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8章 撥雲見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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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8章 撥雲見日
陳頌宜走後沒多久, 沈毓淮自己開車出門。
從明湖向西開五公裏，是吳會的濕地公園，空氣裏彌漫一股綠茵茵的氣味。
濕地不遠的小區內洋房規整坐落, 沈毓淮在第三幢前停下。
保姆給沈毓淮開門, 庭院中亮著燈, 周醫生和丈夫站在門口等他。
沈毓淮大步流星越過庭院，墨綠色的羊絨大衣和院中綠植的色彩融成一塊兒。
周醫生的丈夫已經提早伸出手，兩手同他相握：“進軍上海市場的事情, 實在是麻煩沈董了。”
他笑得彬彬有禮：“小事而已。”
周醫生穿著正裝絨袍，肩上披一塊刺繡披肩, 招呼道：“外面冷，毓淮快進去坐吧。家裏進了一批好茶，你看看喝不喝得慣。”
保姆阿姨將茶沏好，茶葉慢慢上浮, 茶香水汽氤氳而起。
沈毓淮沒同他們多做客套，看向周醫生：“晚上到訪的原因, 我跟您說過了。”
周醫生心下了然，給她丈夫使了個眼色, 她丈夫便識趣地離席。
客廳只剩下沈毓淮和周醫生兩個人。
“有關頌宜這幾年的事情, 我知道的不多, 我只能把我知道的告訴你。”周醫生呷一口清茶，將披肩摘下來鋪在腿上，“我不知道你們過往如何, 但就我認識頌宜這麽幾年，她是個心思很沈的姑娘, 自尊強，哪怕會得罪你, 有些話我也不能說。”
沈毓淮垂眸，盯著杯中散開的茶色，笑了一笑：“她如果知道您這麽說，應該會很開心。”
周醫生輕輕嘆息，唇角似乎彎了彎，又有些許無奈：“3年前春天，大概4月份，她的一位師姐從徐月風教授手下轉到我手下，跟她關系不錯。頌宜通過她師姐聯系到我，負責她媽媽的康覆檢查。”
沈毓淮對周醫生所說的師姐有點印象，以前陳頌宜在葉逸清團隊的時候，對方很照顧她。
聽到末尾，他的眉頭不由得一皺：“康覆檢查？”
周醫生對他的疑問顯得很驚訝，不過她很快掩藏好這層情緒，面容仍然溫柔：“是的。她母親的康覆檢查到目前都是我在跟進，這幾年下來效果不好，對頌宜來說，心理負擔並不輕松。”
沈毓淮一瞬間屏息，病中的頭疼再度泛起，連帶著他的心口也出現針紮一樣的刺痛。
他問得更細了一些：“他母親是什麽時候，為什麽出事？”
“大約是11月。”周醫生搖搖頭，“其他的問題涉及病人隱私，不方便說。”
沈毓淮在看到陳頌宜那份血液樣本檢測單上激素失常結果的時候，就懷疑她有抑郁傾向，著人去查這四年間發生的事情，連霍朗行的渠道也一並用上。
但除了能查到陳頌宜官方登記過的入職離職、註冊公司之外的消息，其他的統統查不到。
已知的信息中，也沒有蛛絲馬跡，就連她面臨升職時突然辭職，也可以用想要創業來解釋。
只要他想，這些東西沒有查不到的，只有一種可能，她刻意隱藏過。
沈毓淮不是不知道陳頌宜，尤其是再見面以來，她對自己的私人意識尤其強烈，任何一點對她個人領域的進犯都會被她視為冒犯，轉而將自己的盔甲修補得更加嚴實。
可是話說回來，將這些信息完全隱瞞所需要的人力和財力，她尚不具備，就連她那個大小姐閨蜜也沒有這個能力。
