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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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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3章

這兩人也不知道是什麽來頭,帶著一頂破草帽,帽檐都卷起了邊,且上面還有好幾個洞,兩人就這樣扒在門框處往裏面看,眼睛幾乎是放在趙小慧身上。

當王秀花他們走近時才發現是趙發元跟吳君梅夫婦,“你們倆怎麽在這兒啊?”

其實王秀花並不討厭這倆人,畢竟他們可是趙小慧的父母,也是她的親家,每次他們來家裏,哪怕家裏再窮,王秀花都是非常熱情地款待他們。

“原來是親家母啊,我還以為是誰呢,嚇我一跳!”吳君梅撫著起伏的胸口。

最近這對夫婦每天都在定點在這蹲守,就為了等那一口吃的,而這個點又正是吃飯的人比較多,趙小慧一直在忙,他們就只得在這呆著,等趙小慧出門“扔垃圾”。

他們這種怪異的行為,其他人也不會覺得有什麽,反而大家覺得正常,要知道那時候的討飯佬非常多,而此處是什麽飯店,到這個點有人來要飯也再正常不過了。所以一直也沒人來打擾他們,當王秀花跟張哆哆出現時,也難怪他們會嚇一大跳。

“你們中午吃了嗎?要是沒吃的話,進去吃點唄,這裏的飯菜不貴,味道也還行,小慧在這裏做事,我讓她給你們打點飯菜來!”王秀花說完就要拉他們倆進屋。

誰知竟被他們拒絕了,若是這次進屋混了個熟臉,以後就再也不好蹲墻角了,所以他們搖頭道,“親家母,不用這麽麻煩,我們中午已經吃過了,我們吶就是聽說小慧在這裏做事,怕她太辛苦了,就來這看看她,看到她現在過得這麽好,我們倆老殼子也放心了,就不打擾她做事,我們先回去了。”

未等王秀花反應過來,趙發元拉著吳君梅轉身就走,王秀花還想說點啥,這時正好趙小慧趕了出來,她看到自家父母落荒而逃的樣子,心裏也同樣不好受,“阿娘,我今天晚點下工,要不你帶哆哆先回家去吧。”

趙小慧神色凝重,而這份凝重中還帶著失落,王秀花想了想道,“那行,我就帶哆哆先回,晚點我讓阿盛來接你下班!”

在回去的路上,王秀花還是覺得不對勁,可是又說不上來,“哆哆,你有沒有覺得你姥姥姥爺今天怪怪的,還有你阿娘,明明我們早上說好晚上一起回家的。”

一開始張哆哆也並沒有多想,王秀花這麽一提醒,她也感覺有點不太對,原因基本上也能猜到,但她並沒有點破,而是轉了個彎安慰王秀花,“阿奶,這沒啥不對的啊,做父母的擔心自己的孩子,會在門外偷偷看,就像你有時候擔心阿爹阿娘晚上吵架,不也會趴門上聽屋裏的動靜呀。”

“哈哈哈,你這孩子!”王秀花笑了笑,“算了,不管這些了,我們得抓緊時間回家,等下你阿爹還有你三伯要回家了,我們得回去做飯!”

“好嘞!”

就這樣祖孫倆手拉手走在崎嶇的山路上,可是走著走著不遠處傳來打鬧的聲音,而這個聲音有點像張強盛。

最近張強盛總是早出晚歸,不知道在忙活些啥,王秀花這顆剛放下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哆哆,我怎麽好像聽到你阿爹又在跟別人吵架啊,你快聽聽是不是他的聲音。”

張哆哆側耳聽了一會兒,還真是張強盛,畢竟他的嗓門很獨特,每次跟別人吵架時,就跟破音了一樣,聲音又特別大,張哆哆能感受到王秀花的手都在顫抖,她柔聲安慰道,“阿奶,你別怕,沒事的,我們先過去看看,沒事的,別擔心啊……”

“這一天天的,不是擔心這個就是操心那個,就沒一個讓人省心的,怎麽能不擔心呢!”王秀花急得滿頭大汗,拉著張哆哆就往人多的地方沖了過去。

就在不遠處一群人正在起爭執,張強國躺在一旁休息,且他的手破了一道口子,鮮血直往下滴,雖用觀音土給敷了下,但仍是如此觸目驚心。

“我三哥說啥了?他說的那句話不對嗎?這條路線本來就是劃分好的,當時你們也沒有意見,現在來提意見,是存心跟我們過不去嗎?”張強盛手中握緊鋤頭,要不是旁邊有人攔住,按照他的性子恐怕早就上去給人家兩鋤頭。

