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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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0 章
十分鐘後，段青站在一片曠野之中，聽見風吹草地沙沙作響。
明明是夜裏十點，她眼前卻是藍天白雲青青草地，日頭正盛，風很大，吹得她稍微清醒了一點。
手有點熱，被包圍在粗糙又溫暖的體溫中。
她眼神下移，看到自己被牢牢握在一雙大掌中的手。
十分鐘前，陸長松向她伸出手來，邀請她一起進入內觀，她懷疑他開了什麽迷惑人心的功法，因為她竟然稀裏糊塗就把手放進他手裏，然後就出現在了這裏。
修道者在修行的時候，往往會形成獨屬於自己的內觀景象，內觀也能幫助修行者更好地修煉。對一個修道者而言，內觀是很私密的東西，如果低修為者進入高修為者的內觀，而對方又懷抱惡意，說不定就此成為癡呆也說不準。
段青經脈特殊，原本就不能修行那些普遍的功法，所以她沒有內觀，也是第一次進入別人的內觀。
段青抽出手，有點新奇地打量起來。他們站在一處小高坡上，四周是一望無際的草地，藍天低得似乎伸手就能觸碰到白雲，踩在沒過腳踝的草地上，柔軟的草尖細細探進褲腿，有點癢，但不讓人討厭。
遠處有白雲一般的羊群，又不同於現實中的單純草原，羊群周邊是一汪清透的湖泊，圍繞著繁盛的藍楹花，花瓣像霧氣一樣簇簇挨著，鏡面般的湖面倒映出藍天白雲和開滿小藍花的樹，如夢如幻。
天空有白鷹飛過，羊群被嚇得四散開去。白鷹忽的往他們的方向飛過來，隼眼銳利，劃過她頭頂帶起同樣銳利的風，吹動她腦後馬尾搖晃。
日光柔和，微風拂面，段青鼻腔裏溢滿青草與花香，忍不住往前走了幾步，感覺地面甚至還有些奇妙的彈性，走起路來感覺神奇又好玩。
陸長松拉住她：“別亂走。”
“這就是你的內觀？”段青驚奇地四處打量。
雖說是為了蔔卦起乩，求問天道怎麽才能達成他們的目標，但這樣不顧後果的事，段青也是第一次做。
陸長松拉著她，看似沒怎麽用力，但段青已經不能再往前。
他收起平日裏散漫的樣子，認真說：“跟著我。”
段青收起好奇心，心思回到正題：“所以，我們要怎麽起乩？”
按陸長松的意思，之前他師父的兩次蔔卦，都是因為缺少了最重要的因素——也就是她這個換骨之體，所以得不到最真實的答案。而今她跟著他進來，也許就能知道用什麽方法才能毀掉五道果，從根源上消滅這種會引起世間大亂的功法。
陸長松沒有說話，一只手拉著她，另一只手緩緩起勢，段青感覺到無形的波紋，瞬間向四周蕩開去。
草地被壓低，蕩開一片綠色的浪，藍楹花樹紛落如雨。空曠的原野之中，憑空出現一座氣勢磅礴的道觀。青磚紅瓦，翹起的飛檐下懸掛古舊的道鈴，空中似有裊裊青煙，圍繞著這座巨型建築緩緩飄逸。
玉石鋪就的臺階，自觀門處階階出現，像被一雙無形的大手塊塊拼起，嚴絲合縫，慢慢鋪展到二人身前。
段青：“哇——”
陸長松牽著她，微偏過頭快速地勾了下嘴角。
段青走上臺階，下意識想收回手，一抽卻沒抽出來，陸長松把她牽得緊緊的。
“你第一次進內觀？”陸長松問。
段青：“是啊，原來大家的內觀都是這樣的。”這樣遼遠開闊，讓人心曠神怡。
想到自己的特殊體質，她第一次為自己跟眾多修道者的不同，感到一點遺憾。
