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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7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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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74 章

一袋煎餅的分量, 有多少呢?

說多,它的分量足夠三個人一邊吃、一邊隨意進行了數十分鐘的閑聊。足夠萩原零打著呵欠在矢目久司膝蓋上淺淺的一個盹。足夠手機從響鈴到靜音、最後再到關機。

說少,這短短的數十分鐘, 甚至不夠矢目久司想好哪怕任何一個, 關於如何逃避兩位警官先生盤問的借口。

聽著耳畔熱絡到依稀如初的交談聲,在長久的沈默之中,矢目久司心頭忽然泛上了一抹無法忽視的疲倦。

他忽然之間, 就對自己過去曾經度過的二十幾年時光,產生了強烈的質疑。

——我究竟……是個什麽樣的人呢?

這個問題,在某種程度上來說, 是一個哲學命題。在時光的洪流之中,有無數從愚昧、渾噩中驚醒的靈魂,曾經一遍又一遍問過自己這樣的問題。

這個問題有沒有標準答案,矢目久司不知道。甚至這個問題究竟有沒有普世意義上的答案,矢目久司依然不知道。

可他卻還是如此質詢著自己,就仿佛這道題唯一、且無可被替代的價值,正是提出這個問題、然後去思考、嘗試破解它的這個過程本身。

在這場無法終止的生存游戲的謊言裏, 要想不被碾碎在命運的轉輪之下,矢目久司不得不進行著如此清醒的思考。

——那麽,我又為什麽, 會選擇這樣的人生呢?

四年前,當眼前混沌的黑暗被一抹微光刺破時,躺在組織醫療部病床上的矢目久司緩緩睜開眼。第一眼, 他看見了站在窗邊、咬著煙蒂擦試著伯/萊塔的琴酒。

縹緲裊娜的白色煙霧籠罩在男人高大的身軀周圍,絲絲縷縷的, 讓矢目久司看不清、甚至至今也無法想起男人當時的表情。

琴酒從來不是個體貼的人。當他發現矢目久司正因為失去記憶而迷茫警惕時,他惡劣地笑著, 靠了過來。在走到床邊時,他猛地俯下身,朝著矢目久司的臉,呼了一口嗆人的煙氣。

“冰酒,”銀發黑衣的男人居高臨下地俯視著他,“你是BOSS的狗,也只會是BOSS的狗,認清這一點。”

曾經的矢目久司對此沒有絲毫質疑,十分溫順地,認可了這個對當時的自己來說全然陌生的新身份。

他不好奇、不懷疑,因為不管他曾經是誰,都無所謂。對於失去了過往二十幾年的記憶的人來說,矢目久司的人生已經單薄到,必須用新鮮的、沈重的記憶去鎮壓,如此才不會隨風飄散、消逝的程度。

矢目久司對於生存的欲望向來很淡,有人這樣安排了,他就這樣去做,不問緣由,也不在乎結果。所以他安安分分經營著「普通宅男矢目久司」、「漫畫家春山」、「代號成員冰酒」這三重身份,在力所能及的範圍內做到最好。

曾經他對此不置可否,可直到今天,矢目久司的心裏,卻如同被蟻群啃噬一般,在陣陣酸麻痛楚之中,無可回避地升起了這樣一種假設。

——如果,在他最初遇見萩原研二和松田陣平的時候,他不是「冰酒」,而就單純只是「矢目久司」或者「春山」的話……

那麽,在這個時刻,他是不是,就可以不用再忍受脫口而出的一個接一個謊言……所帶來的的惶惑與煎熬了呢?

這種註定無法實現的假設是沒有意義的。冰酒不應該去做這樣可笑的事。

但,在這一刻。

他只想當矢目久司……哪怕只有一瞬間。

“……對不起。”

模糊而且含混的聲音,微弱到就連聲音的主人都聽不清自己在說些什麽。

——對不起,我騙了你們。

對不起,我根本沒有去參加什麽見鬼的線下交流會。

對不起,我不是你們想象中、那個溫暖而且正義的「矢目久司」的模樣。

“……——你說怎麽樣呢?”

