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第 7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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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第 71 章
沈逸清腦中嘭的一聲炸開, 隨後就是一片短暫的空白。
走了？
去了哪裏。
沈逸清不笨。
總不是離開這個酒店那麽簡單。
心中猛地升起一股強烈的不安，那是一種敏銳直覺下基於害怕的本能反應。
他呆站在原地, 就算有隱約的預感，他也不願或不敢相信，一個恐慌的猜測一瞬間猶如過境的蝗蟲密密麻麻的爬滿他的腦海。
她.....她不會是要拋下他第二次吧。
沈逸清站在原地，就像死了一般。
屋裏靜悄悄，陷入一片壓抑的沈默裏。
又過了十幾秒，秦詩見男人低垂的頭慢慢的擡起來，眼底一片猩紅，問她。
“她離開京北了是嗎？”
看樣子，蘇棠的離開他幾乎一無所知, 對於他曾經給好友帶來的傷害，秦詩無法釋懷, 沈默兩秒, 她冷漠的開口。
“無可奉告。”
沈逸清繼續看著她, 自欺欺人的又問。
“回去濱海了？”
“無可奉告。”
沈逸清何等聰明, 如果真是他問的這樣，她大可坦誠相告，他遲早追去，她的隱瞞沒有意義, 如果不是，如果不是.....
他腦中突然一閃而過想起了什麽，整個面容忽的一僵, 呆滯兩秒後不可置信的看著秦詩, 語氣突然變得有些狠厲抓狂, 幾乎咬牙切齒。
“她跟那個破搞攝影的斜杠導演離開了是吧？”
秦詩還是那副冷冰冰的樣子。
“無可奉告。”
但這一次，她明顯楞了一秒, 沈逸清很快捕捉到她這一秒的遲疑，心下越發的肯定。
她跟他走！
他居然真的跟他走。
沈逸清的額頭似乎被人直直抵住開了一槍，他麻木的站著，死了一般，眼前的整個世界開始倒退。
原來她來京並不是為了秦詩，更不是為了他。
原來昨日酒吧樓下和舫舟的遇見也不是湊巧。
她騙她，一直都在騙她，從什麽時候開始的呢？
他猛然回憶起那通舫舟主動打來的視頻電話。
原來當時要她考慮的就是這件事麽。
從未有人敢當著他的面放狠話，舫舟是第一個，離開濱海時，他便讓他等著，原來是這個意思。
.....
無比清晰的理了一遍，沈逸清心中已經無比清楚，不想但必須承認現實。
蘇棠跑了。
和一個令他危機感四伏的男人。
幾乎沒有猶豫，他拿起手機。
隔著電話，也能感到他沖天的火氣，那頭的周平聞言就是一楞。
“好，我馬上查。”
他飛速掛了電話，心裏卻怎麽也想不通，明明今晚應該是個溫馨的二人世界，現在看起來，情況似乎非常不妙。
屋裏落針可聞，短暫又漫長的十多分鐘裏，秦詩不知道沈逸清腦海裏到底想了一些什麽，只覺得周遭的氣壓變得越來越低，讓她感到一種窒息的壓迫。
對方的電話很快回過來，不過看沈逸清的表情應該是一無所獲。
他看著她，這次的眼神多了一絲狠厲，連剛才偽裝的斯文也免了，平緩的語氣冷得嚇人。
“告訴我，他們去了哪裏。”
誓不罷休的姿態。
秦詩垂著眼不看他，這次幹脆一言不發，一副和他死犟到底的氣勢。
一晚上都是糟心事，沈逸清的耐心幾乎已經耗盡，他猛地上前一大步，雙手死死的握上秦詩的肩膀，幾乎要把她骨頭捏散架。
“告訴我！”
失控的吶喊聲響徹整個客廳，震得秦詩渾身一抖，她還來不及害怕，身後就傳來一聲沈的能滴水的男聲。
“你他媽的在幹什麽？”
時越站在門口旁觀著這場荒誕的鬧劇，臉色黑得能吃人。
屋內的兩人皆是一僵。
下一秒，沈逸清的手就被一股大力掀開，時越力度毫不客氣，他猛的向後趔趄兩步，重重的撞到墻上。
“你大晚上在我這裏發什麽瘋。”
“我發瘋？你他媽先管好你自己的女人！”
