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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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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2章

王秀花聽到這個消息,馬不停蹄就往張清華家跑,連身上的泥巴都顧不上,一進屋看到依舊躺在地方的張哆哆,她眼淚刷地一下流了出來,她把抱了起來,“哆哆啊,你這好好的怎麽就突然暈倒了啊?是阿奶不好,是阿奶沒照顧好你!”

“秀花伯娘,我這也不知道哆哆生病了,要不我幫你把哆哆送回家去?”張清華低聲道。

王秀花沒說話只是看了一眼張清華,心想,你要是真想把我孫女送回去就不會讓你兒子把我喊過來了,不過這話王秀花也只是爛在肚子裏,對張清華說道,“不用麻煩了,我自己把她抱回去就好。”

說完頭都懶得回一下,抱著張哆哆就回了屋,她把張哆哆放在床上給她掖上被角,口中喃喃念叨,“列祖列宗在上,請一定要保佑我家哆哆無病無災,病災全消,我這就去給你們燒紙上香,只要你們保佑我家哆哆平安無事!”

“阿奶,你這樣叨叨,會不會祖宗都嫌你吵啊?”張哆哆想擡起一只手去拉王秀花,可那只手像有千斤重,怎麽也擡不起來,她有氣無力地說道,而那股子惡心乏力的感覺再次席卷而來。

“哆哆寶兒,你好點沒有?阿奶聽到你暈倒的消息都要擔心死了,你現在感覺怎麽樣?阿奶去煮個雞蛋花給你吃,吃兩口就會有力氣的。”

張哆哆從出生就抵抗力低下,從小到大也生過不少病,但不管啥病用土法子頂多一天就會痊愈,可這次不知道為啥好幾天過去了,一點用都沒有,每天不是姜茶就是蔥水甚至王秀花還把自己的銀子拿出來給張哆哆沖水喝,可也不見效,想去請大夫家裏又沒錢,張強盛最近這段時間都在山上做事,結了點錢就付給了打家具的人。

大家也都以為是普通的感冒,慢慢養著總會痊愈,直到今天張哆哆在張清華家暈倒,王秀花開始慌了。

“阿奶,我吃不下,我還是覺得頭暈腦脹,身上也沒啥力氣,眼睛也看不清,有點想吐。”此時的張哆哆十分虛弱,連話也都說不太清楚,沒多久全身就開始發燙,燙得整個人就跟在碳火中烤熟了一樣,炙烤過的皮膚一會功夫就出現了一層紅點。

“阿奶,我身上好癢,你想想辦法給我撓癢。”如果說頭疼惡心已讓張哆哆很難受,那這奇癢簡直是生不如死,張哆哆很使出渾身力氣去擡那只手想去撓,可怎麽也使不上力氣,於此同時肚子也開始劇烈地疼痛。

王秀花將被子掀開這才發現張哆哆全身都是小紅點,這些紅點大小不一,王秀花驚呼道,糟糕,這丫頭起水痘了。

在王秀花很小的時候,有一個小妹妹,那個小妹妹才三歲左右,也是跟張哆哆這樣全身高熱不退,腹痛難忍,還一直嘔吐,可是疹子發不出來,就一直悶在肌膚裏,高燒也退不下去,那時也沒有錢看大夫,燒了三天左右最後人沒了,過了很久才知道她那個妹妹是得了水痘,而這種水痘又是一種傳染性極強的病毒,稍有不慎命就搭上了。

那會兒王秀花還很小,知道自己小妹妹得了水痘後,家裏人就將他們給隔離開了,不讓她跟小妹妹接觸,她也正因此而躲過一劫,而現在張哆哆的癥狀跟那時的小妹妹一樣,王秀花整顆心都懸於半空,怎麽也不著地。

她先是把整個屋子全部用艾草熏一遍,然後又用艾草水輕輕給張哆哆擦拭著身子,看著如此難受的張哆哆,王秀花也跟著掉眼淚,雙手不停地顫抖,更是害怕幾十年前的事情會再次發生在張哆哆身上。

