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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4章 霧暗雲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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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4章 霧暗雲深

沈毓淮今天穿了一件休閑的白色帽衫,灰色衛褲,顯得很隨意。

眉目清冷鋒利,仿佛在看一個陌生人。

看他是從保險公司走過來的方向,陳頌宜才註意到路邊停了一輛黑色的路虎攬勝,他應該是來接趙昕和的。

陳頌宜沒搭理他。

沈毓淮上了駕駛座,對陳頌宜說:“上車。”

陳頌宜:“關你什麽事?”

他耐心本就淺薄:“你打算走到醫院嗎?”

快車司機還有7公裏完成上一單,送受傷的狗接受治療當然越快越好。

她剛打算打開後座的車門,被沈毓淮叫住:“坐前面。”

“關你什麽事?”

沈毓淮被她氣笑了:“你就會說這一句話?”

陳頌宜不理他,兀自去拉車門,卻聽見車門上鎖的聲音。

她無可奈何地站到副駕的位置,咬咬牙:“開門。”

沈毓淮給她開門,她“砰”的一聲把門關上,小聲嘟囔:“幼稚死了。”

他耳朵倒是很靈,剛系好安全帶就問她:“你說誰幼稚?”

陳頌宜扯扯嘴角,看向窗外,陰陽怪氣說:“沈少爺還要自己開車,你司機白開工資了。”

沈毓淮一腳油門,日光從車窗灌進來,陳頌宜不由得瞇起眼睛,熟練地拉下遮陽板。

她雙手抱胸,將自己和小狗很好地防禦起來。

他這輛車內飾很新,看起來不怎麽開,連車載音響裏的歌都沒幾首,他看看她:“放點歌。”

陳頌宜蹙起眉:“不放。”

剛好紅燈,他點播放鍵,放的是德彪西的《月光》。

旋律才出來,陳頌宜立刻按停:“不喜歡這首。”

他哼笑了一聲,偏過頭來看她。

陳頌宜難得回個頭,剛好同他四目相對,他長了雙漂亮眼睛,瞳孔是琥珀色的,陽光下顏色更淺,顯得純凈。

陳頌宜卻從裏面看出戲謔嘲諷,這一瞬間,她發現自己居然猜不到他會說什麽。

但他什麽都沒說,眼中翻湧出幾分慍氣,在變燈的瞬間踩了油門。

她開了半扇車窗,頭靠近窗戶後側。

車子開進主城區的中心道路,有點堵,有一片梧桐葉搖搖晃晃地撞上車窗,在上面停了片刻,隨著車子慢慢行進落到陳頌宜的腿上。

枯黃的一片葉子,輕輕一撚便成碎片,留下鏤空葉脈。

城區裏有一股獨屬於吳會城裏的味道,涼絲絲又濕潤潤的,帶點葉香草香,偶爾還能聞到遲遲沒有敗落的桂花香氣,不過這味道已經很淡了。

腿上有幾片碎葉片,她現在有點後悔接過這片葉子了。

沈毓淮的視線淡淡掃過她腿上一小片狼藉,沈著聲音開口:“這輛車今天送去洗。”

她的心理負擔稍微輕了一些,低低說:“太好了。”

沈毓淮似乎笑了一下,這笑意很淺薄,很快消失不見,陳頌宜看見的只有一張冷著的臉。

到這個時候她還是很想誇誇自己當初眼光很好,這張臉在,他怎麽說都算一個拿得出手的前任。

車子在一家寵物醫院的停車場停住,陳頌宜小跑著進去找醫生。

沈毓淮看她張皇模樣,皺著眉拉住她手臂,把人往vip診室裏領,醫生很快帶狗進診室做檢查,陳頌宜這才松了一口氣。

貴賓休息室的窗戶明亮,他卻仿佛藏在陰影裏,陳頌宜跟他對視一眼,扯起半邊嘴角。

“謝謝。”

沈毓淮掀起眼皮,又很快收回視線。

他不說話,陳頌宜也就不再跟她說話,開始玩手機,但手機實在沒什麽好玩的,她把最新訊息都翻爛了,還是朋友突然發了一條消息過來,她會心彎起唇角。

這樣不明顯的神態剛好被沈毓淮捕捉到,他接了一個工作上的電話。

陳頌宜覺得不能太耽誤他時間,等他掛了電話,遂說:“你忙的話先走吧,不是還要接趙小姐嗎?”