時越聞言偏頭看向秦詩，疑惑的眼神顯然在尋求她的答案。
秦詩依舊聳聳肩。
“我發誓，我真的什麽也不知道。”
時越又偏過頭看著自家好友。
那表情顯然是在問“發生什麽事了？”
沈逸清背靠著墻頹然的滑坐到地上，雙手顫抖的抱著頭，整個人已完全崩潰。
“蘇棠跟人跑了！她又跟人跑了！！”
他喊叫哭訴的聲音裏滿是無可奈何的迷茫和不可置信的怨憤。
“他媽的，為什麽！”
為什麽要這樣對他。
他的聲音不再是哽咽，而是聲淚俱下的控訴。
“為什麽？”
他十指插在頭發裏狠狠的抓，像是感覺不到痛一般，一遍又一遍的呢喃自問。
“為什麽她總是執著於從我身邊離開。”
下周就是離婚發布會。
不是說答應和他和好嗎？
為什麽為什麽為什麽！
到底還要他怎麽做。
她就那麽厭惡他討厭他嗎。
這次不一樣，如此突然、如此措手不及，他甚至連她去了什麽地方都不知道。
她處心積慮，走得比上次更徹底、更決絕。
他失去她了。
她.....真的、徹底的不要他了。
沈逸清感到絕望，他蹲坐在地板上，頭深深低垂著，爛泥一般的頹態，伸長的雙臂虛搭在膝蓋上，手腕無力的下垂，手背上青筋浮現，掌心裏死死捏著那張情侶餐廳的入門券，硬質的卡片被他握成緊巴巴的一團，完全皺的不能看。
約會、吃飯、送禮物。
不是她自己說的麽。
為什麽、為什麽。
屋裏死一般的靜，只剩男人幽若低鳴的抽泣聲。
沈逸清長久的縮在墻邊，對於這個晴天霹靂般的消息久久不能接受，失魂落魄的模樣仿佛一個精神全線潰敗的病人。
時越一言不發的看著人。
沈逸清是最愛體面的，深不可測的背景，優渥的家世，雄厚的資本，平時多麽高傲的一個人，你只會在他身上看見不可一世甚至囂張的自信，他跋扈但不張揚，心機深愛算計，從小就沒有得不到的東西，你在他身上看不到一點頹敗，看不到一點失意，永遠傲氣逼人，隨便往哪裏一坐，只有別人捧他的份兒。
可偏偏為這女人痛哭流涕，輸得徹底，此刻的模樣已經不是‘失態’兩個字能簡單概況。
“一個女人至於麽。”
這話剛出口，時越突然覺得熟悉，恍惚想起這是當初自己在秦詩那裏遭遇滑鐵盧時沈逸清對自己說過的話。
一模一樣，一字不差。
此刻的情景卻完全顛倒過來。
他並非煽風點火的取笑，而是真心相勸。
“要我說，跑了就跑了，你追去濱海這些日子，白眼、受傷、車禍，吃的苦還不夠嗎，你想玩，想找情人，什麽樣的女人沒有，換一個不就成了。”
沈逸清就是個掌控欲強到變態的犟種，越是不合他意，越是想要馴服，當初找上蘇棠，整個小圈子都知道他抱著的什麽心思。
謝流箏那裏用不了強，就來這個女人身上找存在感，關鍵是，好死不死的又陰溝裏翻船，蘇棠是塊硬骨頭，泡不軟，哄不化。
他問過他，愛不愛蘇棠，沈逸清沒給他答案。
他想，沈逸清這輩子就這樣了，終歸是不知道怎麽愛人，不知道什麽是愛的。
既然如此，能不能別糟蹋好姑娘。
他私心裏這麽想，嘴上卻不敢說出來。
.....
蜷坐在地上的人聞言一動，慢慢的擡起頭來，眼底一片血紅。
沈逸清哽t咽。
“我和她不是你想的那樣。”
情人？
他從未這樣看過她。
墻上的時鐘走過了零點，而立之年，可今晚的荒唐鬧劇遠沒有結束。
沈逸清兜裏的手機瘋狂的顫動起來。
這個時間，這個夜晚，直覺告訴他，不會有什麽好事。
果然，電話那頭的周平聲音平靜得似乎絕望。
“沈總、出事了。”
.....
電話掛斷，沈逸清立刻收到一條對方發來的鏈接，掛著微博後綴的新聞界面，他點進去，音頻文件外放的一瞬間他立刻僵在原地。
“.....不管你信不信.....結婚是假的....協議.....應付家裏....”
“你為什麽要給我解釋這些....‘嗶——’....難道你還不明白嗎“嗶——”....”
“.....方便姜氏和京貿深度捆綁.....單身.....離婚....”
“你是在求我嗎？...‘嗶——’.....是.........”
.........
