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8章 我們萬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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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98章 我們萬歲
陳頌宜並不知道, 這個世界上有那麽多的因愛生恨。
直到她從霍朗行那裏聽說，原來鄭舒窈跟沈毓淮是中學校友，沈毓淮讀的是初高中一貫制的中學, 他讀初中三年級的時候, 鄭舒窈在讀高二, 華人圈子裏炙手可熱的萬人迷，偏偏在他這裏栽了跟頭。
但故事聽完，陳頌宜倒不覺得是什麽因愛生恨, 她並不認為鄭舒窈對沈毓淮有愛，最多是欣賞, 更多的是征服欲。
眾星拱月的人覺得什麽都沒有挑戰性，偏就碰了一顆大釘子，鄭舒窈在沈毓淮這裏感覺到前所未有的失敗感，僅此而已。
但陳頌宜不認為, 鄭舒窈這麽聰明又驕傲的人，會因為一個讓她有挫敗感的人, 而搭上自己半生，這當中一定有其他原因。
霍朗行在電話那頭輕輕笑了一聲, 說：“她家裏確實挺覆雜的, 大概急於做點成果出來, 求得家裏長輩的認同。”
陳頌宜嘆了一口氣，問：“沈毓淮真的沒事嗎？”
“沒事兒，你還信不過他嗎。鄭舒窈估計會找你, 你註意安全，不過她沒什麽本事撲騰了。”
在接到鄭舒窈的邀約之後, 陳頌宜想了想，給霍朗行打了個電話, 沈毓淮那邊聯系不到，總歸是能從他朋友口中聽打聽到一些跟他相關的事情。
結果霍朗行告訴她，沈毓淮昨天下午被監管局的人請走了。
鄭舒窈借沈毓淮投資雲客科技一案，舉報他違規操作。
陳頌宜呼吸驟然一緊，霍朗行立刻讓她別擔心，一切都在沈毓淮可控範圍之內，她便多嘴問了跟鄭舒窈有關的事情。
霍朗行對鄭舒窈的了解也就這些，陳頌宜姑且摸了個底，再去赴約。
鄭舒窈到最後無能為力，只能用最無聊的辦法拉陳頌宜下水，把她當成對他們這個階級可望不可得的失意者，通過她的手報覆沈毓淮。
陳頌宜想，有這個時間倒不如買早一班的機票回香港，也不至於當著她的面被監管局的人帶走。
鄭舒窈被帶走之後，陳頌宜一個人在咖啡廳裏坐了一會兒。
四個小時後的下班路上，她聽著車載廣播播報金融新聞，其中一條和天匯證券有關，聽上去無關痛癢的董事會成員變更，看起來跟普羅大眾沒什麽關系，其中暗流洶湧，也不是尋常人能參透。
如果不是聽霍朗行說，陳頌宜也不知道，沈毓淮也曾經在天匯有過四面楚歌的處境，他一個人抗下董事會的壓力，漸漸奪得絕對的話語權之後，逆流而上推動改制，一點一點把盤踞多年的老腐朽剔除，到今天才終於結束。
以上種種，他從來沒跟她說過，她完全沒有辦法深入了解沈毓淮，這麽多年來，居然一直都是這樣。
到現在，她還在等一個也許再也不會等到的電話。
陳頌宜到家的時候，吳玉茵和陳建剛剛從外面散完步回來，她今天要加班，提前跟母父說了不回家吃晚飯。
Kelly興奮地跑過來迎接她，在她腳邊打轉，讓她鞋子都不能好好換，無奈地笑著蹲下來，捧著小狗腦袋狠狠親了親：“這麽想我呀？”
Kelly靠著舔她的手熱烈回應。
吳玉茵趕緊走過來，彎下腰把Kelly抱開：“她回來手都沒洗你就舔她，全部都是細菌！”
