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第 5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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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第 54 章
酒店包間裏笑聲回蕩, 陸振霆眾星捧月般坐在主位上。
八十歲大壽，小輩們誰也不敢怠慢, 人算來得齊，就連一貫工作忙的沒邊的陸清也準時下班過來。
宗親世交各色祝壽的人，坐了整整一個宴會廳。
姜悅看著看著身邊低頭玩手機的人笑。
“姥爺八十大壽的日子你也能忘，開發一個度假村而已，濱州的工作有那麽棘手，至於忙成這樣？”
沈逸清神情陰翳。
昨晚，女人始終還是狠不下心，扔下他轉身而去的時候姜悅的電話正好進來，這才意識到第二天是什麽日子。
一夜飛奔回來, 坐在這裏眼底還有舟車勞頓的困倦。
兩人邊上的陸嶼聽了這話，想起那群裏八卦, 頓時玩味的看他, 率先替他回了話。
“是挺忙的, 但是不是忙工作就不一定了。”
沈逸清擡起頭來輕飄飄的看他一眼, 陸嶼識相的閉嘴，話題又扯到姜悅身上。
“哎，我說嫂子，濱州那地方那麽偏, 你們剛結婚，放心把人就這麽放過去？”
冷不丁的稱呼令姜悅楞了一下，半是玩笑的開口。
“你別這樣叫我, 聽著怪別扭的。”
“領證了, 可不就得這樣叫, 待會姥爺聽見，又數落我不懂規矩。”
陸嶼眼神在兩人之間飄來飄去, 不知為何，姜悅聽了這話的表情十分怪異，一幅欲言又止的樣子，卻又什麽都沒說，帶著古怪。
眼前兩人都是一丘之貉，平時的模樣裝得循規蹈矩，可內裏的性格可是一個比一個叛逆乖張，特別是姜悅，他聽過一些傳聞，只是沒想到，一夜之間，她能答應和沈逸清結婚。
高位上的人已經喝多了，一張臉漲紅，隔著桌子朝沈逸清和姜悅招手。
“你們兩過來。”
姜悅秒懂，換上一副笑臉挽上沈逸清的手臂，拉著他一起過去。
“祝姥爺壽比南山——”
“別給我來那套！”
她嘻嘻哈哈，人站在跟前，祝壽詞還沒說完就被陸振霆打斷。
“什麽都是虛的，我就想抱個重孫。”
老人滿嘴酒氣，說話還算清晰，思維完全在線，一看就不好糊弄，眼神直勾勾的盯著兩人。
姜悅拉過沈逸清的手，態度親昵。
“正在準備呢。”
她用肩膀碰了一下沈逸清，示意他配合。
“最近還讓他戒煙戒酒呢，他老不聽，您幫我勸勸。”
沈逸清眼神冷颼颼的飄向姜悅，像是能吃人，下一秒，身後就拍上來一根拐棍。
力度不大，但帶著責怪。
“你小子！瞪人家悅悅做什麽，這狀沒告錯，要孩子的事就是得小心。”
他看著姜悅。
“他二次再不聽，再給我說，我派人過來給你盯著，那個什麽秘書，叫周平是吧？先調走，連個人都管不住。”
沈逸清氣得臉色鐵青，姜悅看著老人連忙打圓場。
“好好好！下次一定。”
老人給兩人手裏各塞了個大紅包，擺手。
“去吧。”
回了座位，姜悅把紅包塞進包裏，滿臉笑意。
“我去趟洗手間。”
才到門口，發現沈逸清也跟了出來。
“裝裝樣子得了，還真上癮了，那樣的話你也說得出口。”
那紅色艷麗的本本做得再逼真，騙過所有人，但彼此卻心照不宣。
姜悅不以為意。
“做戲也得像一些，說兩句話討老人開心而已嘛~”
她看著沈逸清，態度突然很正經。
“不過說真的，你得打好招呼，讓保姆給家裏備點降壓藥，萬一哪天沒兜住被發現，我真怕你姥爺被氣倒。”
沈逸清點了根煙靠在墻根，漫不經心睨她一眼。
“怎麽、怕了？”
指尖撥了撥耳邊的短發，姜悅滿是無所謂，一副有恃無恐的模樣往洗手間走。
“我怕什麽，那時候公司早換血完了，姜氏和京貿只要牢牢攥在我們兩個手裏，就翻不了天，我們的目的是一致的，難道不是嗎。”
對於他們這種家世，明修棧道暗度陳倉這種事，一個人做有些冒險，兩個人嘛，剛好合適。
他都不怕。
她怕什麽。
沈逸清沒再回席面。
到了車上，周平遞過來一份文件。
“這是濱州文旅局遞過來的宣傳方案，下面的人已經開會審過，需要你最後簽個字。”
一頁頁的翻過去，停留在最後一頁。
滿張的簡介，還印著男人的半身照，清秀的眉眼，昨晚才見過，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舫舟，不太像真名，讓你查的事怎麽樣了。”
周平皺緊了眉。
“查不到真名，背景也很幹凈，經歷....挺獨特的，沒當導演前常年住在京北的一座道觀裏當義工，過去的經歷倒很平常，沒什麽特別的。”