長達十分鐘的音頻滋滋啦啦的響，女方的聲音和名字經過處理，音頻的質量不太好，可那毫不影響熟悉的人一下就能聽出來那是沈逸清的聲音，何況‘姜氏’和‘京貿’兩個如雷貫耳的大名，資本圈幾乎無人不知。
發爆料的是一個金融圈的八卦號，在此之前就已經做了長達半個月的預熱，吊足了網友的胃口，音頻一發，十分鐘內就升到了熱搜第一位，還特地解釋，之所以選在今天這個時間，是爆料者的要求。
屋內的頓時一片死寂。
秦詩和時越察覺到不對也拿出了手機，打開手機屏幕越看越沈默。
熱度還在持續上升，與這條音頻並肩而立的下一個熱搜位也同樣熱鬧，那是一組高清無比的偷拍照，從沈逸清抱著花下車的側影，到他一路走去酒店房門，一直到穿著浴袍的謝流箏笑著給他開門。
吃瓜的網友很快發現，照片上的女人的的確確不是京貿那位聯姻的‘老板娘’。
#京貿姜氏#
#假婚#
#渣男出軌#
各種關鍵詞飄在熱搜榜上占滿整整一頁，精彩程度絲毫不減各種娛記八卦。
網友一哄而上，雖是半夜，評論區卻熱鬧非常，到處彌漫著窺見豪門秘辛的興奮。
——這.....是出軌吧。
——所以豪門的聯姻真的是各玩各的嗎？好奇。
——這是渣男語錄吧....雖然挺帥的，離婚這種話顯然騙小三的啊~，渣男賤女絕配....
——哇，豪門貴公子追人也這麽舔.狗嗎。
——TMD，不是吧，這個節骨眼爆這種醜聞，京貿的醫療子公司ipo我還買了原始股呢，別他媽要黃吧，艹。
.......
沈逸清面無表情，他沒理那些罵他的話，瞪大的眼睛睚眥欲裂，空洞的目光死死釘在那句‘爆料者的要求’。
原來是這個嗎。
那個他一直所期待的生日禮物，原來只是這個。
她就那麽恨他，恨到巴不得他死、巴不得他身敗名裂聲名掃地。
眼淚不受控的奪眶而出。
沈逸清的心似乎有一萬只螞蟻爬過狠狠咬噬，那裏有千瘡百孔的洞，他只要一呼吸，無邊無際的痛苦滋味就順著血液爬滿四肢百骸，鉆心的疼。
時越皺著眉翻完熱搜榜，熄了屏盯著沈逸清看了好半晌，久久不語，眼神裏全是經久不散的震驚和不可置信。
所有的人都不知道沈逸清這回玩這麽大，聯姻這樣的大事都可以背著家族陽奉陰違，他居然連家裏那些老東西都敢算計。
瘋了。
對於這個從小長到大的發小，一時不知道是該哭還是該笑。
媽的。
一個三十歲的男人，有錢有勢，玩純愛，還被甩，放哪個圈子都是個笑話。
他此刻是無比相信，沈逸清這回真栽這女人手上了。
時越無可奈何的嘆一口氣。
“我馬上找人撤熱搜。”
這話剛落，秦詩的電話猛的震動，她看著屏幕上熟悉又親昵的備註名楞了兩秒，擡頭忌憚的看著沈逸清，猶豫兩秒還是接起來。
蘇棠松快的聲音隔著音筒一下跳出來。
“落地了~給你報個平安，明天換了新號發給你，記得存一下。”
秦詩嗯了一句，無聲掃了一眼地上死人一般的沈逸清。
斟酌兩秒，她還是開口。
“他....在我這裏。”
蘇棠一落地就解開了飛行模式，熱搜一如她意料的那樣精彩，很奇怪，沒有興奮，沒有幸災樂禍，只有一種異常平靜的暢快，一種，終於讓沈逸清吃到苦頭的暢快，那些曾經讓她十分痛苦的事，他如今也能嘗到其中一分了。
沈逸清麻木的低著頭，下一秒，手裏突然被塞過來一個手機。
秦詩看著人，雖然這男人挺狼狽，可一切也是咎由自取，她沒有對她感到一絲的同情，反而覺得非常的解氣。
她淡淡出聲。
“是她。”
沈逸清聞言楞了兩秒，隨即艱難的伸出手。
不知道她現在身處何地，沈逸清聽到如高原一般喧囂的風聲。
電話那頭一陣短暫的沈默後，蘇棠終於淡淡的開口，那聲音太輕，太弱，太緩，就像隨時會隨風而逝，讓他捕捉不到。
可沈逸清還是聽見了，她問他。
“沈逸清，被人當禮物送去酒店的感覺怎麽樣？”
