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玲瓏捂著胸口，喘不上來氣，一個巴掌費了她幾乎全部的精力，顫抖的手指指著唐傾：“你給我滾出去！”

唐傾心裏突然就有了不好的預感。

長這麽大，這是付玲瓏第一次打她，眼圈忍不住泛紅：“媽……”

付玲瓏喘著粗氣，望著她，眼睛裏是失望透頂的神色，不住地搖頭：“唐傾，我真是白養你這麽大！”

唐傾心裏一揪，忍不住問究竟發生了什麽事。

付玲瓏眼睛看向一旁怔楞的龔阿姨，喘了口氣，說：“龔阿姨，麻煩你關下門……”

龔阿姨擔憂地看眼唐傾，見她點頭，走到門口把門帶上，也把自己關在門外。

付玲瓏閉了閉眼睛，靠在枕頭上，長嘆了一聲。

那一聲長長的嘆息，就像是一記悶棍砸在唐傾腦袋上，砸得她雙眼發暈。

付玲瓏閉著眼睛，沒有去看唐傾，吐出的話顯得十分艱難：“是我沒有教好你。”

又是一記悶棍。

唐傾望著她母親，沙啞地開口：“有人來找你說過什麽，是不是？”

監控線路不可能無緣無故就壞了，她母親也不可能突然心臟病發作，一定是受了什麽刺激，而她暈倒前是要給自己打電話。

前後事情一聯想，答案呼之欲出。

付玲瓏聽見她的問話，淒慘地笑了一聲，她的女兒就是這麽聰明！可是以往她引以為傲的聰明的女兒，她現在寧願她笨點！

要不是她太聰明，怎麽會結婚三個月，她這個當媽的都沒發現其中的端倪。

什麽認識時間不長相互喜歡，什麽家裏爺爺算的命，逼著結婚，都是她這個聰明的女兒編的謊話，她就是太相信她了，才會被她給騙過去！

付玲瓏覺得心寒，覺得失望，她唯一的女兒竟然是個滿口謊話的撒謊精！

付玲瓏說：“這些年家裏條件是不好，可是唐傾啊，我也沒苦著你，其他女孩有的我都盡力滿足你，人家說女孩要富養，我已經盡最大的努力給你最好的生活條件，還是不夠嗎？拿人家的錢去當第三者，跟有錢男人簽賣身契，你就這麽作踐你自己嗎？我養了你這麽多年，就養出你這麽個恬不知恥的女兒嗎！”

唐傾蹲在病床邊，眼淚不知道什麽時候流了出來。

付玲瓏剛從昏迷中醒來，說話的聲音不大，卻字字如刀，插在唐傾的心上，她說：“還是我這個當媽的拖累了你，你為了我的病才做出這些事來？”

唐傾心裏猛然一震，拼命搖頭：“不！不是！”她盯著鞋面，眼淚啪嗒啪嗒地落在醫院的大理石地面上：“是我沒學好，抵不住誘惑，是我貪圖富貴生活……”

付玲瓏不願再看她，那是失望到極致之後的疲倦。

沈默了許久之後，她說：“要是你還認我這個媽，就去跟顧琛把婚離了。”

唐傾猛地擡頭。

付玲瓏說：“當初我就不該讓你一個人來南城讀書。”

“媽，我和顧琛他……”唐傾忍不住辯解。

“你們怎麽樣？你破壞他跟前未婚妻的關系難道不是真的？報紙上寫得清清楚楚，他有個青梅竹馬的未婚妻，人家就那麽快能看上你？你破壞人家婚姻在先，簽賣身契在後，你這樣，你這樣……”付玲瓏一口氣沒提上來，捂住胸口。

“媽！”

唐傾臉色頓變，顧不上解釋她跟顧琛如今的關系，急忙按了護士鈴，扶住付玲瓏的身體，哭著說：“媽，你別氣了，都是我不好，你別氣了……你要是氣出個好歹來，打算就留下我一個人嗎？外公外婆已經沒了，舅舅也不知道在哪裏，我就你這一個親人了……”

付玲瓏的眼淚也落了下來，她又何嘗舍得這個女兒，望著她：“唐傾……你跟我回……潮縣……”

