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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89章 摧心折(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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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89章 摧心折(九)

外面又有兵士來報:“夫人, 三郎君從營中回來了。”

徐予和沈默片刻,起身道:“這些話我都記在心裏了,只是眼下還有更為緊要的事, 伯母不必為此費神了。”

“其他的我也不好再多言, 我去看看三郎, 你就在這裏好好沐浴梳洗,再歇上一歇,”章氏道:“封丘不安穩,看喬衛士的樣子傷得也不輕,晚些時辰我讓人先送你們去隆德府。”

一夜奔逃,徐予和早已疲累不堪, 便點了點頭。

章氏交待完,轉身踏出屋門,她才邁過門檻,就瞧見了滿頭大汗的範長庚, “你怎麽從營裏回來了?”

範長庚回來前正在跟兵士練槍, 身上的布衫被漢侵濕大半,尤其是脖頸處, 灰藍色的布料深一塊淺一塊, 他看到屋門一開,便跑上前道:“娘, 聽說燕燕姐來了?”

章氏微微點頭。

範長庚咧著嘴笑得更歡,對著屋內喊道:“燕燕姐,我的文章陸停雲看了沒?他都說了些什麽?有沒有說我能考中啊?”

章氏蹙起眉毛,擡起胳膊攔下範長庚, “你喊什麽?你燕燕姐才在裏面歇下。”

範長庚慌忙捂住嘴,扭頭看向地面。

“看了, 他說以你之才,必然高中,”

徐予和推開屋門,對著低頭的少年笑道。

範長庚聽得此言,低下的頭瞬間擡起,他挺直腰桿,將眉頭一揚:“連中三元的人都這麽說,那我就有把握了,等我中了t進士,你們就不用天天逼著我讀書了,”他又嘆了口氣,“燕燕姐,你是不知道,就因為我不是進士,我在這個家裏過得有多難。”

章氏敲了下他的腦袋,“你還難上了?都什麽時候了,還想著這些,肅國公謀反,恩科考試能否如期舉辦還未可知,你連會試都沒參加過,倒在此驕傲自滿上了,我問你,營中都可安排好了?”

範長庚哈哈一笑,“有藺將軍在,哪裏用得著我指手畫腳,所以我才能這個時候回來收拾衣物。”

“那你還不快去?”章氏搖了搖頭,散去臉上的笑容,“軍情緊急,萬不可誤了時辰。”

範長庚也收起嘻嘻哈哈的模樣,低頭揖道:“去去去,這就去,兒子謹遵母親號令。”

遠去的身影消失在轉角,章氏心中像是被什麽東西揪著,佇立許久,她作了一個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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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來今日一戰,很是棘手啊,”方紹振臂一揮,手中掉刀砍飛一名叛軍的銅盔,那叛軍頭部受到重擊,退後幾步,便直挺挺倒在地上。

他拽緊韁繩,將馬頭一轉,又殺了幾名叛軍,“衛州的人馬最快也要今晚才能趕到,範經撫,你將那些人派出去當真能唬住劉圭?”

範銓擡頭遠望,城墻之上,有一人頭戴鳳翅兜鍪,身穿重甲,雖然看不清面貌,但他能辨識出此人便是劉圭。

“能不能唬住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們必須勝。”

方紹也擡起頭,看向城墻的方向,可他越琢磨越不對勁,“劉圭這會兒出來親自迎戰,那官家?”

“方制使,不可胡言,”範銓道:“官家身邊有岑將軍,內城的城門便比任何一道城門都堅固。”

方紹咋舌,半天才明白範銓話裏的意思,“你是說咱倆比較好對付?”

“範銓,方紹,你們二人不經樞密院準許,無故領兵至京,安的是什麽心?”

聲音自高處傳下,範銓註視著那人,“京中有火炮之聲,我等擔心陛下安危。”

方紹扭過頭,“範經撫,跟這賊頭廢什麽話,”言罷,他舉起手臂將掉刀直指劉圭,高聲喊道:“那句話我倒是想問問你,劉圭,你封鎖城門,屠殺百姓,逼宮謀反,你又是安的什麽心?”

劉圭道:“趙氏軟弱無能,德不配位,亡國已是必然,我只是順應時勢。”

方紹啐了一口,“狗屁的順應時勢,謀逆便是謀逆,官家知你狼子野心,早就傳出密詔,我們的大軍就在後方,你現在已成甕中之鱉,若現在受降,看在你們劉家過往功績的面上,官家還能留你全屍。”

劉圭放聲大笑,接到範銓率軍來京的消息,他還以為對方帶了數萬兵馬,沒想到加上方紹的兵,也才勉強千人,僅靠這麽點兵,不足以造成威脅。

不久之前他已攻破內城,裏面的人被圍困數日,早就精疲力盡,剩下的禁軍也抵擋不了多久,即便岑琦再厲害,也不可能以一敵百,待會兒只需再點上火炮轟上一轟,什麽大梁,什麽趙氏,統統都不覆存在。

劉圭至於面前的這兩人,他從來沒放到眼裏,範銓是文臣出身,謀略雖好,但實戰之中空有謀略也不行,打仗不止需要良帥,更需猛將,可放眼整個大梁,能夠稱之為猛將的,在他眼中還真沒幾人。

範銓一語不發,拿過副將遞來的火箭,將引線點燃,之後擡起雙臂對準劉圭面門。

只聽得“嗖”地一聲,眾人便見那支綁著火藥筒的箭簇便疾速飛出,有了火藥噴射帶來的助力,箭簇疾如閃電,所到之處,皆留下一道白痕。

劉圭面色一變,閃步往旁邊一退,箭尖擦著鳳翅兜鍪呼嘯而過,釘在他身後的檐柱上。

面對如此挑釁,劉圭微微瞇起雙眼,竟笑出了聲,他收回目光,揮刀砍斷箭桿。

可就在這時,遠處響起了號角之聲。

跟在他身旁的侍衛親軍馬軍司副都指揮使肖同濟眼中閃過一抹慌張,“國公,這號角之聲……他們還有援軍在後面?”