“阿娘,你這是在熏啥?味道怎麽這麽重啊?”趙小惠聽說張哆哆暈倒了,就抱著小張餘從新屋子那邊趕了過來,一進門就聞到一股怪味。

“小惠,你別過來,你快帶張餘回新屋去,午飯的話你們想辦法在新屋那邊自己做,哆哆她可能得了水痘,你趕快回去,這裏不需要,你快走啊!”王秀花沖趙小惠嚷嚷,心裏擔心得緊,尤其是小張餘她才幾個月大,要是染上了水痘,那可怎麽辦哦!她簡直不敢想像。

趙小惠“哦”了一聲,抱著張餘就去了新屋,新屋的家具廚具也添置得差不多了,只是一直沒氣煙火,所以這段時間都是在祖屋這邊吃飯,再者在祖屋基本上都是王秀花做飯,他們也落個輕松。

趙小惠回到新屋時,張強盛正在鋪床,新打的木床染上紅油漆,看上去還不錯,家具一律都是染成朱紅色,覆古又高檔,這對小夫妻怎麽看都看不膩。趙小惠把張餘放在米籮裏,“哆哆的情況不是很好,我想過去照顧她幾日,這幾天你就辛苦下自己帶下張餘行麽?”

“那小妮子咋了?不是感冒嗎?都這麽多天還沒好啊?”張強盛瞪大眼睛不可置信,雖說這丫頭體弱多病,但每次都能逢兇化吉,不管是小災還是大病,通常三四天都能痊愈,這次怎麽就不行了呢。

趙小惠沒有回答,而是翻箱倒櫃找東西,“我記得我們家裏還有紅黴素軟膏的,怎麽就找不到了呢?你快幫我想想是放什麽地方去了。”

“你看看床頭下面的小櫃子裏,要是沒記錯的話,應該是放在那裏。”張強盛悻悻然罵了兩句,“這個小妮子可真會挑日子生病,本來明天才能起煙火,這麽一搞的話,就只能今天起煙火了,你早點過去幫下阿娘吧,不然她一個人肯定忙不過來,張餘的話我一個人能顧得過來,她可比張哆哆乖多了,一下子都不哭的!”

“那你記得餵她吃米糊,我去看看哆哆,她應該是得了水痘,這種傳染性很強的病毒,你沒事就不要去祖屋那邊,等過幾天再說。”趙小惠把藥膏揣在懷裏,找了塊紗布跟鬥笠把自己包裹得嚴嚴實實的就出了門。

張強盛剛剛還在誇張餘多麽乖巧,誰知這小丫頭看到趙小惠走了,馬上就哭了起來,嗓門非常響亮,就跟放鞭炮一樣劈裏啪啦地一下都不停。

“你這丫頭,我才剛誇完,你就開始鬧騰了,小心我打你屁股哦!”對於哄孩子張強盛一向都不太會,更何況他這個人還沒什麽耐心,小張餘剛開始哭的時候,他還會把人家從米籮裏抱起來在屋子一邊走一邊說道,“小餘餘,你要乖啊,不要哭啊,你阿娘馬上就回家了,馬上就可以來帶你了,你不要哭,你要乖就只能乖你那個不聽話的阿姐,你說她好好地突然就病了,還得什麽水痘,這種病傳染性很強,阿爹可不敢把你帶過去啊,不然的話阿爹馬上就能帶你去找你阿娘,你再忍忍,馬上你阿娘就回來了。”

小張餘一個字都沒聽進去,只是不停地扯開嗓子大哭,眼淚鼻涕呼了張強盛一臉,哭得聲音都要啞了,自從上次趙小惠將她丟下後,小張餘對趙小惠的依賴變得越來越嚴重,只要趙小惠消失在她的視線範圍內,她馬上就能開哭,且怎麽也哄不好。

張強盛沒轍,一只手抱著小張餘,而另外一只手就去揭鍋蓋,鍋裏的水蒸氣毫不留情將他的手給燙了一下,幸虧他皮粗肉厚只是有點疼,還不至於被燙傷,等水蒸氣散開後,他找了塊抹布墊手把蒸的米糊從鍋裏拿了出來,然後又放進了冷水中給它降溫,等溫暖降下來後,就開始餵張餘吃。