“媽媽！”陳頌宜換好了拖鞋，不服氣地站起來。
吳玉茵拍她腦袋：“去洗手！廚房裏有湯，喝喝掉好休息了。”
陳頌宜的視線下移，看到了吳玉茵的義肢上，她穿著長褲，右腿的褲腿卷了起來，剛好挽在腿部和義肢結合的地方。
吳玉茵的恢覆態度積極，搭配飲食，肌肉恢覆效果很好，剛裝上義肢的時候與接受腔磨合，腿部偶爾會摩擦出血，現在已經完全好了。
療養中心的醫生幫吳玉茵排了號，明天就可以去裝腦機接口假肢，進行下一階段的康覆訓練，相比普通的義肢，腦機接口假肢可以通過聯動神經，在行走和發力上達到更好的效果。
陳頌宜陪著吳玉茵等待的過程中，心裏愈加忐忑，還不忘安慰吳玉茵：“媽媽，等會兒我跟爸爸陪你進去，你別怕啊。”
吳玉茵笑著拍拍她的手：“我才不怕，你別怕才對！”
她握住女兒的手，說：“依依，媽媽很期待呢。”
陳頌宜用力地點點頭，鼻子兀地一酸，她努努力忍住了，這種場合有什麽好哭的，她應該和吳玉茵一樣滿懷期待才對。
這樣安慰自己安慰得好好的，可是進去看見醫生的操作，陳頌宜還是沒忍住流眼淚，裝假肢的這個過程伴隨著痛苦，吳玉茵額頭上出了冷汗。
陳頌宜不忍心看，卻仍然倔強地直面這個場景，向吳玉茵一樣，學會直面她的痛苦。
“你現在可以嘗試腳趾頭用力，來，試試看。”
在醫生的引導下，吳玉茵看向裝好的假肢，努力地通過大腦發出指令，居然真的看到仿真腳的腳趾蜷縮起來，又自然地展開。
她真正地站起來，推開所有人的手，面對鏡子看自己走路的樣子。
這麽幾年下來，她大部分時間都坐在輪椅上，這一段時間借助拐杖和義肢站起來，還是不能完全像原來一樣走路，幾乎都快要忘記正常走路是什麽感覺了。
吳玉茵不要任何人攙扶，來來回回走了好久，眼淚流了出來。
陳頌宜急忙往前幾步擁抱住她，聽見母親有些蒼老的、低低的、柔柔的、帶著哭腔聲音，說：“寶貝，謝謝你。”
吳玉茵深深吸了一口氣，又說：“這幾年，媽媽對不起你，媽媽其實......從來都不怪你。”
陳頌宜不住地點著頭，拍拍她母親的背，說：“我知道了，我很早都知道了。”
她需要說出安慰母親的話，也需要聽到吳玉茵親口告訴她，她不怪她了，這幾年她們以為的互相怨恨，都毫無理由，變成晚夜一陣又一陣燥熱難耐的風，吹過了，就好了。
陳頌宜感覺到，心裏有一塊東西，落下了。
說起來，她應該好好謝謝沈毓淮，瞞著她幫吳玉茵轉了院，又排到了首個裝假肢的名額，如果沒有他幫忙，她恐怕還得帶著吳玉茵飛一趟德國，這當中又要面臨多少不確定因素，現在全部都解決了。
回家之後吳玉茵問她：“這是小沈幫忙安排的嗎？”
她握著手機，正打算給沈毓淮打個電話，聽見吳玉茵這麽問了，便點了點頭。
吳玉茵嘆了一口氣，說：“他對你，確實是用心。”
這幾年二老見過不少陳頌宜的追求者，除了越嘉舟，其餘人也不過看中她經濟條件、相貌姣好，將她視作優質的婚姻對象，他們也不想讓女兒被人挑來挑去的，就由著陳頌宜一個人自由自在也好。
可是有人對t她上心，總是更好的，他們也能更安心。
最難能可貴的，是陳頌宜自己對沈毓淮還有意思，倘若她自己死了心，誰勸都沒用，她如今是沒死心，偏偏又這樣猶猶豫豫的，讓吳玉茵也著急。
陳建勸她別著急，一切都只能順其自然。
陳頌宜做什麽是都算果斷，唯獨遇到跟沈毓淮相關的，優柔寡斷起來，她就是恨自己時常太果斷，一不小心就傷著對方。