大家你一嘴我一嘴吵得不可開交,原來是在修路時產生的分歧,原本設定好的路線也一而再更改,這條路可謂是四通八達,總共有十一隊都參與了進來。

其實一開始丁家是沒有參與的,可看著其他家族也都紛紛加入,他們也便順勢而為,不過他們加入的時間較晚,分到的路線自然也不如其他人的好,也正因如此心裏不服氣,就開始鬧事。

很多人都說張家人是張鬼頭,做事精明得很,可別人不知道的是這張鬼頭是對內並非對外,那些上不得臺面的算計也都是針對家族內的人,若是與其他隊產生糾紛,張五良跟張清華不僅全然當不知情,還會偷偷藏起身,生怕被人發現。

張強國實在是看不下去了,就說了幾句公道話,哪裏曉得這個丁國仁竟趁人之危,推了張強國一下,這不張強國的手按在了鐮刀上,立馬劃開一道口子,疼得坐在一旁呼天搶地。

其實這個丁國仁也不是想故意刁難,不過就是想重新分下路線而已,見到這場面也開始慌了。

“我雖然是後來的,可也不能把最差的分給我吧,我跟張強國個子差不多,憑啥他分到的路段比我好這麽多?你身為管手應該公平才對呀!”丁國仁據理力爭,修路是好事也是大事,但一定要公平公正。

“我怎麽就不公平了?當時也是你們自己抓鬮的,讓你跟丁桂林換,是你自己不同意的,現在還怪上我了,有你這樣的人嗎?”張強盛一肚子氣,“你分的路段也是你自家的門前,就你自己門前你都不願意去修,哪裏還敢把別處分給你?”

雙方爭持不下,看熱鬧的人也越來越多,當然也有人一直抱怨著怎麽還不開工,大家也都是從百忙之中抽出時間來修路,一旦耽擱就是誤了工期,到時候還得花更多時間。

“如果換不了,那我就不加入了唄!”

丁國仁思考了一會兒道,反正他修的也是自家門前的路,他想修就修,不想修就可以不管,如果自己繼續在這兒呆下去,恐怕還要賠點錢,索性先溜之大吉。

說完馬上就轉身準備跑,誰知竟被張大江跟攔住,“你都把我三叔給弄傷了,你還想當眾逃跑?你當我們家都是吃素的啊?”

這一句三叔,讓大夥兒都楞在原地,要知道張大江兄弟三個一直都跟張強國兄弟三不對付,當年的那些事大家都有目共睹,就連張強國都開始懷疑自己的耳朵。

剛剛張大江好像喊他“三叔?”,可這麽可能?

“你在胡說八道啥?你親眼看到的嗎?要是沒親眼所見,就不要在這廢話!”丁國仁想逃走的原因就是怕賠錢,這時候就只能耍賴。

“我看沒看到不重要,重要的是這麽多人都看到了。”張大江看向眾人,“你們大夥兒說說,剛剛是不是這個丁國仁推了我三叔,才會讓他受傷的?”

周圍的那些人就是群看熱鬧不嫌事大的玩意,哪裏肯幫忙出頭說話,一個個開始裝聾作啞,有的人還開始用鋤頭去挖地,完全置身事外。

“你們這些沒人性的東西!”張大江暗暗罵了兩聲,或許也正因如此,此時此刻的他才感受到家人的可貴,特別是當張大牛發生這檔子事,家裏人幾乎都在想辦法。

說到底一家人哪怕再怎麽鬧,一旦出事幫你的永遠都只有家裏人!

他蠕動了下嘴巴,想對張強國他們說聲對不起,可囁嚅了半天,楞是一個字也沒說出口。

張大江看了丁國仁一眼二話不對著他的腦門就是一拳,丁國仁比張大江矮了半個頭,哪裏經得住被他這麽一揍,整個人重心不穩往前摔去,臉上都是泥土,額前還磕了一大塊淤青。

“張大江,你這個狗娘養的,你竟然敢打我?”

丁國仁暴跳如雷,哪裏知道又被張大江生生按在地上。

“你有證據嗎?沒有證據就不要在這亂叫,誰看到我打你了,誰看到了?”