沈毓淮腦袋裏很快蹦出來一個人，越嘉舟。
他按了按心口，強忍住刺痛，再問：“陳頌宜母親，除了在您這裏檢查，還在哪裏進行做康覆？”
周醫生望了他一眼：“就在不遠的濕地療養院。”
他抿抿唇，知道周醫生有意替陳頌宜保密，也不再多問，拿起沙發上擱置的外套，同周醫生道別。
周醫生的丈夫這時候也出來送客。
周醫生從沙發上站起來，說：“茶葉生意多虧了您周轉，但跟頌宜有關的，我還是希望有機會您能聽她親口說。今後如果有需要幫忙的，隨時聯系。”
沈毓淮點了點頭，步履匆匆。
他二話沒說就驅車去了濕地療養院，這是一家私人療養院，屬於吳會的頂尖品牌，即將在未科城附近落成一個更大的院區。
他在療養院的門口，卻遲遲沒有下車。
沈毓淮胸口湧起一陣難見的害怕，他擔心在這裏碰上陳頌宜，甚至心虛起來。
他坐了一會兒，調轉方向盤，朝江邊銀泰的方向駛去。
陳頌宜的車同他反方向行駛，沒有看見他。
-
陳頌宜在前臺出示證件之後，很快有護士來帶她往住院部的病房走。
她越過景觀長廊，來到長長的醫院走道，夜晚之中的住院部透著一股難言的靜謐，只能聽見鞋子與地面摩擦的沙沙聲。
陳頌宜每年向療養院交很多費用，長期訂了一間單人病房，方便吳玉茵來這裏做康覆的時候休息，但吳玉茵抵觸心理強，少有住一晚上的時候。
她問護士：“我媽媽她今天為什麽要住院啊？”
護士露出愛莫能助的表情：“我值晚班，這位患者不是我負責，抱歉。”
陳頌宜擺擺手表示沒事。
消毒水味刺激得她頭腦一陣暈眩，走了也不知道多久，護士停在一間病房門口。
她將要推門進去，護士提醒她：“現在時間晚了，患者可能休息，您盡量不要打擾到。”
她點點頭。
病房裝修成溫潤的暖色，讓人看了心裏不至於有一種冰冷的感覺。
陳頌宜進去的時候，吳玉茵坐躺在床上，眼睛閉著。
陳建坐在床邊，慢慢地削一個水果。
他聽見她推門的聲音，見她進來，也顧不得才削了一半的蘋果，直接放在床頭櫃上，把水果刀收進口袋裏。
陳建起身朝她走過來，還跟她比了一個噓聲手勢。
陳頌宜很快會意，跟父親一起走到病房外面。
她的擔心抑制不住地流露出來，問：“今天是怎麽了？”
陳建還在安慰她：“沒事t的，媽媽就是晚上過來累了。”
她不吃這一套：“爸爸，很多事情我不過問，但你也不能瞞著我。上次不是周醫生跟我說，我也不知道媽媽一直不去做檢查，這次又要騙我什麽？”
陳建眉毛一擰，又展平，他老了很多，面對女兒也不忍心展露父親的威嚴。
“依依，不能這麽說話的。”這是一句幾近於商量的話。
陳頌宜聽得心頭一酸，嘆一口氣，也知道自己態度不好，語氣和緩下來：“抱歉爸爸，我有點急了。”
“你今天也忙了一天吧，明天還要上班，早點回家休息，你媽媽這裏我看著。”
她點頭，看見父親進了病房之後，沒有往療養院外走，反倒又去了一趟信息臺。
她再次向值班的護士出示證件，護士按照她的要求調出了吳玉茵的就診記錄，打印好給她。
薄薄的A4紙，半張都沒有印滿。
最近一年裏，吳玉茵來接受康覆訓練的次數屈指可數，平均下來一個月一次都沒有，難怪周醫生那邊的檢查反饋也總是不好。
她坐在長椅上，攥著那一張紙，指尖涼到僵硬。
陳頌宜將那張紙放在腿上，雙手覆面揉搓了兩下，打開手機裏跟陳建的聊天記錄。
她知道吳玉茵的抗拒心理，所以要求陳建每次帶吳玉茵來做訓練的時候都要向她打卡。
甚至不用往上翻閱，最近一個星期，陳建除了問她回不回家吃晚飯，就是跟她打卡做康覆，一周兩次，就這麽把她騙過去。