後座死寂了幾秒。
周平揣摩著他的表情，又繼續。
“但有一點很奇怪，只要是他參與的商業活動，讚助商裏必有泰盈集團。”
“你說方家和這小子有關系？”
“只是猜測。”
沈逸清一言不發的坐在後面，低垂著眼不知道在想什麽。
周平啟動車子，習慣性看向他。
“回公司？”
“文旅局的接洽會是不是今晚？”
周平楞了一下才反應過來他說的是濱州的事。
“對，前些天馮遠和陳主任那邊也問過你去不去，你給推了。”
他剛說完，沈逸清就改了主意。
“那去濱州。”
車子駛入主道，慢慢往高速的方向靠。
沈逸清閉著眼睛在後座休息，手機卻在一旁的座位上猛顫幾下。
謝流箏：【圖片】【圖片】。
謝流箏：【已經成功辦理入職~謝啦~。】
沈逸清掃了兩秒，回了個嗯。
謝流箏看著這個簡單又飽含敷衍的詞長久的發呆，還想發點什麽又按了刪除鍵。
他對她，現在甚至連敷衍都談不上，就連這個工作也是和他講條件換來的。
依著當年救他的情分，這是他最後一次幫她。
*
人是文旅局的老領導請來的，接洽會也由那邊來牽頭。
領導多的飯局，不僅要體面，還要夠私密和安全，馮遠是個老江湖，深谙這個道理，地方還是定在當初招待沈逸清的酒店。
周平不用導航，駕輕就熟。
進門時包間裏已經坐滿人，主位上是個上了年紀的老人，濱州上個一把手楊忠平。
旁邊坐著舫舟，舫舟旁邊是蘇棠，再旁邊的位置本來是馮遠，但是他一聽說沈逸清臨時決定要來，當即就主動讓出位置，坐到陳仲文的旁邊。
上次那場驚心動魄的訂婚宴，現在他還歷歷在目。
位置雖然次些，但掃了眼一旁的女人，他想沈逸清應該t不會和他計較這個問題。
男人步伐沈穩的進來，一桌人都站起來打招呼。
陳仲文率先站起來介紹。
“楊老，這是沈總，這次活動的讚助商，濱州度假區的項目就是他們在做。”
楊忠平看了眼人，眼底全是讚賞，客氣的將手遞過去。
“早聽說了，沒想到真人那麽年輕。”
他轉頭看了眼座位上的舫舟，拉著人向沈逸清介紹。
“大導演！上過柏林獎的，好在他爹和我是老交情，不然根本請不動。”
沈逸清平淡的看了一眼人。
“我知道。”
剛剛那一頁簡介，盡管無心，他已經過目不忘了，說到底，還是蘇棠和他走太近，他想忽略都不行。
沈逸清不給面子，沒握舫舟主動伸出的手，場面頓時有些詭異，倒是舫舟不計較，淡笑而過。
蘇棠安靜在一旁，倒是打量起了楊忠平，突然想起之前舫舟提過一次，有個長輩要他給轄區拍個宣傳片，她沒想到居然是濱州上一任的老書記。
一群人重新落了座，除了擺一些老地方的發展和改革，慢慢的話題打開就蔓延到舫舟身上。
楊忠平的視線在蘇棠身上轉了幾圈，穿著樸素，模樣卻長得不錯，眼神頓時一轉，看向身邊的人。
“你之前不是都一個人長槍大炮的單做，怎麽這次想起來招助理了。”
舫舟笑。
“基金會的譚老還記得嗎，上次我們三一起去山裏拍鳥那個，他讚助的福利院，我感興趣拍了一段時間，這不片子都沒剪完，還要應付你，實在忙不過來。”
楊忠平不大信，拐彎抹角的套話。
“你老往深山老林裏跑，一呆就是幾個月，人家嬌滴滴的小姑娘可吃不了這個苦，你爹催你談戀愛你不放心上，可別耽誤了別人，女人和男人可以不一樣。”
說完偏頭看蘇棠。
“小蘇有男朋友了嗎？”
蘇棠本來安安靜靜坐在位置上，猝不及防被點名，楞了秒後淡淡笑了下，乖巧搖頭。
這動作讓一旁的馮遠又看不懂了，楞了秒反應過來，或許蘇棠是另外一個意思，他想也沒想，接嘴。
“她前段時間訂婚了。”
這回倒是楊忠平意外了。
“你們年輕人就是愛開玩笑，未婚夫不也是男朋友。”
眼看配鴛鴦不成，他面色稍顯失落，這老戰友的小兒子年輕有個性，雖說從小腦子好，但好過頭也有一個弊端，性子太淡了，含著金湯勺出生，對錢財不敏感倒是正常，可他對情感問題也不敏感，這就很讓人頭痛了。
熱衷於替小輩牽紅線幾乎是所有老一輩的通病，但很明顯，他還沒開始，這另一頭就斷了，一腔熱血還沒開始揮灑就已經開始冷卻。
他看著蘇棠，口吻稍顯遺憾。
“多久辦婚禮呢，日子定了沒有。”
身旁突然哢嚓一下，是金屬打火機擦輪的聲響。
沈逸清點了根煙懶散的靠在座位上，好整以暇的睨著人。
眼見女人的身子僵了僵，滿臉陰翳，好幾秒才開口。
“不辦，退婚了。”
除了沈逸清，桌上的人都是一楞。
每個人的表情都很微妙，馮遠更是呆住，視線不動神色的掃向沈逸清，對方的眼神全黏在蘇棠身上，背後的故事甚至不用深思，一目了然。
舫舟更是意外，中途她訂婚還向他請了假，才沒過多久，居然發生了那麽大的事，他並不知道。