陸長松哂笑：“內觀景象與許多因素有關，不是所有人都能讓別人一起入內觀，更別說有這樣毫無危險的景象了。”
“有些人的內觀，只如一方井底，連自身都覺得逼仄。”
段青若有所思看向陸長松。
陸長松被她盯得不自在，“怎麽。”
“這是第一次有人入你內觀？”見他點頭，段青嘿嘿一笑：“道爺，你老實說，請我進來之前，是不是還好好收拾了一下？”
陸長松撇過臉，堅決不承認：“怎麽可能。”
段青瞇起眼睛，扯了扯被他牽住的手，充滿懷疑：“真的嗎？”
雖然她沒有進過別人的內觀，但她就是覺得，這玩意兒也許跟個人的閨房一樣，憑借道行高低，大小固定，但可以隨意改變擺設布置。
然後陸長松這麽一個整天懶懶散散的道爺，內觀裏景象居然如此夢幻，難免讓她產生了一點自戀的想法。
就像是上學時被散漫的男同學邀請進他的房間，以為最多就是整潔幹凈，沒想到卻看見一間擺滿可愛玩偶的粉嫩房間，讓人不得不懷疑男同學是否特意按照你的喜好貼心布置過。
因為這個想法，段青莫名其妙覺得有點兒開心。
陸長松冷著臉不看她，“別廢話了，咱們進來幹正事的。”
段青收回自己的腦補，美滋滋跟著他一起踏上臺階。
兩人並肩走在寬廣的玉石臺階上，原本在天際線邊翺翔的白鷹忽然低空飛過，飛到段青頭頂時，銳利的鉤爪松開，一顆水嫩嫩的蜜桃穩穩落進她手中。
段青小小驚了一下，手捧一顆桃，驚喜道：“還有吃的？”
威武霸氣的白鷹特意飛低，在她眼前逛過一圈，段青甚至能清晰看見它富有光澤的羽毛，在風中烈烈飄動。
陸長松勾著嘴角，解釋道：“內觀裏可以隨心所欲，食物自然也能造出來，吃進嘴裏的感覺與現實沒什麽不同，但不會有飽腹感，只是一個念頭。”
段青用袖子在粉嫩的桃兒上抹了抹，一口下去，汁水四濺，清甜的汁液盈滿口腔。她雙眼亮晶晶的，快樂的樣子就像個小姑娘。
就這麽一路走一路玩，陸長松也沒催促，仿佛已經忘了先前他自己說過的來辦正事。大半個小時過去，兩人終於來到道觀殿前。
陸長松自如地牽著段青跨國高高的門檻，殿內香火氣息濃郁，三清道人坐於三方，面目威嚴，頭微低，看向螞蟻般進來的兩人。
這塑像也大得不可思議，以人類身軀站在這裏，仿若蚍蜉立於樹下。
被三清道爺威嚴的齊齊盯著，段青心中微微有些緊張，手掌輕輕縮了下。
陸長松安撫似的握了握，“別怕。”
“準備好了，我們就開始吧。”他說完，松開段青的手，溫熱散去，微涼的空氣包圍手掌，段青輕輕握拳，“我們要怎麽做？”
陸長松走到殿中央的其中一個蒲團上坐下，示意段青坐到他對面。
等段青猶疑地坐下，他五指並攏，捏了個極其覆雜的決，然後微垂下眼，對段青說：“這裏是我的內觀，由我主導，你只需坐在這處方位，閉眼就好。”
“起乩的過程，可能會產生疼痛，勿亂動，勿生妄念，忍過疼痛便能得知結果。”陸長松提醒她。
段青：“什麽算是妄念？”
“別擔心，你心中不會有天道不能忍的妄念。”陸長松擡起眼皮看她，最終還是叮囑一句：“如果心裏拿不準，那就別睜眼，有什麽不對勁，就止念收心。”
段青不是不怕疼，她只是特別能忍。如果通過這場占蔔能夠得知徹底擺脫換骨之體的方法，那受點疼痛又算得了什麽。
於是她笑笑，“開始吧。”
陸長松微收下頜，額前碎發輕輕飄動，見段青似乎做好了準備，他便道：“那開始吧。”
段青閉上眼，在心中默念：求問祖師爺，要如何才能消滅這場因果。
她閉著眼，感受到對面人的氣息漸漸悠長，到最後幾乎像是沒有呼吸。殿內安靜得一絲聲音也沒有，段青有點心慌，想睜開眼看看，最終還是忍住。