Kelly每天的作息很穩定，被二老養得一到九點多就困了，今晚卻異常亢奮，像是猜到陳頌宜要給沈毓淮打電話。
她揉揉Kelly毛茸茸的腦袋，問她：“你想爸爸了嗎？”
“汪！”
陳頌宜立刻捂住她的嘴：“小聲點，外婆外公都睡覺了。”
Kelly吐舌頭，聽話地沖她搖搖尾巴。
“那我們給爸爸打個電話好嗎？”
Kelly又要叫一聲，被陳頌宜眼神制止住了，她小心翼翼地撥通電話，等了大概半分多鐘，她的心都快要跳出來了。
沈毓淮接通了。
陳頌宜大腦一片空白，準備好的措辭統統消失，只能尷尷尬尬地說一句：“晚上好。”
沈毓淮聲音有點啞，回她：“晚上好。”
陳頌宜看著Kelly，給自己的這通電話找了一個合理的理由：“Kelly想你了，所以我給你打電話。”
沈毓淮安靜了一會兒，淡淡地說：“原來是這樣。”
陳頌宜示意Kelly可以出聲，她本來想打視頻的，又覺得以她現在和沈毓淮的關系，不適合這麽暧昧的行為，便作罷了。
Kelly看不見沈毓淮，自然沒那麽熱情，又要由陳頌宜說話，她憋了半天，想到今天吳玉茵正式裝好了假肢，理應對沈毓淮表示感謝：“今天我帶我媽去裝假肢了，很順利，還有療養中心的事情，我都知道了，也謝謝你。”
“阿姨恢覆得怎麽樣？”
“很好。”
“那就好。你呢？”
陳頌宜靠在Kelly頭上，低低地說：“我也很好。”
沈毓淮吸了一口氣，應了一聲。
陳頌宜問他：“那你呢？你好嗎？”
他的聲音從聽筒傳出來，聽起來又頹廢又喪氣，他說：“依依，我不太好。”
陳頌宜心裏有點難受，她的眼睛也酸酸的，她怕受到沈毓淮的拒絕，沒敢問他，能不能去陪陪他。
她也不知道沈毓淮現在在不在吳會，又或是上海、北京，或是重洋之外的紐約，她摸不清他們之間的距離，也摸不清她現在在沈毓淮心裏的位置。
畢竟他說談談，也沒說談什麽。
要是真談好聚好散，她一手促成的結局，也不能怨恨後悔什麽。
她冷靜下來，克制自己胡思亂想，問：“為什麽不太好？”
沈毓淮輕笑了一聲，那聲音自嘲似的：“沒什麽，早點睡吧。”
他把電話掛了。
陳頌宜盯著手機屏幕楞神。
-
顧君竹走進院子的時候，沈毓淮正坐在前廳的沙發上，盯著手機出神，也不知道在看什麽。
沈毓淮餘光見他來了，按了按太陽穴，恭順地站起來，問：“舅舅，姥姥情況穩定了嗎？”
顧君竹今年快六十了，年少時就被老太太老爺子丟到部隊裏去，養成不茍言笑的性子，他身姿一向挺拔，今晚卻也滿是疲態。
顧君竹按住沈毓淮的肩膀，讓他一起坐下來，他呷一口茶，說：“好多了，現在你舅媽和妹妹陪著。你昨晚守了一夜，今天也在醫院待了一整天，去睡一覺。”
沈毓淮無奈地笑一笑：“姥姥被我氣進醫院，我哪兒敢睡。”
“你小子，嘴上這麽說，心裏可不這麽想吧？”顧君竹難得笑笑，威嚴的神情中露出些許慈愛，“老太太去年剛做的心臟搭橋，是脆弱了點兒，你也別往自己身上攬。”
“你姥姥不過是氣你傻，改制之後把沈家人踢幹凈了，但你手上還有多少股權？天匯現如今你說了算，你卸任之後呢？”
沈毓淮眉目陰雲不減：“上面會派人，我要是卸任，天匯也跟我沒關系。”
顧君竹嘆息一聲：“塵埃落定，多說無益。你母親看到你做到這一步，估計很滿意。”
“只不過......”顧君竹瞇起眼眸，審視著他，“棋下得這麽急，不全是為了你母親吧？為了吳會的那個姑娘？她可不太簡單。”
