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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4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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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44 章

離開研究所、正式回歸[行動組幹部冰酒]這個身份之後, 矢目久司每一天的日常、與一年多以前離開日本時的生活相比,並沒有太多的變化。

他依舊奔走在各類或繁瑣或棘手的任務之中、帶領自己的行動組繼續統治著東京的夜色,依舊是那個運籌帷幄、不近人情的[上帝之眼], 在每一個交易對象或是任務目標的心裏、烙印下一抹又一抹純黑的恐懼陰影……

唯一不同的是, 他似乎不再接取任何跨境的任務,日常活躍的地區也從東京的米花町,轉移到了旁邊的足立區。

一切都好像舊日重現。

一切都與[矢目久司]曾經度過的六年生活別無二致。

一切仿佛都沒變。

但……

有些東西終究是不一樣了。

揮散附著在圍巾下擺的硝煙, 收起打空了子彈的98FS,矢目久司轉頭招呼了一聲還蹲在原地的部下。

“——走了,潘諾。”

呼嘯的拳風微微一頓, 潘諾很快答應了一聲,隨後甩了甩黏上了不少汙血的拳頭、有些嫌惡地將血隨手抹在了躺在地上鼻青臉腫的某人胸口上之後,這才站起身,沈默不語地跟上了已經走出這片廢棄廠區的矢目久司。

五分鐘後。

等兩人都坐進了一輛熟悉的黑色福特車裏之後,潘諾很快發動了車子,同時臉上牽出一抹奇怪的微笑,擡手去摸放在自己外套口袋裏的手機。

然而, 還不等他將左手伸進口袋裏,下一秒,他的手背就被一只冰冷粗礪的手緊緊箍住了。

潘諾微微一楞, 轉過頭,用十分不解的眼神轉眸看向身邊的紅發青年。

“冰酒……?”感受著手腕上因為對方用力過度的攥握、而隱隱有些鈍痛的觸感,潘諾完全沒有要掙脫的意思, 只是試探性地轉了轉自己的手腕,“——怎麽了嗎?為什麽攔住我?”

望著潘諾那雙圓潤純粹的純黑色眼眸, 有一瞬間,矢目久司忽然感覺對方那樣率真而固執的眼神, 看上去——竟與月食有了那麽幾分的相似。

“……”

許久沒有等到上司的回應,潘諾在心裏默默算了一下時間後,面上神情稍微出現了一絲絲的變化。

“冰酒?”

依舊是沈默。

潘諾晃了晃自己的手腕,想借此喚回上司的註意力:“有什麽事、等我發動車子之後再說,可以嗎?——距離我設定的爆破時間還有不到一分鐘了。”

“如果再不走的話,等下我們可能會被爆/炸的餘波殃及到,那些蟲豸被炸碎的血肉碎片也有可能會汙染你的視線。”

爆/炸啊……

——為什麽擁有著這樣純粹而清澈的目光的潘諾,卻能如此面不改色地,吐出那些殘酷且血腥的說辭呢?

望著對方那雙與月食極度相似的純黑色圓潤狗狗眼,矢目久司的精神,有了那麽一瞬間的恍惚。

但他很快便將自己的註意力,重新拉回到了眼前之事上,攥著對方手腕的手掌力度逐漸加重。

“停掉它們。”

他的語氣很平靜,但卻自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冷峻感。

潘諾頓了一下,似乎有些不太情願,但等視線對上矢目久司冷冽的眼神之後,沈默了兩秒,還是在對方目光的逼視下乖乖照做了。

滴滴——

兩聲短促的電子提示音響起之後,在矢目久司一瞬不瞬的目光註視下,潘諾老老實實地將自己的手機交給了上司保管。

“就兩枚?”