不知過了多久，段青感覺到四周終於有了動靜。有輕靈的類似空氣一樣的物質從虛空中飄蕩出來，緩緩停留在兩人中間。
“伸手。”陸長松的聲音道。
段青閉著眼，憑感覺伸出手去，隨即便感到手被握進一雙大掌中。
陸長松握著她的手，帶她往前伸了伸。段青覺得手指像是被什麽細微的針尖戳了一下，隨即就是清潤的水流般的質感，瞬間從手掌處一路向上，包裹住她的小臂。
真是神奇的體驗……段青感慨到一半，慢慢覺得這水流變得灼熱起來。
陸長松握著她的手頓時收緊。
“段青！”他的語氣也變得急促：“收心！”
段青一頭霧水：“什麽？”聽他說收心，趕緊住腦不再求問。
然而包裹住兩人手臂的水流，依然越來越熱，越收越緊，到最後幾乎像是一團流動的滾燙鐵水，有生命般絞著兩人的手臂，肅殺之氣很是明顯。
段青慌了：“怎麽了？不對勁嗎？”
“止念收心！”陸長松表情有點繃不住了：“你在幹嘛？！”
段青又痛又難受，卻一時不敢松開手，慌亂道：“我收了啊！我什麽都沒想了！”
大風四起，兩人寬大的衣袍在空中糾纏成一團，段青仍然不敢睜眼，聽見陸長松大聲說：“氣聚丹田，收攏你的氣！”
然而段青根本聽不懂，她語無倫次大喊：“聚！不是，我一個經脈錯亂的人，哪來的丹田？收——”
陸長松倏然睜開眼，“你——”
剛說一個字，覆蓋住兩人手臂的氣團紅光猛漲，陸長松眉頭緊蹙，心道不好。他第一時間做出反應，松開段青的手，同時發力將她往後推開，推出了氣團的範圍。
段青飛出氣團，整個人幾乎是砸在地上，睜眼便看見一道透明的半圓，罩子似的蓋在中間，陸長松還坐在裏面，一道妖異的紅光沿著他的手臂，迅速蔓延包裹住他周身。
他猛然噴出一口鮮血，血珠濺到透明的半圓形罩子上，像在半空中綻放的血花。
“怎麽回事！？”段青來不及多想，飛身撲到那罩子邊，使勁拿手拍打。
罩子隨著她動作，一掌掌向內輕陷，隨後又毫無反應地彈回來。
紅光已經包裹住陸長松全身，他嘴角不斷溢出鮮血，還來得及說：“段青！你連都不會，怎麽不早說？”
段青急得在罩子外打轉：“你也沒問我啊！我怎麽知道這玩意兒還要會的！”
“別說廢話了，這是什麽東西？我怎麽把你搞出來？”
“你沒辦法把我弄出來……”陸長松道袍上已經浸滿血汙，他很是艱辛地說完，雙手捏訣，“你得趕緊出去，繼續待在這裏，你自身都難保。”
段青心中一驚，剛想說那我要怎麽出去，只見殿內風聲大作，門口道鈴瘋狂搖響，一只體型巨大的白鷹飛身而入，直直向她沖來。
這白鷹看著眼熟，但是又比剛才外面的那只起碼大了兩三倍不止。它眼放精光，轉瞬間變飛到段青頭上，鉤爪伸展，精準地勾住段青後領。
巨大的雙翼展開，白鷹拎著段青飛出殿外，獨留一聲悠長的喊叫。
“陸長松——”
白鷹顯然是陸長松招來的，它拎著段青飛了好幾分鐘，段青看見藍天白雲逐漸被大團的陰雲籠罩，天邊亮起驚人的閃電。草地上的羊群像白色的小螞蟻四散奔逃，藍楹花樹被狂風吹折了枝丫，大量花瓣零落進波濤洶湧的湖面。
白鷹帶著段青直飛向電閃雷鳴的天邊，段青嚇得閉上眼睛，耳旁雷鳴大作，卻都沒有對她造成什麽實質性的傷害。不多時，世界安靜，她感到身邊的氣息驟然一變。
再睜開眼，眼前月朗星稀的小院中，狂風大作，散落一地的桃花花瓣，被吹得滿桌都是。
她已經回到現實世界。