一股難以抑制的怒火湧上心頭，被一盆突如其來的涼水澆滅以後，只剩下滿胸腔的無助嘆息。
他們兩個就這樣瞞了她整整一年，甚至還不止。
她扶著柱子站起來，頭有點暈，眼前的景象被黑色淹沒，如果不是護士來扶她一把，她恐怕都站不住。
陳頌宜另外還看到了今天吳玉茵過來的原因，似乎是在家裏想拿什麽東西，但是摔了一跤，情緒一下子爆發，療養院的醫生甚至給她用上了鎮定劑。
這個問題遲早要找機會解決，但陳頌宜今晚不打算刺激吳玉茵了。
她盡量讓自己的心緒穩定到可以開車，加速回家。
陳頌宜洗完澡之後躺在床上看平板。
現在的大數據推送總是很精確，甚至猜她所想，在她搜索之前就給她做了內容推薦。
陳頌宜前後對比了好幾個品牌的家庭監控，最後選了一個德國牌子，店家許諾明天下午就可以上門安裝。
她擔心自己那時候還在公司裏，還是打算跟陳建說一聲。
消息發出去沒多久，陳建打了個語音通話過來，她接通，說話的人卻是吳玉茵。
吳玉茵的聲音冰冷刺耳，仿佛在同一個陌生人做談判。
甚至不是談判，是不容拒絕的命令。
“陳頌宜，家裏不可以裝監控。”
她耐心解釋：“我不是為了監視你們，我平時不在家......”
她的話還沒說完，吳玉茵迅速打斷：“我說了，家裏不可以裝監控。”
吳玉茵現在跟她說話的語氣還算得上平和，反覆同她強調：“陳頌宜，我再跟你說一遍，家裏不能裝監控。”
陳頌宜執拗地想要解釋，“媽”字還沒來得及喊完，又被吳玉茵打斷：“你不要喊我媽，我沒有一個把我當犯人一樣的女兒。”
陳頌宜聽著聽筒裏沒有一絲一毫感情的聲音，甚至懷疑這話是不是吳玉茵說出來的，她幾欲解釋，發現怎麽說都開不了口。
一層一層的寒涼攀上她的心頭。
但她恰巧在性格上像極了吳玉茵，在這件事情上，她扔棄退一步的機會，執拗地據理力爭：“我平時不在家，裝監控只是為了能及時知道家裏發生什麽事，不會像今天一樣。”
吳玉茵的聲音急促起來：“今天怎麽了！今天怎麽了！”
電話那頭除了吳玉茵來自喉嚨深處的吼聲，還有陳建阻攔中伴隨著棉被翻動的沙沙聲。
陳頌宜閉了閉眼睛，不願意重覆今天的事情，擔心傷害到吳玉茵。
但已經來不及了，吳玉茵的怒吼漸漸轉為歇斯底裏，甚至把護士也吸引過來。
護士先是提醒陳建，控制住患者晚上在住院區要保持安靜，但是看到吳玉茵的情況以後，叫了值班醫生來。
陳頌宜在一片混亂中，聽見吳玉茵無能為力的叫喊：“陳頌宜！不然你就從這個家裏滾出去！”
醫生又給她打了一劑鎮定劑，她漸漸平和下來，陳建奪過手機，對著陳頌宜簡單安慰幾句，掛斷電話。
陳頌宜關上了房間的燈，房間的窗簾一拉上，外面的燈火統統看不見。
屋裏黑到一種伸手不見五指的地步，她的神經被漆黑的環境綁得緊緊的，根本沒有松泛的機會。
空氣像是一張網，密密麻麻攏住她，又像是沒有底的深淵，海水將她淹沒，水灌入她的肺裏，再也不能呼吸。
在陳頌宜覺得自己即將要溺斃的瞬間，手機鈴聲把她拉回現實。
她看了一眼，是Icy發來的微信。
他們上一次的交流還停留在陳頌宜回覆了他狗狗體檢有關的皮毛知識。
Icy今晚也沒有正經事打擾她，幾句閑聊，陳頌宜卻頭一次覺得社交沒那麽疲憊，跟他多聊了兩句。
淩晨三點，藥效發作，她的困意來襲，剛好Icy問她怎麽還沒休息。
她說自己要睡了。
Icy：好。陳小姐，晚安好夢。