潘諾猶豫了一下,從自己口袋裏又乖乖摸了一只圓柱形狀的細長白色的“香煙”、交到了矢目久司的手裏。

接過這支比手指還細的“香煙”,矢目久司快速研究了一陣之後,很快找到了上面一處隱蔽的制動開關。

撩起眸子瞥了潘諾一眼,等得到了對方肯定的答覆之後,矢目久司才謹慎地按下開關。很快,“香煙”立刻傳出了一陣“滴”的提示音,接著便沒有了任何反應。

等處理好潘諾埋下的“小禮物”之後,矢目久司這才微微松了口氣,瞥了一眼部下眼巴巴的表情之後,舉著手裏的手機和香煙沖對方晃了一下。

“下次不要把現場弄得那麽淩亂,現場痕跡交給情報組打掃就好。”

手忙腳亂地接過上司拋進自己懷裏的兩只炸/彈遙控器,坐在駕駛座的潘諾沒忍住,偏過頭望了矢目久司一眼。

只是,他僅僅只看了這一眼,就被當事人當場抓包。

矢目久司:“……?”

偷看被發現,迎著矢目久司回望過來的眼神,潘諾卻仿佛並沒有要收斂自己眼神的意思,微帶著一抹探究的目光依舊直勾勾地望著矢目久司,像是在一件構造覆雜、讓人捉摸不透的工藝品似的。

那樣古怪的眼神屬實讓人感覺如芒在背,矢目久司沈默了一陣之後,語氣有些不快地問:“你在看什麽?”

潘諾沈默了一陣,目光直勾勾地註視著矢目久司的臉,用嘶啞陰沈的聲線小聲道:“——你最近的變化好大,冰酒。”

聞言,矢目久司微微一怔。

似乎是怕上自認為自己在信口胡謅,潘諾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你以前從來不管我這些,只要我能處理幹凈就行……你以前,甚至還經常找我要便攜炸/彈來著。”

“……”

“看吧——你為什麽不訓斥我?”

潘諾忽然勾了勾唇,臉上的笑意古怪而詭譎。

他伸出一根食指,輕輕點了點自己尖銳突起的喉結:“——為什麽不像以前,或者像我剛加入你的行動組時、第一次正式見面的那樣,用你的刀抵住我的咽喉、在我的身上開一個血洞,亦或是幹脆給我一槍,以此來懲戒我冒犯了你身為上位者的權威?”

聞言,矢目久司將圍巾拉高,面色未動,只是冷冷道:“我可以理解為——你在向我宣洩你的不滿嗎,潘諾?”

潘諾搖頭:“我不會對你不滿。這一點,是從我當初主動選擇追隨你開始,就已經註定好了的。”

“我只是想提醒一下你,冰酒。”

“你擅長用刀,而我恰好知道——殺人的刀,越快、越利,才越是好用。一旦刀鋒遲鈍、或者持刀人變得軟弱,那刀與刀客本身存在的價值就消失了。”

純黑色的圓潤眼眸一瞬不瞬地直視著矢目久司的眼睛,潘諾的神情罕見地變得十分鄭重,像是在警告、又像是在做出不祥的宣判。

“你變得軟弱了,冰酒。”

“這對於我們這樣的人來說,很危險。”

——我們這樣的人……?

什麽樣的人?

矢目久司細細品味著對方的這番說辭,薄綠色的眸子裏飛快閃過了一抹什麽,眼尾微揚,神態中似乎帶出了一抹諷刺。

但……

片刻之後,在對方暗含著一抹覆雜的目光註視下,矢目久司卻並沒有就這個話題再多說些什麽,而是轉而新起了一個話頭。

“——喝一杯嗎?”

這份意料之外的邀約,驚得潘諾的眸子微微瞪大了些許。

遲疑半晌,他有些不太確定地擡手指了指自己:“……你、是想叫我一起去喝酒嗎?”

矢目久司“嗯”了一聲,再次問:“去不去?”

這一次,確認自己剛才並沒有聽錯的潘諾忙不疊點頭:“去!”

這樣說著,他利索的發動了車子、駛出了這片荒無人煙的廢棄廠區:“——我們現在去哪,冰酒?”