蘇棠拉著行李，喘粗氣，高原的冷天一出口就是白色的濃霧，電話那頭的人像死了一般不回覆她的話，可她知道，沈逸清在聽。
她繼續問。
“是不是很難受？所以，你現在是不是能理解當初我替馮遠送花給你時的感受？”
“我不知道你當初具體對李硯做了什麽，不過我大概認為，應該就是你ipo失敗類似的這種吧。”
“沈逸清。”
她喚他，
“我只是想讓你明白，普通人的努力也是努力，普通人的幸福也是幸福，普通人的理想也是理想，盡管那微不足道，可是你輕而易舉的摧毀了一個原本充滿希望的家庭，你必須為你的錯誤買單。”
沈逸清握著電話，眼神空洞，心臟像被人狠狠打了一拳。
他眼睛始終紅著，肺管子像被千萬把刀子在紮，一開口，聲音嘶啞得像爛得千絲萬縷的破布條。
“所以，當初的事兒根本就沒翻篇是嗎，你在報覆我？”
蘇棠否認，隔著電話，她的聲音平靜得一彎毫無波瀾的湖水。
“不、”
“我是在教你怎麽正確的道歉。”
道歉不是輕飄飄的動動嘴，而是痛徹心扉的感同身受，是同樣的白刀子進紅刀子出。
這句話令沈逸清沈默了好一會兒，不知道想了些什麽，半晌才開口，很平靜的問她。
“那現在這個道歉你還滿意嗎？”
蘇棠握著手機，久久沒應這話，又過了一會兒，沈逸清沙啞的聲音重新響起。
“如果，我說我不怪你，現在能不能要你一句準話。”
沈逸清眼睛盯著指尖那枚用力捏著的小雛菊紐扣，拼命壓住嗓子裏往外冒的酸澀。
“過了今晚，你還恨我嗎？”
......
屋裏靜悄悄，不知何時窗外雨停了，卻起了一道閃電，慘白的光一閃而過打在沈逸清的側臉上，顯得他更加失魂落魄的憔悴，仿佛一個沒靈魂的死人。
秦詩和時越一左一右沈默的站在沈逸清面前，好久好久，男人終於開口。
“好，我知道了。”
不知對面說了什麽，地上癱坐的人面無表情，低著頭萎靡不振的應了一聲。
沈逸清掛了電話，撐著墻艱難的站起來，緩慢的動作像三魂丟了七魄，麻木灰敗的表情仿佛一只了無生機的游魂。
手機重新回到秦詩手裏，同一時間，沈逸清自己的電話也瘋狂的震起來，陸嶼的名字在屏幕瘋狂的閃，催命一般。
沈逸清怔了一下，似乎心有所感，盯了兩秒才點接通，陸嶼質問的聲音猛地一下跳出來，激動十足。
“‘假婚’？！”
“我的天！我的好哥哥！你告訴我，這事兒是真的嗎？”
來不及等沈逸清回答，他急裏忙慌的又開口催他。
“算了！你快回老宅一趟吧。”
他無可奈何的深嘆一口氣。
“姥爺被你氣倒了。”
......
大門啪的一聲關上，男人拖著疲憊的身體孤鬼一般離去。
秦詩看著空了的玄關好一會才回神。
“他.....回去是不是挺慘的......”
據她了解，這樣的高門勳貴，子子孫孫都是表面風光，其實大多都擺脫不了家裏老一輩的掌控，連沈逸清這種人都難逃桎梏，被逼得強行聯姻，可見一斑。
這話t把時越問得一楞，不免想起半年前沈逸清被陸振霆打得血肉橫飛的場景，男人咬著牙跪在院裏，楞是一聲不吭，從小便是這樣，看著斯文，實際骨頭比他們誰都硬。
爹不疼媽不愛，碰上個姥爺教育起人又是鐵血手腕。
“還好吧，大不了就是又被打一頓。”
時越看著手機裏財經號才出的快報——恒健ipo項目胎死腹中。
這步沈逸清費盡心思規劃了兩年的戰略棋，被證監會緊急按下，首要理由是估值不理想，姜悅和沈逸清的聯姻，背後牽扯的是兩個大集團，本來1+1=3的組合，現在被硬生生的告知是個謊言，任何利益相關者都無法接受，更何況這涉及到集團管理層的誠信問題，是一種更為寬泛的不確定因素。
京貿面臨著從所未有的輿論危機。
時越揉揉秦詩的頭，無奈的嘆了一口氣。
“不過，這次蘇棠給他留下的麻煩還真夠嗆。”
.......