醫生和護士趕到的時候，付玲瓏又昏厥過去。

吳醫生看見哭成淚人的唐傾，斥責的話到了口邊也說不出來，讓人把付玲瓏推進搶救室。

唐傾跟著護士，看著付玲瓏被推進去，抱著膝蓋蹲在走廊上。

她包裏的手機響了無數遍。

於江站在走廊的樓梯間那邊，拿著手機，有些猶豫地朝唐傾靠過去。

有人出現在自己身邊，唐傾有感覺，只是人沒有動。

她不知道怎麽事情突然就變成了這樣，她跟顧琛的感情好不容易進入正軌，她媽的身體也一日比一日好，可卻突然發生了這樣的事。

付玲瓏連聽都不願意聽，她也不知道該如何解釋。

都是事實。

她拿了謝晚晴的錢破壞他們婚姻是事實，她和顧琛簽婚姻協議也是事實。

突然間，她就想起當時謝晚晴說的那句話，她所做過的事情一件一件都會刻在她骨子裏。也許，這就是報應！她用手段得到的，終究要失去。

於江在唐傾身邊站了一會又默默走開，回到樓梯間帶上門，低聲地說：“總裁，太太她現在似乎……不太想接電話。”

總裁的電話打給自己之前是先打給唐傾的，她的手機在包裏響了很久，她甚至都沒有拿出來看一眼。

不知道那邊說了什麽，於江說：“好，我這邊先看著，有什麽情況立即給您匯報。”

付玲瓏再次醒來是半夜十一點。

十月的夜晚有些涼。

唐傾還穿著晚上過來的那一身，坐在燈光昏暗的病房裏，怔怔地發呆。

付玲瓏看見她這樣，不心疼是不可能的，但她不能因為自己心疼就讓唐傾這樣錯下去，她用嘶啞的聲音叫了聲“唐傾”。

唐傾如夢驚醒一般，從椅子上坐起來，走到付玲瓏跟前。

“明天上午……去給我辦出院手續。”付玲瓏說話的時候有些費力。

“……”唐傾望著她半晌，然後點頭。

付玲瓏用力地抓著她的手：“傾兒，我知道你聰明，我不想再看到你跟我耍什麽花招。如果你還在騙我……”

唐傾回握著她的手：“我不騙你。”

付玲瓏點頭，身體疲倦不堪，卻睡不著，她抓著唐傾的手沒松：“媽是為你好，不想你走錯路，不想你跟你爸一樣……”

昏暗中，唐傾的眼淚再次流下來。

第一次聽到她媽提起她爸，卻是在這樣的場景，這樣的情境，唐傾不想去追問，也不想去辯解，她已經承受不住付玲瓏的第三次昏厥。吳醫生也告訴她，再有一次，神仙也搶救不回來。

這個夜晚，似乎格外的漫長。

唐傾坐在病房裏的椅子上，坐了一夜。

第二天付玲瓏醒來，不用她說，唐傾讓龔阿姨幫忙買了份早餐，她自己去洗了把臉，然後去找吳醫生辦出院手續。

副院長知道消息，趕過來攔人：“顧太太，您母親現在的情況不適合出院。我們已經把情況告訴明院長，他昨夜定了回國的機票，最晚今天夜裏就能到。”

唐傾覺得眼周有些酸澀，勉強地扯了扯唇角：“謝謝院長，還麻煩跟明醫生說一聲，他不用回國了。”

吳醫生臉色嚴肅：“顧太太，您這是拿您母親的身體在開玩笑！”

唐傾捏著發白的手指，只是說：“還請辦下出院手續，有什麽後果我們自己承擔。”

話已至此，即便是副院長和吳醫生也無話可說。

唐傾怎麽會不知道現在不是出院的好時機，她同樣知道她媽為什麽非要出院。因為醫院是顧琛朋友的醫院，知道自己跟顧琛間的那個協議，她是絕對不會允許她們再接受顧琛的任何一點好處。

這就是她媽，只認死理。

母女倆從醫院離開，於江跟了過來，面色為難：“太太，你們這是要去哪兒？”

他已經得知付玲瓏出院的消息，他們總裁的電話打不通，應該是在飛機上。

付玲瓏聽見“太太”那兩個字，臉色變了一變，胸口又隱隱作痛。

唐傾扶著她，對於江說：“你不用跟著了，還有，以後也不要再叫我太太。”

於江的臉色微變。

付玲瓏捂著胸口，看向唐傾：“還不走！”