有時候不得不說,對付流子的方式就是比他更流,只有這樣人家才會有所忌憚,丁國仁生挨了這一拳不敢再吱聲。

張大江居高臨下看著丁國仁,“你現在知道自己錯了嗎?你要是不知道自己錯在哪兒,那我就打到你知道為止。”

“別打,別打,我知道錯了,我不該無理取鬧!更不該推你三叔!”

“那你現在就去跟我三叔道歉!還要帶他去衛生所包紮傷口!你要是敢耍賴,我不介意再揍你一頓!”

張大江這才松開拳頭,把定國仁像擰小雞一樣丟到張強國跟前,“快說!”

“好,好,好,你別揍我,我現在說,現在說。”丁國仁支支吾吾道,“那個……那個強國啊,我也不是故意退你的,我跟你道個歉,等下帶你去衛生所包紮好傷口,還有今天這事是我自己做得不對,我以後保證會跟著大夥兒一起認真修路。”

丁國仁這個態度直接來了個三百六十度大轉彎,看戲的人也是一楞一楞的。

他說完還回頭看了張大江一眼,生怕自己表現不好又惹怒了張大江,見張大江點頭,他這才放寬心,就這樣領著張強國去了衛生所,不僅出了醫療費還給了二十塊錢作為補償。

張大江這麽一鬧,讓修路的事兒反而變得更順暢,大家也都茆足了勁兒爭取在三個月內把路給全部修好,也算是解決了人心不齊這種現象。

修路的事兒雖然進行得很順暢,但並非所有的事兒都是如此,比如朱明菊的事兒一直就沒啥進展。

好在張哆哆也給張大牛打過預防針,畢竟像這種大案子,肯定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處理好的。

這日張大牛在律師的陪同下先是去立案,然後則是去拜訪證人,他事先並不知道王秀花已經去過一趟了,一個人在沽西街晃蕩很久,直到喬老婆子跟他打招呼,他才明白王秀花所做的一切。

當他得知那個年過半百的阿媽因為他而向別人下跪時,整顆心都碎了。

他像個孩子一樣坐在路邊,天空的雨如瓢潑一般將他浸個徹底,而他在雨聲的渲染下泣不成聲。

有些人真的要經歷一些事才會長大,在經歷這些過後,張大牛真的成熟了不少,或許這一切都是因為他曾經的執拗而買單,但從此後他決定重新做人,好好撫養一雙兒女成人!

立案過後事情才有進展,當天下午法醫就過來驗屍,屍體停放大久,都有股腐臭味,那些來張大牛家看熱鬧的人,紛紛捂著鼻子站在門外。

除了法醫外還有衛生所的幾個護士跟醫生,大家站成一排,用各種儀器開始檢查。

折騰一番後法醫問道,“你媳婦平時身體怎麽樣?”

“她平時身體挺好的啊,也沒聽說過她有什麽病痛!”

張大牛如實回答,他不明白法醫這麽問的原因,但心中閃過一絲不好的念頭。

“從來都沒有生過病嗎?”法醫又強調一遍。

他這麽一問,張大牛心裏更是沒底,人吃五谷雜糧哪有不生病的?

法醫見他沈默,就轉過頭看向衛生所的熊醫生,“朱明菊最近有沒有來衛生所開過藥呢?尤其是跟頭部有關的?”

熊醫生將自己隨身攜帶的病歷本都拿出來,然後一本一本檢查,耗時一個半小時,最後查到離當前最近的時間竟然是三個月前。

她三個月前來開過一次頭炮藥,除此之外再無其他。

法醫看了下病歷上的記錄若有所思,最後他走到張大牛身邊,面色很凝重,“我們已經查到您媳婦三個月前來衛生所開過一次頭孢,我們懷疑她之前就有頭痛的毛病,所以我們打算開顱!”

“啥?開顱?你有沒有搞錯?”

張大牛咆哮道,人死不能入土為安已是對死者的不敬,如今還有開顱來個死無全屍,他身為人夫怎麽可能讓別人開這麽傷害自己的媳婦兒!

他做不到!

不僅僅是他,王秀花他們也沒辦法接受!

同時震驚地還有站在屋外看熱鬧的那夥人。

人死後再來開顱,光聽到這事兒渾身汗毛都豎起來了,全身也起了一層雞皮疙瘩,在這個保守又落舊的村子中,這是任何人嗯啦無法接受的一件事!