她回了個你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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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頌宜走後沒多久, 沈毓淮自己開車出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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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姆給沈毓淮開門, 庭院中亮著燈, 周醫生和丈夫站在門口等他。
沈毓淮大步流星越過庭院，墨綠色的羊絨大衣和院中綠植的色彩融成一塊兒。
周醫生的丈夫已經提早伸出手，兩手同他相握：“進軍上海市場的事情, 實在是麻煩沈董了。”
他笑得彬彬有禮：“小事而已。”
周醫生穿著正裝絨袍，肩上披一塊刺繡披肩, 招呼道：“外面冷，毓淮快進去坐吧。家裏進了一批好茶，你看看喝不喝得慣。”
保姆阿姨將茶沏好，茶葉慢慢上浮, 茶香水汽氤氳而起。
沈毓淮沒同他們多做客套，看向周醫生：“晚上到訪的原因, 我跟您說過了。”
周醫生心下了然，給她丈夫使了個眼色, 她丈夫便識趣地離席。
客廳只剩下沈毓淮和周醫生兩個人。
“有關頌宜這幾年的事情, 我知道的不多, 我只能把我知道的告訴你。”周醫生呷一口清茶，將披肩摘下來鋪在腿上，“我不知道你們過往如何, 但就我認識頌宜這麽幾年，她是個心思很沈的姑娘, 自尊強，哪怕會得罪你, 有些話我也不能說。”
沈毓淮垂眸，盯著杯中散開的茶色，笑了一笑：“她如果知道您這麽說，應該會很開心。”
周醫生輕輕嘆息，唇角似乎彎了彎，又有些許無奈：“3年前春天，大概4月份，她的一位師姐從徐月風教授手下轉到我手下，跟她關系不錯。頌宜通過她師姐聯系到我，負責她媽媽的康覆檢查。”
沈毓淮對周醫生所說的師姐有點印象，以前陳頌宜在葉逸清團隊的時候，對方很照顧她。
聽到末尾，他的眉頭不由得一皺：“康覆檢查？”
周醫生對他的疑問顯得很驚訝，不過她很快掩藏好這層情緒，面容仍然溫柔：“是的。她母親的康覆檢查到目前都是我在跟進，這幾年下來效果不好，對頌宜來說，心理負擔並不輕松。”
沈毓淮一瞬間屏息，病中的頭疼再度泛起，連帶著他的心口也出現針紮一樣的刺痛。
他問得更細了一些：“他母親是什麽時候，為什麽出事？”
“大約是11月。”周醫生搖搖頭，“其他的問題涉及病人隱私，不方便說。”
沈毓淮在看到陳頌宜那份血液樣本檢測單上激素失常結果的時候，就懷疑她有抑郁傾向，著人去查這四年間發生的事情，連霍朗行的渠道也一並用上。
但除了能查到陳頌宜官方登記過的入職離職、註冊公司之外的消息，其他的統統查不到。
已知的信息中，也沒有蛛絲馬跡，就連她面臨升職時突然辭職，也可以用想要創業來解釋。
只要他想，這些東西沒有查不到的，只有一種可能，她刻意隱藏過。
沈毓淮不是不知道陳頌宜，尤其是再見面以來，她對自己的私人意識尤其強烈，任何一點對她個人領域的進犯都會被她視為冒犯，轉而將自己的盔甲修補得更加嚴實。
可是話說回來，將這些信息完全隱瞞所需要的人力和財力，她尚不具備，就連她那個大小姐閨蜜也沒有這個能力。
沈毓淮腦袋裏很快蹦出來一個人，越嘉舟。