沈毓淮皺起眉，警惕地看向他舅舅：“您見過她？”
“你姥姥姥爺查你八年前回國，你一直壓著，別以為我不知道！”顧君竹語調冷肅，“毓淮，看清楚你肩上是什麽，容不得你犯低級錯誤！”
沈毓淮眉擰得更深，原本就端坐的身體更加緊繃：“你們跟她說什麽了？”
顧君竹銳利的目光凝視著他，回避這個問題，搖了搖頭：“毓淮，你令我很失望。”
沈毓淮對這句話沒什麽反應，只是不久之後，嘴角漸漸浮起冰冷的弧度，他平靜地發出一聲冷笑，安放在膝蓋上的手卻已經暴起青筋。
“失望？”他挑眉，“這麽幾十年，為了您口中所謂的榮光，也為了您的闔家團圓，得償所願，犧牲一個顧君蘭，還覺得不夠？”
“莫非顧家所有人，都要當你的犧牲品？”
“顧毓淮！”這句輕描淡寫的嘲諷觸到了顧君竹的逆鱗，他猛地站起來，卻看沈毓淮，還是一副無所謂的模樣。
沈毓淮亦站起來，他比他舅舅高了一個頭，在商界叱詫多年，他的氣場並不輸分毫，卻還是含蓄收斂，嘴角甚至噙著笑：“舅舅，這麽多年，謝謝您栽培。沒有您每天家法伺候，我自認走不到如今的位置。”
“只是。”他輕笑出聲，眸中布滿陰沈的戾氣，“到如今再把事情做絕，您該給自己留一條後路。”
說完，他抿了抿唇，顧不上欣賞顧君竹臉上的錯愕與驚詫，便上了樓。
直到現在，顧君竹還把他當作好操控的棋子，卻沒發現幼虎早就脫離牢籠桎梏，長出自己的獠牙。
庭院外竹影簌簌，轉眼間又到農歷十五，圓月高掛，銀光柔柔地鋪在石板地上。
沈毓淮不知道顧君竹跟陳頌宜說過什麽，甚至不知道他們什麽時候見過面，陳頌宜自尊心強，倘若是羞辱冒犯的話，她一定很難過，這讓他突然沒有勇氣面對陳頌宜。
陳頌宜來電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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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頌宜並不知道, 這個世界上有那麽多的因愛生恨。
直到她從霍朗行那裏聽說，原來鄭舒窈跟沈毓淮是中學校友，沈毓淮讀的是初高中一貫制的中學, 他讀初中三年級的時候, 鄭舒窈在讀高二, 華人圈子裏炙手可熱的萬人迷，偏偏在他這裏栽了跟頭。
但故事聽完，陳頌宜倒不覺得是什麽因愛生恨, 她並不認為鄭舒窈對沈毓淮有愛，最多是欣賞, 更多的是征服欲。
眾星拱月的人覺得什麽都沒有挑戰性，偏就碰了一顆大釘子，鄭舒窈在沈毓淮這裏感覺到前所未有的失敗感，僅此而已。
但陳頌宜不認為, 鄭舒窈這麽聰明又驕傲的人，會因為一個讓她有挫敗感的人, 而搭上自己半生，這當中一定有其他原因。
霍朗行在電話那頭輕輕笑了一聲, 說：“她家裏確實挺覆雜的, 大概急於做點成果出來, 求得家裏長輩的認同。”
陳頌宜嘆了一口氣，問：“沈毓淮真的沒事嗎？”
“沒事兒，你還信不過他嗎。鄭舒窈估計會找你, 你註意安全，不過她沒什麽本事撲騰了。”
在接到鄭舒窈的邀約之後, 陳頌宜想了想，給霍朗行打了個電話, 沈毓淮那邊聯系不到，總歸是能從他朋友口中聽打聽到一些跟他相關的事情。
結果霍朗行告訴她，沈毓淮昨天下午被監管局的人請走了。
鄭舒窈借沈毓淮投資雲客科技一案，舉報他違規操作。
