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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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7章
這場鬧劇一直到張連英趕來才結束。
張連英忙跟著開始道歉，然後從張強明身上拿出三千塊錢親手交給黃會員，“阿娘，你真的誤會哆哆妹妹了，她只是算賬並沒有多拿一分錢，錢都在阿爹身上，應該是阿爹沒有告訴你，你這樣躺地上像什麽樣，趕緊起來！”
“你說的都是真的？你小叔沒有多拿錢？”黃會員稍微放寬心，可心裏還是擔憂，又確認了一遍。
“我騙你幹啥？你是我阿娘，我肯定站在你這邊啊，再說了這賬都是能算清楚的，我也不傻，不可能讓別人占了便宜的，你先起來，別躺在地上，等下別人看了笑話！”
在張連英的勸說下，黃會員這才從地上爬起來，坐在椅子上大口喘氣，喝了好幾口水這才緩和過來。
張連英又給張哆哆他們倒了杯水，“四叔，你也知道，我阿娘就是這個脾氣，脾氣上來了什麽話都亂說，大家都是一家人別放在心上，還有哆哆妹妹，你受委屈了，阿姐心裏都知道的，你也別往心裏去！”
其實今天會有這麽一出，早就在預料之中，張哆哆只是覺得悲哀，王秀花在世時一家子人還會維持著表面的和睦，可現在連裝都懶得裝一下，直接在老人家的牌位前大打出手，想想多麽悲哀！
“這水我們就不喝了，要是沒有其他的事情就把另外那一千四給我就行，其他的事情後面再說！”
剛剛那一幕都歷歷在目，怎麽可能憑著張連英這三言兩語不痛不癢的致歉就消弭，張強盛依舊陰沈著臉，那杯茶就停在半空，並未伸手去接。
“四叔，那個錢不是說不給你，就當是我們跟你借的，日後有錢我們再還給你，就是現在子坤老弟那邊出了點問題，他小女兒得了哮喘，已經送到大醫院搶救去了，就是阿奶斷氣的那天，我也是今天才知道這個消息，他現在四處借錢，我們作為他的親人，在這危急時刻要是不幫他一把，他還能指望誰呢？就當是看在阿奶的份上，幫幫他行嗎？等日後有錢了，自然會給你的！”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若不答應，恐怕旁人也會覺得張強盛一家不近人情。
“好吧，那我看在你們的面兒上，這個錢就當是我借給你老弟的，日後有錢了可別忘了還我就行！”
張連英忙點頭，“四叔，你放心，這個錢肯定會給你的，不過現在有件事還需要你幫忙，你能不能幫忙在阿奶的靈牌前問個靈，子坤老弟的孩子在醫院三天了，總是時好時壞，搶救了好幾次，又沒查出什麽名堂來！”
“所以，你懷疑是阿奶作怪？”張強盛直截了當道。
其實小孩子發病時張子坤就想過，會不會跟王秀花有關。
可隨著社會的發展，早些年刻在記憶中那些亂力怪神的思想，也開始淡薄。
可除此之外，他已經想不到還有其他法子了。
這個小女兒一直身體挺好，抵抗力也不錯，沒生過什麽大病，每次體檢也沒有問題。
偏偏就在王秀花過世當晚，就發了病，一直呼吸不暢，連夜送到醫院搶救。
搶救過來後，又跟常人無異。
張子坤便抱回了家，誰知剛抱回家小孩又開始不舒服，就這樣一直反反覆覆醫院家裏兩頭跑。
聽完張連英描述的這些，眾人心裏早已有了判斷，黃會員也不再耽擱，忙擺好祭品，拜了三拜。
問靈期間，不管張強盛如何猜，最終的結果都是在責怪張子坤沒能及時回家。
“阿娘，這件事你也不能太怪子坤了，他這孩子還是挺懂事的，現在不是走不開嘛，等他日後有空，我們一定讓他來墳前給你磕頭認錯，你要保佑他的小孩盡快好起來，再怎麽說也是你的曾孫女啊！”
黃會員在一旁禱告著。
大概過了三分鐘，張子坤那邊打過來電話，說孩子已經脫離危險，過兩天就能辦理出院。
眾人如釋重負松了一口氣。
張哆哆看著王秀花的遺像，眼睛酸酸脹脹的，難受得很。
作為新時代穿過去的女性，她從不信鬼神，可當王秀花重病時她卻鄭重跪在家中的菩薩面前，虔誠祈求能讓自己最愛的阿奶能多活幾日。
如今……
她相信世上真有鬼神。
不然她也不會來到這個世上，更不會遇見王秀花，也不可能得到一份原本不屬於自己的偏愛。
她與王秀花像是相互救贖的兩個靈魂，在這個貧瘠的年代彼此溫暖著。
張哆哆好想大哭一場，她的生命力，她的靈魂好像被抽幹了。
拖著疲倦的身體回了家，坐在木椅上靜靜看著窗外發呆。
“你們姐弟三個餓不餓？我去煮點餃子你們吃？”
趙小慧問道。
她對王秀花的感情也很深，哪怕如今她與張強盛離了婚，可她與王秀花之間一直親如母女，從沒生過任何嫌隙。
更何況她這三個娃可都是王秀花一手帶大的啊！
她看著自己這三個快要碎了的孩子，心也跟著抽搐疼痛。
“我沒胃口，就不吃了。”
“那怎麽行？你從回來就一直沒吃過東西！鐵打的身子也撐不住的！”
“阿姐，你就吃一點吧，要是阿奶還在世，肯定也不想你如此糟蹋自己！”張餘勸道。
提到阿奶，張哆哆那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淚，又去江河泛濫。
“好，那就喝點湯。”
“嗯！”趙小慧點頭，轉身就去了廚房，“對了，子宸這孩子呢？怎麽沒看到他？喊他一塊兒來家裏吃點東西？”
“不用了，他去漢江工作了！”
“好吧！”
沒幾分鐘，趙小慧端了幾碗餃子過來，叮囑著這三個娃兒一定要全部吃完，可張哆哆一個餃子都沒吃完，吃多少就吐多少，最後只喝了兩口湯。
很早以前，她也曾設想過王秀花離開時的場景，她知道自己肯定會很難過很難過。
可如今真的親身經歷這一切，才知那份痛有多濃烈。
她想就此跟隨王秀花一同離去，她害怕面對這個世界，也不知該如何去面對今後的人生。
以前，在這個沒有認疼愛她的世界，她之所以能一次次爬起來站在最高處，能把所有的折辱跟委屈都一並吞下，是因為她有阿奶。
只要為了阿奶，她什麽苦都能吃，什麽痛都能忍，什麽委屈都能吞。
可是現在，阿奶不在了，她的世界一片空白，她的心也空了一塊。
那天晚上很多人回來洗去一身疲倦後能倒頭就睡，就連睡眠質量較差的張餘都能順利入睡，可張哆哆卻翻來覆去怎麽也睡不著，只要一閉上眼就能看到王秀花的身影在自己面前晃。晃得她眼睛酸澀，接著就是哭一整宿。
那段時間是張哆哆生命中最灰暗的時刻。
每天都如行屍走肉般活著，連呼吸都有著輕微的疼痛。
“阿娘，姐姐不吃不喝已經一個星期了，每天就只知道躺在床上睡覺，有沒有法子讓她重新振作起來啊？”
這一個多星期張餘也沒有去學校，一直陪在張哆哆身邊，可現在的張哆哆幾乎不與人溝通，也不吃任何東西，實在是餓急了，就喝點湯水。
整個人看著都瘦了一大圈。那張面無血色的臉更讓人心疼萬分。
“你這段時間就多陪陪你阿姐，你也知道你阿姐從不與我親近，還是得靠你去溝通！”趙小惠悠悠嘆了口氣。
同時在心裏禱告：“阿娘，你可是最心疼哆哆的人，她現在這樣你能不能拖個夢給她，最起碼也要讓她吃點東西啊！”
其實別人不知道的是，張哆哆最開始的兩三天怎麽也睡不著，而後面幾日反而變得異常嗜睡，在睡夢中她能依偎在王秀花的身旁，她依舊還是小時候的模樣。
像個小跟屁蟲，跟在王秀花身後，住在小木樓裏，半夜起來接漏，盆都裝滿了雨水，有時候床也是濕的。
一起去山上砍柴，去山溝裏洗衣服，去地裏澆菜。
王秀花跟年輕時一樣，喜歡穿一件青色的長衫，將頭發編成一個發髻，做好飯就喊玩得全身都是泥巴的張哆哆吃飯，日子簡單又安靜。
如此真實的夢，讓張哆哆一直沈溺其中無法自拔。
就像是將過去的日子重新活了一邊。
可是這天的夢卻下了一場大雨，將張哆哆全身澆濕。
夢裏的王秀花將張哆哆甩在身後，不停往前奔跑，而她的前方則是白茫茫一片，看不清路，也無法辨明方向。
“阿奶，你別跑那麽快，你等等我，求求你等等我......”