矢目久司報了個地名,是他們行動組以前常去的一家雞尾酒吧,位置有些偏僻,但勝在清靜,幾乎沒什麽其他客人會打擾到他們。

確認過目的地方位之後,潘諾一打方向盤,純黑色的福特車引擎發出一陣聲嘶力竭的咆哮聲,載著兩人在荒僻的公路上一路疾馳。

五分鐘後。

“……方向反了。”

“抱歉冰酒——我現在馬上調整方向!!”

又過了一會兒。

“右轉,不是直行。”

“抱歉……!”

兩分鐘後。

“……你下去,我來開。”

“好、好的冰酒……對不起QAQ”

——————

終於,在油量耗盡之前,矢目久司將車艱難開進了市區裏。

停好車,他帶著潘諾走進那家熟悉的雞尾酒吧,向老板要了個角落裏的卡座之後,便將侍應生拿過來的菜單,遞給了緊挨著自己坐下的潘諾。

“我請客。”

潘諾見狀,也沒有推辭,接過菜單就翻了起來。

然而在翻了一陣之後,他沈默了半晌,很快,又一聲不吭地將菜單推回了矢目久司的手邊。

望著重新回到自己手裏的菜單,矢目久司微微有些疑惑:“沒有想喝的?這家的酒還挺全的。”

“……不。”

望著菜單上各種花裏胡哨的酒名,潘諾向來乖戾陰沈的神情在此刻,卻變得忽然有些局促了起來:“我、沒喝過這些……看不太懂。”

這樣說著,他披散在肩後的黑色長卷發在此刻都仿佛微微有些打了蔫似的,神色略顯不安地擡起眼、悄咪咪地瞥了自家上司一眼,那副模樣,活像是一只正在觀察主人表情變化、生怕遭到主人厭棄的乖巧小狗。

矢目久司啞然。

“酒量還行吧?”翻閱著手裏那本造型精致華麗的酒品清單,矢目久司隨口問了一句,在得到對方一句微微有些遲疑的“嗯”聲之後,心下頓時了然。

考慮到潘諾再怎麽說也是一個成年男性,就算酒量再不好、也不太適合喝那些無酒精的甜酒,於是矢目久司的目光在菜單上轉了一圈後,很快便落在了其中的一款酒名上。

左手輕擡,等一名待在不遠處觀望的侍應生走近之後,矢目久司將菜單遞還給對方。

“一杯馬提尼,一杯午後之死,謝謝。”

“好、”

“——我不要馬提尼!!!”

原本老老實實待在一旁的潘諾,此時就像是一只突然被人踩到了尾巴的大狗一樣,猛地竄了起來,在對上自家上司望過來的、微微有些驚訝的眼神之後,張了張嘴,卻是支支吾吾了半天、終究沒說出個什麽所以然來。

半晌之後。

他拉了拉矢目久司的衣角,湊在對方耳畔,小小聲道:“……我不喜歡馬提尼。”

矢目久司:“……”

彳亍口巴。

他於是重新拿起菜單,再次掃了一遍之後,對侍應生小姐道:“馬提尼換成藍色夏威夷。”

“好的先生,”侍應生小姐很快在自己的筆記本上寫了起來,“我們家的午後之死通常會添加幾滴苦精,您介意這一點嗎?雖然苦精會讓酒的口感會更苦澀一點,但……這也正好與海明威先生在著作《午後之死》中、想要向讀者想要傳達得出的‘頹廢而強烈的情感’不謀而合,所以收到了不少客人的好評呢~”

對於酒的品位,矢目久司向來沒有太大的興趣,更何況現在的自己對於味覺也並不是特別的敏感……因此,短暫沈默了片刻之後,矢目久司輕輕地點了一下頭:“加。麻煩了。”

“不客氣哦,還請您稍候~”

瞥了一眼穿著標準襯衫馬甲服飾的侍應生小姐快步離去的背影,又看了看自家上司交疊著雙腿、輕輕仰靠在卡座裏閉目養神的深沈模樣,潘諾猶豫了一下,唇瓣開合了半晌,最終憋出來一句。

“有什麽事……是我能為你做的嗎?”