“小餘餘乖啦,不要哭哦,先吃點米糊哦!”張強盛耐著性子哄著,用小勺子舀了一點放在嘴邊吹涼,再送入張餘的口中。

誰知這個小張餘並不買賬,把頭別到一旁,還伸手去推小勺子,瞬間小勺子裏的米糊就全部撒到了自己身上,又開始哇哇大哭。

張強盛像個賭氣的孩子一樣跟這個小張餘杠上了,他馬上又去舀米糊,這次並不像開始那麽溫柔,而是直接就將米糊塞入張餘口中怒道,“我警告你張餘,你要是再使脾氣,我就把你賣掉,把你丟到豬圈去,讓你晚上去跟豬睡!”

小張餘並不知道自己一而再的在張強盛的雷區蹦跶,她只是一個幾個月大的孩子,想自己的阿娘餵自己吃,想阿娘抱,僅此而已!

其實張強盛對張餘已經算是很有耐心的了,這要是換做張哆哆,估計早就被他胖揍了一頓,只是張餘真的太能哭了,這都哭了塊一個小時,換做是好脾氣的人估計都架不住,更何況這個張強盛本身就脾氣暴躁。只見他把張餘直接丟在床上大聲罵道,“你再給老子哭下試試,信不信老子打死你!你有種就哭啊,你哭啊,你再哭一句,我馬上就把你給賣了,把你賣給討米佬!”

張餘估計是被嚇到了,眼神呆滯看著張強盛,也不敢放聲大哭,只是小聲嚶嚶然後癟著嘴,委屈得一直流眼淚,張強盛見到這幅可憐兮兮的模樣,又有點於心不忍,只好把張餘抱起來,開始往她嘴裏塞米糊,而張餘也許是真的餓了,沒一會兒功夫一小半碗米糊就都給吃光了,吃了小半碗米糊後又開始嚶嚶,嚶了個把小時倒在張強盛的肩膀上睡著了。等她徹底睡著後,張強盛就像是打了一場勝仗一樣,終於能松口氣,抱著張餘坐在床上,兩眼巴巴看著門口,盼望趙小惠能早點回來。

張哆哆的疹子出得比較慢,且高燒始終都退不下來,王秀花一直用溫水給她擦身子,卻怎麽也不見效,於是王秀花就洗了把臉去給祖宗上香,一回頭就看到趙小惠戴著鬥笠站在門口,嚇了她一大跳,“小惠,你怎麽打扮成這個鬼樣子?嚇死我了。”,王秀花拍了拍起伏不定的胸口安慰著自己,然後給自己倒了杯茶水壓壓驚。

“阿娘,我小時候得過水痘,要麽我來照顧哆哆吧,你也辛苦這麽大半日了,肯定累壞了。”趙小惠把自己帶過來多餘的紗布跟鬥笠給了王秀花,“這個水痘有傳染性,你戴著這個紗布能有效預防下。”

要是普通的感冒趙小惠能來照顧張哆哆,王秀華肯定是非常高興的,這樣一來可以促進母女的感情,可現在是特殊時期,趙小惠還要照顧小張餘,說什麽也不能讓她染上了,而她自己早已是一把老骨頭了,反正也沒多少時日,真出事人沒了也就算了。

她把趙小惠推了出去,“你不要進來,不是讓你回新屋去嘛,你還有張餘要照顧,萬一染上了病,我們這個家就毀了,我反正就是一把老骨頭,死了也就死了,你們的日子還很長,要珍惜命啊!”

趙小惠勸說道,“阿娘,我小時候得過水痘,不會傳染上的,現在最重要的是哆哆,這個病前幾日都非常危險,要是護理不當可能命都沒了。我知道怎麽護理,你就讓我來幫忙吧!”