心裏短暫的泛起波瀾又很快平靜。
他不是傻子，視線移到沈逸清身上，眼神半明半暗。
唯一最開心的就是楊忠平，剛淡下去的心思又重新活絡起來。
“那你看看我們舟舟怎麽樣，人也精神，最重要你們年輕人還志趣相投，當男朋友肯定和得來。”
蘇棠沒說話，舫舟先笑著給她解了圍。
“楊叔你別亂點鴛鴦譜了，我就這麽一個優秀助理，好不容易才請來，你別給我嚇跑了，再這麽胡鬧，下次進山拍朱鹮，我不叫你。”
“別別別！”
楊忠平大笑起來。
“你不行，那總不能攔著別人找對象吧。”
他在一桌人中轉了又轉落到沈逸清身上。
“你看我們這桌不是還有一個和小蘇年齡相仿的。”
蘇棠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隨即偏過頭來沖著老人笑了。
“楊老說錯了，沈總比我和舫舟老師還大幾歲呢。”
沈逸清握酒杯的手無端緊了緊。
他就大她兩歲而已，這個口吻倒襯得他像個老男人了。
以前他怎麽不知道她對年齡如此芥蒂。
“男人大幾歲沒什麽的，夠成熟夠穩重，能夠給女人遮風擋雨，是好事。”
蘇棠不置可否，反駁的話客氣疏離又不拂人面子。
“可是我對已婚的人不感什麽興趣，非要選的話.....”突然頓住的話一下吸引大家的註意。
下一秒——
“那我還不如一直當舫舟老師的助理。”
楊忠平臉上的笑意沒了，徒剩尷尬。
陳仲文早就汗流浹背，這個老領導口吻大得出奇，不清楚沈逸清的背景，一來就要給對方牽紅線，聽得他是膽戰心驚，好在對方還算好說話，並沒有因此擺臉。
蘇棠他有點印象，記得之前是馮遠公司的員工，不知道一兩個月沒見，怎麽就搭上著名導演變成了助理。
上次水神廟他還記得她被鬧事的人推了一把，第二天上面下了掃黑除惡的文件，那個對她出手的人最後被當做頭號積極分子，亂七八糟的事加一起，估摸著要被判個十來年，瑞安也因此一蹶不振，現在的濱州，馮遠的坤和一家獨大。
他開口將話題又重新拉到濱州度假區的開發上來，才讓尷尬的局面慢慢回暖。
舫舟的手機平放在桌子上，彈了一條通知，屏保瞬間亮起來。
蘇棠看著上面的圖片一下來了興趣。
“這是什麽地方？還有這樣的山脈啊？”
舫舟看著她笑，打開了自己的圖冊遞了過去。
“胭脂山，去年我去西北采風的時候拍的。”
長長的山脈蜿蜒，像龍的脊背，兩側坡道布滿淡粉的細碎粉末，像潑了粉墨的流沙傾瀉下來，從圖片看去，確實名副其實，配得上胭脂二字。
“挺好看的，可以發我嗎。”
舫舟沒說話，下一秒蘇棠的手機就震動，微信上來了一串照片，全是高清圖。
“我還以為你只拍人物。”
“拍人物拍久了會容易抑郁，平時會拍其他的當消遣。”
舫舟打開相冊把手機放到蘇棠面前，兩人一下挨得極近。
“你自己翻翻，我還拍了其他的，如果喜歡，我一起發給你。”
“這是你剛才提過的朱鹮嗎，挺美的。”
毛茸茸的兩顆腦袋，幾乎就要貼在一起。
沈逸清看著兩人一人一句，你來我往，臉色有幾分自己都未察覺的陰沈。
“對，在山裏呆了幾個月。”舫舟看著人，“喜歡的話下次去拍我叫上你。”
蘇棠卻沒接他的話。
本來兩人第一次的合作就到福利院的項目為止，要不是他找到家裏來，都不會有第二次合作的機會。
舫舟見她不表態，也就自覺地岔開了話題。
“朱鹮挺美的，但我還是最喜歡翠鳥，羽毛在陽光下流光溢彩的，像個小精靈，捕魚的時候又很彪悍，像個小戰士。”他眉眼含笑，認真的問蘇棠。
“你呢，你喜歡什麽？”
沈逸清垂著眼漫不經心的坐在位子上，也在靜靜地等待女人的答案。
蘇棠指尖正好滑動一下，眼前的照片令她一楞。
很快，女人清麗柔和的嗓音就慢慢響起——
“大雁、我喜歡大雁。”
忠貞之鳥。
女人的話擲地有聲。
沈逸清眼光低垂過去，蔥白指尖下的照片不是特寫，而是一排人型的梯隊，在碧空如洗的藍天裏存在感十足。
明明是在回答他的問題，又似乎含沙射影。
舫舟帶著笑不動神色的看了眼沈逸清，隱約覺得他的臉色變得很難看。
飯局到了後期，楊老退席，馮遠還安排了其他場合。
那些燈紅酒綠聲色犬馬的地方沈逸清和舫舟都沒什麽興趣，更別提蘇棠一個女人。
飯店門口。
“送你回哪裏？”
“酒店吧。”
沈逸清落在後面，清晰的聽見前面兩人熟稔的交談。
視線裏的一雙背影漸漸走遠，蘇棠自然而然的坐上了舫舟那輛牧馬人，他喝了酒不能開車，她打算將人送到酒店再打車回家。
人剛坐進車裏，車頭就走來個人影，正詫異，擡頭就看是沈逸清，臉一下垮下來
“你下來。”男人面無表情盯著她，“周平來開，我送你回家。”
蘇棠視若無睹，慢慢升起了車窗。
她倒t好車，沈逸清依舊一座大山似的堵在路口，絲毫沒有要挪步的意思。