小小的身軀跟在後面，傾盆而下的大雨，淋濕了全身。
可她毫不在乎，依舊不要命往前跑。
“哆哆，你別難過啊，你現在是大孩子了，不能再像小時候一樣跟在阿奶身邊，你有自己要做的事情，阿奶已是個死人了，要去自己的世界，你要答應阿奶，要好好吃飯，好好活著！”
“阿奶......”
張哆哆哽咽道，看著眼前的阿奶越來越遠。
悠長的聲音從遠方傳來，“哆哆，你別哭啊，不然阿奶會舍不得走的，阿奶的魂魄一直在這塵世間游蕩，你也不想阿奶一直不入輪回吧，你要好好活著，這樣阿奶才放心走啊！”
夢中的王秀花慢慢變成了一個小黑點，最後消失不見。
而夢中的張哆哆哭得撕心裂肺。
“阿奶，你別走啊，你不要丟下我一個人......”
哭著從夢中醒來已不是一兩次，可這一次她竟比任何時候都要痛心，只因夢中王秀花所說的那番話像是在無聲道別，這一次道別後恐怕再也不會入她的夢了吧？
“哆哆，別怕，我在這，我在這陪著你！”
陸子宸將張哆哆緊緊擁入懷中，輕輕拭去她滿臉的淚痕。
張哆哆將頭埋在陸子宸的懷中，片刻陸子宸的胸前則是已被淚水浸透。
“子宸哥，你知道嗎？剛剛阿奶在夢裏跟我道別，她讓我好好活著，她叫我不要哭，她說我要是一直哭，她就會舍不得走，就不能入輪回，她會變成孤魂野鬼的，子宸哥，是不是她以後都不會來夢中跟我相見了？”
張哆哆紅著眼眶，巴掌大的小臉都是眼淚，整個人都碎了。
“哆哆，所以你不能讓阿奶走得不安心，是不？我們都要好好活著，只有這樣，阿奶才會放心離開，以後阿奶還會來夢裏找你的，因為她最放不下的就是你！”
“是嗎？”
“哆哆，我們結婚吧！我想像阿奶那樣照顧你，疼愛你，陪伴你，永遠都不會讓你孤單！”
說完這句話，陸子宸有些後悔，這時候確實不適合求婚，更何況他什麽都沒準備，沒有戒指也沒有鮮花。
“好，我答應你！”
他以為張哆哆會再考慮考慮，卻不曾想張哆哆竟然連思考都不想思考，直接答應了下來。
“哆哆，你是真的想好了嗎？”
陸子宸有些驚愕，驚愕之下帶著一些驚喜。
“嗯！”張哆哆鄭重點了點頭，以前她也思考過這個問題，總是覺得要自己功成名就時才能成家，可自從王秀花過世後，她已然醒悟。
人生無常，誰也不知道今後會經歷什麽，好好珍惜當下或許也是一種別樣的幸福。
再者，陸子宸也是阿奶親自給她選的男人，要是阿奶知道他們結婚了，也能含笑九泉了。
“好，那我這邊馬上聯系我阿爹上門求親！”
“子宸哥，我餓了，你去煮碗面條給我吃吧，我要吃一大碗，裏面有青菜有雞蛋有臘肉，不要味精，就放一點鹽，然後撒點蔥花，姜不要放太多了，我吃不慣，花椒不能放，知道嗎？”
“你想吃的是阿奶之前給你煮的，雖然我不一定能煮出阿奶的味道，但我會努力的！”
也不知是跟自己和解了，還是把自己說服了，張哆哆吃下一大碗面條，吃得小肚子都鼓鼓的，趙小惠跟張餘還有陸子宸都開懷了很多。
張哆哆看著天空，那湛藍的空中好像閃過一抹青色身影，那道身影沖她微微一笑，像是在道別，又像是在撫慰！
張哆哆與陸子宸要結婚的消息很快就傳開了，這兩人男才女貌非常登對，可是結婚在那個時代來說可不是隨隨便便的事兒，光繁文縟節就是一大堆。
首先是采門婚。
所謂的采門婚就是男方家裏需要九個人來女方家，而這九個人也非常有講究，叔叔伯伯這邊得湊四個，舅舅姨娘那邊四個，另外一個則是媒人。
男方這邊的媒人又稱作“行媒”，與行媒相對的則是女方這邊的“坐媒”。
這是第一次雙方親戚見面，而這一次見面雙方的父母則不能出面。
男方這邊上門之後，便是女方這邊的親戚去男方家，同樣的也是九個人，父母除外。
采門婚結束後，就是求親，求親在當地又叫下聘。
下聘需要準備：一頭豬，一條魚，一條煙，一瓶酒，一只羊，一頭牛，將這些東西全部送到女方家，女方這邊無需回禮。
下聘過後就是定親，定親則是雙方父母親戚都齊聚一堂，上交彩禮跟三金。
那會兒彩禮沒有現在這麽貴，不過最低的也要一萬左右，除了彩禮外還有給打房頭。
所謂的打房頭，就是給親房這邊給禮品，或者是紅包。
如果是給禮品的話，一家需給一條煙跟一瓶酒，若是給紅包也不得禮品的錢。
定親後，就是納吉，然後才是出嫁（娶親）。
除了這些外，還有什麽父母衣，過橋禮，過路禮，認親禮等等。
這樣一場婚禮下來，少則都要十多萬。
當然，這些事都是後話，因為在張家來說，不論是喜事還是喪事，只要有事情發生，前提是要打商量。
而所謂的商量就是將一大堆人叫一塊吃個飯，吵個架。
“這結婚是我自己的事情，怎麽又要扯上什麽家族？”
一聽到要叫人吃飯，張哆哆惱火得很，這群人什麽主意都沒有，只會從中謀利。
“這結婚可不是小事，別人家嫁女都是風風光光的，我可不能讓你隨隨便便就嫁了。該有的禮數是不能少的，給打的房頭也不可能免得，彩禮這些都不能少，彩禮我也不要多了，把你養這麽大又送你讀這麽多書，我也不會獅子大開口，但這個五萬塊錢是一分也不能少的。”
張強盛抽了一口煙，撣去煙灰，勢在必得。
“什麽叫你把她養這麽大？這三個孩子你養過一日？吃過你一口飯，花過你一分錢？你怎麽好意思的，就連你自己都是吃我的用我的，你那個腿爛成這樣，不知道花了我的多少錢，這個彩禮錢，你一分都不要想，全部都是我的！就這麽說吧，哆哆結婚你能不能坐主桌還要看我心情！”
趙小惠一臉不爽，看到張強盛那副鬼樣子瘋狂翻白眼。
“你憑什麽來要彩禮錢？你算什麽，你都已經再加嫁了，張哆哆是我女兒，姓的是張，跟你姓趙的有什麽關系，你給我死一邊去！”
張強盛隨手把煙頭往地上一丟，沖到趙小惠跟前，拽著人家就往外拖。
“張強盛，你真是個畜生，要是沒有我，這三個孩子早就餓死了，你怎麽能這麽忘恩負義，你這種人將來死在床上都不會有三歲的孩子來看望你！”
“姐夫，你要是敢趕我姐出門，你就試試，我趙家人可不是好惹的，你有種就再動手試試，你以為現在還是舊社會嘛，你想怎樣就怎樣，現在可是法治社會，我姐也不是你媳婦，還輪不到你指手畫腳！”
趙小花在一旁幹著急，可又什麽都做不了，生怕激怒了張強盛。
“聽到了沒，你現在可不是我媳婦，跟我們張家沒什麽關系，我女兒的婚事，也由不得你來這說三道四！”
張強盛拖了幾下，可能是太累了就松了手，以前身體好，能扛兩個趙小惠，現在不一樣了，走兩步都喘得很。
“你......”
