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蹲點幹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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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1章 蹲點幹事
第二天林姝意料之中地起晚了。
也不是她故意起晚, 是醒過來就已經八點多了！
對於平時九點半睡覺，早上6點之前肯定能起床的人來說，八點多那簡直……
好在大家並不把這個當回事, 也沒人故意來說你為什麽起晚, 都各做各的事情。
早飯是林大姐做的，她在新房那邊做, 林姝這邊自然沒有什麽動靜。
天涼睡覺窗戶關得嚴實，陸紹棠還把窗簾掛得密密實實的，那林姝睡得相當香。
好在堂屋門口有廈子, 來制香廠幹活人的人都直接走東邊，並不會往這邊亂看。
林姝也就自欺欺人一下。
昨晚上倆崽兒帶著寶兒、小侯偉去西邊新屋那邊睡的。
自從林大姐和大姐夫來了以後，幾個孩子可高興了, 今兒到林姝炕上睡睡, 明兒去方荻花和陸老爹炕上睡，後天再去林大姐那邊, 還能去秀秀姐姐炕上擠呢。
那真是快樂無邊的。
林姝起來, 家裏人都下地的下地, 幹活兒的幹活兒，侯博和陸安都去地裏幫忙了，秀秀和侯瑩也在新房那邊做針線活兒了。
盼盼和甜甜四個小崽兒也不在家。
林姝麻溜地穿衣下地, 偷偷洗把臉漱漱口, 怕人家看出自己才起來也不出去刷牙。
她收拾停當，然後去大姐那屋找早飯吃。
西邊推磨的陸二嫂看到，白眼翻上天, 楞是一句嘲諷的話都不敢說。
能怎麽的？
公婆男人們都護著她, 誰敢說她？
萬一婆婆說住一起不方便三兒媳睡懶覺，直接分家怎麽辦？
林大姐給林姝把飯留在鍋裏, 燉鹹菜加鹹雞蛋，還有一碗小米粥。
林姝吃飯的時候林大姐幫她剝鹹雞蛋，笑瞇瞇地看著林姝，小聲道：“你咋還沒動靜呢？”
林姝：“什麽動靜？”
林大姐：“三妹夫也回來好久，按說你也該懷了吧。”
林姝差點嗆住，小聲道：“大姐，我們避孕呢。有倆孩子就行，我可不想多生。”
她就喜歡無痛當媽，直接有倆天使寶寶，不用自己懷、不用自己生、不用自己一點點帶得那麽辛苦。主要前世媽媽是難產去世的，她怎麽都邁不過那個心理陰影。
林大姐也就是習慣性那麽一說，畢竟三妹又不需要一個孩子拴住男人。
姐妹倆正說話呢，外面傳來一聲清脆的女音，“嫂子，在家嗎？”
林姝起身去看看，就見一個穿著仿軍裝的麻花辮從外面走進來。
林姝認出來，這不是公社那個宋優蘋麽？
她笑著迎上去，“宋幹事來啦？”
宋優蘋笑了笑，“嫂子，才起來吶？”
林姝：“……”
這人是故意的嗎？你看我吃早飯晚，你可以說我才吃早飯，你怎麽就能說別人才起來這麽隱私的事兒？
沒分寸，沒界限！
林姝先入為主在心裏給對方扣了帽子。
宋優蘋遞過單位介紹信，她作為公社幹事下來監督視察，要在陸家莊蹲點，希望能住在制香廠這裏。
林姝為難道：“宋幹事，我們家剛接待了省城來的技術員組長，就沒法招待你，這樣吧，我去大隊部那裏看看，讓他們幫你安排個地方。”