“要不你下去吧，我打車走，明早我再回來開。”
舫舟看著人有些無奈。
“不用。”
蘇棠毫不猶豫的踩重油門。
“直接沖過去就好了。”
話剛落地，車身就直接往前竄出一截。
舫舟還沒反應過來，眼看車頭就要往沈逸清膝蓋撞去，還剩最後半米，他不想出事，正要去扳蘇棠手裏的方向盤，她卻猛踩剎車。
終究還是停了。
半步的距離，再晚一秒，就真的撞上去了。
車窗搖下來，女人卸下一切的虛張聲勢，口吻滿是無奈和疲憊。
“你到底想幹嘛？”
沈逸清掀了眼皮看她，臉上沒什麽表情，還是剛才那句話。
“我送你回家。”
他不明說，但車裏兩人都明白，他鐵了心不想他們一起走。
駕駛室的人沈默兩秒，最後妥協。
“可以，那就一起送吧，先把舫舟老師送回酒店。”
本以為沈逸清會拒絕，沒想到他居然同意了。
周平坐在車內，看著不遠處逐漸走近的三人，場面說不出的詭異。
舫舟第一個在後排落座，下一秒蘇棠要上車卻被沈逸清掀開了，順序一下被打亂，最後變成她和舫舟一左一右，中間夾著個沈逸清，副駕駛的座位反而空落落。
蘇棠身子前傾，視線越過沈逸清去找舫舟搭話。
“福利院的片子剪了多少，可以發給我看看嗎？”
舫舟也學著她的樣子，兩人的目光隔著沈逸清相對。
“明天剪完了發給你。”
“這次的片子多久開拍呢？”
“還沒定，先到處轉轉吧。”
蘇棠應了聲好，隔了一會兒想起什麽又把身子前傾，隔著沈逸清看過去。
“不怕起早的話，明天我帶你去趕海~”
記得上次他提過對這事很有興趣。
“多早？”舫舟來了興致。
蘇棠翻了一下手機裏的潮汐表，回他。
“五點左右。”
“那沒問題，需要我帶什麽嗎？”
原本坐在兩人中間閉目養神的人一下睜開了眼睛。
“你們的話是不是有點太多了。”
.....
空氣詭異的安靜幾秒。
“不用，我幫你準備吧。”
蘇棠重新規矩的坐在位置上。
到了酒店門口，舫舟下車前還是不失禮節的給沈逸清道了謝，也不管他待不待見自己。
這方車門剛關上，身旁的車門又打開了，蘇棠正要提腳下車，被人一把扣住手腕。
“你要做什麽？”
蘇棠甩開他的手，滿臉不耐煩。
“回家。”
她下了車，順手招了個出租。
“我沒有跟他走，你可以不再為難人了吧。”
末了語氣又滿是譏諷。
“大半夜的，再和你一個已婚男人待一起，對我的名聲也不太好吧。”
沈逸清鐵青著一張臉看著夜色中的背影上出租車，周平低頭看了眼後視鏡，猶豫了兩秒。
“回酒店嗎？”
“跟過去。”
還是那副老樣子，把人送到漁村外的長坡上就停住，遠遠看她進了門才安心離開。
蘇棠洗完澡躺在床上還不忘給舫舟發消息，讓他記得調明早的鬧鐘。
手機剛丟回床面，剛閉眼就又震動一下。
以為是舫舟回的消息，結果是沈逸清。
——【我也要去。】
不像商量，倒像專橫的通知。
蘇棠沒回，她當然知道他說的是什麽。
心中總有陣不爽快，她倒在床上半小時睡不著，爬起來又給舫舟發了條消息，對方回的十分迅速，蘇棠看著聊天界面那個‘好’字，微微一笑。
想到明早不用看見沈逸清的臉，再閉眼時無比的安心。
酒店。
沈逸清守著微信等了一個小時，過了12點對方仍舊沒回消息，他便自顧自的給調了個四點的鬧鐘。
將手機放到洗漱臺，邊刷牙邊等著，直到一切洗漱完躺在床上，手機裏仍然沒回任何動靜。
料想她應該是睡了。
把手機放在枕頭旁，人還沒閉眼，就傳來串震動。
沈逸清內心一陣狂喜，翻身猛地抓起手機，結果是周平發來的幾條工作消息，激蕩的心情像剛起飛的風箏，沒飛幾米悠的斷了線，臉頓時黑下來。
——【北歐有個項目，你的作息挺合適的，下次派你去。】
周平看著消息，心裏咯噔一聲。
沒罵人，可他能想象沈逸清面無表情說這話的模樣，無論怎麽看都不是要升職的意思，很顯然自己今晚觸了他的黴頭。
可這原本就是正常的工作匯報，和往常沒什麽區別。
周平懨懨的息了屏，不敢再發任何消息過去。
沈逸清沒等到蘇棠的回覆，半夜又迷迷糊糊醒了幾次，每次都要拿出枕頭下的手機看一眼，每次都失望。
鬧鐘響的時候，幾乎瞬間睜眼從床上坐起來。
眼睛酸脹，緩了幾秒才看清屏幕，可惜——
消息仍舊石沈大海毫無回音。
報備行程一樣，他自顧自的又發了一條。
【我馬上出發過來了。】
還是沒人理。
有些氣惱她把他晾一邊，再也不看，出了門風風火火往小漁村趕，比蘇棠和男人約定的時間還早二十分鐘，但還是撲了個空。
蘇兆民正打算和簡素芳出門去鋪子上早市，看著人無比的驚訝。
“他們也叫你了？改時間了呀，改到四點了，沒給你說嗎？”
沈逸清面無表情的站在門口。
