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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西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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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西南

十月金秋,皇宮內金燦燦一片。文經殿擡來了新的香爐鼎,兩名侍衛放下沈重的香爐鼎時,鼎內時不時發出咚咚悶響,仿佛有活物被封於內不得出,約莫半個時辰後,悶響逐漸沈寂,陣陣香氣從鼎孔溢出。

坐在殿上的帝王撫摸著寶座迎手上雕刻的金龍,閉眼嗅著傳聞可以延年益壽的蠱物香,感覺一直發癢幹疼的喉嚨這才舒服了些許。

不一會兒,一名宦者捧來一盞茶遞到帝王玉案前:“陛下,舞陽公主到。”

他話音剛落,舞陽公主已然跨過門檻走入文經殿內,瞥了眼殿中的新爐鼎,神采奕奕問:“父皇,蠱物香已制成,那凜哥哥可回了?”

元熙帝佯裝發怒地瞪她:“這是你父皇處理政事的地方,你三天兩頭地往這裏跑,還開口閉口問一個男子的蹤跡下落,像什麽公主樣子!”

舞陽公主知道元熙帝怒意是假,揚著笑臉嬌聲道:“父皇若覺得丟臉,不若給兒臣賜婚吧,兒臣問自己夫君的下落便算不得不成樣子。”

元熙帝垂眼,吹了吹茶湯,冰淩花花瓣浮在茶湯內,沈沈浮浮。

他冷哼一聲:“賜婚你是莫要想了,那霍凜心儀朝陽郡君,不心儀朕的公主已是瞎了眼,且就算他無心儀之人,朕也不會將女兒嫁給他的!桀驁難馴,不堪教化,當把刀朕都嫌割手,也配得上朕的公主?朕聽你肅王叔說北境兒郎驍勇善戰,比那霍凜強上千萬分。”

聽此話,舞陽公主臉色一白:“父皇,您實話告訴兒臣,是否因罪己詔之事還有怨,難道非要凜哥哥性命才罷休嗎?蠱物香他替父皇找來後,您就要過河拆橋了嗎?霍家軍可還在西北守我山河啊!”

宦者連連搖頭示意舞陽公主噤聲,卻擋不住舞陽公主連珠炮似的話語。

“過河拆橋?有你這麽形容你父皇的嗎!為了一個心不在你身上的男人……”元熙帝動了真怒:“那霍凜身為臣子,朕要他的命他都得給!要不是霍家軍還在西北替朕抵禦羌人,朕豈會由他放肆!”

舞陽公主身子瑟縮了一下,忍不住撲簌簌落淚,點著頭道:“父皇是生殺予奪的天子,要凜哥哥的命凜哥哥自然得給,要兒臣去換北境的冰淩花,兒臣自當也得為父犧牲。”

“那本是你母族!”元熙帝怒道,忍不住咳嗽起來,咳得面皮紅漲。

這麽多年,他四處尋延年益壽的法子,身體竟也漸漸不行了。

宦者見狀,忙將茶盞遞到元熙帝唇邊,看著他飲了幾口茶湯,氣息稍緩了些,宦者又步到舞陽公主身前,急聲勸道:“公主錯怪陛下了,霍指揮使是錦衣衛,乃天子近臣,陛下甚器重他,霍大人不在京中是去別處辦事去了。”

舞陽公主眨眨眼,收起淚意:“真的嗎?”

元熙帝冷哼一聲,宦者擡眼看元熙帝臉色,忙對舞陽公主點頭:“千真萬確啊奴才的公主殿下!錦衣衛行蹤莫測,所辦差事皆是機要,隨意透露會給霍指揮使招來殺身之禍的。”

舞陽公主暗暗松了口氣,期期艾艾喚了元熙帝好幾聲父皇,元熙帝都冷臉不予理會,公主噙著淚在帝王身側纏磨小半時辰,又提起自己長年浸泡於花房的母妃,帝王這才漸漸松了眉頭,不耐煩地趕她出去。

舞陽公主退出文經殿前回身,隔著雲霧繚繞望著那明黃色的身影,求父皇賜婚是不成了的,可是她好害怕,好害怕霍凜與崇嫣是彼此有意的,甚至有些暗暗後悔,那日在驛館她不該帶人折返去救崇嫣的,甚至崇嫣衣衫不整人事不知時,她不該尋了外裳為崇嫣裹身。

她得不到賜婚,感覺與霍凜越來越遠,更沒辦法讓一個郡君當個玩意兒。

宦者張望著舞陽公主走遠了,才回到元熙帝身側:“陛下,霍指揮使一直未從苗疆出來之事是否要告知魏公?”

“告訴魏平作甚?霍凜是為朕辦事,不勞他魏平操心,”元熙帝睨宦者一眼,沈吟半晌:“把那些從苗疆出來的錦衣衛打散,分到各個營去,至於霍凜……”

濃郁的蠱物香中,元熙帝虛虛閉上眼:“能從苗疆出來算他的本事,出不來也是他的命!”