宋優蘋面有難色，她環顧四周，小聲道：“嫂子，我瞧著就你家最幹凈，其他那些人家……”
她不好意思地笑笑，一副你懂得表情。
雖然可以讓宋優蘋和秀秀睡一個炕，但是林姝不想。
家裏招待的一直都是她的親朋，若是餘錢兒、魏玲這些知根知底的朋友住兩天那肯定行，宋優蘋這種任務蹲點幹事，不是林姝的朋友，她就不太樂意。
主要是她對人家有點意見。
誰讓對方一見面就自來熟地揭短呢。
她可以睡過頭起來晚，但是不允許人家說，更何況一個外人。
主要是林姝自己心裏不好意思，家裏人都當不知道，要宋優蘋一個外人來拆穿她麽？
可能對方就是隨口一說，覺得都是女同志，還是認識的，說句玩笑話輕松氣氛。
人和人氣場這方面沒辦法。
合不來的時候一個照面、一個眼神、一句無意的話就埋下了征兆。
林姝把小米粥喝完，放下碗，說帶宋優蘋去大隊部問問。
恰好趙美鳳過來借幾個雞蛋，聽說宋優蘋是公社過來的蹲點幹事，她立刻熱情道：“我家有地方，我閨女自己一個炕呢，宋幹事去我家睡。”
一天五毛錢一斤糧票呢！
趙美鳳現在一分錢都想賺。
宋優蘋雖然不樂意，但是看趙美鳳男人也姓陸，還是這邊一家子，而且那邊院子也和這邊一樣大，便同意了。
她朝林姝笑道：“嫂子，那我去安頓一下，一會兒過來。”
林姝：“好呀，我跟方廠長說一聲，回頭你可以找她聊。”
林姝和別人從來不擺架子，什麽廠長的沒那回事兒，可既然是公社過來的幹事，那就得正規點。
別拿幹事不當幹部。
尤其是公社來的幹事，他們往往擁有不小的權力。
回頭宋優蘋要是找找茬兒，保不齊制香廠就得關停呢，所以林姝當然也不想得罪她。
林姝給趙美鳳拿了幾個雞蛋，記賬，回頭還。
趙美鳳和陸紹材最近表面老實得很，沒有作妖，陸老爹都很欣慰。
畢竟是自己親侄子，當然不希望他有事兒，能消停過日子那是最好的。
其實不過是表象罷了，陸紹材現在在家裝死呢，不去下地，天天就給首都發電報要錢、要給兒子閨女安排工作介紹對象。
很快宋優蘋就安頓好，把皮鞋換成布鞋到陸家這邊來。
方荻花負責接待她，讓她去制香廠參觀。
這種蹲點幹事，一般都會和社員們同吃同住同勞動，說白了就是得讓他們知道制香的過程，讓他們參與進來。
宋優蘋原本還尋思林姝可能會藏著掖著，找借口排斥自己，不讓自己跟著參加生產，頂多讓自己參觀一下就打發走。
怕偷師麽，很多人都這樣的。
誰知道人家根本沒防著她，不但讓她隨便參觀，方荻花還再三確認她要待在這裏同勞動。
在從宋優蘋嘴裏取得肯定答案以後，方荻花就不客氣了，“宋幹事，那就麻煩你了，我這裏理香正好缺個人手。”
雜活兒很多的，尤其天涼了晾香需要時間，還得勤翻動晾香的架子通風。
她一個人有些吃力，經常得讓別人幫忙。
現在既然宋優蘋過來幫忙，那正好啊，不用給工分和工錢的勞動力，不用白不用呀。
宋優蘋：“……”
他們真相信她，他們真實在，真是不客氣，這就讓她幹活了。
其實林姝從來就沒說過要求技術保密，因為制普通衛生香和蚊香本身就沒什麽技術含量，甚至配方也沒什麽保密的價值，關鍵就是做出和外面工廠差不多質量的產品然後自己找到銷路換回錢。
真說生產速度，他們比不過人家正規工廠。
他們就是賺個廉價勞動力的錢啊。
等改開以後經濟發展起來，老百姓手裏有錢，市場上千倍的香都消耗得掉。
這個年代就是缺資源，你做出什麽都能賣掉的。