“沒，是我自己睡過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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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店包間裏笑聲回蕩, 陸振霆眾星捧月般坐在主位上。
八十歲大壽，小輩們誰也不敢怠慢, 人算來得齊，就連一貫工作忙的沒邊的陸清也準時下班過來。
宗親世交各色祝壽的人，坐了整整一個宴會廳。
姜悅看著看著身邊低頭玩手機的人笑。
“姥爺八十大壽的日子你也能忘，開發一個度假村而已，濱州的工作有那麽棘手，至於忙成這樣？”
沈逸清神情陰翳。
昨晚，女人始終還是狠不下心，扔下他轉身而去的時候姜悅的電話正好進來，這才意識到第二天是什麽日子。
一夜飛奔回來, 坐在這裏眼底還有舟車勞頓的困倦。
兩人邊上的陸嶼聽了這話，想起那群裏八卦, 頓時玩味的看他, 率先替他回了話。
“是挺忙的, 但是不是忙工作就不一定了。”
沈逸清擡起頭來輕飄飄的看他一眼, 陸嶼識相的閉嘴，話題又扯到姜悅身上。
“哎，我說嫂子，濱州那地方那麽偏, 你們剛結婚，放心把人就這麽放過去？”
冷不丁的稱呼令姜悅楞了一下，半是玩笑的開口。
“你別這樣叫我, 聽著怪別扭的。”
“領證了, 可不就得這樣叫, 待會姥爺聽見，又數落我不懂規矩。”
陸嶼眼神在兩人之間飄來飄去, 不知為何，姜悅聽了這話的表情十分怪異，一幅欲言又止的樣子，卻又什麽都沒說，帶著古怪。
眼前兩人都是一丘之貉，平時的模樣裝得循規蹈矩，可內裏的性格可是一個比一個叛逆乖張，特別是姜悅，他聽過一些傳聞，只是沒想到，一夜之間，她能答應和沈逸清結婚。
高位上的人已經喝多了，一張臉漲紅，隔著桌子朝沈逸清和姜悅招手。
“你們兩過來。”
姜悅秒懂，換上一副笑臉挽上沈逸清的手臂，拉著他一起過去。
“祝姥爺壽比南山——”
“別給我來那套！”
她嘻嘻哈哈，人站在跟前，祝壽詞還沒說完就被陸振霆打斷。
“什麽都是虛的，我就想抱個重孫。”
老人滿嘴酒氣，說話還算清晰，思維完全在線，一看就不好糊弄，眼神直勾勾的盯著兩人。
姜悅拉過沈逸清的手，態度親昵。
“正在準備呢。”
她用肩膀碰了一下沈逸清，示意他配合。
“最近還讓他戒煙戒酒呢，他老不聽，您幫我勸勸。”
沈逸清眼神冷颼颼的飄向姜悅，像是能吃人，下一秒，身後就拍上來一根拐棍。
力度不大，但帶著責怪。
“你小子！瞪人家悅悅做什麽，這狀沒告錯，要孩子的事就是得小心。”
他看著姜悅。
“他二次再不聽，再給我說，我派人過來給你盯著，那個什麽秘書，叫周平是吧？先調走，連個人都管不住。”
沈逸清氣得臉色鐵青，姜悅看著老人連忙打圓場。
“好好好！下次一定。”
老人給兩人手裏各塞了個大紅包，擺手。
“去吧。”
回了座位，姜悅把紅包塞進包裏，滿臉笑意。
“我去趟洗手間。”
才到門口，發現沈逸清也跟了出來。
“裝裝樣子得了，還真上癮了，那樣的話你也說得出口。”
那紅色艷麗的本本做得再逼真，騙過所有人，但彼此卻心照不宣。
姜悅不以為意。
“做戲也得像一些，說兩句話討老人開心而已嘛~”
她看著沈逸清，態度突然很正經。
“不過說真的，你得打好招呼，讓保姆給家裏備點降壓藥，萬一哪天沒兜住被發現，我真怕你姥爺被氣倒。”
沈逸清點了根煙靠在墻根，漫不經心睨她一眼。
“怎麽、怕了？”
指尖撥了撥耳邊的短發，姜悅滿是無所謂，一副有恃無恐的模樣往洗手間走。
“我怕什麽，那時候公司早換血完了，姜氏和京貿只要牢牢攥在我們兩個手裏，就翻不了天，我們的目的是一致的，難道不是嗎。”
對於他們這種家世，明修棧道暗度陳倉這種事，一個人做有些冒險，兩個人嘛，剛好合適。
他都不怕。
她怕什麽。
沈逸清沒再回席面。
到了車上，周平遞過來一份文件。
“這是濱州文旅局遞過來的宣傳方案，下面的人已經開會審過，需要你最後簽個字。”
一頁頁的翻過去，停留在最後一頁。
滿張的簡介，還印著男人的半身照，清秀的眉眼，昨晚才見過，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舫舟，不太像真名，讓你查的事怎麽樣了。”
周平皺緊了眉。
“查不到真名，背景也很幹凈，經歷....挺獨特的，沒當導演前常年住在京北的一座道觀裏當義工，過去的經歷倒很平常，沒什麽特別的。”
後座死寂了幾秒。
周平揣摩著他的表情，又繼續。
“但有一點很奇怪，只要是他參與的商業活動，讚助商裏必有泰盈集團。”
