仍是極致的尷尬。

電梯門打開,許初雲先打量了一下——秦思婉已經不在了。

她悄悄松了口氣。

自董事專用的電梯下來,許初允去找陸助帶她下樓,電梯需要內部人員的卡才能刷動。

陸林將她送到樓下,替她安排了專車送她回去。

“江總特地吩咐過,一定要把您安全送回去。”陸林溫聲開口,彬彬有禮的態度,提前截下許初允想要拒絕的話,“如果您不同意的話,我實在很難回去向江總交代。”

許初允嘆口氣,心想打工人何苦為難打工人,“那麻煩您了。”

陸林安排的是一輛商務MPV,空間寬敞,豪華舒適,是許多明星人手一臺的車型。

許初允在劇組時,也曾羨慕過,羨慕男女主演的埃爾法保姆車,羨慕他們出行前後的大大小小助理,羨慕他們從不缺戲演,只需等人遞本子,羨慕他們從不缺少的鮮花與掌聲。

對於她這樣的小演員,這些像一個可望而不可即的美夢。

而現在……

司機沈默地開著。

許初允坐在裏面,看著窗外飛速而過的繁忙街景,有些淡淡的茫然浮上心頭。

像是命運在此刻分叉,出現了一條捷徑,與她之前二十三年的人生觀和處事準則有些相悖,她卻不知道如何抉擇。

叮當的提示音響起。

許初允低頭,解鎖手機。

是陌生手機號發送的幾條短信,開頭是:【小允……】

不必點進去看。

許初允面無表情地刪除短信,徑直將陌生號碼拉入黑名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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