遠處綿延的雪山在夜色裏若隱若現，宛若一位威嚴的神明俯視人間，疏朗的星空下，喜馬拉雅橫斷山脈的輪廓聳立眼前。
夜空高遠。
蘇棠深呼一口氣擡頭遠眺，像一只站在山巔欲起飛的鳥，心中充斥著從所未有輕松和暢快。
一切從頭開始，一切秩序井然，一切....可期。
明天。
是《候鳥》拍攝的第一站。
他們要從這裏出發，去追遷徙而過的斑頭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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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逸清腦中嘭的一聲炸開, 隨後就是一片短暫的空白。
走了？
去了哪裏。
沈逸清不笨。
總不是離開這個酒店那麽簡單。
心中猛地升起一股強烈的不安，那是一種敏銳直覺下基於害怕的本能反應。
他呆站在原地, 就算有隱約的預感，他也不願或不敢相信，一個恐慌的猜測一瞬間猶如過境的蝗蟲密密麻麻的爬滿他的腦海。
她.....她不會是要拋下他第二次吧。
沈逸清站在原地，就像死了一般。
屋裏靜悄悄，陷入一片壓抑的沈默裏。
又過了十幾秒，秦詩見男人低垂的頭慢慢的擡起來，眼底一片猩紅，問她。
“她離開京北了是嗎？”
看樣子，蘇棠的離開他幾乎一無所知, 對於他曾經給好友帶來的傷害，秦詩無法釋懷, 沈默兩秒, 她冷漠的開口。
“無可奉告。”
沈逸清繼續看著她, 自欺欺人的又問。
“回去濱海了？”
“無可奉告。”
沈逸清何等聰明, 如果真是他問的這樣，她大可坦誠相告，他遲早追去，她的隱瞞沒有意義, 如果不是，如果不是.....
他腦中突然一閃而過想起了什麽，整個面容忽的一僵, 呆滯兩秒後不可置信的看著秦詩, 語氣突然變得有些狠厲抓狂, 幾乎咬牙切齒。
“她跟那個破搞攝影的斜杠導演離開了是吧？”
秦詩還是那副冷冰冰的樣子。
“無可奉告。”
但這一次，她明顯楞了一秒, 沈逸清很快捕捉到她這一秒的遲疑，心下越發的肯定。
她跟他走！
他居然真的跟他走。
沈逸清的額頭似乎被人直直抵住開了一槍，他麻木的站著，死了一般，眼前的整個世界開始倒退。
原來她來京並不是為了秦詩，更不是為了他。
原來昨日酒吧樓下和舫舟的遇見也不是湊巧。
她騙她，一直都在騙她，從什麽時候開始的呢？
他猛然回憶起那通舫舟主動打來的視頻電話。
原來當時要她考慮的就是這件事麽。
從未有人敢當著他的面放狠話，舫舟是第一個，離開濱海時，他便讓他等著，原來是這個意思。
.....
無比清晰的理了一遍，沈逸清心中已經無比清楚，不想但必須承認現實。
蘇棠跑了。
和一個令他危機感四伏的男人。
幾乎沒有猶豫，他拿起手機。
隔著電話，也能感到他沖天的火氣，那頭的周平聞言就是一楞。
“好，我馬上查。”
他飛速掛了電話，心裏卻怎麽也想不通，明明今晚應該是個溫馨的二人世界，現在看起來，情況似乎非常不妙。
屋裏落針可聞，短暫又漫長的十多分鐘裏，秦詩不知道沈逸清腦海裏到底想了一些什麽，只覺得周遭的氣壓變得越來越低，讓她感到一種窒息的壓迫。
對方的電話很快回過來，不過看沈逸清的表情應該是一無所獲。
他看著她，這次的眼神多了一絲狠厲，連剛才偽裝的斯文也免了，平緩的語氣冷得嚇人。
“告訴我，他們去了哪裏。”
誓不罷休的姿態。
秦詩垂著眼不看他，這次幹脆一言不發，一副和他死犟到底的氣勢。
一晚上都是糟心事，沈逸清的耐心幾乎已經耗盡，他猛地上前一大步，雙手死死的握上秦詩的肩膀，幾乎要把她骨頭捏散架。
“告訴我！”
失控的吶喊聲響徹整個客廳，震得秦詩渾身一抖，她還來不及害怕，身後就傳來一聲沈的能滴水的男聲。
“你他媽的在幹什麽？”
時越站在門口旁觀著這場荒誕的鬧劇，臉色黑得能吃人。
屋內的兩人皆是一僵。