-

十月中,舞陽公主往安寧伯府下了帖子,邀朝陽郡君一道去芙蓉園賞花,帖子送到安寧伯府,可嬋嫣院早已人去院空,朝陽郡君早就不在伯府裏住了。

茫茫山川,一支向南的商隊中,一駕掛有武隆鏢局徽記的馬車從中脫出,崇嫣坐在馭位,嫻熟地牽著韁繩。

“崇姑娘!”忽然一聲喊,從分離商隊中跳下來個濃眉大眼的高挑男人,他追上崇嫣的馬車,遞給她一個水囊,邊手舞足蹈地比劃,邊用蹩腳的大虞話道:“送你,是代表希望種子的神水,保佑你。”

見崇嫣還不太懂,他倒出點水到崇嫣手心,往她手心輕輕一吹,呼啦——

一簇火苗自崇嫣手心冒出,火花在彼此瞳仁中閃射,崇嫣翻手一蓋,將那掌心火焰熄滅。

……竟可從水中吹出火焰來,還完全不燙手,傳聞苗疆蟲蛇蠱物甚多,而蠱物有個共同的弱點——都怕火。

她正需要這個,崇嫣收了水囊,禮尚往來,翻出刻有武隆鏢局徽記的東西送給對方。

男人接了禮,頓時咧嘴笑起來,露出一口白牙,他忙想解下自己腰間精致的彎刀,這一次崇嫣制止了他。

她知道,在大虞有些東奔西跑的商隊族群裏,贈彎刀是求娶的意思。

崇嫣亮出腕上的玉鐲,當著男人面親吻了它,一邊比劃一邊回答對方:“我定親了,此次下西南就是為了找我未婚夫。”

男人遺憾地噢了一聲,看了眼崇嫣馬車要駛向的方向:“苗疆。”

那種地方,一般的商隊可不敢去。

崇嫣的未婚夫竟在那裏失蹤了,若不是做了蠱物的養料,就是做了苗女的夫君。

眼看著武隆鏢局的馬車漸行漸遠,男人用蹩腳的大虞話大喊:“姑娘,若找不到你的未婚夫,或是他背棄了你,你可以找我。”

弱柳從車廂內掀簾探出頭,見怪不怪地瞥了眼,看自己這駕馬車離那站在原地不肯離去的男人越來越遠。這是她第一次出京,剛開始還很新鮮地東看看西摸摸,後來漸漸習慣,路上甚至因為不適吐過幾次,後與那向南商隊合流,晚上看那些人高馬大的商人穿著短褂在篝火旁飲水唱歌,她嚇得幾天不敢出馬車。

一路上總有男子找崇嫣搭話,弱柳從剛開始的一驚一乍,定要護主,萬萬不可,到後來見怪不怪了。

只是有一點她還不能習慣——

“小丫頭,出去偷懶了?快進來給當家的補衣裳。”馬車內傳來一聲懶洋洋地呼喚。

誰偷懶了,數他最偷懶。

弱柳嫌棄地往簾子裏瞥一眼:“姑娘,蘇當家一路都躺在馬車裏享受,都是我們姑娘在馭馬。”

崇嫣的大當家弱柳見過,穩重又溫和,誰承想這蘇二當家如此不著調,馬車上一躺,萬事不沾手,一路上只知道吃和睡。

要不是她家姑娘的長輩,這種懶散之人弱柳理都不會理,更別提幫他補衣裳了。

一路上都是她家姑娘自己解決,弱柳心疼不已,恨不得拿針線戳蘇二當家兩針。

“當家的在練你的基本功呢。”崇嫣幫二當家解釋。

弱柳撇撇嘴:“奴婢女紅比他強多了。”說著,又聽二當家在馬車內催促數聲,弱柳嘴上答應著,掀簾鉆回馬車內。

傍晚時分,崇嫣一行三人找了間客棧住上,她甫一走進廂房,就將一香包拿出來掛在帳子上,這香包是她出京前向俞似玦討要的。

他們落腳的地方已經在苗疆地界內,路上不乏佩戴銀飾之人,可那些都是普通人。

崇嫣要找的是四十八寨人,甚至她要找苗疆的土司,這是她最快見到霍凜的方法:她已經迫不及待想見霍凜了,這一次,她要把她對他的感受準確無誤地告訴他。

而找苗疆人很容易,想見那些耍弄蠱物的四十八寨人卻很難,由於姜少嫻曾以假土司取而代之,管控苗疆幾年,這新任土司上位後更是受層層保護,難以一見。

可俞似玦是苗女的情郎,他所給的香包可以讓那四十八寨的苗女主動來找她。

二當家單獨一間廂房,崇嫣跟弱柳睡一間,崇嫣在燈下一直等到子時都沒等到人來,夜色漸濃,想來苗女也不會來這麽快。

崇嫣吹熄了燈,躺在床榻上閉了眼,很快,困意籠罩著她。

迷迷糊糊間她聽到了銀鈴響動的聲音,好似上京打更聲,有東西在解她的衣裳帶子,冰涼又滑膩的觸感往衣縫裏鉆,漸漸絞緊了她的腰。

崇嫣眼睫輕顫,感覺一陣窒悶,在夢裏她抓著霍凜冰涼的手指,聽他輕喘著問:“嫣兒,我走火入魔發作了,你幫幫我好不好?”

滑而冰涼的觸感游走到了脖頸,崇嫣仰起頸子,發出細弱的呻.吟。

夢外,夜色靜謐,廂房暗處銀鈴輕輕響著,清冷月光好似踩在銀片上,於暗夜裏躍動。苗女站在床榻前,她手裏拿著香包輕嗅,滿頭銀飾映照著今夜的月光,幽幽光線下,她靜靜望著自己的蠱物在床榻間爬行,漸漸纏緊了床榻上的女人。

這個女人會在最美的春情中死去。

她給俞郎的香包竟出現在一個女人手上,四十八寨人可以容得下情郎背叛,但會殺了耀武揚威的情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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