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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0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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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08 章

這場漆黑的的驟雨, 直到最後都沒有停歇。

撐著青紫色傀儡絲線織出的羅傘,千間目垂著眼,什麽都沒說, 只是默然地擡起手, 緩緩搭在空空如也的虛空之上。

指節微屈,他輕輕地,做出了個虛空敲擊的假動作。

哐——

哐、哐、哐——!

一陣陣清脆的、宛若玻璃爆裂的聲響, 在這片被漆黑色雨霧籠罩的黑白空間中轟然炸響,很快便蜿蜒向了目光無法企及的、更加深遠的海天之間。

很快,伴隨著碎裂聲的蔓延, 一條條蛛網般深邃無光的裂痕,便以矢目久司的掌心為中心,朝著四面八方飛速皸裂開來。

整個黑白交織的世界,仿佛一面險些被摔碎的鏡子,在無數枚紛飛四散的碎片裏,都影影綽綽地倒映出了千間目那清瘦寥落的背影。

哐——!!

最後一聲脆響過後,天地破碎, 風雨倒灌。

一直到這片傀儡港灣徹底消散的前一刻,千間目凝望著五條悟的面容,嘴角輕輕扯動, 牽扯出個蒼白而虛假的溫柔淺笑。

“「——等到下次見面的時候,我會給你答案的。」”

話音落下。

下一秒,無盡的黑雨眨眼間憑空消失。

凜冽而且躁動的夜風, 呼嘯著穿過圍巾末端的穗子,在帶給人陣陣冰涼的觸感之後, 便悄無聲息地離開,靜靜盤旋在這片燈火闌珊的夜空之中, 無言地俯視著這個美麗且殘酷的世界。

喧囂與歡笑聲交織在夜風裏,最終又伴隨著夜風愈行愈遠。

——這場盛大的燈光秀,終還是落下了帷幕。

懶洋洋地打了個呵欠,五條悟站在千間目對面的鋼架之上,沖著神色莫名的濁綠眸色的青年擺了擺手。

“唔……忙碌又充實的一天結束了,我也要回家了。感謝你今天的配合,那麽——下次見哦,盆栽君~”

低下頭,“看”了一眼摩天輪下寥寥無幾的行人,五條悟這才恍然發覺,領域之外,時間已然默默欺近深夜。

“啊、閉園時間快要到了!盆栽君也早點回去休息吧~”

千間目沒說話,只是垂斂著眸子,一語不發地俯瞰著下方、那場盛大的燈光秀場閉幕後,殘留在這座樂園裏的狼藉與蕭條。

過了一會兒,他輕輕點頭,大提琴般柔滑的嗓音裏,微帶著一絲沙啞:“「晚安。」”

“晚安哦盆栽君——啵啵~”

十分做作地朝千間目拋了個飛吻,在如願看見千間目流露出吃到蒼蠅一般惡心作嘔的表情後,五條悟這才心滿意足地與對方揮手道別。

目送五條悟的身影轉瞬間消失在鋼架之上,千間目擡手,收回了仍然黏附在衣物上的、由自己的咒力而成的黑雨,隨後指尖微動,召來了幾條糾集成很粗一股的傀儡絲後,操控著傀儡絲纏在自己的腰間,小心地避開了監控,把自己輕輕送回到了地面之上。

天旋地轉——

猛地一個踉蹌,矢目久司敏捷地一個折身,腰身微晃,把自己從左腳絆右腳的窘境裏解救了出來。

夜色漸深。

環顧四周,望著周圍那一盞盞燈會落幕後留存的殘燈,矢目久司薄綠色的丹鳳眼裏,飛快掠過了一抹暗光。

攏了攏圍巾,像是忽然想起了什麽,矢目久司輕輕地撩開了衣袖。

——大片猙獰刺眼的青黑色淤痕,仿佛潑墨一般就這樣突兀地出現在了手腕的皮膚之上,末端還在朝被衣物覆蓋的深處延伸而去。

矢目久司緩緩瞇起了眸子。

站在原地,蒼白的臉上映著斑斕的彩燈微光,矢目久司沈默地思索了好一陣子。

一直到熟悉的手機鈴聲在耳畔響起,他這才從自己的思緒中掙脫開來。

摸出手機,矢目久司看了眼來電顯示。

——[心機小狗]

“……”

矢目久司緩慢地眨動了一下酸澀的眼睛,心頭驀地,浮現出一股不好的預感。

努力維持著鎮定的情緒,矢目久司按下了通話鍵。

“餵……”

“燈光秀已經結束了——您現在在哪裏?”

“您……還記得與我的約定嗎?”