也許……從一開始,跟著伊達警官進入那間病房,就是一個不應該出現的選項。

“——一起去吧!”

……不知道為什麽,低頭看著懷裏的呼呼大睡的萩原零,矢目久司心裏忽然泛起了一種,“爸爸媽媽要離婚,你自己決定跟誰”的微妙既視感。

“——你有在聽嗎?”

不、還是不要這麽想了……這也太奇怪了。

肩膀忽然一重,隨即,一道溫熱的吐息,冷不丁地,撲撒在他的耳畔。

一個輕快開朗的男聲,忽然在矢目久司的耳邊炸響。

“——小矢目!快回神啦!!”

猛地一個激靈,矢目久司飛快收斂起魂飛天外的心緒:“……啊、是,請問怎麽了嗎?”

萩原研二有些無奈,掛在小夥伴肩膀上委屈巴巴地指責:“小矢目,你剛才,是不是根本沒有在聽我講話啊?”

“……抱歉。”

萩原研二哼唧了兩聲,又蹭了下小夥伴的肩膀。

“小矢目,你就是仗著研二先生喜歡你——”

他如此小聲抱怨著,但話到最後,卻又不自覺帶上了一絲關切:“最近休息的不好嗎?感覺小矢目最近似乎很容易走神的樣子哎……或者,是之前導致住院的病情還沒完全好轉嗎?”

矢目久司搖了一下頭。

他不想撒謊的,至少在這個時刻不想。

可是,幾乎是下意識的,一句未曾經過大腦細致揣摩的謊言,便脫口而出。

“——並不是。我剛才只是在想,零總是在家具上亂排洩的話,有沒有可能是身體器官發生了病變。之後有時間的的話,也許可以帶它去醫院,做個全面的檢查。”

支起腦袋,萩原研二半信半疑地盯著他,過了一會兒後,又笑嘻嘻地掛到了小夥伴的肩膀上。

“已經帶他檢查過啦,醫生說零醬的身體非常健康哦~”萩原研二獻寶似的伸出手,神秘兮兮地沖小夥伴挑眉,“小矢目,先來看這個!”

“當當——!”

手裏捏著幾張單薄花俏的紙片,萩原研二得意洋洋地舉著手,在小夥伴眼前來來回回地搖晃著。紙片在他指尖搖曳著,發出嘩嘩的聲響。

“要一起去看電影嗎~”

伴隨著唰的一聲,萩原研二將手裏的紙片一下子展開。矢目久司定睛一看,這才發現,那疊紙片,赫然是三張電影票。

看出矢目久司眼裏的茫然,松田陣平在一旁解釋:“這是新年期間值班的補貼,今年發了四張電影票。”

“……四張?”

萩原研二捏了一下在矢目久司膝蓋上睡得香甜的萩原零的肉墊,整個人懶洋洋地掛在矢目久司肩膀上。

“嗯嗯,一人兩張哦——我想,上司的意思,應該是讓我們帶朋友或者戀人一起去看電影吧?”

“——很可惜,我和hagi都是單身。”松田陣平接話,然後轉過頭,狀似“好心”地提醒萩原研二,“我說,hagi——那個沙發罩,好像已經在洗衣機裏泡了快一個小時了吧?你打算什麽時候洗?”

“!!”

仿佛被火燒到了屁股似的,萩原研二慘叫一聲,唰的一下便從小夥伴肩膀上蹦了起來,一溜煙地竄進了洗衣房裏。動作之大,甚至差點創碎矢目久司的下頜骨。

“啊啊啊啊啊啊啊——!!!小陣平你為什麽不早一點提醒我!!”

