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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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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八

“唔……”

黑暗如潮水般緩緩退去, 鼻尖隱隱約約傳來消毒水和酒精混合的氣味。慢吞吞掀開眼皮,千野幸不怎麽舒服地擡起手、想要按一按自己的額頭。

……頭好痛。

手臂上傳來一陣輕微的拉扯感,千野幸也沒在意, 還以為是睡迷糊的月食跳到自己床上、裹著被子壓住了他的手臂。

唔……

果然不該貪那一杯酒的。

他暗自輕嘆。

“這麽多年都克制住了, 怎麽偏偏在戰事終歇的時候控制不住了呢……嘖,疼死了。”

指尖按向眉心,出乎千野幸預料的是, 他的指腹並沒有接觸到自己冰冷柔韌的皮膚,而是按上了一處硬邦邦的金屬制物體。

“……?”

千野幸楞了一下。

形狀和觸感都有些熟悉……感覺有點像是自己以前在實驗室裏、曾經長期佩戴過的醫用電極片啊。

不好的記憶湧上心頭,千野幸的眸光微微有些發沈。

危險的氣息從他身周緩緩彌散開來, 房間內的空氣溫度似乎都更加森冷了一些。

“不……”

不要總是往糟糕的方向去想。

竭力按捺住心頭洶湧的戾氣,千野幸閉了閉眼。

失去意識之前,自己似乎因為喝多了酒、導致神志不清,在朋友們面前大秀特秀,當場展示了大變活貓……

……聚眾吸貓要不得。

回憶起昏睡之前、黑白色奶牛貓所遭遇的種種“蹂/躪”,千野幸陰鷙俊美的面容上飛快閃過一絲惱羞成怒。

他感覺自己的腳趾正在飛快動工,並且眼瞅著就能給他當場修出一間三室一廳了。

……不、不, 這種記憶就沒必要想起來了。

他繼續搜索著滿是酒氣的零碎記憶。

那時候,等到醉酒的自己頻繁轉變外形、將體內積攢大半年的電量都揮霍一空之後,再也變不回原型的千野幸不得不維持著奶牛貓的形態、被某兩個怨種好友揣回了自己家裏。

關於貓的去留問題, 某人懷裏揣著貓、義正言辭地表示:“零醬是我和小陣平一手養大的,我們具有非常豐富的照顧貓咪的經驗——moku現在變成了貓咪、交給我們照顧才是最好的選擇!你們放心好了,等moku變回來之後, 我會打電話通知你們的!”

於是他就被兩人連夜打包揣回了家。

再然後……

溫熱的水流漫過脊背所帶來的觸感依舊記憶猶新,千野幸閉上眼, 有些不願意承認那個因為貓咪討厭水的本能、而帶著一身寵物香波的泡沫滿地亂竄的蠢貨是自己。

“……”決定了,明天早上就往那兩個rua了奶牛貓形態的自己一整宿的惡劣家夥的咖啡外賣裏兌胡椒粉。

那麽……

現在問題來了——自己額頭上的電極片是哪來的?

指尖摩挲著額心、太陽穴上貼著的密密麻麻的電極片, 千野幸轉動眸子打量著四周,心底有些疑惑。總不至於是那兩個惡趣味的家夥半夜發現自己沒氣了、火速叫救護車把自己擡進了醫院急救科吧?

而且,這地方總感覺……

咯吱——

金屬門軸轉動的聲音,在一片寂靜中顯得格外刺耳。

篤、篤、篤——

高跟鞋踩踏地板所發出的清脆聲響不斷接近。腳步聲輕快利落、錯落有致,聽上去,對方應該是個年紀不大、行事風格果決的年輕女人。

“——你終於醒了,冰酒。”

熟悉的嗓音自頭頂傳來,千野幸微微撩起眸子。

來人撩了一下垂落到胸前的棕色大波浪長發,天藍色的眼眸微微垂下,居高臨下地俯視著千野幸。撩起白大褂的衣袖,她看了一眼手表:“距離你的昏迷已經過去了76個小時,如果再不蘇醒的話,我就要才去強制喚醒措施了。”

“……”

棕發藍眼的女研究員皺起眉,低頭打量著千野幸。片刻之後,她取出一支袖珍手電。

“哢噠”一聲按亮手電,她將手電光湊到千野幸的眼睛前方,伸手就要去撥弄對方的眼皮。

微微偏頭,千野幸錯開了對方的手指。

“……利口酒?”

“——記憶出現紊亂,不排除是電流強度過高、刺激到了人體自我防禦系統引發了保護性失憶。”

利口酒關掉了手電:“你現在感覺怎麽樣?有哪裏不舒服嗎,冰酒?”

眸光微深,千野幸沈默著從病床上撐起身。

嗓音有些異樣的幹啞,他振動喉結,一字一頓地緩慢出聲:“現在……是什麽時候了?”

“7月15日,距離你任務失敗、重傷昏迷已經過去三天多了。”

任務……失敗?