——向來耿直頭鐵、永遠學不會開動腦筋的鐵血武鬥派,怎麽在這個時候突然變得敏銳起來了?

有些意外的,矢目久司掀起眼皮,若有所思地瞥了潘諾一眼。

都說犬科是直覺系的……

——現在看來,傳言果真不假啊。

矢目久司沒有要接話的意思,不善言辭的潘諾在沈默了一陣之後,也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麽暖暖場,於是兩人只好待在這個位置偏僻的卡座裏排排坐好、一起陷入了難言的沈默之中,靜靜等待著侍應生上酒。

沒有讓兩人多等,很快,那位侍應生小姐便端著一只亮銀色的托盤穩步走了過來,將一淺綠、一深藍兩杯酒液輕輕擱置在了卡座的桌面上。

“[午後之死]和[藍色夏威夷],二位請慢用~”

矢目久司點了點頭:“謝謝。”

等對方的身影走遠之後,將其中那只還在不斷向上翻湧著氣泡的薄荷色長杯挪到自己面前,矢目久司接著指了指另一只幽藍色的方杯,微微偏頭,下巴輕輕擡了擡,示意潘諾。

“——你的。”

稍顯拘謹地端起屬於自己的那杯藍色夏威夷,潘諾淺抿了一口後,為口中濃郁的檸檬酸味和椰奶的醇香味微微皺了皺眉,下意識地就想把這杯口感奇怪的酒重新放回桌面上。

然而,下一秒。

敏銳的耳尖微微動了動,因為座位距離過近的關系,潘諾很快聽到身側傳來一聲細微的“咕嚕”一聲吞咽聲。

眼神不著痕跡地在舉杯淺酌的冰酒臉上一掃而過,潘諾這才想起——這一杯可是冰酒親自為自己點的酒!

——絕對不能辜負冰酒的心意!

原本的猶豫和排斥轉瞬間土崩瓦解,握著方杯的手微微緊了緊,潘諾很快拿出了給自己灌藥的架勢,眼睛一閉,一仰頭,“咕嘟咕嘟”幾口、方杯裏的酒液就下降了一大截。

一時間,潘諾痛苦面具給自己灌酒的模樣、與矢目久司垂眸淺酌的模樣,在酒吧內昏暗迷離的光線之下,交織在了一起。

兩人的頭頂,卡座天花板的正上方倒吊著一盞LED投影燈。投影燈緩慢搖擺著燈頭,一抹絢爛宛如星河的藍紫色光束,就這樣在卡座周圍的墻面上緩緩流淌,將某種靜謐而暧昧的氛圍烘托到了極致。

在星河第七次在自己臉上流淌而過之後,輕輕搖晃了一下長杯裏所剩不多的酒液,矢目久司微微側頭,望向原本老老實實靠坐在自己身側的潘諾。

潘諾此刻已然半醉,輪廓俊朗的面容在究竟的作用下漲得通紅,就連耳根和脖頸也染上了一層淡淡的潮紅。

身為一名全須全尾從危險的行動組任務裏存活至今的優秀行動組成員,哪怕是在醉酒狀態下,潘諾的感知也依舊很是敏銳。

因此,他很輕易地感受到了一抹未帶任何遮掩的、充滿打量意味的目光。

微微有些遲鈍地歪著腦袋,潘諾循著目光投來的方向望去,微微濕潤的黑眸在下一瞬、便撞進了一片薄綠色的深潭裏。

“冰酒……?”

他晃了晃腦袋:“我好像、唔……喝得有點多了……抱歉。”

酒酣耳熱之際,潘諾竭力睜大眼睛,試圖讓自己看上去更清醒一點、更可靠一些。

然後,下一秒。

醉眼朦朧間,潘諾便聽見了一聲宛如夢中嗟嘆一般的低聲自語,自自己的身畔緩緩傳來。

“——潘諾,如果有一天我想要離開,你會不會跟我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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