她自然也就不需要防著宋優蘋。
宋優蘋是公社幹事，是走政途的，又不是來偷師的，甚至就她偷師也不怕。
而之前林姝防著陸二嫂和村裏人，其實那就是做樣子，在自己村還是要保持一定神秘感的。
外面競爭不怕，內裏的無序、混亂競爭才要命。
尤其村裏有些人心術不正，若是知道了就會使壞，而不是正兒八經地做香。
安頓好宋優蘋，林姝就不管了。
晌午宋優蘋還想在林姝家吃飯，林姝卻讓她去趙美鳳家吃，吃派飯麽，住誰家在誰家吃飯更方便。
下午陸紹棠要去一趟方市，幫方荻花回去看看方姥娘。
方姥娘一直很疼陸紹棠，所以陸紹棠每次回來，只要有時間就會去看看老人家。
他每次去帶點禮物，給塊錢，不留下吃飯。
不過林姝從來沒見過老太太，據說個子不高，慈眉善目的，整天笑呵呵的，尤其喜歡孩子，對隔代孩子可親香了。
小時候陸紹棠淘氣，很多人都說他，就方姥娘總誇他“淘小子出巧的”、“這孩子有骨氣”，還攔著家裏人不讓打孩子。
陸紹棠小時候那麽淘氣還不挨揍，方姥娘功不可沒。
陸紹棠這一次去的時間略久，比之前時間長一些，回來還帶了個小布包，交給林姝，“姥娘給你的。”
林姝驚訝道：“給我？”
她還沒見過方姥娘，原主倒是見過一次，好像是陸紹棠結婚的時候有個小老太太踩著一雙小腳過來道喜。
這年代跟解老太那般年紀的老太太，基本都裹腳，其實跟方荻花一般年紀的老婆子，不少都裹腳的呢。
林母小時候就裹了幾天，後來為了方便幹活兒放開了。
方荻花是壓根兒就沒裹，所以一雙大腳。
林姝打開小布包，裏面竟然是一條大紅繡鴛鴦的肚兜？還有一根頂端是石榴棗子造型的銀簪子。
林姝：“……姥兒怎麽給我這個？”
肚兜看起來應該是新的，沒上過身兒，但是年頭應該也不少了，畢竟最近這二十年不可能有這樣的紅緞子和顏色新鮮的繡花彩線。
只是這東西要給也應該給女兒陪嫁吧，怎麽給一個外孫媳婦？
林姝覺得自己不該要，對陸紹棠道：“要不給娘吧。”
陸紹棠微微挑眉，眼神疑惑，“給娘？”
這樣鮮艷嬌嫩的肚兜，給娘？你確定？
林姝：“那不給閨女一般也給孫女吧？”
她是外孫媳婦兒，給她總有點奇怪。
陸紹棠大手突然在她腦袋上捏了捏，“這是姥兒給我媳婦兒的，我都不覺得奇怪，你有什麽好奇怪的？”
小時候姥兒對他很好，做點好吃的經常踩著一雙小腳過來給他送。
當時大舅二舅家表哥們可沒少嫉妒他，幾個舅媽也時常說酸話。
那又怎的？
反正他不會覺得不好意思。
林姝低呼一聲，“陸紹棠！你不要總是欺負我！”
仗著他身材高，手大，動輒就來胡擼她的頭發，你胡擼崽兒就算了，你胡擼我算什麽！
陸紹棠看她臉頰染上紅暈，一雙水潤的眸子卻靈動鮮活，帶著點桀驁，心下一蕩，勾著她後腦勺就親上去。
就在這時候窗外傳來一陣慌亂的響動。
陸紹棠放開媳婦兒，朝外看了一眼，低喝：“誰？”
宋優蘋走到窗戶外面，尷尬地打了個招呼，“抱、抱歉，不小心打擾你們了。”
她在制香廠給方荻花幫忙，沒想到看著那麽輕松的活兒自己幹起來竟然那麽累，沒一會兒她就暈頭轉向，感覺缺氧似的。
她就出來溜達溜達。
陸家這院子打理得真好，比她去城裏看到的某些大單位的花園還好看呢。
深秋本是蕭瑟的季節，蔬菜花卉都枯黃起來，可陸家院子竟然還生機勃勃的。