對此,松田陣平報以一個幸災樂禍的笑。

接替了萩原研二的位置,松田陣平從另一個沙發上起身,挪到了矢目久司身邊,伸手撿起那三張被自家幼馴染隨隨便便丟在沙發上的電影票。

見矢目久司在看自己,松田陣平想了想,解釋說:“一共發了四張票,機動隊裏有個小警察想要在假期時帶父母一起去觀影,所以hagi送了一張票給對方。”

揉了揉隱隱作痛的下巴,矢目久司眨了一下眼睛,有些幹巴巴地“哦”了一聲。

“所以——?”松田陣平挑高了眉梢,擡起下巴,嘗試用氣勢居高臨下地俯視矢目久司。

“……假期愉快?”

邦——!!

熟悉的拳頭,熟悉的力道,時隔多日,就這樣,再一次地落在了薄綠眸色青年的腦瓜頂上。

下意識擡手捂住腦門,矢目久司有些呆呆地望著忽然痛下毒手的松田警官,嘴唇動了動,卻是一時語塞,根本說不出話。

無語凝噎了半晌,他最終只是用帶著一絲控訴的眼神,默默盯著身旁的警官先生。

……有點委屈。

松田陣平扯了扯唇角,對小夥伴露出一個陰沈沈的惡人役冷笑:“怎麽?有意見?”

矢目久司連忙搖頭,然後老老實實把手放了下去。

“哼——”

帶著滿臉“算你識相”的表情,松田陣σw.zλ.平斜了一眼矢目久司,接著毫不客氣地抽了一張電影票,重重拍在了矢目久司的掌心之中,“去不去?一句話!”

“……”

看眼看票,再看看小夥伴那副威脅意味濃厚的表情、和已經再度攥緊的鐵拳,矢目久司連忙乖巧點頭。

“——我知道了,我會把那天空出來的。”

這下,松田陣平滿意了。

有些不太放心地,松田陣平瞅了眼小夥伴爽快答應下來的樣子,警告道:“不許放鴿子!”

“不鴿、絕對不鴿 ”

“你最好是。”

言至於此,兩相沈寂。

相對無言中,尷尬的氣氛開始逐漸蔓延。

感受著越來越凝重的氣氛,矢目久司略微沈思,嘗試挽救。

“——那天,”他頓了一下,目光直視著松田陣平的,“就是接我出院的那天,萩原警官一直在醫院門口轉……沒被開罰單吧?”

松田陣平無語地瞥了矢目久司一眼:“你有閑工夫替萩那家夥操心,不如好好反省一下自己。”

“……?”

矢目久司微微一怔,歪了歪頭,有些疑惑地望向松田陣平。

咬牙切齒地,看著一臉無辜的矢目久司,松田陣平壓低了嗓門,一字一句,惡狠狠地質問:“——在滑雪場偷拍我照片的人,是不是你?!”

“……”

矢目久司緩緩地,移開了視線。

“果然是你!”

松田陣平一副遭到好友背刺的悲憤表情:“所以說、之後雇人在警視廳門前派發我的醜、咳咳,照片的人,也是你這家夥,沒錯吧?!”

仿佛沒有聽見一樣,矢目久司微微垂下頭,用指尖一下有一下撥弄著小貓崽黑漆漆的耳朵。

松田陣平氣急敗壞:“我承認我當時笑的有點大聲,但這件事是可是hagi牽頭的!你為什麽不去迫害他啊?!”

矢目久司指尖微頓:“你怎麽知道我沒有?”

“嗯?”松田陣平來了興趣,“你幹了什麽?”

略微沈默,摸了摸自己的腦門,矢目久司選擇和盤托出。

“……我黑進了萩原警官的手機,把他珍藏在手機相冊裏,他自己穿著奇怪的花襯衫、戴著墨鏡自拍的照片,群發給了他手機通訊錄裏的每一位異性。”

松田陣平楞了一下:“——我沒聽說過這件事啊?”

“……你當然沒聽說過。”矢目久司面無表情,撓了撓萩原零的耳根,“在那之後,我很快就收到了回覆。”

“「果然不愧是萩原君的風格呢」——那條回覆簡訊,是這樣子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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