趙小惠一時語塞，又不敢真跟張強盛幹架，只好在一旁幹瞪眼。然後一個勁兒朝趙小花使眼色。
至此，趙小花馬上將目光鎖在張哆哆身上，“哆哆，你好歹也是你阿娘養大的，你自己說這個婚事該不該你阿娘來做主，你自己說句公道話！”
張哆哆冷笑了一聲，這段時日趙小惠對自己百般照顧，還以為是她良心發現想來彌補，沒想到因著彩禮一事，又暴露了本性。
或許對這個家來說，張哆哆自始至終都是可有可無的一部分，從沒改變過！
而父母在她身上，只會一味地索取。
這一聲冷笑，將場面都僵住了，大家都紛紛側目看向張哆哆，不明所以！
“我想你們應該是搞錯了，我只是來邀請你們參加我的婚禮的，這是請帖！上面有時間跟地點，你們要是得空可以來吃個飯，要是沒空，也就不為難你們！”
張哆哆將請帖放在茶幾上，轉身離開，身後的震驚也好，憤怒也好，在她轉身之際都與她無關。
“哆哆，要不我進去跟阿爹阿娘再溝通溝通，畢竟是一家人，肯定能說服他們的。”
陸子宸安慰道，此時的張哆哆眼眶紅紅的，很明顯有哭過。
“沒什麽好不好的，你也知道我家裏的情況，到時候恐怕我們連婚都結不成，再加上那些什麽家族的人肯定會出來搗亂！”張哆哆擦去眼淚說道，這一幕很早就想過來，會搶彩禮，會去爭取一切利益。
這在他們家族已是常態！
若想擺脫這些束縛，那就只能按照自己的意思來。
時間定在正月初八，正好這天大家都在家，那些要外出打工的人也沒出門。
淩晨四點張哆哆就起床去了化妝店，新娘妝化得比較細膩，花了整整三個多小時，當她從化妝店出來時，陸子宸眼睛都直了。
“你今天.....今天......我......”
能娶到心愛的女孩，就像是打了一場勝仗，陸子宸咧嘴開懷，想了一肚子讚美的話，可在這一刻，卻激動地連話都說不利索。
“我今天怎麽啦？”
“好美，特別美！”
說完，陸子宸羞澀地低下頭。
“走吧，我們該去看望阿奶了！”
“好，我去開車！”
可能在別人眼裏，結婚是大喜事，一大早去墳頭，怕會沾染黴氣，但張哆哆從沒這麽想過，她只是覺得今天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一天，也是人生的轉折點，若是阿奶還在世，肯定會替她開心。
所以她便與陸子宸商量，想提前去看看阿奶，然後再去酒店，而陸子宸正有此想法。
穿著盛裝去見一見最愛之人，王秀花肯定會真心祝福他們的！
墳頭草快有半人高，張哆哆將雜草都拔掉，虔誠跪在墳前，雙手合十拜了三拜，“阿奶，我帶子宸哥來看望您了，今日是我們結婚的日子，我想親口告訴你這個消息，你肯定會高興的，子宸哥對我特別好，很愛我也很寵我，就跟您一樣，將我放在心尖上，阿奶，以後我會照顧好自己的，您可以放心了！”
王秀花才離開半個月，可卻像是離開了很久很久，張哆哆依舊沒能從那場噩耗中清醒過來，每天晚上依舊能在夢中與阿奶相見，雖是在夢中，但對她來說都是不可磨滅的美好回憶，在夢中，阿奶的音容仍在，樣貌未改。
依舊是那個將她放在心尖上寵著愛著！
她想阿奶應該是放心不下她，所以那些破損的靈魂也才遲遲不肯散去，現在應該能安心了。
陸子宸也隨即跪了下來，“阿奶，你放心，我一定會像你那樣好好照顧哆哆陪伴哆哆，絕對不會讓她受一點委屈！”
一對新人，十指相握，心裏都是安逸，眼底都是堅定。
從鄉下趕到酒店已經是早上九點多。
這種沒有所謂的采門婚，也沒有什麽納吉，而是直接在酒店舉行婚禮，這在當時非常不被人看好的，尤其是老一輩，都覺得不被重視。
張哆哆沒想過自己家族這邊的人幾乎全來了，從婚車下來看到無數張熟悉的面孔，就連丁香花都坐在桌子上喝著飲料，著實有些震驚。
張哆哆先是一楞，隨後展顏歡笑。
張餘笑著挽起張哆哆的手臂，“阿姐，你今天真的好美啊，姐夫對你真好！這個酒店好漂亮啊！”
“你將來也會遇到自己的幸福，但現在還是要以事業為重！”
一切準備就緒，張哆哆在張餘的簇擁下走進禮堂，長長的紅毯在腳下延伸，她帶著笑容，一步步走向她的幸福。
婚禮進行得非常順利，平日那些多事的人竟今日都是埋頭苦吃，連話都不敢多說，然後就是機械性的鼓掌，掌聲如雷，一陣又一陣。
張哆哆側臉問，“子宸哥，他們是不是有什麽把柄落在你手上？不然他們怎麽會這麽安分？”
陸子宸笑著點頭，“我跟你說，別看這些人平日囂張跋扈，其實也是有弱點的，你只要知道他們的弱點，就能輕松拿捏！”
等婚禮結束後，陸子宸跟張哆哆將這些人一一安排車子送回了家。
晚飯則是一家子在酒店湊一桌。
兩家雖然認識多年，可還從沒一塊兒安靜坐下吃頓飯。
張哆哆以為趙小惠會拒絕，沒想到她竟一口答應下來，而且主動讓張強盛也一起來。
張強盛跟趙小惠離婚後，兩人依舊是互看生厭，趙小惠對張強盛的厭惡以及憎恨都是刻在骨子裏，就連張強盛本人都沒想過，趙小惠竟會主動讓他參加這次的晚宴。
席間，雙方家長聊得甚歡。
張強盛喝了好幾杯酒，拉著陸文軍講個不停，“文軍哥，不，現在是親家了，我早就說過我們一定會做親家的，你真是培養出了一個好兒子啊，你是不知道，他真的好有錢啊，這個女婿我非常滿意！”
“你家哆哆，我也是從小看著長大的，非常喜歡她，你放心，她嫁入我們陸家，我們肯定不會讓她受一點兒委屈的！”
陸文軍今日也肉眼可見地開心，好幾年沒喝酒的她，竟也喝了好幾杯。
“我家那個賠錢貨，真的是沒得良心，也不談什麽孝心，你是不知道，文軍哥我跟你說，我家那個賤種都嫌我們是累贅，是她腳下的石頭，連婚禮都不想讓我們參加，就丟下一張請帖，還說來不來隨我們，你聽聽，這話是她能說出來的嘛！含辛茹苦把她帶大，現在翅膀硬了，嫁人了，就不把父母放在眼裏了！”
“這期間是不是有什麽誤會啊？哆哆這孩子，又乖巧又懂事，是絕對不會做出這等事來的！”
張哆哆家這邊的事兒，陸子宸並沒有跟自己的阿爹說明，這種上不得臺面的事兒，他也不想讓自己的阿爹低看了張哆哆。
“有什麽誤會，無非就是嫌棄自己的父母唄，俗話說子不嫌母醜，你看看這丫頭，真是頭白眼狼，早知道當時就不該養大她的！”
幾杯酒下肚，張強盛意識逐漸模糊，說話也口無遮攔，不過也無需遮攔，這些話不都是潛在自己腦海中能隨口而出的麽？
張哆哆只是冷笑了一聲，然後跟陸子宸默默吃飯，這一整天下來還沒吃過一次飽飯，這會兒肚子早就餓得饑腸轆轆。
“強盛老弟，我看你今日也喝了不少酒，身子骨也這麽弱，要不你還是早些回去休息吧，子宸啊，你去外面叫輛車，把你岳丈給送回去。”
“親家，我不累，一點也不累，我還能喝，還能喝幾瓶，今日高興，咱哥倆多喝幾瓶！”
張強盛一雙眼都長在酒瓶上，哪裏肯這時候回去？飯都沒吃完，就給人家叫車，這不就是趕人麽？
趙小惠帶著歉意朝陸文軍微微一笑，“親家，時候不早了，我們就先回去了，你們也早點回去啊！”
臨走前，又回頭看了張哆哆一眼，“哆哆，你現在嫁人了，凡事都要跟自家男人多商量，不能像以前那樣隨著自己的性子來，有空多回家看看！”
“好，知道了！”張哆哆乖巧應道，以前不覺得，可這時竟有一種不舍。
是啊，她長大了，嫁人了，以後那個家就是娘家了。