那些秋天就幹枯的蔬菜已經拔了植株，但是白菜、蘿蔔、菠菜、韭菜等還長得郁郁蔥蔥的，另外百日紅、一串紅、雞冠花、菊花等開得極好，那一溜溜的向日葵也都砍了，倒插著曬在那裏。
她從制香室出來，順著一路往這邊溜達，誰知道人家夫妻倆大白天在屋裏卿卿我我呢？
她覺得真不賴她，是他們也太……不註意了吧。
看到陌生女人在家裏，陸紹棠微微蹙眉。
林姝在陸紹棠面前害羞，在自己家人面前不好意思，在外人面前卻又落落大方起來，反正絕對不會露怯的。
她大大方方地給陸紹棠介紹，“那是公社宋幹事，下來蹲點制香廠的。”
陸紹棠哦了一聲，並沒有再說什麽，更沒有要和宋幹事認識招呼的意思。
他又和林姝說兩句話就出去了。
宋優蘋看他出來，立刻走到甬路邊兒朝他打招呼，她剛揚起笑臉卻見高大的男人目不斜視地出來，俊美的臉上表情冷淡，虎步生風地過去了。
宋優蘋有一瞬間的呼吸停滯，在陸紹棠經過的時候下意識後退了一步。
這個男人氣場太強大，經過的時候讓她有一種很強烈的壓迫感當頭襲/來，根本鼓不起勇氣打第二聲招呼。
等陸紹棠高大俊挺的背影消失在影壁墻外面，她才發現自己心咚咚跳得很快。
太嚇人了！
這人……好沒禮貌呀，見到家裏來客人，起碼的招呼都不打。
她蹙眉，有些不舒服。
她從小在家裏受寵，雖然是女孩子，爹娘叔伯們對她都很好，兄弟們也捧著她，去公社工作也沒遇到任何刁難，即便是秦主任等人對她也是和顏悅色的。
唯有這裏，在陸家，她第一次受到了漠視。
林姝從屋裏出來，朝她笑道：“宋幹事，你有事嗎？”
宋優蘋收拾表情，擠出一絲笑，“沒，就是工作累了，出來疏散疏散。”
林姝心道你這才幹了多一會兒就累了？真當下鄉蹲點是鍍金呢。
她笑道：“那可要多休息一下。”
看日頭西斜，林姝就準備晚飯。
宋優蘋也不走，就在旁邊有一搭沒一搭和她說話。
宋優蘋暗自打量林姝，雖然已經生過倆孩子，可這鄉下婆娘的確有幾分姿色的，皮膚白嫩，脖頸柔軟纖細，曲線優美，腰段更是妖嬈多姿，從後面看跟大姑娘也差不多，但是臀部卻渾圓，想必是男人喜歡的類型。
她咬了咬唇，登時有點輕視起來，別的鄉下女人風吹日曬雨淋一個個都曬得黑黢黢的，只有她保養得如此白嫩纖細。
即便是做飯，那雙手看著都不粗糙，和其他做慣活兒的婦女的手完全不同，即便自己這個不做活兒的人手也沒有她白嫩柔軟。
她心裏的不舒服就更濃烈兩分，很為其他婦女尤其是陸大嫂和陸二嫂不值當。
大家都是妯娌，陸大嫂開拖拉機去收莊稼耕地，陸二嫂天天驢一樣拉磨，只有林姝在家裏輕松自在，孩子都不用她看。
她這媳婦兒當得真輕松。
她上前幫林姝摘豆角的絲絡，笑道：“嫂子，你天天在家做什麽？”
林姝頭也不擡：“做飯呀，我家將近二十口人吃飯呢。”
宋優蘋：“做飯也挺累，不過比起下地還是輕松的。”
林姝這才擡頭看了她一眼，似笑非笑道：“宋幹事，不管下地還是做飯，那肯定比坐辦公室累，賺的錢還少呢。”
宋優蘋登時一噎，覺得林姝是嫉妒她能在公社上班罷了。
她道：“其實坐辦公室也不好，領導一會兒嫌你這裏沒幹好，一會兒嫌你那裏不對，天天讓你加班，一到農忙還得下鄉包隊幹活兒。他們男人還行，我們女孩子就有些吃不消。我這麽看看，其實呀還是嫂子你們舒服呢。”