王秀花思考了下,覺得趙小惠的話有幾分道理,於是讓趙小惠進了屋,而自己則幫忙打打下手,趙小惠進屋後只見她又用艾草將屋子都熏了一遍,又煮了一鍋艾草水,每隔一段時間就用艾草水來洗手,用溫水給張哆哆將全身都擦了一遍,把衣服全部換下來,而換下來的衣服讓王秀花拿去用艾草來熏,起初張哆哆還會喊著疼,慢慢地她就睡著了,而身上的高熱也退了下來,趙小惠松了口氣,對王秀華說道,“現在疹子算是都出完了,接下來就只要她不再繼續發燒,這病就算是熬過了第一道鬼門關,最難熬的應該是今天晚上了。”

“我可憐的哆哆啊,怎麽要承這種罪受這種苦啊!”看著病床上睡著了的張哆哆,王秀花的眼淚又止不住了,這丫頭怎麽就這麽多病多災啊!

“阿娘,你去熬點清淡的粥水把吧,等哆哆醒了餵她吃點東西,吃飽了再有力氣跟病魔作鬥爭!”趙小惠盯著張哆哆那張小臉看了很久,或許從張哆哆出生到如今,她都從沒好好看過她這個女兒,特別是從去年到今年,感覺張哆哆越來越懂事,也很乖巧,而她也因為生下了張餘而更能理解母親這個角色,她不是心裏沒有張哆哆,只是有時候總覺得跟張哆哆之間隔了一層玻璃,兩人都能看到彼此,可卻沒辦法靠近,也感受不到任何溫度。

“好,那你看著她點,千萬不要讓她用手抓臉,這要是把臉給毀了,將來可就嫁不出去了。”王秀花一步三回頭緩緩向廚房移動,她一邊生火,一邊開始抹眼淚,抓了一把米洗幹凈放入一個很小的罐子裏,開始熬稀飯。

張哆哆大約睡了一個多小時就醒了,雖然身上沒有那麽熱,可是嗓子眼開始疼,嘴巴也幹得起了一層皮,她張了張嘴呢喃道,“阿奶,我……我好渴,想喝點水……”

“你現在剛醒,不能喝太多水,只能喝一點點,知道不?”趙小慧扶著張哆哆坐在床上,然後把早已準備好的溫開水遞給張哆哆,“聽話,就只能喝兩口。”

張哆哆楞住了,雙手都不知道怎麽去接水,自己眼前這個戴著鬥笠把自己包裹的嚴嚴實實的人好像並不是阿奶,聽聲音更像是……

阿娘?

張哆哆不敢相信,很努力睜大雙眼看了趙小慧一眼再三確認,沒錯,眼前的這個人真是阿娘!

這刻內心深處有一股暖流湧過,這股暖流瞬間湧遍全身的每一個角落,她太過於激動了,連水都不知道要怎麽喝,最後只是用嘴抿了一口,再把杯子遞給趙小慧,“你不應該來的,你要知道我得的可是水痘,這可是非常嚴重的傳染病,搞不好你也會被我傳染上的,你還有照顧張餘,張餘……張餘她還小,她需要阿娘!”

最後這句“她需要阿娘”張哆哆幾乎是顫抖說出口的,聲音很輕很細,是啊,張餘需要阿娘,那麽她呢?怎麽會不需要阿娘呢?

只是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她的阿爹阿娘並不喜歡她啊,不管她如何努力,都不會喜歡她的!

“你這個病不算嚴重,過了今天晚上等疹子都結痂了,你就沒事了,不過你不要用手去撓癢,會留疤的!”趙小慧溫柔地囑咐。

如此溫柔的聲音張哆哆還是第一次聽到,竟有些動容,原來阿娘輕聲細語說話是這麽好聽,如果生病就能有阿娘的照顧,她多希望這個病永遠都不要好,她願意就這樣一直病著!

此時王秀花的稀飯也熬好了,她盛了小半碗送了過來,“哆哆,你已經很久沒有吃東西了,要不要喝點粥水?一點東西不吃身體會吃不消的!”