陳頌宜呼吸驟然一緊，霍朗行立刻讓她別擔心，一切都在沈毓淮可控範圍之內，她便多嘴問了跟鄭舒窈有關的事情。
霍朗行對鄭舒窈的了解也就這些，陳頌宜姑且摸了個底，再去赴約。
鄭舒窈到最後無能為力，只能用最無聊的辦法拉陳頌宜下水，把她當成對他們這個階級可望不可得的失意者，通過她的手報覆沈毓淮。
陳頌宜想，有這個時間倒不如買早一班的機票回香港，也不至於當著她的面被監管局的人帶走。
鄭舒窈被帶走之後，陳頌宜一個人在咖啡廳裏坐了一會兒。
四個小時後的下班路上，她聽著車載廣播播報金融新聞，其中一條和天匯證券有關，聽上去無關痛癢的董事會成員變更，看起來跟普羅大眾沒什麽關系，其中暗流洶湧，也不是尋常人能參透。
如果不是聽霍朗行說，陳頌宜也不知道，沈毓淮也曾經在天匯有過四面楚歌的處境，他一個人抗下董事會的壓力，漸漸奪得絕對的話語權之後，逆流而上推動改制，一點一點把盤踞多年的老腐朽剔除，到今天才終於結束。
以上種種，他從來沒跟她說過，她完全沒有辦法深入了解沈毓淮，這麽多年來，居然一直都是這樣。
到現在，她還在等一個也許再也不會等到的電話。
陳頌宜到家的時候，吳玉茵和陳建剛剛從外面散完步回來，她今天要加班，提前跟母父說了不回家吃晚飯。
Kelly興奮地跑過來迎接她，在她腳邊打轉，讓她鞋子都不能好好換，無奈地笑著蹲下來，捧著小狗腦袋狠狠親了親：“這麽想我呀？”
Kelly靠著舔她的手熱烈回應。
吳玉茵趕緊走過來，彎下腰把Kelly抱開：“她回來手都沒洗你就舔她，全部都是細菌！”
“媽媽！”陳頌宜換好了拖鞋，不服氣地站起來。
吳玉茵拍她腦袋：“去洗手！廚房裏有湯，喝喝掉好休息了。”
陳頌宜的視線下移，看到了吳玉茵的義肢上，她穿著長褲，右腿的褲腿卷了起來，剛好挽在腿部和義肢結合的地方。
吳玉茵的恢覆態度積極，搭配飲食，肌肉恢覆效果很好，剛裝上義肢的時候與接受腔磨合，腿部偶爾會摩擦出血，現在已經完全好了。
療養中心的醫生幫吳玉茵排了號，明天就可以去裝腦機接口假肢，進行下一階段的康覆訓練，相比普通的義肢，腦機接口假肢可以通過聯動神經，在行走和發力上達到更好的效果。
陳頌宜陪著吳玉茵等待的過程中，心裏愈加忐忑，還不忘安慰吳玉茵：“媽媽，等會兒我跟爸爸陪你進去，你別怕啊。”
吳玉茵笑著拍拍她的手：“我才不怕，你別怕才對！”
她握住女兒的手，說：“依依，媽媽很期待呢。”
陳頌宜用力地點點頭，鼻子兀地一酸，她努努力忍住了，這種場合有什麽好哭的，她應該和吳玉茵一樣滿懷期待才對。
這樣安慰自己安慰得好好的，可是進去看見醫生的操作，陳頌宜還是沒忍住流眼淚，裝假肢的這個過程伴隨著痛苦，吳玉茵額頭上出了冷汗。
陳頌宜不忍心看，卻仍然倔強地直面這個場景，向吳玉茵一樣，學會直面她的痛苦。
“你現在可以嘗試腳趾頭用力，來，試試看。”
在醫生的引導下，吳玉茵看向裝好的假肢，努力地通過大腦發出指令，居然真的看到仿真腳的腳趾蜷縮起來，又自然地展開。
她真正地站起來，推開所有人的手，面對鏡子看自己走路的樣子。
這麽幾年下來，她大部分時間都坐在輪椅上，這一段時間借助拐杖和義肢站起來，還是不能完全像原來一樣走路，幾乎都快要忘記正常走路是什麽感覺了。
吳玉茵不要任何人攙扶，來來回回走了好久，眼淚流了出來。
陳頌宜急忙往前幾步擁抱住她，聽見母親有些蒼老的、低低的、柔柔的、帶著哭腔聲音，說：“寶貝，謝謝你。”