輕輕轉動手腕,千野幸默默觀察著自己的手掌。

蒼白、修長、骨節分明,指腹被一層層厚厚的軟繭覆蓋,指縫間滿是被各種利器切割後又痊愈留下的疤痕。

——這不是[千野幸]的手。

這是……

“既然醒了,就在這裏簽個字吧,”一個文件夾被利口酒遞了過來,千野幸垂眸,沈默地註視著文件簽收人處的四個熟悉的大字,“——這次任務失敗,上面很生氣。你應該還不知道吧,冰酒?萊伊把這次任務失敗的全部原因、都歸咎在了你的身上,等你從我這裏順利蘇醒之後,想必琴酒就要過來親自押送你前往審訊室了。”

“「矢目久司」麽……”

微不可查的聲音,低得像是午夜夢回的囈語。利口酒怔了一下:“你剛才說什麽?”

接過文件夾,千野幸面色平靜,很利索地在文件空白的地方簽上了「矢目久司」四個字。

哢噠——

筆帽合攏。

龍飛鳳舞的簽名連同原子筆,一起回到了利口酒的手裏。利口酒檢查了一下文件,確認無誤後,沖千野幸點了一下頭:“可以了,你在這裏等一下,我馬上找人過來幫你拆生命監測儀探頭。”

“……嗯。”

目送利口酒的身影消失在病房門外,千野幸輕輕瞇起了眸子,晦暗不明的青紫色瞳孔微微跳躍。

叛離組織、被琴酒親手抓捕回審訊室的利口酒,居然仍然擔任自己所在的[容器]項目負責人……

而早該在爆炸之中死去、檔案連同存在痕跡都被組織一並抹消的「矢目久司」,現在卻也仍然在扮演著組織的狼犬、[上帝之眼]冰酒的角色……

——不對勁。

這個世界,似乎在自己沒有註意到的地方、產生了某些不為人知的變故。

利口酒還沒回來,趁著病房內無人,千野幸轉動目光,很快在床頭櫃上發現了自己的配槍和手機。

隨手拔掉手背上的輸液針,千野幸擡手取過手機,按亮了屏幕。

屏幕鎖依舊是自己常用的那個,順利解鎖手機之後,他熟門熟路地點進了自己的通訊錄,準備給馬提尼發個消息、打探一下現在的情況。

然而,剛一點開通訊錄,千野幸便楞住了。

——在整個通訊錄最上方的星標聯系人裏,赫然呈現出一行小字。

[傻狗]

[心機小狗]

[乖寶]

[藍寶石]

“……”

熟悉的昵稱,熟悉的命名方式……

回想起利口酒離開前提到的“萊伊”這個代號,千野幸心頭那股違和感,逐漸開始變得越來越重。

潘諾、君度……

千野幸不是一個會被過去困住的人,雖然看上去溫柔和煦,但他其實是個很果斷的人,這樣的果斷在千間目選擇犧牲自己換他重來一次、以及他自己成為了[千野幸]之後,就顯得尤為明顯了些。

當初,在他確認過自己的兩位部下的確已經死亡之後,千野幸就刪掉了手機裏屬於那兩人的聯系方式。

——人死不能覆生,留著聯系方式只會徒增傷感罷了。

那時候的自己,懷揣著這樣的念頭,在馬提尼欲言又止的目光註視下、沒有絲毫遲疑地按下了刪除鍵。

可現在,潘諾和君度的聯系方式又再次出現在了他的手機裏……

這是否昭示著——那樣令人悲傷、卻又無可回避的死亡,在現下,還沒有來得及發生呢?

千野幸深吸了一口氣。

凝視著手裏的那串號碼,他按下了撥號鍵。

嘟、嘟——

忙音響了兩聲之後,電話很快就被接通。

千野幸張了張嘴,剛想說話,但還沒來得及出口的話語,卻在下一秒、就被電話那頭急促嘶啞的問詢聲音給徹底淹沒。

“——冰酒?你沒事吧?你現在人在哪,我馬上過去接你!”

聽著電話裏傳出的熟悉聲線,千野幸的眸光微微一顫,握著手機的指節控制不住地緩緩收緊。

真的是潘諾……

像是完全沒感覺到對方的情緒變化似的,電話那頭的人還在用著嘶啞的嗓音、繼續自顧自說著話。

“你離開前讓我辦的事我已經處理完了,沒有留活口;你不在的這段時間,朗姆一直在給行動組的其他人找麻煩,雖然我看不慣馬提尼,但這是你的行動組,所以我——”

“……潘諾。”

電話裏,傳出青年低啞破碎的又一聲輕喚。

這一下,再遲鈍的人都能明顯察覺出對方語氣中的不對勁了。

潘諾話音微頓,沈默了一陣後,小心翼翼地問:“怎麽了,冰酒……?”