“現在不是你同意不同意的事兒,是一定要這麽做,你已經立案了,我們有權利把事情查清楚……”

未等法醫說完,張大鐵就啐了一口,“呸,什麽叫把事情查清楚?這件事還有哪兒不清楚的?就是朱長春不肯還錢,故意打死我大嫂,你們不能這麽做,更不能包庇兇手!今天只要我在,你們誰也不能把我大嫂的頭顱鋸開!”

“我們不會包庇任何人,身為法醫,我只是對屍體做更詳細的檢查,從而確定死因而已!”

法醫再次嘗試與家屬溝通,其實換做任何人都一時很難接受,可如果不這樣做的話,就沒辦法還死者一個清白,而他也對不起自己這個職業。

“可憐哦,人都打死了,現在還要把頭打開,這世道怎麽這樣沒人性啊?”

剛趕到的王秀花差點哭倒在門口,幸虧有張哆哆扶著,可此時她的眼睛都開始流血淚,眼周紅了一大片。

“阿奶,你不要哭了,你的眼睛再哭下去就會瞎掉的!”

王秀花哪裏止得住眼淚,反而哭得越兇,而趙小慧他們也跟著抹眼淚。

江月娥雖然也是孫媳婦,但一向與王秀花他們也沒什麽交情,如今竟也為之動容,她默默走到王秀花身邊,緊緊握住王秀花的手,“阿奶,你不要哭了,你這樣哭,大嫂會走得不安穩的!”

“你大嫂真是個苦命的女人啊,被人打死了,還落得個這樣的下場!這壞人遲早會被老天爺收的!”

王秀花也僅僅握住江月娥的手,就這樣祖孫倆哭成淚人兒,旁邊的人也抹眼淚。

頃刻之間這座山林已被悲傷所席卷!

法醫似乎見慣了這種大場面,眼底的冷靜讓人覺得害怕,他鎮靜說道,“我們要開始準備開顱了,一應閑雜人等請回避!”

話音剛落,便把堂前的大門給關上,把事先準備好的電鋸拿了出來。

屋外是悲痛欲絕的哭聲,而屋內則是電鋸的滋滋之音,兩種聲音穿插著,像是在比賽一樣,此起彼伏,爭個輸贏!

張大牛像個無助的孩子一樣坐在門口,用手捂住兩個孩子的耳朵,自責與愧疚深深填滿心中的每一處空隙,同時也在心中對朱明菊說了成千上萬句對不起。

大約過了一個小時,大門被打開,而那句四分五裂的遺體也被重新放入了棺材中。

“屍檢報告過兩天就會出來,你們現在可以把遺體下葬了!”

法醫脫下一次性無菌手套,長長嘆了口氣,然後離開了。

張大牛傻傻地站在棺材前,雙手輕輕地撫上棺材蓋,像是在與遺體做最後的道別,然後選了個時辰下葬。

朱明菊的死對他來說是一個重大的打擊,也險些粉碎他活著的信念。

當人群都消散,世界歸於平靜,他卻夜不能寐,只要一閉上眼都能聽到電鋸的滋滋聲,那強大的聲音一直在自己耳畔回蕩著。

今天已經是朱明菊下葬後的第五天,他還是沒辦法入睡,給倆娃娃洗好澡後,就坐在火爐旁烤火。

張文靜年齡稍大點,知道自己的阿娘已經死了,被埋在了山上,可才兩歲的張文豪啥都不懂,有時還會哭著鬧著要阿娘帶他睡覺。

這不張大牛剛坐到火爐旁打算烤暖下身子,就聽到坐在一旁的張文豪正在用他的小腿踢墻壁,還故意弄出聲。

“豪子,幹嘛用腳踢墻,你的腳不痛的吧?等下把鞋踢壞了,我可沒錢給你買新鞋子!”

以前家裏有個女主人,啥事這個女主人都會搭理得好好的,可現在張大牛又當爹又當娘,每天都累成狗,可還是顧不好這個家,這才幾天時間,他自己也瘦了一大圈。

本來打算洗好澡烤暖下身體就去睡覺,誰知這個張子豪不知道在抽啥風。

張子豪畢竟太小了,並不明白發生了什麽事,“阿爹,你是不是把我阿娘藏起來了?你快把阿娘還給我,我要阿娘,我要阿娘抱抱睡……”

“沒有阿娘了,以後你都沒有阿娘了,你能不能不要鬧?阿爹帶你睡也是一樣的!”

