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叔公在給顧琛檢查的時候，那位叫美麗的女孩就蹲在門邊，雙手托腮一眨不眨地看著他，右手的手心還在自己的臉頰上輕輕摩挲了一下。

那個大叔的手好暖。

要不是怕他生氣，真想一直握著。

過了一會兒，她看見二叔公放下顧琛的手，然後說：“應該是血流的太多的原因，暫時性的，小夥子不要擔心，過個幾天就能看見。”

美麗聞言倏地站起來，盯著顧琛的眼睛反覆地看，一雙眸子骨碌碌地轉過來轉過去。

二叔公一回頭，看見她的模樣，嚇了一跳，忍不住訓道：“美麗，你幹什麽呢？”

美麗眨了眨眼睛，癟著嘴，無辜地說：“我來看看他。”

當著外人的面，二叔公不好說她，起身的時候對顧琛說：“家裏老太婆煮了稀飯，我讓老婆子給你送點過來。”

顧琛微微頷首，道謝。

二叔公看看顧琛，又看看美麗，難怪小丫頭見到人就走不動道，不僅長得好，教養也好，這麽重的傷，倒是沒聽見他哼一聲。

二叔公口中的老婆婆沒一會就過來了，美麗嚷著要給顧琛餵，讓老婆婆推開了，別以為她老太婆看不清，美麗這丫頭心思可不單純。她扶著顧琛坐起，看他模樣斯文地喝粥，問道：“小夥子，我聽見老頭子說，你沒醒的時候，嘴裏一直叫著什麽親啊親的，那是你什麽人？”

顧琛的動作停了下來，低垂的雙眸在那一刻溫柔無比，他“看”向老婆婆的方向溫和說：“婆婆，那是我的愛人。”

老婆婆露出一副了然的表情，和藹的笑了笑。接著，又扭頭警告地看了眼一臉憤憤不平的美麗。等顧琛喝完粥，她說：“這村子裏現在住著的就是我們這些老古董，年輕人都出去打工了，有掙了錢的在城市裏買了房，把家裏老人也接了過去，留下來的就剩我們這些不願離開的。你平常要是有事叫我們就行，我們就住在隔壁。”

顧琛聽出老婆婆話裏的失落，一面是祖祖輩輩生活的地方，一面是兒女的家，舍不得兒女也舍不得這片土地，生活總是難兩全，對此，他也幫不了什麽。

過了一會，他問：“婆婆家裏有電話嗎？”

“有哇！”

“二叔婆。”美麗擠過來說：“二叔公好像叫你了。”

“老頭子叫我？那我去了。”老婆婆說了句，端著碗出去。

顧琛感覺那女孩應該還沒走，便問道：“你叫什麽名字？”

美麗正望著他，聽見這話，嚇了一跳，以為顧琛看見自己了，又看見他的眼睛沒有轉動，松了口氣，忙嘻嘻地笑說：“我叫美麗，瞿美麗。”

顧琛說：“瞿小姐，能請你幫我打個電話嗎？”

瞿美麗咬著手指，臉上神色糾結。

沒有回應，顧琛也沒有勉強，他問：“婆婆說村裏年輕人都出去了，你怎麽還留在這裏？”

聽聲音這個女孩的年紀應該不大。

瞿美麗往桌上一坐，晃著雙腿說：“他們都說我傻，不願帶我出去。”

顧琛：“……”

在洪村這個小村落裏，顧琛又住了幾天，在婆婆口中他得知，在醒來之前，已經昏昏迷迷地睡了幾天。

顧琛本想請婆婆幫自己打電話，話沒還來得及說，婆婆那天晚上就過來說，家裏的電話壞了，沒有聲音，老頭子準備去鎮上找人來修，但這兩天下了大雪，又快過年了，沒有人願意過來。

這便讓顧琛打消了往外打電話的想法。

除夕夜那天晚上，村裏的幾家老年人在一起吃了團圓飯，聽聲音，這村裏住的老人家不超過十家，除了在城市裏買了房不願回來的，還有一些在更遠的大城市上班，舍不得回來一趟的路費，便幾年才回來一趟。