林姝笑得很甜軟，說出來的話卻不怎麽客氣，“那宋幹事你應該辭職不要去上班，來我們大隊下鄉多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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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林姝意料之中地起晚了。
也不是她故意起晚, 是醒過來就已經八點多了！
對於平時九點半睡覺，早上6點之前肯定能起床的人來說，八點多那簡直……
好在大家並不把這個當回事, 也沒人故意來說你為什麽起晚, 都各做各的事情。
早飯是林大姐做的，她在新房那邊做, 林姝這邊自然沒有什麽動靜。
天涼睡覺窗戶關得嚴實，陸紹棠還把窗簾掛得密密實實的，那林姝睡得相當香。
好在堂屋門口有廈子, 來制香廠幹活人的人都直接走東邊，並不會往這邊亂看。
林姝也就自欺欺人一下。
昨晚上倆崽兒帶著寶兒、小侯偉去西邊新屋那邊睡的。
自從林大姐和大姐夫來了以後，幾個孩子可高興了, 今兒到林姝炕上睡睡, 明兒去方荻花和陸老爹炕上睡，後天再去林大姐那邊, 還能去秀秀姐姐炕上擠呢。
那真是快樂無邊的。
林姝起來, 家裏人都下地的下地, 幹活兒的幹活兒，侯博和陸安都去地裏幫忙了，秀秀和侯瑩也在新房那邊做針線活兒了。
盼盼和甜甜四個小崽兒也不在家。
林姝麻溜地穿衣下地, 偷偷洗把臉漱漱口, 怕人家看出自己才起來也不出去刷牙。
她收拾停當，然後去大姐那屋找早飯吃。
西邊推磨的陸二嫂看到，白眼翻上天, 楞是一句嘲諷的話都不敢說。
能怎麽的？
公婆男人們都護著她, 誰敢說她？
萬一婆婆說住一起不方便三兒媳睡懶覺，直接分家怎麽辦？
林大姐給林姝把飯留在鍋裏, 燉鹹菜加鹹雞蛋，還有一碗小米粥。
林姝吃飯的時候林大姐幫她剝鹹雞蛋，笑瞇瞇地看著林姝，小聲道：“你咋還沒動靜呢？”
林姝：“什麽動靜？”
林大姐：“三妹夫也回來好久，按說你也該懷了吧。”
林姝差點嗆住，小聲道：“大姐，我們避孕呢。有倆孩子就行，我可不想多生。”
她就喜歡無痛當媽，直接有倆天使寶寶，不用自己懷、不用自己生、不用自己一點點帶得那麽辛苦。主要前世媽媽是難產去世的，她怎麽都邁不過那個心理陰影。
林大姐也就是習慣性那麽一說，畢竟三妹又不需要一個孩子拴住男人。
姐妹倆正說話呢，外面傳來一聲清脆的女音，“嫂子，在家嗎？”
林姝起身去看看，就見一個穿著仿軍裝的麻花辮從外面走進來。
林姝認出來，這不是公社那個宋優蘋麽？
她笑著迎上去，“宋幹事來啦？”
宋優蘋笑了笑，“嫂子，才起來吶？”
林姝：“……”
這人是故意的嗎？你看我吃早飯晚，你可以說我才吃早飯，你怎麽就能說別人才起來這麽隱私的事兒？
沒分寸，沒界限！
林姝先入為主在心裏給對方扣了帽子。
宋優蘋遞過單位介紹信，她作為公社幹事下來監督視察，要在陸家莊蹲點，希望能住在制香廠這裏。
林姝為難道：“宋幹事，我們家剛接待了省城來的技術員組長，就沒法招待你，這樣吧，我去大隊部那裏看看，讓他們幫你安排個地方。”
宋優蘋面有難色，她環顧四周，小聲道：“嫂子，我瞧著就你家最幹凈，其他那些人家……”
她不好意思地笑笑，一副你懂得表情。
雖然可以讓宋優蘋和秀秀睡一個炕，但是林姝不想。