陸長松坐在對面，緊閉雙眼，俊挺的眉頭蹙起，嘴角緩緩淌出鮮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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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分鐘後，段青站在一片曠野之中，聽見風吹草地沙沙作響。
明明是夜裏十點，她眼前卻是藍天白雲青青草地，日頭正盛，風很大，吹得她稍微清醒了一點。
手有點熱，被包圍在粗糙又溫暖的體溫中。
她眼神下移，看到自己被牢牢握在一雙大掌中的手。
十分鐘前，陸長松向她伸出手來，邀請她一起進入內觀，她懷疑他開了什麽迷惑人心的功法，因為她竟然稀裏糊塗就把手放進他手裏，然後就出現在了這裏。
修道者在修行的時候，往往會形成獨屬於自己的內觀景象，內觀也能幫助修行者更好地修煉。對一個修道者而言，內觀是很私密的東西，如果低修為者進入高修為者的內觀，而對方又懷抱惡意，說不定就此成為癡呆也說不準。
段青經脈特殊，原本就不能修行那些普遍的功法，所以她沒有內觀，也是第一次進入別人的內觀。
段青抽出手，有點新奇地打量起來。他們站在一處小高坡上，四周是一望無際的草地，藍天低得似乎伸手就能觸碰到白雲，踩在沒過腳踝的草地上，柔軟的草尖細細探進褲腿，有點癢，但不讓人討厭。
遠處有白雲一般的羊群，又不同於現實中的單純草原，羊群周邊是一汪清透的湖泊，圍繞著繁盛的藍楹花，花瓣像霧氣一樣簇簇挨著，鏡面般的湖面倒映出藍天白雲和開滿小藍花的樹，如夢如幻。
天空有白鷹飛過，羊群被嚇得四散開去。白鷹忽的往他們的方向飛過來，隼眼銳利，劃過她頭頂帶起同樣銳利的風，吹動她腦後馬尾搖晃。
日光柔和，微風拂面，段青鼻腔裏溢滿青草與花香，忍不住往前走了幾步，感覺地面甚至還有些奇妙的彈性，走起路來感覺神奇又好玩。
陸長松拉住她：“別亂走。”
“這就是你的內觀？”段青驚奇地四處打量。
雖說是為了蔔卦起乩，求問天道怎麽才能達成他們的目標，但這樣不顧後果的事，段青也是第一次做。
陸長松拉著她，看似沒怎麽用力，但段青已經不能再往前。
他收起平日裏散漫的樣子，認真說：“跟著我。”
段青收起好奇心，心思回到正題：“所以，我們要怎麽起乩？”
按陸長松的意思，之前他師父的兩次蔔卦，都是因為缺少了最重要的因素——也就是她這個換骨之體，所以得不到最真實的答案。而今她跟著他進來，也許就能知道用什麽方法才能毀掉五道果，從根源上消滅這種會引起世間大亂的功法。
陸長松沒有說話，一只手拉著她，另一只手緩緩起勢，段青感覺到無形的波紋，瞬間向四周蕩開去。
草地被壓低，蕩開一片綠色的浪，藍楹花樹紛落如雨。空曠的原野之中，憑空出現一座氣勢磅礴的道觀。青磚紅瓦，翹起的飛檐下懸掛古舊的道鈴，空中似有裊裊青煙，圍繞著這座巨型建築緩緩飄逸。
玉石鋪就的臺階，自觀門處階階出現，像被一雙無形的大手塊塊拼起，嚴絲合縫，慢慢鋪展到二人身前。
段青：“哇——”
陸長松牽著她，微偏過頭快速地勾了下嘴角。
段青走上臺階，下意識想收回手，一抽卻沒抽出來，陸長松把她牽得緊緊的。
“你第一次進內觀？”陸長松問。
段青：“是啊，原來大家的內觀都是這樣的。”這樣遼遠開闊，讓人心曠神怡。
想到自己的特殊體質，她第一次為自己跟眾多修道者的不同，感到一點遺憾。
陸長松哂笑：“內觀景象與許多因素有關，不是所有人都能讓別人一起入內觀，更別說有這樣毫無危險的景象了。”
“有些人的內觀，只如一方井底，連自身都覺得逼仄。”