張大牛是真的心好累,再加上最近各種事,明明跟自己約定好絕對不會虧待了這倆娃。

但張文豪哭得實在是太鬧心,不得已就吼了他兩句,這一吼就不得了,張文豪又嚎啕大哭起來。

“我不要阿爹,阿爹是壞人,阿爹好兇,我不要阿爹……阿爹去死,讓阿爹去死,我要阿娘,我要阿娘……”

“你要是再哭,我就撕爛你的嘴,你再哭一句試試,你哭啊……你哭試試!”

張大牛是真的幾近崩潰的邊緣,他完全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

對一個孩子來說,鬧情緒的時候,要不他就會被你恐嚇住,想哭不敢哭,要不就是你壓根嚇不住他,反而讓他越哭越大聲。

很明顯,張文豪屬於後者!

“我讓你別哭,你還哭是吧?今兒我打死你去!”

張大牛把張文豪一把抱過來,讓他趴在自己的腿上,然後猛力打他的屁股,一個個的巴掌聲如雷貫耳……

說不清自己打了多少下,也不記得張文豪哭了多久,張大牛的手掌心都打紅了。

張文靜害怕得縮成一團,連看都不敢看張大牛,一直到張文豪哭得睡著了,她才顫顫巍巍地說,“阿爹,你以後能不能不要打弟弟,要是真把弟弟打死了,那我們家就一下子死了兩個人了。”

張文靜的這句話,就像是一把刀子深深插在張大牛的心口,讓他的心疼得血肉模糊。

張大牛看著女兒驚恐未定的眼神,心都要碎了,“靜靜,你是不是怕阿爹啊?”

張文靜不明所以看著張大牛,不敢回答,在她小小的腦海中,阿爹對她們一向都很好,只要不是犯了特大的錯,根本就不舍得打他們,有時候阿娘要打他們時,阿爹總是護犢子。

可今天的阿爹讓她害怕,讓她覺得如此陌生!

“對不起,是阿爹的錯,以後再也不會打你們了!”

對於一向疼愛孩子的父母而言,哪怕只是苛責兩句,都像是給自己的傷口撒了把鹽,渾身都疼。

張大牛一向對這倆孩子疼愛有加,若不是實在不知道怎麽辦了,他也不得動這個手。

他也知道孩子們想念自己的阿娘,而他又何嘗不是想念自己的媳婦呢?

“阿爹,晚上我帶弟弟睡吧,我怕你又想打死他!”

張文靜道,眼神依舊如此恐懼。

經過這場變故,張文靜也像突然就長大了,她從水壺裏倒了杯茶水放在床頭,又利索地爬上床把被子給掀開。

那時候的被子質量都不太好,要睡很久才能睡暖,所以一到睡覺的點就需要有個人先鉆進被窩裏暖床,不然一晚上被子都是冰涼刺骨。

等被窩暖得差不多了,張文靜才喊道,“阿爹,你把弟弟送過來吧?”

張大牛鼻頭一酸,忍住快要落下來的眼淚,把張文豪給送了過去。

在給張文豪脫褲子看到那個紅紅腫腫的屁股,以及上面鮮紅的巴掌印時,他的眼淚再也控制不住了。

給姐弟倆掖上被角,他又去熬了點金銀花水,然後慢慢地給張文豪敷屁股。

打在兒身,痛在父母心,沒有人比他深刻理解這句話的含義!

日子雖然不好過,但又不得不過,很快就要到農忙的時候。

之前朱明菊還在世時,張大牛也有個得力助力,今時不同往日,什麽事都要靠他一個人。

於是一大早就把倆孩子送去了王秀花家。

剛起床的王秀花,一開門就看到門口站著倆娃子欣喜若狂,忙把他們領進屋,怕他們冷就把火燒的旺旺的。

王秀花這段時間一直都想去看看這倆娃,可每次想出門時又被一大堆雜七雜八的事兒給牽絆住,再者趙小慧最近的工作是越來越忙早出晚歸。

甚至連個休息日都沒有!

王秀花不得不幫忙帶孩子,這不有個奶娃子的羈絆,哪兒也去不成!

“太奶奶,我阿爹去插秧了,讓我們來你這兒吃早餐,你會給我們做早餐嗎?”

張文靜仰著小臉一本正經問道。

這軟萌的小模樣,簡直要把人給萌化了。

可能是因為人家沒了阿娘,所以王秀花對這姐弟格外地好,別說是早餐了,只要家裏有的啥都願意給!

“肯定會煮早餐給你們吃,你們喜歡吃啥呀,跟太奶奶說,太奶奶馬上給你們做!”