下一秒，沈逸清的手就被一股大力掀開，時越力度毫不客氣，他猛的向後趔趄兩步，重重的撞到墻上。
“你大晚上在我這裏發什麽瘋。”
“我發瘋？你他媽先管好你自己的女人！”
時越聞言偏頭看向秦詩，疑惑的眼神顯然在尋求她的答案。
秦詩依舊聳聳肩。
“我發誓，我真的什麽也不知道。”
時越又偏過頭看著自家好友。
那表情顯然是在問“發生什麽事了？”
沈逸清背靠著墻頹然的滑坐到地上，雙手顫抖的抱著頭，整個人已完全崩潰。
“蘇棠跟人跑了！她又跟人跑了！！”
他喊叫哭訴的聲音裏滿是無可奈何的迷茫和不可置信的怨憤。
“他媽的，為什麽！”
為什麽要這樣對他。
他的聲音不再是哽咽，而是聲淚俱下的控訴。
“為什麽？”
他十指插在頭發裏狠狠的抓，像是感覺不到痛一般，一遍又一遍的呢喃自問。
“為什麽她總是執著於從我身邊離開。”
下周就是離婚發布會。
不是說答應和他和好嗎？
為什麽為什麽為什麽！
到底還要他怎麽做。
她就那麽厭惡他討厭他嗎。
這次不一樣，如此突然、如此措手不及，他甚至連她去了什麽地方都不知道。
她處心積慮，走得比上次更徹底、更決絕。
他失去她了。
她.....真的、徹底的不要他了。
沈逸清感到絕望，他蹲坐在地板上，頭深深低垂著，爛泥一般的頹態，伸長的雙臂虛搭在膝蓋上，手腕無力的下垂，手背上青筋浮現，掌心裏死死捏著那張情侶餐廳的入門券，硬質的卡片被他握成緊巴巴的一團，完全皺的不能看。
約會、吃飯、送禮物。
不是她自己說的麽。
為什麽、為什麽。
屋裏死一般的靜，只剩男人幽若低鳴的抽泣聲。
沈逸清長久的縮在墻邊，對於這個晴天霹靂般的消息久久不能接受，失魂落魄的模樣仿佛一個精神全線潰敗的病人。
時越一言不發的看著人。
沈逸清是最愛體面的，深不可測的背景，優渥的家世，雄厚的資本，平時多麽高傲的一個人，你只會在他身上看見不可一世甚至囂張的自信，他跋扈但不張揚，心機深愛算計，從小就沒有得不到的東西，你在他身上看不到一點頹敗，看不到一點失意，永遠傲氣逼人，隨便往哪裏一坐，只有別人捧他的份兒。
可偏偏為這女人痛哭流涕，輸得徹底，此刻的模樣已經不是‘失態’兩個字能簡單概況。
“一個女人至於麽。”
這話剛出口，時越突然覺得熟悉，恍惚想起這是當初自己在秦詩那裏遭遇滑鐵盧時沈逸清對自己說過的話。
一模一樣，一字不差。
此刻的情景卻完全顛倒過來。
他並非煽風點火的取笑，而是真心相勸。
“要我說，跑了就跑了，你追去濱海這些日子，白眼、受傷、車禍，吃的苦還不夠嗎，你想玩，想找情人，什麽樣的女人沒有，換一個不就成了。”
沈逸清就是個掌控欲強到變態的犟種，越是不合他意，越是想要馴服，當初找上蘇棠，整個小圈子都知道他抱著的什麽心思。
謝流箏那裏用不了強，就來這個女人身上找存在感，關鍵是，好死不死的又陰溝裏翻船，蘇棠是塊硬骨頭，泡不軟，哄不化。
他問過他，愛不愛蘇棠，沈逸清沒給他答案。
他想，沈逸清這輩子就這樣了，終歸是不知道怎麽愛人，不知道什麽是愛的。
既然如此，能不能別糟蹋好姑娘。
他私心裏這麽想，嘴上卻不敢說出來。
.....
蜷坐在地上的人聞言一動，慢慢的擡起頭來，眼底一片血紅。
沈逸清哽t咽。
“我和她不是你想的那樣。”
情人？
他從未這樣看過她。
墻上的時鐘走過了零點，而立之年，可今晚的荒唐鬧劇遠沒有結束。
沈逸清兜裏的手機瘋狂的顫動起來。
這個時間，這個夜晚，直覺告訴他，不會有什麽好事。
果然，電話那頭的周平聲音平靜得似乎絕望。
“沈總、出事了。”
.....
電話掛斷，沈逸清立刻收到一條對方發來的鏈接，掛著微博後綴的新聞界面，他點進去，音頻文件外放的一瞬間他立刻僵在原地。
“.....不管你信不信.....結婚是假的....協議.....應付家裏....”
“你為什麽要給我解釋這些....‘嗶——’....難道你還不明白嗎“嗶——”....”
“.....方便姜氏和京貿深度捆綁.....單身.....離婚....”