家裏招待的一直都是她的親朋，若是餘錢兒、魏玲這些知根知底的朋友住兩天那肯定行，宋優蘋這種任務蹲點幹事，不是林姝的朋友，她就不太樂意。
主要是她對人家有點意見。
誰讓對方一見面就自來熟地揭短呢。
她可以睡過頭起來晚，但是不允許人家說，更何況一個外人。
主要是林姝自己心裏不好意思，家裏人都當不知道，要宋優蘋一個外人來拆穿她麽？
可能對方就是隨口一說，覺得都是女同志，還是認識的，說句玩笑話輕松氣氛。
人和人氣場這方面沒辦法。
合不來的時候一個照面、一個眼神、一句無意的話就埋下了征兆。
林姝把小米粥喝完，放下碗，說帶宋優蘋去大隊部問問。
恰好趙美鳳過來借幾個雞蛋，聽說宋優蘋是公社過來的蹲點幹事，她立刻熱情道：“我家有地方，我閨女自己一個炕呢，宋幹事去我家睡。”
一天五毛錢一斤糧票呢！
趙美鳳現在一分錢都想賺。
宋優蘋雖然不樂意，但是看趙美鳳男人也姓陸，還是這邊一家子，而且那邊院子也和這邊一樣大，便同意了。
她朝林姝笑道：“嫂子，那我去安頓一下，一會兒過來。”
林姝：“好呀，我跟方廠長說一聲，回頭你可以找她聊。”
林姝和別人從來不擺架子，什麽廠長的沒那回事兒，可既然是公社過來的幹事，那就得正規點。
別拿幹事不當幹部。
尤其是公社來的幹事，他們往往擁有不小的權力。
回頭宋優蘋要是找找茬兒，保不齊制香廠就得關停呢，所以林姝當然也不想得罪她。
林姝給趙美鳳拿了幾個雞蛋，記賬，回頭還。
趙美鳳和陸紹材最近表面老實得很，沒有作妖，陸老爹都很欣慰。
畢竟是自己親侄子，當然不希望他有事兒，能消停過日子那是最好的。
其實不過是表象罷了，陸紹材現在在家裝死呢，不去下地，天天就給首都發電報要錢、要給兒子閨女安排工作介紹對象。
很快宋優蘋就安頓好，把皮鞋換成布鞋到陸家這邊來。
方荻花負責接待她，讓她去制香廠參觀。
這種蹲點幹事，一般都會和社員們同吃同住同勞動，說白了就是得讓他們知道制香的過程，讓他們參與進來。
宋優蘋原本還尋思林姝可能會藏著掖著，找借口排斥自己，不讓自己跟著參加生產，頂多讓自己參觀一下就打發走。
怕偷師麽，很多人都這樣的。
誰知道人家根本沒防著她，不但讓她隨便參觀，方荻花還再三確認她要待在這裏同勞動。
在從宋優蘋嘴裏取得肯定答案以後，方荻花就不客氣了，“宋幹事，那就麻煩你了，我這裏理香正好缺個人手。”
雜活兒很多的，尤其天涼了晾香需要時間，還得勤翻動晾香的架子通風。
她一個人有些吃力，經常得讓別人幫忙。
現在既然宋優蘋過來幫忙，那正好啊，不用給工分和工錢的勞動力，不用白不用呀。
宋優蘋：“……”
他們真相信她，他們真實在，真是不客氣，這就讓她幹活了。
其實林姝從來就沒說過要求技術保密，因為制普通衛生香和蚊香本身就沒什麽技術含量，甚至配方也沒什麽保密的價值，關鍵就是做出和外面工廠差不多質量的產品然後自己找到銷路換回錢。
真說生產速度，他們比不過人家正規工廠。
他們就是賺個廉價勞動力的錢啊。
等改開以後經濟發展起來，老百姓手裏有錢，市場上千倍的香都消耗得掉。
這個年代就是缺資源，你做出什麽都能賣掉的。
她自然也就不需要防著宋優蘋。
宋優蘋是公社幹事，是走政途的，又不是來偷師的，甚至就她偷師也不怕。
而之前林姝防著陸二嫂和村裏人，其實那就是做樣子，在自己村還是要保持一定神秘感的。