世人都說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這也許就是父母終其一生都要生個兒子的原因吧？
而長大後的女孩子其實是沒有家的。
“你拽我幹嘛，我還沒吃飽，我跟親家還沒喝好，你搞什麽！”
“喝什麽喝，趕緊給我死回去！不然等下就把你丟在大馬路上！志偉，把你阿爹拖上車！”
就這樣，張強盛被張志偉還有張餘給拖上了車，而趙小惠則轉身又叫了一輛車。
等大夥兒都走了後，陸文軍溫柔地對張哆哆說道，“孩子，真是委屈你了！”
僅這一句，一向要強的張哆哆，當場落淚。
這麽多年，她一直渴望被家裏重視，渴望被父母正視，可到頭來她就是個不孝女，是個賤種，是個冷血動物。卻忘了她曾為這個家付出的一切。
“我去後廚看看，有沒有什麽菜，你們倆再吃點！”
陸文軍說完就去了後廚，過了大概半個小時端了幾盤菜過來，有辣子雞，糖醋排骨，辣椒炒肉等，都是些家常菜，也都是張哆哆最喜歡吃的。
“文軍伯伯，我吃不下了！”
“怎麽還叫大伯，該改口喊爹啦！”陸文軍寵溺一笑，將菜推到張哆哆跟前，“嘗嘗看，是不是跟小時候你吃的味道一模一樣？”
記得賬哆哆第一次跟陸文軍見面時，就是在跛子開的小飯店，這個聰明的小女孩一直默默坐在那，一副想吃又不敢的唯唯諾諾的樣子，讓他著實見了心疼，後面有次自己家開了飯店，讓小姑娘在店裏吃飯，小姑娘將盤子吃得非常幹凈，還一直讚不絕口。
這一晃都三十年了，他如今也老了。
不過看著這倆孩子能走到一起，心裏別說有多開心。
“阿爹，這是你給我做的？”
陸文軍做的辣椒炒肉跟別人不同，他喜歡放豆豉跟幹肉皮跟袖子皮，炒出來的肉質香嫩，爽滑，張哆哆第一口就吃出來了。
“怎麽樣？是不是還跟小時候的味道一模一樣，這就證明你阿爹我啊這麽多年廚藝沒有任何退步，我這飯店啊，還能再開幾十年也不成問題！”
“我們現在也開了好幾家分店，要不我回來跟你一起開店吧，這樣你也輕松點！”
這些年，陸子宸一直在外拼事業，一年到頭沒回來幾次，今日在燈光下看到陸文軍的鬢角都長滿了白發，陸子宸心中說不出的酸澀。
“胡鬧，年輕人有年輕人的天下，跟著我這個老頭子幹啥，你們有自己想做的事兒，阿爹沒有什麽出息，只能守家，讓你們回家來能有個避風的地方！再說了你的公司這兩年勢頭不錯，說不定將來真能開成大公司，我可不能拖你們後腿！”
“阿爹，你放心，我們有時間肯定會回來看你的，你自己在家要註意身體！”
“這個自然，我知道哆哆是個孝順的女孩子，肯定會抽空回來看我的，不過今日是你們結婚的大日子，哆哆，你也知道，子宸她阿娘去得早，不然這個禮物肯定是阿娘給你的，現在也只能由我來給了！”
陸文軍說完，拿出一個房產本以及一張銀行卡，“按照習俗，咱這邊辦婚禮有很多流程，這些該有的禮咱也不能少，這個房子是我前年就給你們買的，就作為你們的婚房，而這個卡裏有十萬塊錢，哆哆，你自己去看看喜歡什麽就買什麽。”
“這個我不能收，太貴重了，阿爹，這個我不能收的！”
“這個是你該得的，謝謝你肯融入我們這個殘缺的家庭來，以後你就是這個家的女主人，家裏的一切都你說了算。還希望你不要嫌棄我們家子宸，子宸這孩子什麽都放在心裏，又不愛講話，以後你們夫婦要一條心，去把日子過得甜甜美美，子宸，你也是，你現在有了家庭，做什麽事都要跟自己的媳婦商量，絕不可魯莽行事。還有，最重要的一點就是不準欺負哆哆，你要是敢欺負哆哆，我就當沒你這個兒子！”
“阿爹，我不敢欺負她的，這個你放心好了，那沒什麽事的話，我們就去新房看看？”
“去吧！”陸文軍揮了揮手，未等他反應過來，陸子宸就拿走了房產證跟銀行卡，同樣還有房鑰匙。
這套房買在縣城中心，靠近縣政府以及濕地公園，周邊配套設施有學校，醫院，火車站，商場等，算是當地地段不錯的小區，房價在當時也不算便宜，已到五六千一平方，一套房下來也要五六十萬，這是陸文軍這麽多年辛苦攥下來的。
而更令人意外的是房產證寫的竟是張哆哆的名字。
善良的人，終有一天會被幸福所包圍，這一刻幸福有了具象化。
張哆哆握著車鑰匙，心臟都在突突跳個不停，“子宸哥，謝謝你們給了我這麽多！”
正在開車的陸子宸轉頭對張哆哆微笑，“是我該謝謝你，沒有嫌棄我！”
兩人將車停在地下車庫，就迫不及待去看新房，有了新房就有了自己的家。
這是一套小三居室，才一百平，三室兩廳一廚一衛，布局也中規中矩，裝修的風格如張哆哆的性子一樣，簡約又大氣，溫雅。
簡直就像是為張哆哆量身打造的！
進門就是到頂的玄關櫃，玄關櫃上有一排掛鉤，底下有一張可折疊的小方凳，奶白色的木藝沙發，給人一種甜味，廚房則是開放式的中西合璧。
滿屋是囍字，讓人忍不住羞澀起來。
“怎麽樣？這是我設計的，是不是很符合你的品味？”
就在張哆哆發楞的霎時，陸子宸從後面抱緊她，他的氣息在她耳畔流動，她只覺渾身如觸電般，心跳加急。
“原來是你的設計的啊，我就說阿爹怎麽可能知道我喜歡什麽風格！”
兩人靠得如此近，近到呼吸都交纏在一起，張哆哆的臉不自覺紅了，她想掙紮開，可卻使不上力氣。
“累了吧，我去放熱水，好好泡個澡，晚上早點休息！”
陸子宸將哆哆拉進浴室，浴室空間很大，裏面有一個浴缸，陸子宸放好熱水，往裏面撒了點玫瑰花瓣，然後乖乖退了出去，將提前買好的花跟紅酒都放在飯桌上，又做了份意面跟牛排，這麽多年他的廚藝在陸文軍的熏陶下，已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
這是兩人第一次獨處，空氣中處處都是香甜，香甜中夾雜著羞澀。
張哆哆在浴室的這半小時，腦海中閃過很多念頭，許是太累了，竟靠在浴缸睡著了。
而水也流了一地。
“哆哆，哆哆，你洗好了嗎？可以出來吃夜宵啦啊！”
“我，我剛不小心睡著了，對了子宸哥，我忘了拿睡衣，你幫我拿一下！”
原來剛剛來得急，將睡衣忘了，陸子宸看著沙發上的一套紅色的睡衣，當他的手觸及到那一堆紅衣服時，臉頰緋紅，手指都有些僵硬。
“哆哆，你的衣服我給你拿過進來了！”
張哆哆應了聲，伸手接過衣服。
都說結婚要穿紅色的睡衣，這一套蕾絲睡衣可愛中帶點性感，完全是根據張哆哆喜歡的風格買的，且尺寸剛剛好。
洗過澡後，兩人邊喝著紅酒吃著牛排，聊了很多以前的事兒。
許是在酒精的催促下，陸子宸微醺，他喃喃道，“其實張哆哆，你知道嗎，我很小很小的時候就喜歡你了！”
“我也是！”
兩人相擁而臥，這一刻幸福在悄然蔓延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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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場鬧劇一直到張連英趕來才結束。
張連英忙跟著開始道歉，然後從張強明身上拿出三千塊錢親手交給黃會員，“阿娘，你真的誤會哆哆妹妹了，她只是算賬並沒有多拿一分錢，錢都在阿爹身上，應該是阿爹沒有告訴你，你這樣躺地上像什麽樣，趕緊起來！”