段青若有所思看向陸長松。
陸長松被她盯得不自在，“怎麽。”
“這是第一次有人入你內觀？”見他點頭，段青嘿嘿一笑：“道爺，你老實說，請我進來之前，是不是還好好收拾了一下？”
陸長松撇過臉，堅決不承認：“怎麽可能。”
段青瞇起眼睛，扯了扯被他牽住的手，充滿懷疑：“真的嗎？”
雖然她沒有進過別人的內觀，但她就是覺得，這玩意兒也許跟個人的閨房一樣，憑借道行高低，大小固定，但可以隨意改變擺設布置。
然後陸長松這麽一個整天懶懶散散的道爺，內觀裏景象居然如此夢幻，難免讓她產生了一點自戀的想法。
就像是上學時被散漫的男同學邀請進他的房間，以為最多就是整潔幹凈，沒想到卻看見一間擺滿可愛玩偶的粉嫩房間，讓人不得不懷疑男同學是否特意按照你的喜好貼心布置過。
因為這個想法，段青莫名其妙覺得有點兒開心。
陸長松冷著臉不看她，“別廢話了，咱們進來幹正事的。”
段青收回自己的腦補，美滋滋跟著他一起踏上臺階。
兩人並肩走在寬廣的玉石臺階上，原本在天際線邊翺翔的白鷹忽然低空飛過，飛到段青頭頂時，銳利的鉤爪松開，一顆水嫩嫩的蜜桃穩穩落進她手中。
段青小小驚了一下，手捧一顆桃，驚喜道：“還有吃的？”
威武霸氣的白鷹特意飛低，在她眼前逛過一圈，段青甚至能清晰看見它富有光澤的羽毛，在風中烈烈飄動。
陸長松勾著嘴角，解釋道：“內觀裏可以隨心所欲，食物自然也能造出來，吃進嘴裏的感覺與現實沒什麽不同，但不會有飽腹感，只是一個念頭。”
段青用袖子在粉嫩的桃兒上抹了抹，一口下去，汁水四濺，清甜的汁液盈滿口腔。她雙眼亮晶晶的，快樂的樣子就像個小姑娘。
就這麽一路走一路玩，陸長松也沒催促，仿佛已經忘了先前他自己說過的來辦正事。大半個小時過去，兩人終於來到道觀殿前。
陸長松自如地牽著段青跨國高高的門檻，殿內香火氣息濃郁，三清道人坐於三方，面目威嚴，頭微低，看向螞蟻般進來的兩人。
這塑像也大得不可思議，以人類身軀站在這裏，仿若蚍蜉立於樹下。
被三清道爺威嚴的齊齊盯著，段青心中微微有些緊張，手掌輕輕縮了下。
陸長松安撫似的握了握，“別怕。”
“準備好了，我們就開始吧。”他說完，松開段青的手，溫熱散去，微涼的空氣包圍手掌，段青輕輕握拳，“我們要怎麽做？”
陸長松走到殿中央的其中一個蒲團上坐下，示意段青坐到他對面。
等段青猶疑地坐下，他五指並攏，捏了個極其覆雜的決，然後微垂下眼，對段青說：“這裏是我的內觀，由我主導，你只需坐在這處方位，閉眼就好。”
“起乩的過程，可能會產生疼痛，勿亂動，勿生妄念，忍過疼痛便能得知結果。”陸長松提醒她。
段青：“什麽算是妄念？”
“別擔心，你心中不會有天道不能忍的妄念。”陸長松擡起眼皮看她，最終還是叮囑一句：“如果心裏拿不準，那就別睜眼，有什麽不對勁，就止念收心。”
段青不是不怕疼，她只是特別能忍。如果通過這場占蔔能夠得知徹底擺脫換骨之體的方法，那受點疼痛又算得了什麽。
於是她笑笑，“開始吧。”
陸長松微收下頜，額前碎發輕輕飄動，見段青似乎做好了準備，他便道：“那開始吧。”
段青閉上眼，在心中默念：求問祖師爺，要如何才能消滅這場因果。
她閉著眼，感受到對面人的氣息漸漸悠長，到最後幾乎像是沒有呼吸。殿內安靜得一絲聲音也沒有，段青有點心慌，想睜開眼看看，最終還是忍住。
不知過了多久，段青感覺到四周終於有了動靜。有輕靈的類似空氣一樣的物質從虛空中飄蕩出來，緩緩停留在兩人中間。