顧琛聽見好幾戶老人守在一起看春晚的場景，心裏有一股難以訴說的滋味。

一方面是為這些老人，一方面，他想到了唐傾。

自己沒有如約在早上回去，她是不是生氣了？這麽多天沒有聯系她，她也該擔心了吧！

正月初三那天，顧琛早上吃過稀飯之後，隱約中看見發黃的床單，他精神一震，再細看，眼前又成了一片黑暗。

這是這多天以來，他第一次露出失望的表情，即使稍縱即逝。

……

唐傾在醫院住了幾天，情況穩定下來，小宋說今天要回顧家大院。

她說這話的時候，唐傾看見窗外投在對面走廊上的一道身影，她握了握拳，沒有說好也沒攔著小宋不讓她收拾。

等小宋去辦出院手續的時候，崔醫生踱步進來，說：“你打算回去？”

唐傾說：“崔醫生可以借我用下手機嗎？”

崔醫生頓了一下，盯著唐傾的臉兩秒，從白大褂裏掏出手機給她，然後走到門邊背著手眺望窗外。

唐傾撥的是孟玨的號碼，電話一接通那邊傳來孟玨不太友好的聲音：“哪位？”

“孟玨，是我。”

唐傾自報家門，在孟玨追問她發生什麽事怎麽電話打不通的時候，她簡短的告訴他自己所在的位置，讓他盡快過來。

那邊孟玨聽得一楞一楞的，反應過來連忙說好。

唐傾把手機還給又踱步回來的崔醫生，崔醫生不緊不慢地把手機放進口袋，依舊背著手，說：“還要去抽血化驗，等結果出來。”

剛進門的小宋朝他看過去：“還要化驗？”

崔醫生聳肩：“你們不願意做也行。”

不等小宋說話，跟在她後面進來一道頎長的身影，目光落在唐傾的臉上，說：“去做。”

崔醫生盯著那張臉看了幾秒，沒說話離開病房。

唐傾別過臉，望向另一邊。

因為辦了出院手續，抽血化驗要自己去一樓的化驗大廳排隊，小宋陪著唐傾一道過去。在抽完血之後，唐傾按著胳膊，身體晃了晃，她扶住小宋的手臂對她說：“幫我買杯熱牛奶吧。”

小宋看見她略發白的臉，二話沒說，讓她坐在等候區，自己去大廳自動販賣機買牛奶。而當她拿著熱牛奶回來的時候，唐傾原來的椅子上已經空了。

她的目光四處搜尋，醫院裏來來往往的人裏，偏偏找不到那一抹淺綠色的身影，她在原地站了幾秒鐘，把牛奶丟進垃圾桶裏。

“大少夫人丟了。”

回到顧家大院，小宋看見客廳裏的顧情長，如實地向他匯報。

顧情長猛地起身，目光往下一沈：“怎麽丟的？”

小宋說她去給人買熱牛奶，回來大少夫人就不見了。

顧情長怒道：“她讓你去買牛奶，你就去？你就是這麽給我看人的？去找！找不到就別回來見我！”

面對顧情長的憤怒，小宋的臉上沒有任何的表情，她說：“初一那天清姐走的時候也沒見少司這麽動怒，如今大少夫人走了少司這麽生氣，難道大少夫人在少司心裏比清姐重要？”

顧情長雙眸一瞇，湧起危險的氣息。

沒等小宋反應過來，她纖細的脖子已經被一只如同鐵鉗般的大手掐住。顧情長的那雙眸子往外冒著滲人的寒氣：“你在質疑我？”

小宋卻仰起頭：“難道少司敢說從來就沒有發現清姐的心意？還是少司明知道清姐的心意因而才這麽利用她，讓她心甘情願地守在老爺子身邊打探消息。”

在顧情長越來越黑的臉色下，小宋繼續說道：“清姐為少司付出這麽多年，少司卻那樣對大少夫人，還在清姐眼皮底下。清姐現在離開，是不是少司覺得她已經沒有利用價值，所以無所謂了！”

“你找死！”顧情長掐著她的脖子猛地用力。

小宋漲紅了臉，扯唇道：“那我這條命就還當是還給少司。”

顧情長臉色微變，掐著她脖子的胳膊往外一甩。

小宋的身體如同沙包一般被丟在客廳裏，她趴在地上大聲地咳嗽，良久，她重新擡頭，望向顧情長：“如果早知道少司回來會是這樣的場景，我跟清姐會寧願少司永遠不要回來！”

“滾！”