“……”

電話裏,馬提尼斯文儒雅的嗓音裏含著笑,言辭間,聽不出半分不耐或焦躁。

“——我一直在等您回來,就在您指定的這家餐廳裏。”

“抱歉……”矢目久司揉捏著隱隱作痛的眉心,“我現在過去找你。”

掛斷電話,憑借著出色的記憶力,矢目久司在一片深沈幽黑的夜色裏,順利找到了那家海洋主題的屋頂餐廳。

略有些高的樓層,讓步行上樓的矢目久司稍有些氣喘。

“久、呼等了……”

夜色裏,馬提尼金燦燦的半長發,被月光映照成了某種柔和皎潔的顏色。

很是溫馴地,馬提尼垂下眼,輕輕搖頭。

“是您的話,無論多久,我都可以等的。”

薄綠色狹長眼眸,猝不及防地,撞上一雙噙著笑的深褐色眼睛。

“——現在,我如約等到您了。”

“……”

望著那雙盛滿某種沈甸甸情緒的眸子,矢目久司眸色微動。正在他想要說些什麽的時候,他揣在兜裏的手機,再一次響了起來。

這一次,來電顯示是一串略顯陌生的號碼。

按下接聽鍵,矢目久司的語氣很快便恢覆了往常的平靜冷淡。

“——拉姆斯。找我什麽事?”

電話另一頭,傳來一道粗獷低沈的男聲。

“你現在在什麽地方,冰酒?”

給了馬提尼一個眼神,看著對方心領神會、默默退到了屋頂餐廳的角落裏,矢目久司這才道:“在外面——放心,周圍沒有其他人。”

拉姆斯的聲音稍微有些不自然。幹咳了兩聲,他有些吞吞吐吐地低聲道:“蘇格蘭……他現在在我這裏。”

“……?”

“在你那裏……?”

一字一句地,矢目久司重覆了一遍,隨後很快便想明白了對方如此一副心虛氣短模樣的原因:“怎麽回事?他在你的審訊室裏?”

“就是你想的那樣……”拉姆斯壓低聲音,語焉不詳地繼續道,“你要不要來一趟?發生了一些事……在電話裏不太好跟你說。”

眸色微沈,矢目久司“嗯”了一聲。

“半個小時。”

說完,他直接掛斷了電話。

“馬提尼,走了——”朝著餐廳角落招呼了一聲,矢目久司率先走向樓梯間,邊走邊道,“一會兒我會把你在鬧市區的街頭放下,你自己想辦法回去吧。”

亦步亦趨地,馬提尼緊跟在矢目久司的身後:“好的,冰酒——有什麽是我能為您分憂的嗎?”

矢目久司的腳步微頓。

沈默了一瞬,他驀地開口。

“——蘇格蘭……他最近都在做些什麽?”

仔細回憶了一下,馬提尼很快便道:“他最近主動接了不少難度比較高的狙擊任務,據說是想借此磨練一下自己的槍法。”

“很多?”

“差不多是連軸接的。在和您一起完成了長野的交易任務後,他幾乎就沒怎麽休息過。”

口中隨意地交談著,矢目久司帶著馬提尼,很快便穿過了園區,前往地下車庫提到了自己的愛車。

坐進車子裏,矢目久司迅速發動了車子,很罕見地沒有遵守交規、維持平穩的車速。油門踩滿,銀灰色的布加迪如同一道灰色閃電,頃刻間便消失在了樂園外的大道之上。

“都是些什麽樣的任務?”

推背感拉滿,被安全帶重重勒到了痛處,馬提尼面不改色地伸手,扶住了車子側面的把手。

“……唔、咳,都是些跟東京範圍內的小型極道組織有關的任務。”

薄綠色的眸子微微瞇起。

極道組織嗎……

馬提尼有些費勁地扭過頭,在看清了自家上司面上那副耐人尋味的表情後,微微一怔。

“我……”他猶豫了一下,隨後很幹脆地低頭認錯,“很抱歉,冰酒,我暫時沒有關於蘇格蘭的更詳細的信息了——這是我的失職!之後一段時間,我會密切關註蘇格蘭的——”

“不用。”

“……?”有些驚訝地,馬提尼轉過頭,目光緊盯著矢目久司的側臉。

“蘇格蘭的事,你暫時不用管。他的事,我會親自處理。”

“目前,你最好把精力全部放在黑方那邊。”

搭在方向盤上的指尖輕輕敲擊著,矢目久司的面色很平靜,看不出絲毫異樣的波動。

“——這個機會來之不易,把握住警視廳高層對於推黑方出去當靶子的補償心態,利用好輿論導向,也許能讓黑方的之後的晉升勢頭變得更快更順利。”

聞聽此言,馬提尼很是可靠地點了點頭:“放心吧,冰酒。短時間之內,網絡上關於國民保障制度的討論熱度不會下降的,之後我也會一直盯著這件事,不會讓那些沒用的警視廳高層、就這麽輕而易舉地抽身隱退的。”

淡淡地“嗯”了一聲,矢目久司像是忽然想起了什麽,轉而問:“你給矢木雅人準備車了嗎?”

“有的,但不是什麽很好的款型,只是普通的代步車。”

“弄走,把痕跡處理幹凈。”

目光直視著前方的路況,矢目久司的語氣無波無瀾,用最平淡的語氣,說出了最能直戳人心深處的話。

“——海外修學歸來,明明自己的生活也十分拮據,但卻仍然願意為素不相識的、在日本落後的生活保障制度下瀕臨家破人亡的四方堂家捐助巨款的新人警察……這樣的噱頭,或許能夠讓網絡上的輿論,再次掀起一波小高潮。”

深褐色的瑞鳳眼裏劃過一抹恍然,馬提尼很快便再次點頭:“我明白了,這件事就放心交給我吧,冰酒!”