吳玉茵深深吸了一口氣，又說：“這幾年，媽媽對不起你，媽媽其實......從來都不怪你。”
陳頌宜不住地點著頭，拍拍她母親的背，說：“我知道了，我很早都知道了。”
她需要說出安慰母親的話，也需要聽到吳玉茵親口告訴她，她不怪她了，這幾年她們以為的互相怨恨，都毫無理由，變成晚夜一陣又一陣燥熱難耐的風，吹過了，就好了。
陳頌宜感覺到，心裏有一塊東西，落下了。
說起來，她應該好好謝謝沈毓淮，瞞著她幫吳玉茵轉了院，又排到了首個裝假肢的名額，如果沒有他幫忙，她恐怕還得帶著吳玉茵飛一趟德國，這當中又要面臨多少不確定因素，現在全部都解決了。
回家之後吳玉茵問她：“這是小沈幫忙安排的嗎？”
她握著手機，正打算給沈毓淮打個電話，聽見吳玉茵這麽問了，便點了點頭。
吳玉茵嘆了一口氣，說：“他對你，確實是用心。”
這幾年二老見過不少陳頌宜的追求者，除了越嘉舟，其餘人也不過看中她經濟條件、相貌姣好，將她視作優質的婚姻對象，他們也不想讓女兒被人挑來挑去的，就由著陳頌宜一個人自由自在也好。
可是有人對t她上心，總是更好的，他們也能更安心。
最難能可貴的，是陳頌宜自己對沈毓淮還有意思，倘若她自己死了心，誰勸都沒用，她如今是沒死心，偏偏又這樣猶猶豫豫的，讓吳玉茵也著急。
陳建勸她別著急，一切都只能順其自然。
陳頌宜做什麽是都算果斷，唯獨遇到跟沈毓淮相關的，優柔寡斷起來，她就是恨自己時常太果斷，一不小心就傷著對方。
Kelly每天的作息很穩定，被二老養得一到九點多就困了，今晚卻異常亢奮，像是猜到陳頌宜要給沈毓淮打電話。
她揉揉Kelly毛茸茸的腦袋，問她：“你想爸爸了嗎？”
“汪！”
陳頌宜立刻捂住她的嘴：“小聲點，外婆外公都睡覺了。”
Kelly吐舌頭，聽話地沖她搖搖尾巴。
“那我們給爸爸打個電話好嗎？”
Kelly又要叫一聲，被陳頌宜眼神制止住了，她小心翼翼地撥通電話，等了大概半分多鐘，她的心都快要跳出來了。
沈毓淮接通了。
陳頌宜大腦一片空白，準備好的措辭統統消失，只能尷尷尬尬地說一句：“晚上好。”
沈毓淮聲音有點啞，回她：“晚上好。”
陳頌宜看著Kelly，給自己的這通電話找了一個合理的理由：“Kelly想你了，所以我給你打電話。”
沈毓淮安靜了一會兒，淡淡地說：“原來是這樣。”
陳頌宜示意Kelly可以出聲，她本來想打視頻的，又覺得以她現在和沈毓淮的關系，不適合這麽暧昧的行為，便作罷了。
Kelly看不見沈毓淮，自然沒那麽熱情，又要由陳頌宜說話，她憋了半天，想到今天吳玉茵正式裝好了假肢，理應對沈毓淮表示感謝：“今天我帶我媽去裝假肢了，很順利，還有療養中心的事情，我都知道了，也謝謝你。”
“阿姨恢覆得怎麽樣？”
“很好。”
“那就好。你呢？”
陳頌宜靠在Kelly頭上，低低地說：“我也很好。”
沈毓淮吸了一口氣，應了一聲。
陳頌宜問他：“那你呢？你好嗎？”
他的聲音從聽筒傳出來，聽起來又頹廢又喪氣，他說：“依依，我不太好。”
陳頌宜心裏有點難受，她的眼睛也酸酸的，她怕受到沈毓淮的拒絕，沒敢問他，能不能去陪陪他。
她也不知道沈毓淮現在在不在吳會，又或是上海、北京，或是重洋之外的紐約，她摸不清他們之間的距離，也摸不清她現在在沈毓淮心裏的位置。
畢竟他說談談，也沒說談什麽。
要是真談好聚好散，她一手促成的結局，也不能怨恨後悔什麽。