唐傾攔了一輛出租車，讓去高鐵站。

本來唐傾打算的是明鏡的醫院不住，住到一院也行，病例她都收拾好了，無奈付玲瓏不同意，哪怕她現在身體狀況還不穩定，哪怕她們在潮縣連個住的地方都沒有，就是堅持要回潮縣，還讓唐傾去顧家大院把她的行李收拾帶走。唐傾哪敢帶著她各種折騰，只好說顧家大院都是顧琛買的東西，付玲瓏一聽才不讓她帶。

上午正是早高峰的時段。

唐傾坐在出租車裏，手機鈴聲再次響起。

付玲瓏看向她：“怎麽不接電話？”

唐傾頓了頓，拿出手機，看見手機頂端紅色未接電話的圖標，心裏猜到那些電話是誰打的。醫院的事情鬧得那麽大，即使醫院裏的人不說，那個於江也肯定會跟顧琛說。她停頓了一會才看向來電顯示，是季殊的電話。

“季總。”唐傾的聲音有掩飾不住的疲憊。

“唐傾，你……沒事吧？”電話那頭的季殊聽出她聲音裏的不對勁，眉尖輕蹙。

唐傾抿了抿唇，說：“沒事。”

季殊沒有就這個話題追問下去，她說：“早上過去辦公室找你，看你今天沒過來，打電話問一聲。”

唐傾有些遲疑，這話不知道如何接下去。

付玲瓏就坐在她身邊，自然也聽到了對話的內容，聽到唐傾叫“季總”，她想可能是唐傾公司裏的上司。也是這時候，她想起，唐傾在安城還有工作。

唐傾沈默了兩秒，說：“季總……我想辭職！”

電話那頭的季殊和這邊的付玲瓏同是一怔。

隨即，季殊就說：“就算是辭職，有些工作也該交接一下，你什麽時候有空來公司一趟。”

唐傾再次沈默，這次一回潮縣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會再回安城。

付玲瓏嘆了口氣，在唐傾掛掉電話後說：“我記得你在安城有租個房子，那房子退了嗎？”

唐傾反應比平常遲鈍了一些，聽到付玲瓏的問話，她搖了搖頭。

付玲瓏說：“那就緩兩天回潮縣，你下午去把公司的事情交接一下。”

她考慮的是唐傾的將來，唐傾這邊工作沒有辦妥當，直接就撂攤子走人，再找下一家公司恐怕人家就會抓著她這點來說。

付玲瓏又說：“你之前說顧琛出國了，這一時半會估計也回不來，在他回國之前你得跟我離開安城，至於你們之間的那紙結婚證，該離了。”

唐傾望著車窗外不斷倒退的街景，沒有接話。

等出租車到安城站的時候，付玲瓏看著還在發楞的唐傾，心裏又有些不忍，不過這種不忍很快就被她壓下去。

還是付玲瓏提醒，唐傾才想起來要在安城多留一天，她沒有報出租屋的地址，在最後關頭，她想起來那出租屋可能還被樓丞占著在，以她媽現在的精神見到樓丞恐怕又得受刺激，所以她讓司機在安城站附近的一個酒店停車。

付玲瓏說：“那屋子不是還沒退嗎？”

“很久沒去住肯定積滿了灰塵，我們就住一天，還是住酒店吧。”

付玲瓏懷疑地看了她一眼。

在安城站附近的一個酒店裏，唐傾訂了個標間。進了房間，付玲瓏讓唐傾把她的手機拿給她，然後當著唐傾的面給顧琛編輯了條短信：“協議終止，離婚，勿回。”

付玲瓏把手機遞回來的時候她把手機關機，放在桌子邊上。

付玲瓏看著站在窗戶邊的唐傾，想了想，說：“明天你去公司，我跟你一塊過去。”

因為不放心，她現在對她這個女兒信任度為零，她太滑頭了，自己比她多活了那麽多年頭，卻被她騙得團團轉。

唐傾知道她媽的意思，背對著她，點點頭。片刻，她說：“媽，你休息會吧。你知道我就你這麽一個親人，難道我會因為顧琛而傷害你嗎？”

……

安城機場。

顧琛下了飛機剛開機，手機裏就跳出一條短信。看到發件人是唐傾的時候，他心裏一松，只是很快又緊緊了提了上來。

眉頭緊皺地盯著那條短信半晌，一面朝外面走去，一面給於江打去電話。

那邊，於江說：“夫人現在在安城站附近的四季酒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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