“嗯。”

銀灰色的布加迪劃過夜幕,迅速朝著城市的某個黑暗角落飛馳而去。

——————

再一次進入拉姆斯掌管的地下據點,經歷過重重虹膜核驗後,矢目久司站到了審訊室的門前。

“人在這裏面?”

拉姆斯應了一聲,臉上的表情有些猶豫。

矢目久司淡淡地瞥了對方一眼。

“說吧,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感受著從矢目久司那邊傳來的、仿佛銳利的刀鋒刮過皮膚所帶來的危險戰栗感,拉姆斯躊躇了片刻後,一咬牙。

“——這件事,我還沒有匯報給琴酒……”

“繼續。”

魁梧的身軀往後倒退了兩步,拉姆斯的視線緊緊盯著矢目久司的雙手,語氣十分謹慎地道:“你手下的那個蘇格蘭,在最近一個月裏,一共接取了17件任務,其目標全部都跟與組織有過牽連的極道組織有關,其中還有兩件,涉及到了已經被組織剿滅的藍蝶會。”

“蘇格蘭一向很有幹勁,我很欣賞他這一點。”

深吸了口氣,拉姆斯的臉色很快就變得有些陰沈。

“如果只是頻繁接取任務的話,那當然沒問題。但是,冰酒,你知道嗎?在這17件任務中,蘇格蘭的成功率只有百分之四十。”

“不僅成功率低到離譜,那些經歷過他狙殺的極道組織,不管任務最終是否成功,都幾乎無一例外地,在不久之後遭到了警方的查封。”

話音剛落,矢目久司的眸色便瞬間冷了下來。

“你什麽意思,拉姆斯?”

目光緊盯著拉姆斯粗獷的臉,矢目久司的聲色一字一頓的,柔和溫雅的嗓音分明不帶任何殺意,卻莫名給人一種毛骨悚然的驚悚感。

“——你懷疑……蘇格蘭是條子送進來的臥底?”

“……”

拉姆斯沒有說話,但他看向矢目久司的表情卻明明白白地寫著——一切正如矢目久司所說的那樣。

在矢目久司擡起手的瞬間,拉姆斯再一次迅速後退,面上的神情,警惕中夾雜著狐疑。

然而冰酒卻並沒有任何意圖攻擊的舉措。

慢條斯理地,他從衣兜裏摸出了一支青檸味的棒棒糖,剝開包裝紙後,將那枚漂亮的糖紙仔細疊好、重新塞回口袋,最後才將糖塊叼進了嘴裏。

一時沒忍住,拉姆斯皺起濃眉,語氣裏帶了些抑制不住的急躁。

“他是你的人,冰酒。”

“如果蘇格蘭當真是老鼠,那麽你之後也要受到組織的審查,這是規定。”

沈默了半晌,矢目久司忽然擡起眉眼,“嗤”地冷笑了一聲:“對,是我的人,但是拉姆斯——他可是從你的審訊室裏被放出來的。真要出了事,你以為你撇的幹凈嗎?”

拉姆斯的嗓門驟然提高。

“——冰酒!我可是按照你的……”

“那又怎麽樣呢?”

矢目久司打斷了對方未盡的話。

……是啊,那又怎麽樣呢?

冰酒只是行動組σw.zλ.的幹部,根本幹涉不了情報組這邊的內務——沒有人逼你拉姆斯聽從冰酒的命令,不是嗎?

想清楚了其中的關竅,一瞬之間,拉姆斯趔趄著後退了幾步,一仰身子,卸去渾身力道,無力地倚靠在了冰冷的合金墻面上,頹然閉口不語了。

兩人分明身高相仿,但不知為什麽,對上矢目久司垂落下來的目光,拉姆斯總有一種被人俯瞰審視的錯覺。

審訊室外,兩人四目相對,沈默在走廊中蔓延。

“你,對蘇格蘭用刑了?”

拉姆斯頹喪搖頭,默默道:“他掛靠在你的行動組裏,送過來之後,我就打電話通知你了……現在,他的審訊室還沒有人進去過。”

眼看著矢目久司一轉身就要去按控制審訊室大門的開關,拉姆斯一個激靈,連忙站直身體、出聲阻止:“冰酒!審訊還沒開始,你不能帶走他!這不合規矩!”

恍若未聞地,矢目久司輕輕按下了紅色的開門鍵,目光靜靜凝視著緩緩向兩邊分開的合金大門。

下一刻,他輕飄飄的聲音,伴隨著機械轉動聲,在這條安靜的走廊中緩緩響起。

“——我一向是個循規蹈矩的人,拉姆斯,這一點你不用擔心。”

緩步而入,居高臨下地俯視著頭顱低垂、面上染血,似乎已經陷入了淺度昏迷之中的蘇格蘭,矢目久司的腳步頓了頓,仍然背對著拉姆斯,聲音裏卻沒有絲毫的波動。

“我來審,你做見證人。結束之後,我帶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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