“你說方家和這小子有關系？”
“只是猜測。”
沈逸清一言不發的坐在後面，低垂著眼不知道在想什麽。
周平啟動車子，習慣性看向他。
“回公司？”
“文旅局的接洽會是不是今晚？”
周平楞了一下才反應過來他說的是濱州的事。
“對，前些天馮遠和陳主任那邊也問過你去不去，你給推了。”
他剛說完，沈逸清就改了主意。
“那去濱州。”
車子駛入主道，慢慢往高速的方向靠。
沈逸清閉著眼睛在後座休息，手機卻在一旁的座位上猛顫幾下。
謝流箏：【圖片】【圖片】。
謝流箏：【已經成功辦理入職~謝啦~。】
沈逸清掃了兩秒，回了個嗯。
謝流箏看著這個簡單又飽含敷衍的詞長久的發呆，還想發點什麽又按了刪除鍵。
他對她，現在甚至連敷衍都談不上，就連這個工作也是和他講條件換來的。
依著當年救他的情分，這是他最後一次幫她。
*
人是文旅局的老領導請來的，接洽會也由那邊來牽頭。
領導多的飯局，不僅要體面，還要夠私密和安全，馮遠是個老江湖，深谙這個道理，地方還是定在當初招待沈逸清的酒店。
周平不用導航，駕輕就熟。
進門時包間裏已經坐滿人，主位上是個上了年紀的老人，濱州上個一把手楊忠平。
旁邊坐著舫舟，舫舟旁邊是蘇棠，再旁邊的位置本來是馮遠，但是他一聽說沈逸清臨時決定要來，當即就主動讓出位置，坐到陳仲文的旁邊。
上次那場驚心動魄的訂婚宴，現在他還歷歷在目。
位置雖然次些，但掃了眼一旁的女人，他想沈逸清應該t不會和他計較這個問題。
男人步伐沈穩的進來，一桌人都站起來打招呼。
陳仲文率先站起來介紹。
“楊老，這是沈總，這次活動的讚助商，濱州度假區的項目就是他們在做。”
楊忠平看了眼人，眼底全是讚賞，客氣的將手遞過去。
“早聽說了，沒想到真人那麽年輕。”
他轉頭看了眼座位上的舫舟，拉著人向沈逸清介紹。
“大導演！上過柏林獎的，好在他爹和我是老交情，不然根本請不動。”
沈逸清平淡的看了一眼人。
“我知道。”
剛剛那一頁簡介，盡管無心，他已經過目不忘了，說到底，還是蘇棠和他走太近，他想忽略都不行。
沈逸清不給面子，沒握舫舟主動伸出的手，場面頓時有些詭異，倒是舫舟不計較，淡笑而過。
蘇棠安靜在一旁，倒是打量起了楊忠平，突然想起之前舫舟提過一次，有個長輩要他給轄區拍個宣傳片，她沒想到居然是濱州上一任的老書記。
一群人重新落了座，除了擺一些老地方的發展和改革，慢慢的話題打開就蔓延到舫舟身上。
楊忠平的視線在蘇棠身上轉了幾圈，穿著樸素，模樣卻長得不錯，眼神頓時一轉，看向身邊的人。
“你之前不是都一個人長槍大炮的單做，怎麽這次想起來招助理了。”
舫舟笑。
“基金會的譚老還記得嗎，上次我們三一起去山裏拍鳥那個，他讚助的福利院，我感興趣拍了一段時間，這不片子都沒剪完，還要應付你，實在忙不過來。”
楊忠平不大信，拐彎抹角的套話。
“你老往深山老林裏跑，一呆就是幾個月，人家嬌滴滴的小姑娘可吃不了這個苦，你爹催你談戀愛你不放心上，可別耽誤了別人，女人和男人可以不一樣。”
說完偏頭看蘇棠。
“小蘇有男朋友了嗎？”
蘇棠本來安安靜靜坐在位置上，猝不及防被點名，楞了秒後淡淡笑了下，乖巧搖頭。
這動作讓一旁的馮遠又看不懂了，楞了秒反應過來，或許蘇棠是另外一個意思，他想也沒想，接嘴。
“她前段時間訂婚了。”
這回倒是楊忠平意外了。
“你們年輕人就是愛開玩笑，未婚夫不也是男朋友。”
眼看配鴛鴦不成，他面色稍顯失落，這老戰友的小兒子年輕有個性，雖說從小腦子好，但好過頭也有一個弊端，性子太淡了，含著金湯勺出生，對錢財不敏感倒是正常，可他對情感問題也不敏感，這就很讓人頭痛了。
熱衷於替小輩牽紅線幾乎是所有老一輩的通病，但很明顯，他還沒開始，這另一頭就斷了，一腔熱血還沒開始揮灑就已經開始冷卻。
他看著蘇棠，口吻稍顯遺憾。
“多久辦婚禮呢，日子定了沒有。”
身旁突然哢嚓一下，是金屬打火機擦輪的聲響。
沈逸清點了根煙懶散的靠在座位上，好整以暇的睨著人。
眼見女人的身子僵了僵，滿臉陰翳，好幾秒才開口。
“不辦，退婚了。”
除了沈逸清，桌上的人都是一楞。
每個人的表情都很微妙，馮遠更是呆住，視線不動神色的掃向沈逸清，對方的眼神全黏在蘇棠身上，背後的故事甚至不用深思，一目了然。
舫舟更是意外，中途她訂婚還向他請了假，才沒過多久，居然發生了那麽大的事，他並不知道。
心裏短暫的泛起波瀾又很快平靜。
他不是傻子，視線移到沈逸清身上，眼神半明半暗。
唯一最開心的就是楊忠平，剛淡下去的心思又重新活絡起來。
“那你看看我們舟舟怎麽樣，人也精神，最重要你們年輕人還志趣相投，當男朋友肯定和得來。”