他按了按心口，強忍住刺痛，再問：“陳頌宜母親，除了在您這裏檢查，還在哪裏進行做康覆？”
周醫生望了他一眼：“就在不遠的濕地療養院。”
他抿抿唇，知道周醫生有意替陳頌宜保密，也不再多問，拿起沙發上擱置的外套，同周醫生道別。
周醫生的丈夫這時候也出來送客。
周醫生從沙發上站起來，說：“茶葉生意多虧了您周轉，但跟頌宜有關的，我還是希望有機會您能聽她親口說。今後如果有需要幫忙的，隨時聯系。”
沈毓淮點了點頭，步履匆匆。
他二話沒說就驅車去了濕地療養院，這是一家私人療養院，屬於吳會的頂尖品牌，即將在未科城附近落成一個更大的院區。
他在療養院的門口，卻遲遲沒有下車。
沈毓淮胸口湧起一陣難見的害怕，他擔心在這裏碰上陳頌宜，甚至心虛起來。
他坐了一會兒，調轉方向盤，朝江邊銀泰的方向駛去。
陳頌宜的車同他反方向行駛，沒有看見他。
-
陳頌宜在前臺出示證件之後，很快有護士來帶她往住院部的病房走。
她越過景觀長廊，來到長長的醫院走道，夜晚之中的住院部透著一股難言的靜謐，只能聽見鞋子與地面摩擦的沙沙聲。
陳頌宜每年向療養院交很多費用，長期訂了一間單人病房，方便吳玉茵來這裏做康覆的時候休息，但吳玉茵抵觸心理強，少有住一晚上的時候。
她問護士：“我媽媽她今天為什麽要住院啊？”
護士露出愛莫能助的表情：“我值晚班，這位患者不是我負責，抱歉。”
陳頌宜擺擺手表示沒事。
消毒水味刺激得她頭腦一陣暈眩，走了也不知道多久，護士停在一間病房門口。
她將要推門進去，護士提醒她：“現在時間晚了，患者可能休息，您盡量不要打擾到。”
她點點頭。
病房裝修成溫潤的暖色，讓人看了心裏不至於有一種冰冷的感覺。
陳頌宜進去的時候，吳玉茵坐躺在床上，眼睛閉著。
陳建坐在床邊，慢慢地削一個水果。
他聽見她推門的聲音，見她進來，也顧不得才削了一半的蘋果，直接放在床頭櫃上，把水果刀收進口袋裏。
陳建起身朝她走過來，還跟她比了一個噓聲手勢。
陳頌宜很快會意，跟父親一起走到病房外面。
她的擔心抑制不住地流露出來，問：“今天是怎麽了？”
陳建還在安慰她：“沒事t的，媽媽就是晚上過來累了。”
她不吃這一套：“爸爸，很多事情我不過問，但你也不能瞞著我。上次不是周醫生跟我說，我也不知道媽媽一直不去做檢查，這次又要騙我什麽？”
陳建眉毛一擰，又展平，他老了很多，面對女兒也不忍心展露父親的威嚴。
“依依，不能這麽說話的。”這是一句幾近於商量的話。
陳頌宜聽得心頭一酸，嘆一口氣，也知道自己態度不好，語氣和緩下來：“抱歉爸爸，我有點急了。”
“你今天也忙了一天吧，明天還要上班，早點回家休息，你媽媽這裏我看著。”
她點頭，看見父親進了病房之後，沒有往療養院外走，反倒又去了一趟信息臺。
她再次向值班的護士出示證件，護士按照她的要求調出了吳玉茵的就診記錄，打印好給她。
薄薄的A4紙，半張都沒有印滿。
最近一年裏，吳玉茵來接受康覆訓練的次數屈指可數，平均下來一個月一次都沒有，難怪周醫生那邊的檢查反饋也總是不好。
她坐在長椅上，攥著那一張紙，指尖涼到僵硬。
陳頌宜將那張紙放在腿上，雙手覆面揉搓了兩下，打開手機裏跟陳建的聊天記錄。
她知道吳玉茵的抗拒心理，所以要求陳建每次帶吳玉茵來做訓練的時候都要向她打卡。
甚至不用往上翻閱，最近一個星期，陳建除了問她回不回家吃晚飯，就是跟她打卡做康覆，一周兩次，就這麽把她騙過去。
一股難以抑制的怒火湧上心頭，被一盆突如其來的涼水澆滅以後，只剩下滿胸腔的無助嘆息。