小宋從地上爬起，面向顧情長站得筆直，擡起右手，在左肩擊了三次，然後轉身，頭也不回地離開顧家大院。

顧情長一擡腿，踢翻腿邊的茶幾。

玻璃茶幾連同上面的茶壺瓷器砸了一地，顧情長直接從那些碎片上走過去，將滿地的碎片踩成渣。

而此時，唐傾有些頭疼地揉揉額頭。

孟玨望著手裏的檢查單楞了好半天，然後才轉頭問她：“幾個月了？”

話音未落，樓丞跟著後面問：“誰的？”

他話一問完，唐傾跟孟玨同時扭頭給了他一個白眼，唐傾看孟玨，餘光掃了眼樓丞，意思是怎麽他會在這？

孟玨也跟著揉太陽穴。

這話要從幾天前說起，那時顧琛出事的事情鬧得滿城風雨，他在夜酒吧看裝修的時候，這個人突然就冒出來，第一句就是問他，唐傾哪兒去了？

他當時也在找唐傾，唐傾的電話忽然就沒法接通。哪知道他如實說了，這個樓丞卻不信，成天的，自己走到哪他跟到哪，搞的路上的人看他的目光都怪怪的，今天接到唐傾電話時，這人就在自己對面，跟著自己就來了。

唐傾拿孟玨的手機給墨淵打了個電話，告訴他所有的事情就是顧情長做的，不過她沒有找到證據，如果是顧情長做的，他肯定會繼續找顧琛，找人跟著他應該能發現線索。

她掛了電話之後，有微微嘆了口氣。

孟玨說：“要不現在去我那兒住？”

沒等唐傾說話，樓丞在一旁幽幽地插話：“她自己不是有個空房子嗎，那地方不能住？住你那像什麽話！”

唐傾扭頭看樓丞：“那地方還能住？”

樓丞直接把人帶過去，還是那個待拆遷的老小區，進了裏面，唐傾發現她租的那一幢，從一樓上到五樓，走廊、墻壁粉的亮白的，連各樓層門上的油漆都刷的漂亮極了，她抓抓腦袋：“什麽時候還裝修了？”

樓丞那眼尾看她一眼，嘴角往上挑了挑，不在意地說：“大概是房東弄的吧。”

孟玨嗤道：“那房東腦子有泡吧，這房子不定什麽時候就拆了，裝修這麽好看做什麽？”

樓丞臉往下一沈，瞪他一眼。

等三人開門進去，才發現不僅是外面重新粉刷，連裏面都貼了新的墻紙，裝修風格還維持著原來一樣。

樓丞問唐傾：“是不是還不錯？”

唐傾點頭。她以為這房間被樓丞住過，現在不定跟豬窩一樣，堆滿灰塵，沒想到卻這麽幹凈整潔。

孟玨說：“你一個孕婦天天爬五樓不太好吧？”

唐傾說：“沒關系，我走慢點就行，沒事我也不下去。待會兒你幫我重新辦張電話卡，我把號碼告訴墨淵，等他有消息給我打電話。”

這房子裏本來就有唐傾的東西，她簡單的收拾了一下，就在這裏先住下。

等孟玨跟樓丞離開之後，孟玨本來打算再蹭下樓丞的順風車，誰知道他走到一樓就不走了，他警覺地盯著他：“你想幹嘛？”

樓丞掏出鑰匙，打開一樓一間屋子的門，面無表情地說：“我就住這兒啊！”

他這話說完，孟玨眼珠轉了轉，在樓丞開門進屋的時候，他跟著後面進去，說：“我想了想，阿傾一個人住樓上什麽都不方便，幹脆我在你這借住幾天，給她跑跑腿。”說著，他一笑：“你在我那也賴了幾天，我現在住你這應該沒問題對吧？”

樓丞拉下臉。

……

顧家大院。

江靜在院門外使勁地拍門，裏面的人就跟死了似的，沒一個搭睬她，她氣得跳腳，掏出手機給顧情長打電話：“我在門外，給我開門！”

顧情長正坐在客廳一堆碎片渣中間，皺著眉掛了電話，按下開關讓人進來。

沒過多久，江靜沖了進來，看見滿地狼藉的客廳楞了下，隨後跑到顧情長面前，大聲質問：“你把顧琛藏哪裏去了？我們之前談好的，我幫你拿到億晟，你把顧琛給我！”

顧情長一聲嗤笑，挑起眼皮看她：“你以為顧琛是一件貨品，我想給你就給你？”

江靜臉色一變，緊接著，她的臉色陰沈下來，幽幽地道：“顧情長，你必須找到顧琛，如果，顧琛有什麽事，你也別想好！大不了魚死網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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