王秀花很熟練地把張餘背在身上,然後爬上梯子去樓上提了一刀鹹肉下來,打算給這姐弟倆煮個鹹肉面條。

家裏一直都很窮,鹹肉臘肉還有面條都是過年才能吃到,但王秀花絲毫沒有任何遲疑,馬上就切了好幾塊,煮了一鍋香噴噴的面條。

誰知這面條才剛端上桌,黃會員就帶著張子坤來了。

張子坤別的本事沒有,一看到吃的眼睛都放光,“阿奶,我也想吃這個鹹肉,你能不能給我也裝一碗面條啊?”

“這……”

王秀花面露難色,就她家這個條件哪裏能經常吃到這麽好的玩意?

一個小孩碗裏也就一塊大鹹肉,其他人都沒有,她事先也不知道張子坤會跑上來,所以壓根就沒算上他的。

黃會員瞪了張子坤一眼,“你在這胡說八道啥呢?你阿奶又沒給你準備,你還看不出來啊?你阿奶啊之前心裏就只有張哆哆,這下除了張哆哆外還有張文靜跟張文豪,哪裏輪得到你?”

“會員,你這可就冤枉我了,啥叫我心裏沒有子坤?我咋個心裏就沒他了?”

王秀花繼續說道,“我又不曉得你跟子坤會上來,不然我就算是家裏再窮,還能少你們兩塊肉不成?我就是看文靜跟文豪姐弟倆太可憐了,大牛最近又當爹又當娘的,估計也沒怎麽顧上這倆小家夥,今天來了我這,不就打算給他們煮點鹹肉面吃,你這也要介啊?”

“阿娘,瞧您說的,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這把嘴,說話也沒個把門的,啥話都能隨口一提,我是個啥樣的人,你心裏還不知道啊?我哪會介這個哦!”

黃會員也自然瞧出這次王秀花真是生氣了,馬上賠笑道,挽起王秀花的手。

王秀花冷哼了一聲,“你這把嘴啊,真是啥都敢說,我們這個家遲早要被你害死!以後啊說話還是要註意點的呢!”

“曉得了,曉得了!”

黃會員口頭上答應著,心裏可不見得會這麽想,“哦,對了,我今兒來這是給你們送東西來的,瞧我這記性,差點忘了正事!”

“啥?”

王秀花也同樣很是好奇,黃會員的摳門可是出了名的,今兒刮的是什麽風竟然能讓她主動送東西?

黃會員把放在廚房一角的蛇皮袋打開,裏面足足有好幾雙毛線鞋。

“這些啊,是連英自己用毛線勾的,一人一雙,從漢城那邊寄回來的,阿娘,你快試試看看合不合腳?”

黃會員從袋子裏找出一雙34碼的綠色毛線鞋給王秀花。

這毛線鞋勾得真是精致,上面還有花樣,又輕便,更出乎意料的是鞋底竟是防滑的千層底。

“你是說這些都是阿英自己勾的?”

王秀花看著這一堆紅紅綠綠的毛線鞋,每一雙都非常好看,實在很難想象這竟然是阿英勾的。

“對啊,她還是托人帶回來的,我看到的時候也是嚇一大跳。”

現在的黃會員提到張連英一臉驕傲,從她收到這一袋的鞋子時就笑得合不攏嘴,有這樣的閨女,誰不樂呢?

“這丫頭也太能幹了吧!真是個好孩子,真好,這孩子真好!”

此時的王秀花雖然也高興,但更多的卻是欣慰,同時也暗自慶幸張連英能勇敢地走出這座大山,去闖一闖外面的世界。

敢去闖外面的世界這是需要莫大的勇氣,張連英她做到了!

“是啊,我一開始也擔心怕她膽兒小,在外面混不好,沒想到她竟混出個人模人樣來了。”

黃會員呵呵笑道,“阿娘,你快試試這鞋子合不合腳呀?這可是阿英的一番心意,你要是連試都不試,她肯定會難過的!”

“好,好,好,我現在就試,馬上試。”

王秀花的腳很小,而且因為之前裹過腳,把腳指頭都給裹斷了,生生蜷在腳心,所以拉高了整個腳背。

可是33碼的鞋子又太小,34碼的又有點大,所以她都是把鞋帶系得緊緊的,不然就會脫落。

不得不說張連英是個細心的孩子,她這雙毛線鞋勾得非常好,鞋面勾得很高,而鞋後跟又很緊扣,如此一來王秀花反而穿得非常合適。

“阿娘,怎麽樣?你起來走兩步看看?”