吃,吃,吃,馬上就好,趁著現在心情大好,她撒嬌道,“阿奶,我的手一點勁都使不上,沒辦法用勺子吃東西。”

“那阿奶餵你吃!”王秀花馬上應道。

張哆哆其實更希望是自己的阿娘來餵,像餵張餘那樣慢慢地用勺子裝一點稀飯,放到嘴邊吃涼,再慢慢地送入她的口中,還會哄著,“哆哆來,乖,再吃一口,就吃一口,最後一口!”

這是張哆哆幻想中的場景,每次看趙小慧餵張餘吃米糊時,她都自動代入自己,想著趙小慧餵的是自己,所以有時候她也會不自覺就張大了嘴巴。

“好,謝謝阿奶!”張哆哆勉強擠出一個笑容來掩蓋自己內心的失落,而這份失落誰也不曾發現,王秀花彎著腰開始一勺一勺地餵,張哆哆也一口一口地吃,果然動口三分力,才吃兩三口整個精神狀態都比之前要好太多。一不留神就把一小碗粥水都吃完了。

“哆哆,要不要再吃點啊?”王秀花高興地問。

“阿娘,哆哆才醒過來,一下子不要給她吃太多,怕她等下會不舒服,到下午再餵給她餵點就好!”趙小惠道,她掀開張哆哆的衣服看了一下她身上的疹子,背上的大部分疹子已經開始破皮了,血水從裏頭開始流了出來,趙小惠戴上平時洗衣服用的皮手套,用棉花輕輕地擦拭著那些血水,等身上的血水都擦幹凈,又讓王秀花打來一盆艾草水開始給張哆哆擦身子,再重新換上幹凈的衣服,最後在每個疹子上都塗上紅黴素軟膏,每一次給張哆哆換衣服做護理都是一個很大的工程,這一番折騰下來趙小惠也累得不行,額頭細密的汗水一直往外冒。

張哆哆看著已是筋疲力盡的趙小惠,想開口說些關心的話,可話到嘴邊又生生咽了下去,她不知該如何開口,就像蒲公英一樣,怕一開口這種微乎其微的關系也隨風而去了。

王秀花給趙小惠倒了杯熱茶過來,“你也累了大半日了,去休息下,換我來守吧!”

“好,那阿娘你先守一會兒,我去洗把手,馬上就過來。”趙小惠把皮手套換下來拿去熏,然後用艾草水洗了下手,擦了下身子,開始忙碌時不覺得如今一放松下來竟是又疲又餓,祖屋這邊就跟隔離了一樣,大門都關的緊緊的,屋子裏艾草味非常濃,趙小惠透過門縫往新屋那邊看,隱隱約約聽到張餘撕心裂肺的哭聲,她心也跟著碎了,可是此時卻什麽都做不了,只能聽著張餘的哭聲而無能為力。

在得知張哆哆是水痘後,整個村子都開始慌了,家家戶戶都用艾草熏一遍,只要有個不舒服,馬上就把他們給隔離起來,大夥兒都開始帶著面罩,如果沒有面罩的就用面紗,總之能用的東西都先用著。

這一波水痘來勢洶洶除了圍丘村外其他的村子也都出現了好幾例,在那個談痘色變的年代,幾乎是鬧得人心惶惶。

張哆哆下午一直迷迷糊糊睡著覺,中午好不容易退下去的燒又發作了,一下子燒到四十度,之前的土方法以及物理降溫都起不到多大的作用,她燒的整個人都紅彤彤的,小小身子也在發抖,趙小惠馬上喊王秀花拿來好幾個雞蛋,用雞蛋清敷在張哆哆的額頭咯吱窩大腿以及小腹這些地方來給她強勢降溫,把她身上的衣服也給脫了,然後用涼水給她擦身子,折騰一番後溫度又緩緩退了下去,張哆哆意識也開始清醒起來,她滿是感激地看了趙小惠一眼,這一次她真的感受到了母愛,雖然不知道這份母愛能持續多久,但最起碼她真真實實感受到了。

“哆哆,你現在覺得怎樣了啊?我的寶兒啊,你是要把阿奶給嚇死啊!”王秀花止不住眼淚,抱著張哆哆就開始哭。

張哆哆輕聲道,“阿奶,我沒事,就是身上有點癢。”