“你……”

他猶豫了一下,有些不確定地說:“冰酒,你不高興嗎……?但、為什麽?是因為受傷?還是說你現在——”

“……沒有。我沒有不高興。”

千野幸握著手機,用自己從來沒有對潘諾使用過的、溫暖柔煦的語氣,輕輕地笑了一聲。

“潘諾,我現在很高興。真的。”

這樣異常的態度讓潘諾楞了一下。

他明顯變得有些不知所措了起來。就算看不見對方臉上的表情,千野幸也依舊能從電話裏驟然加重的呼吸聲中,感受到對方心底的疑惑和不安。

“冰酒,你……”

輕咳一聲,千野幸很快將心底翻攪不休的異樣情緒壓下:“四十分鐘後,老地方見。”

“……”收到這個意料之外的指令,潘諾先是楞了一下,隨後毫不猶豫地應了一聲“好”。

嘟——

電話掛斷。

聽著門外距離自己越來越近的腳步聲,千野幸熄滅屏幕、將手機重新擺回了床頭櫃上,隨後面色如常地靠回了床頭。

四十分鐘後。

凝望著對面那張熟悉的面容,千野幸沈默著,指腹不受控制地一下又一下摩挲著自己的圍巾邊邊、以及圍巾之下的那條金屬項圈。

“潘諾……”

“我在。”黑發黑眸的青年沒有絲毫停頓,應聲擡眸,“需要我做什麽?無論什麽事,我都能做到最好——至少會比馬提尼更好。”

聞言,千野幸微微一怔,心下有些無奈。

——看來,在這個世界裏,潘諾和馬提尼之間的關系,似乎要比他本來的世界裏更加糟糕啊……

他輕嘆了口氣,沒去動擺在自己面前的那杯雞尾酒。

“現在是什麽時候了?”從記憶裏不斷翻找著與黑衣組織有關的情報,千野幸沈吟片刻後,挑出其中某個比較重要的關鍵時間節點,“萊伊是什麽時候獲取代號的?他為什麽會出現在我的行動組裏?”

“……”

潘諾握著酒杯的手指微微一頓,望向上司的眼神似乎有些覆雜。

就在千野幸懷疑自己是不是說錯了什麽話的時候,潘諾陰沈著臉,語氣相當冰冷地道:“……他是你帶進組織的,就在三年前。是你主動把他納入了你的行動組,他的代號考核也是你一手操辦的。”

潘諾的臉色很不好。

他望著千野幸。

“我就不明白了,冰酒——你為什麽要對諸星大那個明顯就不懷好意的家夥那麽好?”

像是一條被人踩到尾巴的大狗,黑發黑眸的青年磨著牙,眼神陰森中透著濃濃的惡意的:“那家夥就是個大/麻煩!自從他來到你的行動組之後,你看看你都受過多少次傷、被琴酒和BOSS責罰過多少次了?!”

尤不解氣似的,爆破惡犬惡意滿滿地給自家飼主出著主意。

“——要我說,這次你就不應該救他!你就該讓他順理成章地死在這次任務裏,冰酒!畢竟他要是就這麽死了,你就不用再去收拾他惹出來的爛攤子了!”

嗯?

千野幸挑了一下眉,薄綠色的眸子微微瞇起。

按照潘諾的說法,在這個世界裏,化名[諸星大]的赤井秀一似乎並不是依靠碰瓷宮野明美與組織搭上線的,而是從一開始、就由這裏的「矢目久司」親自引薦考核,親手帶入了黑衣組織裏,甚至於這一次自己任務失敗、受傷昏迷,也和赤井秀一逃不開幹系。

可……

「矢目久司」為什麽要這麽做呢?

同樣都是自己,千野幸可不覺得、這裏的「矢目久司」會被那樣一個並不算太過高明的假身份給蒙騙住。

這裏面,一定還有其他值得深挖的東西。

千野幸剛想繼續套話,下一秒,潘諾忽然就甩了個驚天炸彈到千野幸的臉上。

“——你留的遺書我看到了,你的計劃我不同意。”

千野幸:“……”

千野幸:“??”

遺書??

什麽遺書?

這個世界的自己到底都經歷了些什麽啊??

“不管你去哪都要帶著我,這是我們一開始就說好了的,冰酒——你不能拋下我。”

純黑色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緊盯著千野幸,潘諾此時此刻的聲音,顯得比平時更加嘶啞了三分。

“「潘諾永遠會為冰酒獻上忠誠,潘諾會永遠追隨冰酒,哪怕前方等待著我的將會是死亡」……這是我加入行動組時立下的誓言。惡犬也好、忠犬也好,總之我是不會離開你的,你別想甩掉我。”

說著說著,潘諾突然笑了起來:“這次我終於領先馬提尼了,冰酒——讓我陪你一起去死吧,這是我的榮幸。”

聽著自家部下催人淚下的效忠宣言,千野幸十分感動,並且輕輕擡起了手。

下一秒。

邦——!!

眼眶蓄滿生理性的淚水,潘諾呆呆地捂著腦門,整個人都萎靡了下去:“對不起、我錯了……”

“這件事以後不要再提了。現在,把遺書內容原原本本覆述一遍給我聽,漏一個字,你的腦袋上就會多一個包:)”

“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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