他們兩個就這樣瞞了她整整一年，甚至還不止。
她扶著柱子站起來，頭有點暈，眼前的景象被黑色淹沒，如果不是護士來扶她一把，她恐怕都站不住。
陳頌宜另外還看到了今天吳玉茵過來的原因，似乎是在家裏想拿什麽東西，但是摔了一跤，情緒一下子爆發，療養院的醫生甚至給她用上了鎮定劑。
這個問題遲早要找機會解決，但陳頌宜今晚不打算刺激吳玉茵了。
她盡量讓自己的心緒穩定到可以開車，加速回家。
陳頌宜洗完澡之後躺在床上看平板。
現在的大數據推送總是很精確，甚至猜她所想，在她搜索之前就給她做了內容推薦。
陳頌宜前後對比了好幾個品牌的家庭監控，最後選了一個德國牌子，店家許諾明天下午就可以上門安裝。
她擔心自己那時候還在公司裏，還是打算跟陳建說一聲。
消息發出去沒多久，陳建打了個語音通話過來，她接通，說話的人卻是吳玉茵。
吳玉茵的聲音冰冷刺耳，仿佛在同一個陌生人做談判。
甚至不是談判，是不容拒絕的命令。
“陳頌宜，家裏不可以裝監控。”
她耐心解釋：“我不是為了監視你們，我平時不在家......”
她的話還沒說完，吳玉茵迅速打斷：“我說了，家裏不可以裝監控。”
吳玉茵現在跟她說話的語氣還算得上平和，反覆同她強調：“陳頌宜，我再跟你說一遍，家裏不能裝監控。”
陳頌宜執拗地想要解釋，“媽”字還沒來得及喊完，又被吳玉茵打斷：“你不要喊我媽，我沒有一個把我當犯人一樣的女兒。”
陳頌宜聽著聽筒裏沒有一絲一毫感情的聲音，甚至懷疑這話是不是吳玉茵說出來的，她幾欲解釋，發現怎麽說都開不了口。
一層一層的寒涼攀上她的心頭。
但她恰巧在性格上像極了吳玉茵，在這件事情上，她扔棄退一步的機會，執拗地據理力爭：“我平時不在家，裝監控只是為了能及時知道家裏發生什麽事，不會像今天一樣。”
吳玉茵的聲音急促起來：“今天怎麽了！今天怎麽了！”
電話那頭除了吳玉茵來自喉嚨深處的吼聲，還有陳建阻攔中伴隨著棉被翻動的沙沙聲。
陳頌宜閉了閉眼睛，不願意重覆今天的事情，擔心傷害到吳玉茵。
但已經來不及了，吳玉茵的怒吼漸漸轉為歇斯底裏，甚至把護士也吸引過來。
護士先是提醒陳建，控制住患者晚上在住院區要保持安靜，但是看到吳玉茵的情況以後，叫了值班醫生來。
陳頌宜在一片混亂中，聽見吳玉茵無能為力的叫喊：“陳頌宜！不然你就從這個家裏滾出去！”
醫生又給她打了一劑鎮定劑，她漸漸平和下來，陳建奪過手機，對著陳頌宜簡單安慰幾句，掛斷電話。
陳頌宜關上了房間的燈，房間的窗簾一拉上，外面的燈火統統看不見。
屋裏黑到一種伸手不見五指的地步，她的神經被漆黑的環境綁得緊緊的，根本沒有松泛的機會。
空氣像是一張網，密密麻麻攏住她，又像是沒有底的深淵，海水將她淹沒，水灌入她的肺裏，再也不能呼吸。
在陳頌宜覺得自己即將要溺斃的瞬間，手機鈴聲把她拉回現實。
她看了一眼，是Icy發來的微信。
他們上一次的交流還停留在陳頌宜回覆了他狗狗體檢有關的皮毛知識。
Icy今晚也沒有正經事打擾她，幾句閑聊，陳頌宜卻頭一次覺得社交沒那麽疲憊，跟他多聊了兩句。
淩晨三點，藥效發作，她的困意來襲，剛好Icy問她怎麽還沒休息。
她說自己要睡了。
Icy：好。陳小姐，晚安好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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