“你說的都是真的？你小叔沒有多拿錢？”黃會員稍微放寬心，可心裏還是擔憂，又確認了一遍。
“我騙你幹啥？你是我阿娘，我肯定站在你這邊啊，再說了這賬都是能算清楚的，我也不傻，不可能讓別人占了便宜的，你先起來，別躺在地上，等下別人看了笑話！”
在張連英的勸說下，黃會員這才從地上爬起來，坐在椅子上大口喘氣，喝了好幾口水這才緩和過來。
張連英又給張哆哆他們倒了杯水，“四叔，你也知道，我阿娘就是這個脾氣，脾氣上來了什麽話都亂說，大家都是一家人別放在心上，還有哆哆妹妹，你受委屈了，阿姐心裏都知道的，你也別往心裏去！”
其實今天會有這麽一出，早就在預料之中，張哆哆只是覺得悲哀，王秀花在世時一家子人還會維持著表面的和睦，可現在連裝都懶得裝一下，直接在老人家的牌位前大打出手，想想多麽悲哀！
“這水我們就不喝了，要是沒有其他的事情就把另外那一千四給我就行，其他的事情後面再說！”
剛剛那一幕都歷歷在目，怎麽可能憑著張連英這三言兩語不痛不癢的致歉就消弭，張強盛依舊陰沈著臉，那杯茶就停在半空，並未伸手去接。
“四叔，那個錢不是說不給你，就當是我們跟你借的，日後有錢我們再還給你，就是現在子坤老弟那邊出了點問題，他小女兒得了哮喘，已經送到大醫院搶救去了，就是阿奶斷氣的那天，我也是今天才知道這個消息，他現在四處借錢，我們作為他的親人，在這危急時刻要是不幫他一把，他還能指望誰呢？就當是看在阿奶的份上，幫幫他行嗎？等日後有錢了，自然會給你的！”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若不答應，恐怕旁人也會覺得張強盛一家不近人情。
“好吧，那我看在你們的面兒上，這個錢就當是我借給你老弟的，日後有錢了可別忘了還我就行！”
張連英忙點頭，“四叔，你放心，這個錢肯定會給你的，不過現在有件事還需要你幫忙，你能不能幫忙在阿奶的靈牌前問個靈，子坤老弟的孩子在醫院三天了，總是時好時壞，搶救了好幾次，又沒查出什麽名堂來！”
“所以，你懷疑是阿奶作怪？”張強盛直截了當道。
其實小孩子發病時張子坤就想過，會不會跟王秀花有關。
可隨著社會的發展，早些年刻在記憶中那些亂力怪神的思想，也開始淡薄。
可除此之外，他已經想不到還有其他法子了。
這個小女兒一直身體挺好，抵抗力也不錯，沒生過什麽大病，每次體檢也沒有問題。
偏偏就在王秀花過世當晚，就發了病，一直呼吸不暢，連夜送到醫院搶救。
搶救過來後，又跟常人無異。
張子坤便抱回了家，誰知剛抱回家小孩又開始不舒服，就這樣一直反反覆覆醫院家裏兩頭跑。
聽完張連英描述的這些，眾人心裏早已有了判斷，黃會員也不再耽擱，忙擺好祭品，拜了三拜。
問靈期間，不管張強盛如何猜，最終的結果都是在責怪張子坤沒能及時回家。
“阿娘，這件事你也不能太怪子坤了，他這孩子還是挺懂事的，現在不是走不開嘛，等他日後有空，我們一定讓他來墳前給你磕頭認錯，你要保佑他的小孩盡快好起來，再怎麽說也是你的曾孫女啊！”
黃會員在一旁禱告著。
大概過了三分鐘，張子坤那邊打過來電話，說孩子已經脫離危險，過兩天就能辦理出院。
眾人如釋重負松了一口氣。
張哆哆看著王秀花的遺像，眼睛酸酸脹脹的，難受得很。
作為新時代穿過去的女性，她從不信鬼神，可當王秀花重病時她卻鄭重跪在家中的菩薩面前，虔誠祈求能讓自己最愛的阿奶能多活幾日。
如今……
她相信世上真有鬼神。
不然她也不會來到這個世上，更不會遇見王秀花，也不可能得到一份原本不屬於自己的偏愛。
她與王秀花像是相互救贖的兩個靈魂，在這個貧瘠的年代彼此溫暖著。
張哆哆好想大哭一場，她的生命力，她的靈魂好像被抽幹了。
拖著疲倦的身體回了家，坐在木椅上靜靜看著窗外發呆。
“你們姐弟三個餓不餓？我去煮點餃子你們吃？”
趙小慧問道。
她對王秀花的感情也很深，哪怕如今她與張強盛離了婚，可她與王秀花之間一直親如母女，從沒生過任何嫌隙。
更何況她這三個娃可都是王秀花一手帶大的啊！
她看著自己這三個快要碎了的孩子，心也跟著抽搐疼痛。
“我沒胃口，就不吃了。”
“那怎麽行？你從回來就一直沒吃過東西！鐵打的身子也撐不住的！”
“阿姐，你就吃一點吧，要是阿奶還在世，肯定也不想你如此糟蹋自己！”張餘勸道。
提到阿奶，張哆哆那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淚，又去江河泛濫。
“好，那就喝點湯。”
“嗯！”趙小慧點頭，轉身就去了廚房，“對了，子宸這孩子呢？怎麽沒看到他？喊他一塊兒來家裏吃點東西？”
“不用了，他去漢江工作了！”
“好吧！”
沒幾分鐘，趙小慧端了幾碗餃子過來，叮囑著這三個娃兒一定要全部吃完，可張哆哆一個餃子都沒吃完，吃多少就吐多少，最後只喝了兩口湯。
很早以前，她也曾設想過王秀花離開時的場景，她知道自己肯定會很難過很難過。
可如今真的親身經歷這一切，才知那份痛有多濃烈。
她想就此跟隨王秀花一同離去，她害怕面對這個世界，也不知該如何去面對今後的人生。
以前，在這個沒有認疼愛她的世界，她之所以能一次次爬起來站在最高處，能把所有的折辱跟委屈都一並吞下，是因為她有阿奶。
只要為了阿奶，她什麽苦都能吃，什麽痛都能忍，什麽委屈都能吞。
可是現在，阿奶不在了，她的世界一片空白，她的心也空了一塊。
那天晚上很多人回來洗去一身疲倦後能倒頭就睡，就連睡眠質量較差的張餘都能順利入睡，可張哆哆卻翻來覆去怎麽也睡不著，只要一閉上眼就能看到王秀花的身影在自己面前晃。晃得她眼睛酸澀，接著就是哭一整宿。
那段時間是張哆哆生命中最灰暗的時刻。
每天都如行屍走肉般活著，連呼吸都有著輕微的疼痛。
“阿娘，姐姐不吃不喝已經一個星期了，每天就只知道躺在床上睡覺，有沒有法子讓她重新振作起來啊？”
這一個多星期張餘也沒有去學校，一直陪在張哆哆身邊，可現在的張哆哆幾乎不與人溝通，也不吃任何東西，實在是餓急了，就喝點湯水。
整個人看著都瘦了一大圈。那張面無血色的臉更讓人心疼萬分。
“你這段時間就多陪陪你阿姐，你也知道你阿姐從不與我親近，還是得靠你去溝通！”趙小惠悠悠嘆了口氣。
同時在心裏禱告：“阿娘，你可是最心疼哆哆的人，她現在這樣你能不能拖個夢給她，最起碼也要讓她吃點東西啊！”
其實別人不知道的是，張哆哆最開始的兩三天怎麽也睡不著，而後面幾日反而變得異常嗜睡，在睡夢中她能依偎在王秀花的身旁，她依舊還是小時候的模樣。
像個小跟屁蟲，跟在王秀花身後，住在小木樓裏，半夜起來接漏，盆都裝滿了雨水，有時候床也是濕的。
一起去山上砍柴，去山溝裏洗衣服，去地裏澆菜。
王秀花跟年輕時一樣，喜歡穿一件青色的長衫，將頭發編成一個發髻，做好飯就喊玩得全身都是泥巴的張哆哆吃飯，日子簡單又安靜。
如此真實的夢，讓張哆哆一直沈溺其中無法自拔。
就像是將過去的日子重新活了一邊。
可是這天的夢卻下了一場大雨，將張哆哆全身澆濕。
夢裏的王秀花將張哆哆甩在身後，不停往前奔跑，而她的前方則是白茫茫一片，看不清路，也無法辨明方向。
“阿奶，你別跑那麽快，你等等我，求求你等等我......”