外面競爭不怕，內裏的無序、混亂競爭才要命。
尤其村裏有些人心術不正，若是知道了就會使壞，而不是正兒八經地做香。
安頓好宋優蘋，林姝就不管了。
晌午宋優蘋還想在林姝家吃飯，林姝卻讓她去趙美鳳家吃，吃派飯麽，住誰家在誰家吃飯更方便。
下午陸紹棠要去一趟方市，幫方荻花回去看看方姥娘。
方姥娘一直很疼陸紹棠，所以陸紹棠每次回來，只要有時間就會去看看老人家。
他每次去帶點禮物，給塊錢，不留下吃飯。
不過林姝從來沒見過老太太，據說個子不高，慈眉善目的，整天笑呵呵的，尤其喜歡孩子，對隔代孩子可親香了。
小時候陸紹棠淘氣，很多人都說他，就方姥娘總誇他“淘小子出巧的”、“這孩子有骨氣”，還攔著家裏人不讓打孩子。
陸紹棠小時候那麽淘氣還不挨揍，方姥娘功不可沒。
陸紹棠這一次去的時間略久，比之前時間長一些，回來還帶了個小布包，交給林姝，“姥娘給你的。”
林姝驚訝道：“給我？”
她還沒見過方姥娘，原主倒是見過一次，好像是陸紹棠結婚的時候有個小老太太踩著一雙小腳過來道喜。
這年代跟解老太那般年紀的老太太，基本都裹腳，其實跟方荻花一般年紀的老婆子，不少都裹腳的呢。
林母小時候就裹了幾天，後來為了方便幹活兒放開了。
方荻花是壓根兒就沒裹，所以一雙大腳。
林姝打開小布包，裏面竟然是一條大紅繡鴛鴦的肚兜？還有一根頂端是石榴棗子造型的銀簪子。
林姝：“……姥兒怎麽給我這個？”
肚兜看起來應該是新的，沒上過身兒，但是年頭應該也不少了，畢竟最近這二十年不可能有這樣的紅緞子和顏色新鮮的繡花彩線。
只是這東西要給也應該給女兒陪嫁吧，怎麽給一個外孫媳婦？
林姝覺得自己不該要，對陸紹棠道：“要不給娘吧。”
陸紹棠微微挑眉，眼神疑惑，“給娘？”
這樣鮮艷嬌嫩的肚兜，給娘？你確定？
林姝：“那不給閨女一般也給孫女吧？”
她是外孫媳婦兒，給她總有點奇怪。
陸紹棠大手突然在她腦袋上捏了捏，“這是姥兒給我媳婦兒的，我都不覺得奇怪，你有什麽好奇怪的？”
小時候姥兒對他很好，做點好吃的經常踩著一雙小腳過來給他送。
當時大舅二舅家表哥們可沒少嫉妒他，幾個舅媽也時常說酸話。
那又怎的？
反正他不會覺得不好意思。
林姝低呼一聲，“陸紹棠！你不要總是欺負我！”
仗著他身材高，手大，動輒就來胡擼她的頭發，你胡擼崽兒就算了，你胡擼我算什麽！
陸紹棠看她臉頰染上紅暈，一雙水潤的眸子卻靈動鮮活，帶著點桀驁，心下一蕩，勾著她後腦勺就親上去。
就在這時候窗外傳來一陣慌亂的響動。
陸紹棠放開媳婦兒，朝外看了一眼，低喝：“誰？”
宋優蘋走到窗戶外面，尷尬地打了個招呼，“抱、抱歉，不小心打擾你們了。”
她在制香廠給方荻花幫忙，沒想到看著那麽輕松的活兒自己幹起來竟然那麽累，沒一會兒她就暈頭轉向，感覺缺氧似的。
她就出來溜達溜達。
陸家這院子打理得真好，比她去城裏看到的某些大單位的花園還好看呢。
深秋本是蕭瑟的季節，蔬菜花卉都枯黃起來，可陸家院子竟然還生機勃勃的。
那些秋天就幹枯的蔬菜已經拔了植株，但是白菜、蘿蔔、菠菜、韭菜等還長得郁郁蔥蔥的，另外百日紅、一串紅、雞冠花、菊花等開得極好，那一溜溜的向日葵也都砍了，倒插著曬在那裏。
她從制香室出來，順著一路往這邊溜達，誰知道人家夫妻倆大白天在屋裏卿卿我我呢？