這何止是有點癢,這可是撓心撓肺般難受,恨不得多生出幾只手去撓。

“孩子,不能撓,千萬不能撓啊,搞不好是要留疤的呀!”王秀花急了,忙抓住張哆哆的手,不讓她去碰那些傷口,以防再次感染。

就這樣趙小慧跟王秀花輪流照顧張哆哆,兩人一晚上都沒睡,到次日淩晨四點多張哆哆已經徹底退燒,疹子也全部結痂,甚至有部分疹子開始脫落,且身上也沒有留疤,慶幸的是這水痘並沒有大規模擴散,村子裏幾個染上的孩子也都恢覆了健康,這對於村子來說就如同劫後餘生。

日子又悄無聲息過著,這天當大夥兒都在曬收,張五良敲響了祠堂門口的那面鑼鼓,這面鑼鼓對整個家族來說都是特別重要而神聖之物,不是任何人都有這個權利,自從上次丁香花敲響後已經有大半年了。

這不大夥兒馬上放下手頭上的事兒,都紛紛趕到祠堂,就連幾個月大的奶娃子也帶到了祠堂,張五良見人都來得差不多了,清了清嗓子道,“今日我把你們都召集,就是想跟大夥兒商量蓄水池的事情,既然大家都想喝上自來水,那麽就要抓緊時間把蓄水池給修起來,我也大致算了下,每家每戶出三百塊錢去買材料,清華,你現在開始去收錢,後天醜時是個好日子,正好那天可以動土!”

這個蓄水池的事情也過去將近一個來月,按道理應該早就提上日程,可是這個張五良一拖再拖,現在突然又召集大家開會,這會一開就讓人交錢,這就好比在沒做好心裏準備時突然給你打上一針,連針頭都給你戳進肺窩子去。

三百塊錢可不是一筆小數目,相當於一個窮苦人家兩三年的收入,這話一說出來眾人一片嘩然,就連張清華也是一楞,先不說他拿不拿得出這三百,即使拿的出也不可能痛快的拿出來。

“五良叔,就只是修個蓄水池而已,怎麽需要這麽多錢啊?我看別人家的水池也要不了這麽多錢啊?是不是算錯了啊?”張富貴道,摸了下自己幹癟癟的褲袋,今年一年算是倒黴透了,別說三百了就連個三十都沒賺到,這一下去哪搞這麽多錢來哦。

除了張富貴外其他的人也是一樣發愁,就只剩一兩個月過年了,即使手頭上比往年寬裕了些,但也想過一個肥年,不想把這筆錢拿出去。

“怎麽了?你們現在有意見了啊?當時不是你們說要修蓄水池的嘛?現在族上的人都同意,讓你們出錢開始修的時候,一個個都慫了?既然這樣的話,那還是像以往一樣都自己去挑溪水好了,一個個的這麽不團結,像個什麽樣。”張五良把手一甩一臉黑線,把目光投向張強盛,“強盛,你自己看看這事兒怎麽辦,既然事是你為頭,現在大家都不同意出錢,那你自己就來解決這個問題,你自己看看怎麽辦吧,我反正是年紀大了,說話也頂用了!”

張五良把問題拋給張強盛,打算甩袖子就走,張強盛趕緊把他拉住,“五良叔,您可不能走啊,這麽重要的事情是需要您老人家來主持公道的,您要是走了,我們就沒個主心骨了!”。

張強盛把張五良拉到主座上,繼續拍馬溜須,“五良叔,您不要生氣,這件事啊沒你做主還真的不行,您想想要是家家戶戶都吃上自來水,這可是省時省力利村利民的大事情,一旦做成了您可功勞不小呢,不過嘛,讓大家一下子就拿出三百塊錢來,估計也是很困難的一件事,現在又馬上要過年了,前幾年大家也都是在隊裏做事賺點工分,分點糧食,今年好不容易能自己承包良田這才讓日子有了起色,要麽這樣吧,我們先每家每戶拿出一百塊錢湊一起去把需要的東西先買了,如果不夠的話,我們再一起湊錢,這個自來水的計劃對我們來說可是十分便利的事情,把時間省下來就能去種更多的糧食,去賺更多的錢,當時我可都是挨家挨戶上門跟你們細細聊過的,絕對不會害大家。”