小小的身軀跟在後面，傾盆而下的大雨，淋濕了全身。
可她毫不在乎，依舊不要命往前跑。
“哆哆，你別難過啊，你現在是大孩子了，不能再像小時候一樣跟在阿奶身邊，你有自己要做的事情，阿奶已是個死人了，要去自己的世界，你要答應阿奶，要好好吃飯，好好活著！”
“阿奶......”
張哆哆哽咽道，看著眼前的阿奶越來越遠。
悠長的聲音從遠方傳來，“哆哆，你別哭啊，不然阿奶會舍不得走的，阿奶的魂魄一直在這塵世間游蕩，你也不想阿奶一直不入輪回吧，你要好好活著，這樣阿奶才放心走啊！”
夢中的王秀花慢慢變成了一個小黑點，最後消失不見。
而夢中的張哆哆哭得撕心裂肺。
“阿奶，你別走啊，你不要丟下我一個人......”
哭著從夢中醒來已不是一兩次，可這一次她竟比任何時候都要痛心，只因夢中王秀花所說的那番話像是在無聲道別，這一次道別後恐怕再也不會入她的夢了吧？
“哆哆，別怕，我在這，我在這陪著你！”
陸子宸將張哆哆緊緊擁入懷中，輕輕拭去她滿臉的淚痕。
張哆哆將頭埋在陸子宸的懷中，片刻陸子宸的胸前則是已被淚水浸透。
“子宸哥，你知道嗎？剛剛阿奶在夢裏跟我道別，她讓我好好活著，她叫我不要哭，她說我要是一直哭，她就會舍不得走，就不能入輪回，她會變成孤魂野鬼的，子宸哥，是不是她以後都不會來夢中跟我相見了？”
張哆哆紅著眼眶，巴掌大的小臉都是眼淚，整個人都碎了。
“哆哆，所以你不能讓阿奶走得不安心，是不？我們都要好好活著，只有這樣，阿奶才會放心離開，以後阿奶還會來夢裏找你的，因為她最放不下的就是你！”
“是嗎？”
“哆哆，我們結婚吧！我想像阿奶那樣照顧你，疼愛你，陪伴你，永遠都不會讓你孤單！”
說完這句話，陸子宸有些後悔，這時候確實不適合求婚，更何況他什麽都沒準備，沒有戒指也沒有鮮花。
“好，我答應你！”
他以為張哆哆會再考慮考慮，卻不曾想張哆哆竟然連思考都不想思考，直接答應了下來。
“哆哆，你是真的想好了嗎？”
陸子宸有些驚愕，驚愕之下帶著一些驚喜。
“嗯！”張哆哆鄭重點了點頭，以前她也思考過這個問題，總是覺得要自己功成名就時才能成家，可自從王秀花過世後，她已然醒悟。
人生無常，誰也不知道今後會經歷什麽，好好珍惜當下或許也是一種別樣的幸福。
再者，陸子宸也是阿奶親自給她選的男人，要是阿奶知道他們結婚了，也能含笑九泉了。
“好，那我這邊馬上聯系我阿爹上門求親！”
“子宸哥，我餓了，你去煮碗面條給我吃吧，我要吃一大碗，裏面有青菜有雞蛋有臘肉，不要味精，就放一點鹽，然後撒點蔥花，姜不要放太多了，我吃不慣，花椒不能放，知道嗎？”
“你想吃的是阿奶之前給你煮的，雖然我不一定能煮出阿奶的味道，但我會努力的！”
也不知是跟自己和解了，還是把自己說服了，張哆哆吃下一大碗面條，吃得小肚子都鼓鼓的，趙小惠跟張餘還有陸子宸都開懷了很多。
張哆哆看著天空，那湛藍的空中好像閃過一抹青色身影，那道身影沖她微微一笑，像是在道別，又像是在撫慰！
張哆哆與陸子宸要結婚的消息很快就傳開了，這兩人男才女貌非常登對，可是結婚在那個時代來說可不是隨隨便便的事兒，光繁文縟節就是一大堆。
首先是采門婚。
所謂的采門婚就是男方家裏需要九個人來女方家，而這九個人也非常有講究，叔叔伯伯這邊得湊四個，舅舅姨娘那邊四個，另外一個則是媒人。
男方這邊的媒人又稱作“行媒”，與行媒相對的則是女方這邊的“坐媒”。
這是第一次雙方親戚見面，而這一次見面雙方的父母則不能出面。
男方這邊上門之後，便是女方這邊的親戚去男方家，同樣的也是九個人，父母除外。
采門婚結束後，就是求親，求親在當地又叫下聘。
下聘需要準備：一頭豬，一條魚，一條煙，一瓶酒，一只羊，一頭牛，將這些東西全部送到女方家，女方這邊無需回禮。
下聘過後就是定親，定親則是雙方父母親戚都齊聚一堂，上交彩禮跟三金。
那會兒彩禮沒有現在這麽貴，不過最低的也要一萬左右，除了彩禮外還有給打房頭。
所謂的打房頭，就是給親房這邊給禮品，或者是紅包。
如果是給禮品的話，一家需給一條煙跟一瓶酒，若是給紅包也不得禮品的錢。
定親後，就是納吉，然後才是出嫁（娶親）。
除了這些外，還有什麽父母衣，過橋禮，過路禮，認親禮等等。
這樣一場婚禮下來，少則都要十多萬。
當然，這些事都是後話，因為在張家來說，不論是喜事還是喪事，只要有事情發生，前提是要打商量。
而所謂的商量就是將一大堆人叫一塊吃個飯，吵個架。
“這結婚是我自己的事情，怎麽又要扯上什麽家族？”
一聽到要叫人吃飯，張哆哆惱火得很，這群人什麽主意都沒有，只會從中謀利。
“這結婚可不是小事，別人家嫁女都是風風光光的，我可不能讓你隨隨便便就嫁了。該有的禮數是不能少的，給打的房頭也不可能免得，彩禮這些都不能少，彩禮我也不要多了，把你養這麽大又送你讀這麽多書，我也不會獅子大開口，但這個五萬塊錢是一分也不能少的。”
張強盛抽了一口煙，撣去煙灰，勢在必得。
“什麽叫你把她養這麽大？這三個孩子你養過一日？吃過你一口飯，花過你一分錢？你怎麽好意思的，就連你自己都是吃我的用我的，你那個腿爛成這樣，不知道花了我的多少錢，這個彩禮錢，你一分都不要想，全部都是我的！就這麽說吧，哆哆結婚你能不能坐主桌還要看我心情！”
趙小惠一臉不爽，看到張強盛那副鬼樣子瘋狂翻白眼。
“你憑什麽來要彩禮錢？你算什麽，你都已經再加嫁了，張哆哆是我女兒，姓的是張，跟你姓趙的有什麽關系，你給我死一邊去！”
張強盛隨手把煙頭往地上一丟，沖到趙小惠跟前，拽著人家就往外拖。
“張強盛，你真是個畜生，要是沒有我，這三個孩子早就餓死了，你怎麽能這麽忘恩負義，你這種人將來死在床上都不會有三歲的孩子來看望你！”
“姐夫，你要是敢趕我姐出門，你就試試，我趙家人可不是好惹的，你有種就再動手試試，你以為現在還是舊社會嘛，你想怎樣就怎樣，現在可是法治社會，我姐也不是你媳婦，還輪不到你指手畫腳！”
趙小花在一旁幹著急，可又什麽都做不了，生怕激怒了張強盛。
“聽到了沒，你現在可不是我媳婦，跟我們張家沒什麽關系，我女兒的婚事，也由不得你來這說三道四！”
張強盛拖了幾下，可能是太累了就松了手，以前身體好，能扛兩個趙小惠，現在不一樣了，走兩步都喘得很。
“你......”