蘇棠沒說話，舫舟先笑著給她解了圍。
“楊叔你別亂點鴛鴦譜了，我就這麽一個優秀助理，好不容易才請來，你別給我嚇跑了，再這麽胡鬧，下次進山拍朱鹮，我不叫你。”
“別別別！”
楊忠平大笑起來。
“你不行，那總不能攔著別人找對象吧。”
他在一桌人中轉了又轉落到沈逸清身上。
“你看我們這桌不是還有一個和小蘇年齡相仿的。”
蘇棠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隨即偏過頭來沖著老人笑了。
“楊老說錯了，沈總比我和舫舟老師還大幾歲呢。”
沈逸清握酒杯的手無端緊了緊。
他就大她兩歲而已，這個口吻倒襯得他像個老男人了。
以前他怎麽不知道她對年齡如此芥蒂。
“男人大幾歲沒什麽的，夠成熟夠穩重，能夠給女人遮風擋雨，是好事。”
蘇棠不置可否，反駁的話客氣疏離又不拂人面子。
“可是我對已婚的人不感什麽興趣，非要選的話.....”突然頓住的話一下吸引大家的註意。
下一秒——
“那我還不如一直當舫舟老師的助理。”
楊忠平臉上的笑意沒了，徒剩尷尬。
陳仲文早就汗流浹背，這個老領導口吻大得出奇，不清楚沈逸清的背景，一來就要給對方牽紅線，聽得他是膽戰心驚，好在對方還算好說話，並沒有因此擺臉。
蘇棠他有點印象，記得之前是馮遠公司的員工，不知道一兩個月沒見，怎麽就搭上著名導演變成了助理。
上次水神廟他還記得她被鬧事的人推了一把，第二天上面下了掃黑除惡的文件，那個對她出手的人最後被當做頭號積極分子，亂七八糟的事加一起，估摸著要被判個十來年，瑞安也因此一蹶不振，現在的濱州，馮遠的坤和一家獨大。
他開口將話題又重新拉到濱州度假區的開發上來，才讓尷尬的局面慢慢回暖。
舫舟的手機平放在桌子上，彈了一條通知，屏保瞬間亮起來。
蘇棠看著上面的圖片一下來了興趣。
“這是什麽地方？還有這樣的山脈啊？”
舫舟看著她笑，打開了自己的圖冊遞了過去。
“胭脂山，去年我去西北采風的時候拍的。”
長長的山脈蜿蜒，像龍的脊背，兩側坡道布滿淡粉的細碎粉末，像潑了粉墨的流沙傾瀉下來，從圖片看去，確實名副其實，配得上胭脂二字。
“挺好看的，可以發我嗎。”
舫舟沒說話，下一秒蘇棠的手機就震動，微信上來了一串照片，全是高清圖。
“我還以為你只拍人物。”
“拍人物拍久了會容易抑郁，平時會拍其他的當消遣。”
舫舟打開相冊把手機放到蘇棠面前，兩人一下挨得極近。
“你自己翻翻，我還拍了其他的，如果喜歡，我一起發給你。”
“這是你剛才提過的朱鹮嗎，挺美的。”
毛茸茸的兩顆腦袋，幾乎就要貼在一起。
沈逸清看著兩人一人一句，你來我往，臉色有幾分自己都未察覺的陰沈。
“對，在山裏呆了幾個月。”舫舟看著人，“喜歡的話下次去拍我叫上你。”
蘇棠卻沒接他的話。
本來兩人第一次的合作就到福利院的項目為止，要不是他找到家裏來，都不會有第二次合作的機會。
舫舟見她不表態，也就自覺地岔開了話題。
“朱鹮挺美的，但我還是最喜歡翠鳥，羽毛在陽光下流光溢彩的，像個小精靈，捕魚的時候又很彪悍，像個小戰士。”他眉眼含笑，認真的問蘇棠。
“你呢，你喜歡什麽？”
沈逸清垂著眼漫不經心的坐在位子上，也在靜靜地等待女人的答案。
蘇棠指尖正好滑動一下，眼前的照片令她一楞。
很快，女人清麗柔和的嗓音就慢慢響起——
“大雁、我喜歡大雁。”
忠貞之鳥。
女人的話擲地有聲。
沈逸清眼光低垂過去，蔥白指尖下的照片不是特寫，而是一排人型的梯隊，在碧空如洗的藍天裏存在感十足。
明明是在回答他的問題，又似乎含沙射影。
舫舟帶著笑不動神色的看了眼沈逸清，隱約覺得他的臉色變得很難看。
飯局到了後期，楊老退席，馮遠還安排了其他場合。
那些燈紅酒綠聲色犬馬的地方沈逸清和舫舟都沒什麽興趣，更別提蘇棠一個女人。
飯店門口。
“送你回哪裏？”
“酒店吧。”
沈逸清落在後面，清晰的聽見前面兩人熟稔的交談。
視線裏的一雙背影漸漸走遠，蘇棠自然而然的坐上了舫舟那輛牧馬人，他喝了酒不能開車，她打算將人送到酒店再打車回家。
人剛坐進車裏，車頭就走來個人影，正詫異，擡頭就看是沈逸清，臉一下垮下來
“你下來。”男人面無表情盯著她，“周平來開，我送你回家。”
蘇棠視若無睹，慢慢升起了車窗。
她倒t好車，沈逸清依舊一座大山似的堵在路口，絲毫沒有要挪步的意思。
“要不你下去吧，我打車走，明早我再回來開。”
舫舟看著人有些無奈。
“不用。”
蘇棠毫不猶豫的踩重油門。
“直接沖過去就好了。”
話剛落地，車身就直接往前竄出一截。