“你是在求我嗎？...‘嗶——’.....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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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達十分鐘的音頻滋滋啦啦的響，女方的聲音和名字經過處理，音頻的質量不太好，可那毫不影響熟悉的人一下就能聽出來那是沈逸清的聲音，何況‘姜氏’和‘京貿’兩個如雷貫耳的大名，資本圈幾乎無人不知。
發爆料的是一個金融圈的八卦號，在此之前就已經做了長達半個月的預熱，吊足了網友的胃口，音頻一發，十分鐘內就升到了熱搜第一位，還特地解釋，之所以選在今天這個時間，是爆料者的要求。
屋內的頓時一片死寂。
秦詩和時越察覺到不對也拿出了手機，打開手機屏幕越看越沈默。
熱度還在持續上升，與這條音頻並肩而立的下一個熱搜位也同樣熱鬧，那是一組高清無比的偷拍照，從沈逸清抱著花下車的側影，到他一路走去酒店房門，一直到穿著浴袍的謝流箏笑著給他開門。
吃瓜的網友很快發現，照片上的女人的的確確不是京貿那位聯姻的‘老板娘’。
#京貿姜氏#
#假婚#
#渣男出軌#
各種關鍵詞飄在熱搜榜上占滿整整一頁，精彩程度絲毫不減各種娛記八卦。
網友一哄而上，雖是半夜，評論區卻熱鬧非常，到處彌漫著窺見豪門秘辛的興奮。
——這.....是出軌吧。
——所以豪門的聯姻真的是各玩各的嗎？好奇。
——這是渣男語錄吧....雖然挺帥的，離婚這種話顯然騙小三的啊~，渣男賤女絕配....
——哇，豪門貴公子追人也這麽舔.狗嗎。
——TMD，不是吧，這個節骨眼爆這種醜聞，京貿的醫療子公司ipo我還買了原始股呢，別他媽要黃吧，艹。
.......
沈逸清面無表情，他沒理那些罵他的話，瞪大的眼睛睚眥欲裂，空洞的目光死死釘在那句‘爆料者的要求’。
原來是這個嗎。
那個他一直所期待的生日禮物，原來只是這個。
她就那麽恨他，恨到巴不得他死、巴不得他身敗名裂聲名掃地。
眼淚不受控的奪眶而出。
沈逸清的心似乎有一萬只螞蟻爬過狠狠咬噬，那裏有千瘡百孔的洞，他只要一呼吸，無邊無際的痛苦滋味就順著血液爬滿四肢百骸，鉆心的疼。
時越皺著眉翻完熱搜榜，熄了屏盯著沈逸清看了好半晌，久久不語，眼神裏全是經久不散的震驚和不可置信。
所有的人都不知道沈逸清這回玩這麽大，聯姻這樣的大事都可以背著家族陽奉陰違，他居然連家裏那些老東西都敢算計。
瘋了。
對於這個從小長到大的發小，一時不知道是該哭還是該笑。
媽的。
一個三十歲的男人，有錢有勢，玩純愛，還被甩，放哪個圈子都是個笑話。
他此刻是無比相信，沈逸清這回真栽這女人手上了。
時越無可奈何的嘆一口氣。
“我馬上找人撤熱搜。”
這話剛落，秦詩的電話猛的震動，她看著屏幕上熟悉又親昵的備註名楞了兩秒，擡頭忌憚的看著沈逸清，猶豫兩秒還是接起來。
蘇棠松快的聲音隔著音筒一下跳出來。
“落地了~給你報個平安，明天換了新號發給你，記得存一下。”
秦詩嗯了一句，無聲掃了一眼地上死人一般的沈逸清。
斟酌兩秒，她還是開口。
“他....在我這裏。”
蘇棠一落地就解開了飛行模式，熱搜一如她意料的那樣精彩，很奇怪，沒有興奮，沒有幸災樂禍，只有一種異常平靜的暢快，一種，終於讓沈逸清吃到苦頭的暢快，那些曾經讓她十分痛苦的事，他如今也能嘗到其中一分了。
沈逸清麻木的低著頭，下一秒，手裏突然被塞過來一個手機。
秦詩看著人，雖然這男人挺狼狽，可一切也是咎由自取，她沒有對她感到一絲的同情，反而覺得非常的解氣。
她淡淡出聲。
“是她。”
沈逸清聞言楞了兩秒，隨即艱難的伸出手。
不知道她現在身處何地，沈逸清聽到如高原一般喧囂的風聲。
電話那頭一陣短暫的沈默後，蘇棠終於淡淡的開口，那聲音太輕，太弱，太緩，就像隨時會隨風而逝，讓他捕捉不到。
可沈逸清還是聽見了，她問他。
“沈逸清，被人當禮物送去酒店的感覺怎麽樣？”
蘇棠拉著行李，喘粗氣，高原的冷天一出口就是白色的濃霧，電話那頭的人像死了一般不回覆她的話，可她知道，沈逸清在聽。