趙小惠一時語塞，又不敢真跟張強盛幹架，只好在一旁幹瞪眼。然後一個勁兒朝趙小花使眼色。
至此，趙小花馬上將目光鎖在張哆哆身上，“哆哆，你好歹也是你阿娘養大的，你自己說這個婚事該不該你阿娘來做主，你自己說句公道話！”
張哆哆冷笑了一聲，這段時日趙小惠對自己百般照顧，還以為是她良心發現想來彌補，沒想到因著彩禮一事，又暴露了本性。
或許對這個家來說，張哆哆自始至終都是可有可無的一部分，從沒改變過！
而父母在她身上，只會一味地索取。
這一聲冷笑，將場面都僵住了，大家都紛紛側目看向張哆哆，不明所以！
“我想你們應該是搞錯了，我只是來邀請你們參加我的婚禮的，這是請帖！上面有時間跟地點，你們要是得空可以來吃個飯，要是沒空，也就不為難你們！”
張哆哆將請帖放在茶幾上，轉身離開，身後的震驚也好，憤怒也好，在她轉身之際都與她無關。
“哆哆，要不我進去跟阿爹阿娘再溝通溝通，畢竟是一家人，肯定能說服他們的。”
陸子宸安慰道，此時的張哆哆眼眶紅紅的，很明顯有哭過。
“沒什麽好不好的，你也知道我家裏的情況，到時候恐怕我們連婚都結不成，再加上那些什麽家族的人肯定會出來搗亂！”張哆哆擦去眼淚說道，這一幕很早就想過來，會搶彩禮，會去爭取一切利益。
這在他們家族已是常態！
若想擺脫這些束縛，那就只能按照自己的意思來。
時間定在正月初八，正好這天大家都在家，那些要外出打工的人也沒出門。
淩晨四點張哆哆就起床去了化妝店，新娘妝化得比較細膩，花了整整三個多小時，當她從化妝店出來時，陸子宸眼睛都直了。
“你今天.....今天......我......”
能娶到心愛的女孩，就像是打了一場勝仗，陸子宸咧嘴開懷，想了一肚子讚美的話，可在這一刻，卻激動地連話都說不利索。
“我今天怎麽啦？”
“好美，特別美！”
說完，陸子宸羞澀地低下頭。
“走吧，我們該去看望阿奶了！”
“好，我去開車！”
可能在別人眼裏，結婚是大喜事，一大早去墳頭，怕會沾染黴氣，但張哆哆從沒這麽想過，她只是覺得今天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一天，也是人生的轉折點，若是阿奶還在世，肯定會替她開心。
所以她便與陸子宸商量，想提前去看看阿奶，然後再去酒店，而陸子宸正有此想法。
穿著盛裝去見一見最愛之人，王秀花肯定會真心祝福他們的！
墳頭草快有半人高，張哆哆將雜草都拔掉，虔誠跪在墳前，雙手合十拜了三拜，“阿奶，我帶子宸哥來看望您了，今日是我們結婚的日子，我想親口告訴你這個消息，你肯定會高興的，子宸哥對我特別好，很愛我也很寵我，就跟您一樣，將我放在心尖上，阿奶，以後我會照顧好自己的，您可以放心了！”
王秀花才離開半個月，可卻像是離開了很久很久，張哆哆依舊沒能從那場噩耗中清醒過來，每天晚上依舊能在夢中與阿奶相見，雖是在夢中，但對她來說都是不可磨滅的美好回憶，在夢中，阿奶的音容仍在，樣貌未改。
依舊是那個將她放在心尖上寵著愛著！
她想阿奶應該是放心不下她，所以那些破損的靈魂也才遲遲不肯散去，現在應該能安心了。
陸子宸也隨即跪了下來，“阿奶，你放心，我一定會像你那樣好好照顧哆哆陪伴哆哆，絕對不會讓她受一點委屈！”
一對新人，十指相握，心裏都是安逸，眼底都是堅定。
從鄉下趕到酒店已經是早上九點多。
這種沒有所謂的采門婚，也沒有什麽納吉，而是直接在酒店舉行婚禮，這在當時非常不被人看好的，尤其是老一輩，都覺得不被重視。
張哆哆沒想過自己家族這邊的人幾乎全來了，從婚車下來看到無數張熟悉的面孔，就連丁香花都坐在桌子上喝著飲料，著實有些震驚。
張哆哆先是一楞，隨後展顏歡笑。
張餘笑著挽起張哆哆的手臂，“阿姐，你今天真的好美啊，姐夫對你真好！這個酒店好漂亮啊！”
“你將來也會遇到自己的幸福，但現在還是要以事業為重！”
一切準備就緒，張哆哆在張餘的簇擁下走進禮堂，長長的紅毯在腳下延伸，她帶著笑容，一步步走向她的幸福。
婚禮進行得非常順利，平日那些多事的人竟今日都是埋頭苦吃，連話都不敢多說，然後就是機械性的鼓掌，掌聲如雷，一陣又一陣。
張哆哆側臉問，“子宸哥，他們是不是有什麽把柄落在你手上？不然他們怎麽會這麽安分？”
陸子宸笑著點頭，“我跟你說，別看這些人平日囂張跋扈，其實也是有弱點的，你只要知道他們的弱點，就能輕松拿捏！”
等婚禮結束後，陸子宸跟張哆哆將這些人一一安排車子送回了家。
晚飯則是一家子在酒店湊一桌。
兩家雖然認識多年，可還從沒一塊兒安靜坐下吃頓飯。
張哆哆以為趙小惠會拒絕，沒想到她竟一口答應下來，而且主動讓張強盛也一起來。
張強盛跟趙小惠離婚後，兩人依舊是互看生厭，趙小惠對張強盛的厭惡以及憎恨都是刻在骨子裏，就連張強盛本人都沒想過，趙小惠竟會主動讓他參加這次的晚宴。
席間，雙方家長聊得甚歡。
張強盛喝了好幾杯酒，拉著陸文軍講個不停，“文軍哥，不，現在是親家了，我早就說過我們一定會做親家的，你真是培養出了一個好兒子啊，你是不知道，他真的好有錢啊，這個女婿我非常滿意！”
“你家哆哆，我也是從小看著長大的，非常喜歡她，你放心，她嫁入我們陸家，我們肯定不會讓她受一點兒委屈的！”
陸文軍今日也肉眼可見地開心，好幾年沒喝酒的她，竟也喝了好幾杯。
“我家那個賠錢貨，真的是沒得良心，也不談什麽孝心，你是不知道，文軍哥我跟你說，我家那個賤種都嫌我們是累贅，是她腳下的石頭，連婚禮都不想讓我們參加，就丟下一張請帖，還說來不來隨我們，你聽聽，這話是她能說出來的嘛！含辛茹苦把她帶大，現在翅膀硬了，嫁人了，就不把父母放在眼裏了！”
“這期間是不是有什麽誤會啊？哆哆這孩子，又乖巧又懂事，是絕對不會做出這等事來的！”
張哆哆家這邊的事兒，陸子宸並沒有跟自己的阿爹說明，這種上不得臺面的事兒，他也不想讓自己的阿爹低看了張哆哆。
“有什麽誤會，無非就是嫌棄自己的父母唄，俗話說子不嫌母醜，你看看這丫頭，真是頭白眼狼，早知道當時就不該養大她的！”
幾杯酒下肚，張強盛意識逐漸模糊，說話也口無遮攔，不過也無需遮攔，這些話不都是潛在自己腦海中能隨口而出的麽？
張哆哆只是冷笑了一聲，然後跟陸子宸默默吃飯，這一整天下來還沒吃過一次飽飯，這會兒肚子早就餓得饑腸轆轆。
“強盛老弟，我看你今日也喝了不少酒，身子骨也這麽弱，要不你還是早些回去休息吧，子宸啊，你去外面叫輛車，把你岳丈給送回去。”
“親家，我不累，一點也不累，我還能喝，還能喝幾瓶，今日高興，咱哥倆多喝幾瓶！”
張強盛一雙眼都長在酒瓶上，哪裏肯這時候回去？飯都沒吃完，就給人家叫車，這不就是趕人麽？
趙小惠帶著歉意朝陸文軍微微一笑，“親家，時候不早了，我們就先回去了，你們也早點回去啊！”
臨走前，又回頭看了張哆哆一眼，“哆哆，你現在嫁人了，凡事都要跟自家男人多商量，不能像以前那樣隨著自己的性子來，有空多回家看看！”