黃會員滿懷期待地問。

王秀花笑得合不攏嘴,第一次穿這麽輕便的鞋子,都不知道該怎麽走路,適應了一會兒才慢慢挪動腳。

“這鞋子很舒服,特別舒服,比我之前做的布鞋要舒服很多,我家阿英太厲害了,太棒了!”

“我就說嘛,這孩子不能總是窩在這大山裏,還是外面的世界好啊,就像這堆毛線鞋,紅紅綠綠的看的人眼花繚亂……”

“什麽眼花繚亂?一天天就知道滿嘴亂說,外面的世界再好,也不能忘了本心!”

“阿娘說的是!”黃會員嘿嘿幹笑兩聲,附在王秀花耳邊道,“阿娘,看在連英勾了這麽多毛線鞋的份上,要不中午就留我在這吃個午飯唄?”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王秀花也不好推辭。

黃會員樂呵呵的,再說了她可是送了一袋子鞋來,來這兒蹭點飯一點也不過分。

這過日子呀就是要貴節省,不然有多少就能花多少,隔三差五就省頓糧食,一年下來也就省下不少。

王秀花當然知道黃會員打著什麽算盤,也並沒有戳穿她,而是簡單收拾下屋子趁這會兒有人幫忙看娃,就去下洗衣服。

黃會員抱著張餘正給她餵,她一直都很喜歡小孩,尤其是像張餘這樣長得漂亮又乖巧的小嬰兒。

雖然她對張文靜跟張文豪姐弟倆沒啥好臉色,但也相對來說並不討厭,不過這姐弟倒是很畏懼她!

平時王秀花獨自帶孩子都是把小孩綁在背上,小孩勒得難受就會哭鬧不止。每次洗衣服都是隨便用手搓兩下,再放水裏蕩一下就擰幹,今兒時間充裕,她就直接把衣服帶去山溝裏洗,坐在石頭上用洗衣槌不停地捶打,肉眼可見的汙水隨之流出。

這一洗就洗了大半天,當她回家時,快到中午了,於是她馬上晾好衣服就去做飯。

“阿娘,你咋洗個衣服要這麽久,我剛還擔心怕你出事,正準備去尋你呢!”

黃會員苦笑道,懷中的張餘哭個不停,小屁孩一看到王秀花就晃蕩兩條胳膊要抱。

“小餘餘乖,阿奶先去做飯,等做好飯再來抱你!”

可張餘哪裏聽得進這些,依舊晃著小胳膊要抱。

“我來做飯,你來帶娃吧,這娃兒可難帶。”

黃會員見狀忍不住抱怨了兩句,忙把張餘往王秀花懷裏一塞。

若是平時只要王秀花抱,張餘就會安安靜靜不哭也不鬧,而這次也不知道是啥情況,不管王秀花怎麽哄,小張餘都不停在哭,怎麽哄都沒用。

王秀花納悶著,這娃子今天是咋個了嘛?

納悶歸納悶,面對哭鬧不止的張餘,她也並沒發脾氣,而是繼續耐心哄著,抱著她在屋前屋後來踱步。

“秀花,小張餘這是個啥情況?是不是人不舒服哦!”

孫荷花正在門口剝春筍,聽到張餘在哭,馬上就過去看看情況。

王秀花搖頭道,“我也不知道啥情況啊,平時我抱她,她很乖的。”

“會不會肚子不舒服啊?你要不要給她檢查下看看?”

經孫荷花一提醒,王秀花就把張餘的小衣服給掀開看看情況,先是輕輕拍拍她的小肚子,沒有脹氣後,又給她把衣服蓋好。

“哆哆,你到底是哪兒不舒服呀?快跟阿奶說說,你不說就一直哭,阿奶也不曉得是啥情況呀!”

王秀花急得不行,一直觀察張餘的情況。

可才一歲多的張餘話還說不太利索,只是咿咿呀呀地聽不清說著啥。

她很努力地在表達,可沒有人明白,她也是急得不行。越急就越哭。

“餘餘,乖,慢點說,咱不急,不急哈!”