聽完這番話一個個都開始沈默,其實大家心裏都知道這絕對是一件大好事,可只要一想到要掏錢心裏就不舒服而已,張強盛見大家都不說話,於是從褲袋裏拿出紙跟筆繼續說道,“要不這樣吧,我們將每筆錢的去向都登記下來,這樣有個明細賬,大家也都知道自己的錢花去了啥地方,大家覺得我這個提議怎麽樣?要是沒問題的話,我就把這個重任交給大發來做,畢竟大發他是老師,算起賬來也比我們要靈敏得多!大發你怎麽說?”

迎上張強盛滿是期待的眼神,張大發也不好拒絕,接過張強盛手中的紙跟筆點頭道,“我覺得這個法子可行,一來細化了我們的開支,二來這確實是一件對大家都很有利的大事情,所以我願意幫著強盛一起來完成這個項目。”

張大發說完就從兜裏拿出一疊錢,然後在紙上寫上自己的名字,“強盛,這個是我的一百塊錢,我已經給登記上了,還有要交錢的嗎?抓緊時間把錢交到我這來。”

一開始大家不願意交錢的原因第一是因為錢太多了,第二就是心裏上的落差以及這個錢的不透明性,只要是涉及錢的事情,一旦不透明哪怕你把事情做得再完美,別人也會覺得你在這中間落了好處貪了便宜。

張強盛這麽做無疑就是消除了這份猜忌,接下來黃會員也交了一百,然後斷斷續續的有不少人交了錢,最後就只剩張五良跟張清華,兩人不顧旁人竊竊私語著。

張五良先是瞪了張清華一眼生氣道,“你不是跟我說讓我每個人都收三百嗎?現在好了,事情搞砸了,你看這麽多錢都進了張大發口袋,到時候我們想貪點就沒那麽容易了。”

“這事情也不能怪我一個人啊,是大家都不願意交錢,那我也沒得辦法啊。”張清華滿腹委屈,他怎麽也沒想到這些看著傻乎乎的人,一個個都惜財如命,跟錢有關的事情就會變得如此謹慎小心,不過哪有怎麽樣呢?這還只是個開頭,好戲還在後面呢,他就不相信張強盛真就順順利利把事情給做成了,或者說只要有他在,他怎麽可能會讓張強盛好過?要知道他張清華也不是吃素的!

“那你說現在該怎麽辦,都是你幹的好事,到嘴的肥肉都給弄丟了!”張五良依舊黑著他那張臉,把頭扭到一邊不去看張大發這邊。

“五良叔,你怎麽說?你這邊的錢要交麽?如果要交錢的話,現在就交吧,正好我好做登記,要是遲兩天再交的話,就辛苦您受累上我家去了。”張大發看了眼名單,就只差這個張清華跟張五良二人,剛剛這兩人又私語了半天,估計是正在商量,如今也應該商量出結果來了,所以張大發便催促下。

果然催這麽一下是有用的,張清華朝程小小使了個眼色,程小小這才不情願去從兜裏掏出一百塊錢遞給了張大發,“大發,幫我家也寫上名字,麻煩了哦!”嘴裏說著麻煩心裏可沒這麽想,甚至還覺得張大發一定是撈了不少好處,要不然也不會這麽積極。

張五良兩個兒子也都分了家,等同於自立門戶,如果要交錢的話,那麽他一家就要交三百,三百塊錢吶,夠一大家子過一個好年了,一下子拿出來他也舍不得,可如今所有人都交了錢,他又作為族長面兒也抹不開,最後沒辦法只好對張學毛說道,“學毛,你這邊交三百塊錢上去。”

“啥?為啥要我交三百啊?不是一家一百嗎?那我就只需要交一百就好了啊!”張學毛很明顯不太情願,雖說他手上有點錢,但也不能這樣揮霍掉,更何況他也不想給小毛交錢呢,這個小毛自己都一毛不拔,什麽都像去他家薅羊毛。可家裏又非常偏愛小的。

“讓你交你就去交,哪有那麽多話!”事情搞砸也就算了,便宜沒占到也就罷了,可偏偏這時候他這個兒子還不聽話,這無疑是在太歲頭上動土,故意給他個下馬威唄,這下張五良徹底怒了,他沖張學毛吼道,“這錢你要是不交,我就當沒生你這個兒子!”