舫舟還沒反應過來，眼看車頭就要往沈逸清膝蓋撞去，還剩最後半米，他不想出事，正要去扳蘇棠手裏的方向盤，她卻猛踩剎車。
終究還是停了。
半步的距離，再晚一秒，就真的撞上去了。
車窗搖下來，女人卸下一切的虛張聲勢，口吻滿是無奈和疲憊。
“你到底想幹嘛？”
沈逸清掀了眼皮看她，臉上沒什麽表情，還是剛才那句話。
“我送你回家。”
他不明說，但車裏兩人都明白，他鐵了心不想他們一起走。
駕駛室的人沈默兩秒，最後妥協。
“可以，那就一起送吧，先把舫舟老師送回酒店。”
本以為沈逸清會拒絕，沒想到他居然同意了。
周平坐在車內，看著不遠處逐漸走近的三人，場面說不出的詭異。
舫舟第一個在後排落座，下一秒蘇棠要上車卻被沈逸清掀開了，順序一下被打亂，最後變成她和舫舟一左一右，中間夾著個沈逸清，副駕駛的座位反而空落落。
蘇棠身子前傾，視線越過沈逸清去找舫舟搭話。
“福利院的片子剪了多少，可以發給我看看嗎？”
舫舟也學著她的樣子，兩人的目光隔著沈逸清相對。
“明天剪完了發給你。”
“這次的片子多久開拍呢？”
“還沒定，先到處轉轉吧。”
蘇棠應了聲好，隔了一會兒想起什麽又把身子前傾，隔著沈逸清看過去。
“不怕起早的話，明天我帶你去趕海~”
記得上次他提過對這事很有興趣。
“多早？”舫舟來了興致。
蘇棠翻了一下手機裏的潮汐表，回他。
“五點左右。”
“那沒問題，需要我帶什麽嗎？”
原本坐在兩人中間閉目養神的人一下睜開了眼睛。
“你們的話是不是有點太多了。”
.....
空氣詭異的安靜幾秒。
“不用，我幫你準備吧。”
蘇棠重新規矩的坐在位置上。
到了酒店門口，舫舟下車前還是不失禮節的給沈逸清道了謝，也不管他待不待見自己。
這方車門剛關上，身旁的車門又打開了，蘇棠正要提腳下車，被人一把扣住手腕。
“你要做什麽？”
蘇棠甩開他的手，滿臉不耐煩。
“回家。”
她下了車，順手招了個出租。
“我沒有跟他走，你可以不再為難人了吧。”
末了語氣又滿是譏諷。
“大半夜的，再和你一個已婚男人待一起，對我的名聲也不太好吧。”
沈逸清鐵青著一張臉看著夜色中的背影上出租車，周平低頭看了眼後視鏡，猶豫了兩秒。
“回酒店嗎？”
“跟過去。”
還是那副老樣子，把人送到漁村外的長坡上就停住，遠遠看她進了門才安心離開。
蘇棠洗完澡躺在床上還不忘給舫舟發消息，讓他記得調明早的鬧鐘。
手機剛丟回床面，剛閉眼就又震動一下。
以為是舫舟回的消息，結果是沈逸清。
——【我也要去。】
不像商量，倒像專橫的通知。
蘇棠沒回，她當然知道他說的是什麽。
心中總有陣不爽快，她倒在床上半小時睡不著，爬起來又給舫舟發了條消息，對方回的十分迅速，蘇棠看著聊天界面那個‘好’字，微微一笑。
想到明早不用看見沈逸清的臉，再閉眼時無比的安心。
酒店。
沈逸清守著微信等了一個小時，過了12點對方仍舊沒回消息，他便自顧自的給調了個四點的鬧鐘。
將手機放到洗漱臺，邊刷牙邊等著，直到一切洗漱完躺在床上，手機裏仍然沒回任何動靜。
料想她應該是睡了。
把手機放在枕頭旁，人還沒閉眼，就傳來串震動。
沈逸清內心一陣狂喜，翻身猛地抓起手機，結果是周平發來的幾條工作消息，激蕩的心情像剛起飛的風箏，沒飛幾米悠的斷了線，臉頓時黑下來。
——【北歐有個項目，你的作息挺合適的，下次派你去。】
周平看著消息，心裏咯噔一聲。
沒罵人，可他能想象沈逸清面無表情說這話的模樣，無論怎麽看都不是要升職的意思，很顯然自己今晚觸了他的黴頭。
可這原本就是正常的工作匯報，和往常沒什麽區別。
周平懨懨的息了屏，不敢再發任何消息過去。
沈逸清沒等到蘇棠的回覆，半夜又迷迷糊糊醒了幾次，每次都要拿出枕頭下的手機看一眼，每次都失望。
鬧鐘響的時候，幾乎瞬間睜眼從床上坐起來。
眼睛酸脹，緩了幾秒才看清屏幕，可惜——
消息仍舊石沈大海毫無回音。
報備行程一樣，他自顧自的又發了一條。
【我馬上出發過來了。】
還是沒人理。
有些氣惱她把他晾一邊，再也不看，出了門風風火火往小漁村趕，比蘇棠和男人約定的時間還早二十分鐘，但還是撲了個空。
蘇兆民正打算和簡素芳出門去鋪子上早市，看著人無比的驚訝。
“他們也叫你了？改時間了呀，改到四點了，沒給你說嗎？”
沈逸清面無表情的站在門口。
“沒，是我自己睡過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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