她繼續問。
“是不是很難受？所以，你現在是不是能理解當初我替馮遠送花給你時的感受？”
“我不知道你當初具體對李硯做了什麽，不過我大概認為，應該就是你ipo失敗類似的這種吧。”
“沈逸清。”
她喚他，
“我只是想讓你明白，普通人的努力也是努力，普通人的幸福也是幸福，普通人的理想也是理想，盡管那微不足道，可是你輕而易舉的摧毀了一個原本充滿希望的家庭，你必須為你的錯誤買單。”
沈逸清握著電話，眼神空洞，心臟像被人狠狠打了一拳。
他眼睛始終紅著，肺管子像被千萬把刀子在紮，一開口，聲音嘶啞得像爛得千絲萬縷的破布條。
“所以，當初的事兒根本就沒翻篇是嗎，你在報覆我？”
蘇棠否認，隔著電話，她的聲音平靜得一彎毫無波瀾的湖水。
“不、”
“我是在教你怎麽正確的道歉。”
道歉不是輕飄飄的動動嘴，而是痛徹心扉的感同身受，是同樣的白刀子進紅刀子出。
這句話令沈逸清沈默了好一會兒，不知道想了些什麽，半晌才開口，很平靜的問她。
“那現在這個道歉你還滿意嗎？”
蘇棠握著手機，久久沒應這話，又過了一會兒，沈逸清沙啞的聲音重新響起。
“如果，我說我不怪你，現在能不能要你一句準話。”
沈逸清眼睛盯著指尖那枚用力捏著的小雛菊紐扣，拼命壓住嗓子裏往外冒的酸澀。
“過了今晚，你還恨我嗎？”
......
屋裏靜悄悄，不知何時窗外雨停了，卻起了一道閃電，慘白的光一閃而過打在沈逸清的側臉上，顯得他更加失魂落魄的憔悴，仿佛一個沒靈魂的死人。
秦詩和時越一左一右沈默的站在沈逸清面前，好久好久，男人終於開口。
“好，我知道了。”
不知對面說了什麽，地上癱坐的人面無表情，低著頭萎靡不振的應了一聲。
沈逸清掛了電話，撐著墻艱難的站起來，緩慢的動作像三魂丟了七魄，麻木灰敗的表情仿佛一只了無生機的游魂。
手機重新回到秦詩手裏，同一時間，沈逸清自己的電話也瘋狂的震起來，陸嶼的名字在屏幕瘋狂的閃，催命一般。
沈逸清怔了一下，似乎心有所感，盯了兩秒才點接通，陸嶼質問的聲音猛地一下跳出來，激動十足。
“‘假婚’？！”
“我的天！我的好哥哥！你告訴我，這事兒是真的嗎？”
來不及等沈逸清回答，他急裏忙慌的又開口催他。
“算了！你快回老宅一趟吧。”
他無可奈何的深嘆一口氣。
“姥爺被你氣倒了。”
......
大門啪的一聲關上，男人拖著疲憊的身體孤鬼一般離去。
秦詩看著空了的玄關好一會才回神。
“他.....回去是不是挺慘的......”
據她了解，這樣的高門勳貴，子子孫孫都是表面風光，其實大多都擺脫不了家裏老一輩的掌控，連沈逸清這種人都難逃桎梏，被逼得強行聯姻，可見一斑。
這話t把時越問得一楞，不免想起半年前沈逸清被陸振霆打得血肉橫飛的場景，男人咬著牙跪在院裏，楞是一聲不吭，從小便是這樣，看著斯文，實際骨頭比他們誰都硬。
爹不疼媽不愛，碰上個姥爺教育起人又是鐵血手腕。
“還好吧，大不了就是又被打一頓。”
時越看著手機裏財經號才出的快報——恒健ipo項目胎死腹中。
這步沈逸清費盡心思規劃了兩年的戰略棋，被證監會緊急按下，首要理由是估值不理想，姜悅和沈逸清的聯姻，背後牽扯的是兩個大集團，本來1+1=3的組合，現在被硬生生的告知是個謊言，任何利益相關者都無法接受，更何況這涉及到集團管理層的誠信問題，是一種更為寬泛的不確定因素。
京貿面臨著從所未有的輿論危機。
時越揉揉秦詩的頭，無奈的嘆了一口氣。
“不過，這次蘇棠給他留下的麻煩還真夠嗆。”
.......
遠處綿延的雪山在夜色裏若隱若現，宛若一位威嚴的神明俯視人間，疏朗的星空下，喜馬拉雅橫斷山脈的輪廓聳立眼前。
夜空高遠。
蘇棠深呼一口氣擡頭遠眺，像一只站在山巔欲起飛的鳥，心中充斥著從所未有輕松和暢快。
一切從頭開始，一切秩序井然，一切....可期。
明天。
是《候鳥》拍攝的第一站。
他們要從這裏出發，去追遷徙而過的斑頭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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