這種話都當著大夥兒的面說出口可見張五良這次確實氣得不輕,張學毛沒辦法又要只得乖乖去交錢,只是這一下子就沒了三百,真是讓他非常肉疼。但又能怎麽辦呢,只好心裏暗暗罵了幾句洩洩火氣罷了。

張五良沒待多久就離開了,剩下其他的人在祠堂內討論,只不過大家討論得相當激烈,就跟屠宰場一樣,熱熱鬧鬧地,二十多個人硬是討論出了幾百號人的氣勢來。

“你們的路線是有很大問題的,從栗子林下來根本就沒辦法用放水管,這一塊的沙子地是需要用來種菜的,如果都從這個地埂上過,要是萬一水管破裂,就會把菜都給沖壞了,還有從西南方這邊過來明顯路線就偏了不少,距離也遠了很多。這個方案我不同意!”張清華道,用手在圖紙上不停比劃著,嘴裏都是不屑,心裏滿是不服。

“這個路線我們測量過好幾次了,不可能有問題的。”張強盛也開始冒火,“張清華,你到底是幾個意思,當時測量喊你去,你說家裏有事走不開,現在我們都測量好了,你又說路線有問題,你是故意找事的嗎?我警告你,你要再這樣胡鬧,今兒我就打死你這個龜孫子!”

“你來啊,你打啊,往這打,你以為你會幾下拳腳就了不起啊,動不動就是打人,像你這樣的小流子除了打人還能幹出什麽大事來!”張清華故意把臉揚起還用手指著自己的臉示意張強盛往這裏揍,“你今兒要是不敢下手,你才是龜孫子!”

張清華像是有計謀地一句句激怒張強盛,這個張強盛又是個沖動易怒之人,話趕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讓張強盛怎麽忍得了,這不馬上握緊拳頭就沖了過來。

幸好祠堂內圍滿了人,大家也都看出這個張清華是故意的,紛紛拉住張強盛,“你冷靜點,打人是不對的,等下還要賠錢!”

聽到賠錢兩個字,張強盛似有所悟,他用餘光看了眼張清華,果然只見他神色得意,難道說他的真實意圖就是想把剛交出去的錢給賺回來?哪怕是用挨頓打的方式?

張大發畢竟是教書的,說話一下子就說到了點子上,在大家的勸說下,張強盛也慢慢冷靜了下來,只見他慢慢松開握緊的拳頭,一字一頓地說,“張清華,你是忘了當時求我入夥時說的話了吧,既然這樣的話,那我們把一百塊退還給你,你自己單獨去搞這個自來水吧!”

張強盛故意把“求”字說的很重,然後就喊張大發去給他退錢,這一番操作可比揍張清華一頓更解氣,無疑是當眾給了張清華好幾個耳光,打得賊疼賊響。要知道這個張清華可是大家一起投票選出來的隊長,若是一個隊長在族上都不被人認可,甚至被排擠,那麽日後他還怎麽在隊裏混得下去?

果然這一招非常有用,張清華馬上就服了軟,“我就是隨口一說,那就按照大家的意思來,強盛啊,這件事可是我們族上的大事,我現在以隊長的身份命令你好好幹,有什麽需要我幫忙的盡管開口哈!”

這是啥情況?這個張清華怎麽瞬間轉性了?眾人疑惑不解,張哆哆觀察了張清華好一陣,卻還是沒發現什麽異樣,最後沒辦法她只好悄悄叮囑張強盛一定要小心張清華,這人說不定背地裏憋著壞呢?

果不其然,當他們動工前真就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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