“伸手。”陸長松的聲音道。
段青閉著眼，憑感覺伸出手去，隨即便感到手被握進一雙大掌中。
陸長松握著她的手，帶她往前伸了伸。段青覺得手指像是被什麽細微的針尖戳了一下，隨即就是清潤的水流般的質感，瞬間從手掌處一路向上，包裹住她的小臂。
真是神奇的體驗……段青感慨到一半，慢慢覺得這水流變得灼熱起來。
陸長松握著她的手頓時收緊。
“段青！”他的語氣也變得急促：“收心！”
段青一頭霧水：“什麽？”聽他說收心，趕緊住腦不再求問。
然而包裹住兩人手臂的水流，依然越來越熱，越收越緊，到最後幾乎像是一團流動的滾燙鐵水，有生命般絞著兩人的手臂，肅殺之氣很是明顯。
段青慌了：“怎麽了？不對勁嗎？”
“止念收心！”陸長松表情有點繃不住了：“你在幹嘛？！”
段青又痛又難受，卻一時不敢松開手，慌亂道：“我收了啊！我什麽都沒想了！”
大風四起，兩人寬大的衣袍在空中糾纏成一團，段青仍然不敢睜眼，聽見陸長松大聲說：“氣聚丹田，收攏你的氣！”
然而段青根本聽不懂，她語無倫次大喊：“聚！不是，我一個經脈錯亂的人，哪來的丹田？收——”
陸長松倏然睜開眼，“你——”
剛說一個字，覆蓋住兩人手臂的氣團紅光猛漲，陸長松眉頭緊蹙，心道不好。他第一時間做出反應，松開段青的手，同時發力將她往後推開，推出了氣團的範圍。
段青飛出氣團，整個人幾乎是砸在地上，睜眼便看見一道透明的半圓，罩子似的蓋在中間，陸長松還坐在裏面，一道妖異的紅光沿著他的手臂，迅速蔓延包裹住他周身。
他猛然噴出一口鮮血，血珠濺到透明的半圓形罩子上，像在半空中綻放的血花。
“怎麽回事！？”段青來不及多想，飛身撲到那罩子邊，使勁拿手拍打。
罩子隨著她動作，一掌掌向內輕陷，隨後又毫無反應地彈回來。
紅光已經包裹住陸長松全身，他嘴角不斷溢出鮮血，還來得及說：“段青！你連都不會，怎麽不早說？”
段青急得在罩子外打轉：“你也沒問我啊！我怎麽知道這玩意兒還要會的！”
“別說廢話了，這是什麽東西？我怎麽把你搞出來？”
“你沒辦法把我弄出來……”陸長松道袍上已經浸滿血汙，他很是艱辛地說完，雙手捏訣，“你得趕緊出去，繼續待在這裏，你自身都難保。”
段青心中一驚，剛想說那我要怎麽出去，只見殿內風聲大作，門口道鈴瘋狂搖響，一只體型巨大的白鷹飛身而入，直直向她沖來。
這白鷹看著眼熟，但是又比剛才外面的那只起碼大了兩三倍不止。它眼放精光，轉瞬間變飛到段青頭上，鉤爪伸展，精準地勾住段青後領。
巨大的雙翼展開，白鷹拎著段青飛出殿外，獨留一聲悠長的喊叫。
“陸長松——”
白鷹顯然是陸長松招來的，它拎著段青飛了好幾分鐘，段青看見藍天白雲逐漸被大團的陰雲籠罩，天邊亮起驚人的閃電。草地上的羊群像白色的小螞蟻四散奔逃，藍楹花樹被狂風吹折了枝丫，大量花瓣零落進波濤洶湧的湖面。
白鷹帶著段青直飛向電閃雷鳴的天邊，段青嚇得閉上眼睛，耳旁雷鳴大作，卻都沒有對她造成什麽實質性的傷害。不多時，世界安靜，她感到身邊的氣息驟然一變。
再睜開眼，眼前月朗星稀的小院中，狂風大作，散落一地的桃花花瓣，被吹得滿桌都是。
她已經回到現實世界。
陸長松坐在對面，緊閉雙眼，俊挺的眉頭蹙起，嘴角緩緩淌出鮮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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