她冷靜下來，克制自己胡思亂想，問：“為什麽不太好？”
沈毓淮輕笑了一聲，那聲音自嘲似的：“沒什麽，早點睡吧。”
他把電話掛了。
陳頌宜盯著手機屏幕楞神。
-
顧君竹走進院子的時候，沈毓淮正坐在前廳的沙發上，盯著手機出神，也不知道在看什麽。
沈毓淮餘光見他來了，按了按太陽穴，恭順地站起來，問：“舅舅，姥姥情況穩定了嗎？”
顧君竹今年快六十了，年少時就被老太太老爺子丟到部隊裏去，養成不茍言笑的性子，他身姿一向挺拔，今晚卻也滿是疲態。
顧君竹按住沈毓淮的肩膀，讓他一起坐下來，他呷一口茶，說：“好多了，現在你舅媽和妹妹陪著。你昨晚守了一夜，今天也在醫院待了一整天，去睡一覺。”
沈毓淮無奈地笑一笑：“姥姥被我氣進醫院，我哪兒敢睡。”
“你小子，嘴上這麽說，心裏可不這麽想吧？”顧君竹難得笑笑，威嚴的神情中露出些許慈愛，“老太太去年剛做的心臟搭橋，是脆弱了點兒，你也別往自己身上攬。”
“你姥姥不過是氣你傻，改制之後把沈家人踢幹凈了，但你手上還有多少股權？天匯現如今你說了算，你卸任之後呢？”
沈毓淮眉目陰雲不減：“上面會派人，我要是卸任，天匯也跟我沒關系。”
顧君竹嘆息一聲：“塵埃落定，多說無益。你母親看到你做到這一步，估計很滿意。”
“只不過......”顧君竹瞇起眼眸，審視著他，“棋下得這麽急，不全是為了你母親吧？為了吳會的那個姑娘？她可不太簡單。”
沈毓淮皺起眉，警惕地看向他舅舅：“您見過她？”
“你姥姥姥爺查你八年前回國，你一直壓著，別以為我不知道！”顧君竹語調冷肅，“毓淮，看清楚你肩上是什麽，容不得你犯低級錯誤！”
沈毓淮眉擰得更深，原本就端坐的身體更加緊繃：“你們跟她說什麽了？”
顧君竹銳利的目光凝視著他，回避這個問題，搖了搖頭：“毓淮，你令我很失望。”
沈毓淮對這句話沒什麽反應，只是不久之後，嘴角漸漸浮起冰冷的弧度，他平靜地發出一聲冷笑，安放在膝蓋上的手卻已經暴起青筋。
“失望？”他挑眉，“這麽幾十年，為了您口中所謂的榮光，也為了您的闔家團圓，得償所願，犧牲一個顧君蘭，還覺得不夠？”
“莫非顧家所有人，都要當你的犧牲品？”
“顧毓淮！”這句輕描淡寫的嘲諷觸到了顧君竹的逆鱗，他猛地站起來，卻看沈毓淮，還是一副無所謂的模樣。
沈毓淮亦站起來，他比他舅舅高了一個頭，在商界叱詫多年，他的氣場並不輸分毫，卻還是含蓄收斂，嘴角甚至噙著笑：“舅舅，這麽多年，謝謝您栽培。沒有您每天家法伺候，我自認走不到如今的位置。”
“只是。”他輕笑出聲，眸中布滿陰沈的戾氣，“到如今再把事情做絕，您該給自己留一條後路。”
說完，他抿了抿唇，顧不上欣賞顧君竹臉上的錯愕與驚詫，便上了樓。
直到現在，顧君竹還把他當作好操控的棋子，卻沒發現幼虎早就脫離牢籠桎梏，長出自己的獠牙。
庭院外竹影簌簌，轉眼間又到農歷十五，圓月高掛，銀光柔柔地鋪在石板地上。
沈毓淮不知道顧君竹跟陳頌宜說過什麽，甚至不知道他們什麽時候見過面，陳頌宜自尊心強，倘若是羞辱冒犯的話，她一定很難過，這讓他突然沒有勇氣面對陳頌宜。
陳頌宜來電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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