張餘咿咿呀呀道,“奶,奶……疼,好疼。”

這次王秀花聽明白了,於是她抱著小張餘就進了孫荷花家,把張餘平放在孫荷花的躺椅上,一件件解開衣服給她檢查。

果不其然張餘的小手臂上有一條小口子,血都黏住了衣服,四周的皮膚都潰爛了。

“老天爺,這是怎麽搞傷的哦我早上給她換衣服都還好好的,怎麽突然就破皮了哦,難怪一直哭。”

王秀花此時自責不已,看到章魚的傷口。心也跟著在滴血。他一邊溫柔的安慰著章魚。一邊問這何花要到點茶籽油?把茶籽油抹在受傷的地方。

章魚這才止住哭聲。軟王繡花實在是想不起來。小章魚是在什麽時候弄傷的?這要是被趙曉輝看到他該怎麽跟人家交代?等小章魚不哭後,帶著小章魚。在生活花家玩了一會兒後,才回家。當王秀花回到家時,黃慧媛已經把飯菜都做好了。這女人確實挺實,挺賢惠。挺能幹這才一個小時不到。就已經燒了三個菜了。唉用別人家的糧食做飯,根本就不需要考慮量的問題。嗯那我每一道菜都是滿滿的一大盤。還切了不少的臘肉。一看到王秀花馬上就贏了上去。俺娘你回來的正好,我正準備去喊你吃飯呢。這臘肉我是多切了點。但這不是想著張文靜決定了。在家嗎?所以我就多切了點。你不會怪我吧?

不得不承認這個黃慧媛挺聰明的,他今日過來王秀花家吃飯。不就為了吃,多吃兩口肉嗎?可這哪裏是兩口的事兒?要知道在王繡花沒回來前,他都吃了三四塊肉了。如今可能是怕王秀花說她反而率先坦誠。如此王秀華也找不到理由去說他。

不過話又說回來。在王秀花心裏。此時最重要的莫過於小章魚的傷。他對黃慧媛說的。這臘肉你切都切了,我能說你幹啥?既然都做出來了,那就讓孩子們好好吃飯唄。不過我有件事兒都要問你。你今天上午幫忙帶了半天小孩。那這孩子胳膊上的傷是怎麽回事兒?

建黃會員提到小章魚胳膊上的傷。黃慧媛開始慌了。他低著頭,支支吾吾的。這個我也不太清楚呀。可能是衣服太硬了,把皮膚給磨傷了。說完之後,又馬上去給幾個小孩盛飯。

其實小章魚這胳膊上的傷。還真跟黃慧媛有關。原來就在王秀花出門後沒多久。原來獨自玩了一會兒的小章魚。發現王秀華很久沒回來。就開始嚎啕大哭。怎麽也止不住。黃慧媛就抱著她。耐心的哄著。還恨著小兒歌。可恨了一會兒。就口渴到不行。就是給自己倒了杯熱茶。誰知道那茶水不小心。滴在了小章魚的胳膊上。這不就給人家燙傷了。

這帶孩子確實是個麻煩事兒。特別是家裏沒有幫手。做什麽事情都得抱這個娃。難免會有一些磕磕碰碰的小傷。

其實黃秀媛,黃慧媛並沒有發現小多多被看上。只是看到人家的袖子濕了。就抱著它烤幹。現在聽到王秀華說起他也害怕擔責任。索性就直接說不知道,不清楚。

人家也都說了不知道,王秀花也不好蹬鼻子上臉也有可能真是衣服太硬,磨破了。但一想到等趙小慧下班回來看到小章魚被燙成這個樣。估計心裏的難受的是。

小孩子嘛,磕磕碰碰難免的。就算是小黑自己的也很難保證小孩不受傷。

黃會員安慰道,夾了一塊最大的肉給王秀花,“阿娘,你平日都舍不得吃,今兒難得心情好,這塊最大的肉就給你了。”

心情好?你看我像心情好的樣子嗎?

王秀花瞪了黃會員一眼,小孫女都被受傷了,她哪裏心情就好了?

“我不吃,我也沒心情吃,你要是想吃,你就自己吃吧!”

王秀花一顆心還懸在小張餘身上,只要她一動胳膊,就馬上查看傷勢。

黃會員瞪大眼睛看著王秀花,好像在說,你確定?而下一秒則把那塊王秀花說不吃的肉從人家碗裏給夾了出來放進自己的碗中,然後大口吃了起來,兩口就給吃個精光。

就在黃會員準備再夾一塊肉時,外頭竟然傳來張強明撕心裂肺的喊聲,“黃會員,你死哪兒去了?家裏出事了,不得了啊,出大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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