劉圭遠眺前方,道路盡頭沒有煙塵,亦聽不到行軍之聲,唯有蒼茫角聲自四面八方不斷湧來,聽著激昂有力,實則……只是虛有聲勢。

“怎麽?你還真信了?”劉圭頓了頓,瞇起雙眼打量著他,“還是說,你怕了?”

“不不不,國公在戰場上救過末將,末將只忠於國公,只是範銓此人不容小覷,他只率輕騎前來,末將怕他又搞什麽鬼名堂。”

肖同濟抱拳低頭,不敢高聲應答,雖然他早就不再是劉圭麾下的副將,也靠著自己升至侍衛馬軍副指揮使,但每每見到劉圭,他始終保持一顆敬重之心,所以便沿用了舊時的自稱,哪怕他知道劉圭要謀反,知道對方利用自己,但他依然願意追隨。

“愚蠢!我看你真是豬腦子吃多了,越吃越像頭豬,範銓這些伎倆哄哄別人也就罷了,我竟沒想到連你也信,”劉圭道:“河東路是什麽地方,他範銓敢私自抽調多少兵馬進京?京畿路上又不是沒有我們的軍情探子,他們情況究竟如何你心中便沒有一點數?”

肖同濟一聽,立馬明白過來,憨笑道:“國公說的是,末將愚笨,吃了豬腦也不漲記性,忘了咱們的人在路上也與他們交過手。”

劉圭道:“你速速將他們解決,我去那邊看看岑琦與官家的屍身涼透了沒有。”

肖同濟抱拳,“國公放心,包在末將身上。”

仗著火炮火箭,他也不再懼怕,見對方的人馬被火器炸得不能近前,便下了城樓指揮兵士們繼續猛烈進攻。

天際濃雲翻滾,墨色之後,暗藏著沈重的嗡鳴,籠聚在一起的黑雲,就像是一頭巨大的野獸,耐心觀望著地面上鮮血淋漓的廝殺。

在喊殺聲中,範銓橫刀斬下一顆頭顱,叛軍們群龍無首,頓時潰如散沙。

方紹與其他兵士們越戰越勇,一鼓作氣將叛軍打得退回城中,他瞧出不對,猛地拍打馬屁股,掄著刀踏入城樓下,把正要關城門的叛軍殺得七七八八,兵士們抄著兵刃緊跟其後。

城內有些禁軍兵士見此情景,主動跪降,他們當中不乏被迫謀反之人,範方二人也沒功夫細究,帶著他們一同殺向內城的方向。

可走著走著,範銓就察覺出了不對,他嗅出周圍彌漫著一股濃郁的氣息,他臉色驚變,勒馬喊道:“不好,有硫磺。”

就在他話音落下之際,前方火光暴起,白煙還未湧過來,範銓便感受到一股熱浪快要將自己拍到馬下,他抓緊韁繩,將馬頭一轉,彎下身子沖向前方。

轟隆巨響響徹雲霄,刺鼻的火藥味嗆得眾人喘不過氣,方紹甩了甩頭,從地上爬起來,吐去嘴中的沙礫,“範經撫,還好你提醒及時,否則我方紹今日就交待在這兒了。”

不少兵士身受重傷,範銓愧疚不已,“方才是我疏忽了,沒有發現此處硫磺氣息過於濃郁。”

方紹把掉刀立在地上,“範經撫這是說的什麽話,誰能想到劉圭這個龜孫兒,居然在這裏藏了火藥等著我們。”

“範經撫,老夫今日對你倒是有些刮目相看了。”

白煙逐漸散去,說話之人的身形也越發清晰。

方紹眉頭一緊,抓住韁繩翻上馬背,喝道:“劉圭,你勾結西羌,犯上作亂,揮弋同袍,真是令我不齒,今日我定會為我安利軍的弟兄報仇。”

劉圭哼笑:“順我者,才可稱之為同袍,而你方紹,身為武將,竟然甘願忍受朝廷的輕視,受文官驅使,簡直是愚忠!”他拿刀指著方紹的鼻子,“你們這些愚忠於趙梁的人,不過就是趙梁皇室的一條狗!”

方紹咒罵一聲,懶得再與他廢話,提著刀沖了過去。

範銓暗道不好,劉圭口出不遜,擺明了就是想激他們,那麽此刻便不宜妄動,可方紹如脫韁野馬,他想攔卻沒攔住,只能在後面提醒:“方制使當心。”

劉圭發出一聲冷笑,“放箭。”

倉皇之下,範銓只能命令在場兵士:“立盾!”

虧得方紹動作快,揚刀擋下幾支箭矢,便跳下馬躲在廢墟後,這才沒有被射成刺猬。

劉圭瞇眼笑道:“現在看來,這甕中之鱉不是我,而是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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