“好，知道了！”張哆哆乖巧應道，以前不覺得，可這時竟有一種不舍。
是啊，她長大了，嫁人了，以後那個家就是娘家了。
世人都說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這也許就是父母終其一生都要生個兒子的原因吧？
而長大後的女孩子其實是沒有家的。
“你拽我幹嘛，我還沒吃飽，我跟親家還沒喝好，你搞什麽！”
“喝什麽喝，趕緊給我死回去！不然等下就把你丟在大馬路上！志偉，把你阿爹拖上車！”
就這樣，張強盛被張志偉還有張餘給拖上了車，而趙小惠則轉身又叫了一輛車。
等大夥兒都走了後，陸文軍溫柔地對張哆哆說道，“孩子，真是委屈你了！”
僅這一句，一向要強的張哆哆，當場落淚。
這麽多年，她一直渴望被家裏重視，渴望被父母正視，可到頭來她就是個不孝女，是個賤種，是個冷血動物。卻忘了她曾為這個家付出的一切。
“我去後廚看看，有沒有什麽菜，你們倆再吃點！”
陸文軍說完就去了後廚，過了大概半個小時端了幾盤菜過來，有辣子雞，糖醋排骨，辣椒炒肉等，都是些家常菜，也都是張哆哆最喜歡吃的。
“文軍伯伯，我吃不下了！”
“怎麽還叫大伯，該改口喊爹啦！”陸文軍寵溺一笑，將菜推到張哆哆跟前，“嘗嘗看，是不是跟小時候你吃的味道一模一樣？”
記得賬哆哆第一次跟陸文軍見面時，就是在跛子開的小飯店，這個聰明的小女孩一直默默坐在那，一副想吃又不敢的唯唯諾諾的樣子，讓他著實見了心疼，後面有次自己家開了飯店，讓小姑娘在店裏吃飯，小姑娘將盤子吃得非常幹凈，還一直讚不絕口。
這一晃都三十年了，他如今也老了。
不過看著這倆孩子能走到一起，心裏別說有多開心。
“阿爹，這是你給我做的？”
陸文軍做的辣椒炒肉跟別人不同，他喜歡放豆豉跟幹肉皮跟袖子皮，炒出來的肉質香嫩，爽滑，張哆哆第一口就吃出來了。
“怎麽樣？是不是還跟小時候的味道一模一樣，這就證明你阿爹我啊這麽多年廚藝沒有任何退步，我這飯店啊，還能再開幾十年也不成問題！”
“我們現在也開了好幾家分店，要不我回來跟你一起開店吧，這樣你也輕松點！”
這些年，陸子宸一直在外拼事業，一年到頭沒回來幾次，今日在燈光下看到陸文軍的鬢角都長滿了白發，陸子宸心中說不出的酸澀。
“胡鬧，年輕人有年輕人的天下，跟著我這個老頭子幹啥，你們有自己想做的事兒，阿爹沒有什麽出息，只能守家，讓你們回家來能有個避風的地方！再說了你的公司這兩年勢頭不錯，說不定將來真能開成大公司，我可不能拖你們後腿！”
“阿爹，你放心，我們有時間肯定會回來看你的，你自己在家要註意身體！”
“這個自然，我知道哆哆是個孝順的女孩子，肯定會抽空回來看我的，不過今日是你們結婚的大日子，哆哆，你也知道，子宸她阿娘去得早，不然這個禮物肯定是阿娘給你的，現在也只能由我來給了！”
陸文軍說完，拿出一個房產本以及一張銀行卡，“按照習俗，咱這邊辦婚禮有很多流程，這些該有的禮咱也不能少，這個房子是我前年就給你們買的，就作為你們的婚房，而這個卡裏有十萬塊錢，哆哆，你自己去看看喜歡什麽就買什麽。”
“這個我不能收，太貴重了，阿爹，這個我不能收的！”
“這個是你該得的，謝謝你肯融入我們這個殘缺的家庭來，以後你就是這個家的女主人，家裏的一切都你說了算。還希望你不要嫌棄我們家子宸，子宸這孩子什麽都放在心裏，又不愛講話，以後你們夫婦要一條心，去把日子過得甜甜美美，子宸，你也是，你現在有了家庭，做什麽事都要跟自己的媳婦商量，絕不可魯莽行事。還有，最重要的一點就是不準欺負哆哆，你要是敢欺負哆哆，我就當沒你這個兒子！”
“阿爹，我不敢欺負她的，這個你放心好了，那沒什麽事的話，我們就去新房看看？”
“去吧！”陸文軍揮了揮手，未等他反應過來，陸子宸就拿走了房產證跟銀行卡，同樣還有房鑰匙。
這套房買在縣城中心，靠近縣政府以及濕地公園，周邊配套設施有學校，醫院，火車站，商場等，算是當地地段不錯的小區，房價在當時也不算便宜，已到五六千一平方，一套房下來也要五六十萬，這是陸文軍這麽多年辛苦攥下來的。
而更令人意外的是房產證寫的竟是張哆哆的名字。
善良的人，終有一天會被幸福所包圍，這一刻幸福有了具象化。
張哆哆握著車鑰匙，心臟都在突突跳個不停，“子宸哥，謝謝你們給了我這麽多！”
正在開車的陸子宸轉頭對張哆哆微笑，“是我該謝謝你，沒有嫌棄我！”
兩人將車停在地下車庫，就迫不及待去看新房，有了新房就有了自己的家。
這是一套小三居室，才一百平，三室兩廳一廚一衛，布局也中規中矩，裝修的風格如張哆哆的性子一樣，簡約又大氣，溫雅。
簡直就像是為張哆哆量身打造的！
進門就是到頂的玄關櫃，玄關櫃上有一排掛鉤，底下有一張可折疊的小方凳，奶白色的木藝沙發，給人一種甜味，廚房則是開放式的中西合璧。
滿屋是囍字，讓人忍不住羞澀起來。
“怎麽樣？這是我設計的，是不是很符合你的品味？”
就在張哆哆發楞的霎時，陸子宸從後面抱緊她，他的氣息在她耳畔流動，她只覺渾身如觸電般，心跳加急。
“原來是你的設計的啊，我就說阿爹怎麽可能知道我喜歡什麽風格！”
兩人靠得如此近，近到呼吸都交纏在一起，張哆哆的臉不自覺紅了，她想掙紮開，可卻使不上力氣。
“累了吧，我去放熱水，好好泡個澡，晚上早點休息！”
陸子宸將哆哆拉進浴室，浴室空間很大，裏面有一個浴缸，陸子宸放好熱水，往裏面撒了點玫瑰花瓣，然後乖乖退了出去，將提前買好的花跟紅酒都放在飯桌上，又做了份意面跟牛排，這麽多年他的廚藝在陸文軍的熏陶下，已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
這是兩人第一次獨處，空氣中處處都是香甜，香甜中夾雜著羞澀。
張哆哆在浴室的這半小時，腦海中閃過很多念頭，許是太累了，竟靠在浴缸睡著了。
而水也流了一地。
“哆哆，哆哆，你洗好了嗎？可以出來吃夜宵啦啊！”
“我，我剛不小心睡著了，對了子宸哥，我忘了拿睡衣，你幫我拿一下！”
原來剛剛來得急，將睡衣忘了，陸子宸看著沙發上的一套紅色的睡衣，當他的手觸及到那一堆紅衣服時，臉頰緋紅，手指都有些僵硬。
“哆哆，你的衣服我給你拿過進來了！”
張哆哆應了聲，伸手接過衣服。
都說結婚要穿紅色的睡衣，這一套蕾絲睡衣可愛中帶點性感，完全是根據張哆哆喜歡的風格買的，且尺寸剛剛好。
洗過澡後，兩人邊喝著紅酒吃著牛排，聊了很多以前的事兒。
許是在酒精的催促下，陸子宸微醺，他喃喃道，“其實張哆哆，你知道嗎，我很小很小的時候就喜歡你了！”
“我也是！”
兩人相擁而臥，這一刻幸福在悄然蔓延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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