她覺得真不賴她，是他們也太……不註意了吧。
看到陌生女人在家裏，陸紹棠微微蹙眉。
林姝在陸紹棠面前害羞，在自己家人面前不好意思，在外人面前卻又落落大方起來，反正絕對不會露怯的。
她大大方方地給陸紹棠介紹，“那是公社宋幹事，下來蹲點制香廠的。”
陸紹棠哦了一聲，並沒有再說什麽，更沒有要和宋幹事認識招呼的意思。
他又和林姝說兩句話就出去了。
宋優蘋看他出來，立刻走到甬路邊兒朝他打招呼，她剛揚起笑臉卻見高大的男人目不斜視地出來，俊美的臉上表情冷淡，虎步生風地過去了。
宋優蘋有一瞬間的呼吸停滯，在陸紹棠經過的時候下意識後退了一步。
這個男人氣場太強大，經過的時候讓她有一種很強烈的壓迫感當頭襲/來，根本鼓不起勇氣打第二聲招呼。
等陸紹棠高大俊挺的背影消失在影壁墻外面，她才發現自己心咚咚跳得很快。
太嚇人了！
這人……好沒禮貌呀，見到家裏來客人，起碼的招呼都不打。
她蹙眉，有些不舒服。
她從小在家裏受寵，雖然是女孩子，爹娘叔伯們對她都很好，兄弟們也捧著她，去公社工作也沒遇到任何刁難，即便是秦主任等人對她也是和顏悅色的。
唯有這裏，在陸家，她第一次受到了漠視。
林姝從屋裏出來，朝她笑道：“宋幹事，你有事嗎？”
宋優蘋收拾表情，擠出一絲笑，“沒，就是工作累了，出來疏散疏散。”
林姝心道你這才幹了多一會兒就累了？真當下鄉蹲點是鍍金呢。
她笑道：“那可要多休息一下。”
看日頭西斜，林姝就準備晚飯。
宋優蘋也不走，就在旁邊有一搭沒一搭和她說話。
宋優蘋暗自打量林姝，雖然已經生過倆孩子，可這鄉下婆娘的確有幾分姿色的，皮膚白嫩，脖頸柔軟纖細，曲線優美，腰段更是妖嬈多姿，從後面看跟大姑娘也差不多，但是臀部卻渾圓，想必是男人喜歡的類型。
她咬了咬唇，登時有點輕視起來，別的鄉下女人風吹日曬雨淋一個個都曬得黑黢黢的，只有她保養得如此白嫩纖細。
即便是做飯，那雙手看著都不粗糙，和其他做慣活兒的婦女的手完全不同，即便自己這個不做活兒的人手也沒有她白嫩柔軟。
她心裏的不舒服就更濃烈兩分，很為其他婦女尤其是陸大嫂和陸二嫂不值當。
大家都是妯娌，陸大嫂開拖拉機去收莊稼耕地，陸二嫂天天驢一樣拉磨，只有林姝在家裏輕松自在，孩子都不用她看。
她這媳婦兒當得真輕松。
她上前幫林姝摘豆角的絲絡，笑道：“嫂子，你天天在家做什麽？”
林姝頭也不擡：“做飯呀，我家將近二十口人吃飯呢。”
宋優蘋：“做飯也挺累，不過比起下地還是輕松的。”
林姝這才擡頭看了她一眼，似笑非笑道：“宋幹事，不管下地還是做飯，那肯定比坐辦公室累，賺的錢還少呢。”
宋優蘋登時一噎，覺得林姝是嫉妒她能在公社上班罷了。
她道：“其實坐辦公室也不好，領導一會兒嫌你這裏沒幹好，一會兒嫌你那裏不對，天天讓你加班，一到農忙還得下鄉包隊幹活兒。他們男人還行，我們女孩子就有些吃不消。我這麽看看，其實呀還是嫂子你們舒服呢。”
林姝笑得很甜軟，說出來的話卻不怎麽客氣，“那宋幹事你應該辭職不要去上班，來我們大隊下鄉多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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