“她有司機。”

話聊到這裏,陳頌宜還有些問題要問,最終忍住了。

醫生剛給狗做完檢查,推門進來:“高樓墜落,有內臟受損的情況,又是幾個月的幼犬,不知道能不能撐過來,留院觀察一段時間吧。”

陳頌宜也不知道這只狗的主人是誰,立刻答應下來,陳頌宜跟隨護士去繳費後折返回來。

沈毓淮安穩地坐在沙發上,擡眼笑了笑:“陳小姐還有這麽善良的時候。”

她的外套已經不能穿了,染上一團臟兮兮的血汙。

陳頌宜留給沈毓淮一個背影:“是很難得。”

她推開門,眼睛被刺了一下,到電梯門即將關上,沈毓淮沒有跟出來。

沈毓淮沒想到陳頌宜走得這麽快,眼看著電梯門就要合上,他一個箭步沖到前面去,伸手攔住了那扇門。

陳頌宜震驚地看著他伸進夾縫的那只手,立刻按動開門鍵,脫口而出:“你瘋了?”

沈毓淮走進來,甚至還有閑情整理自己的帽子。

“先陪我去個地方,再去取車。”他沒看她,直勾勾地盯著電梯門反光板裏身形扭曲的兩個人影。

陳頌宜今天穿得很隨便,渾身色彩偏灰淺淡,顯得人清麗中帶了點憔悴,好在出門前遮了黑眼圈,不至於氣色太差。

她皺眉,朝著並肩而站的人擡起頭:“關我什麽事?”

“你去了就知道關你什麽事。”

陳頌宜一口氣憋在胸口,還想質問,沈毓淮手機響了,他接了個電話。

電梯的數字還在慢悠悠往下跳,四平米的梯廂空間裏氣壓顯得很低,陳頌宜胸口悶得慌。

電梯在二層停住,沈毓淮的電話掛了,有個人走進來。

陳頌宜抓住機會往旁邊挪,那人識趣地站在兩個人中間。

她仿佛得逞一般,惡劣地笑了笑。

朋友又發來一條語音,她手一滑點了外放,越嘉舟清越的聲音從揚聲器傳出來。

“我後天下午三點的飛機到吳會,等你下班一起吃頓飯。”

電梯停在一層,陳頌宜準備走出去,被沈毓淮拉住。

他眉眼顯得有些陰沈。

陳頌宜手腕用勁:“你做什麽!”

沈毓淮不松手也不說話,等電梯裏的第三個人出去,他用力按動關門鍵。

“你放不放手?”

“不放。”

“我報警了!”

“你報。”

陳頌宜拿他沒辦法,掙紮到一半知道沒什麽用,也不繼續掙紮了,跟他一起走進地下車庫,放緩了語氣:“你去哪裏?”

沈毓淮走在前面,手上力道送了一些,將她的手腕圈在兩指之間,又不能輕易抽離開。

“接你女兒回家。”

陳頌宜趕緊往前走了兩步,跟上他的腳步,質問道:“你把她帶回國了?”

沈毓淮頓住步子,轉身,眉心擰起來:“她媽媽不要她,我也不要她?把她留在新澤西當留守兒童?耽誤你找下一個了?”

陳頌宜噤了聲。

-

車子在寵物店前停穩,店員熱情地走上來,看到陳頌宜,笑得更開朗:“爸爸送來的,媽媽一起來接呀。”

陳頌宜看向迎出來的店員,象征性地微微一笑。

她抿了抿唇,對著沈毓淮說話的聲音倒是不大:“Kelly有分離焦慮,又是陌生環境,她洗澡你應該陪著她的。”

她無意指責,畢竟自己不占理。

沈毓淮深深地望了她一眼,沒說話。

兩人還沒往裏面走幾步,就聽見爪子摩擦地面的聲音,店員拉著拴繩急急忙忙跟在後面,差點攔不住Kelly。

Kelly是一只邊牧,今年剛五歲,早就長成大型犬的身量,撲到陳頌宜身上,她一下招架不住,差點摔一跤。

沈毓淮把住她的手臂,讓她站穩了一些。

陳頌宜這才蹲下來,Kelly對她很熱情,中間四年分別霎時蒸發。

她的腦袋在陳頌宜身上蹭來蹭去,惹得陳頌宜鼻子一酸,等Kelly好不容易冷靜下來,她揉揉小狗的腦袋,想說的話哽在喉嚨裏。

店員笑道:“寶貝跟媽媽更親呢。”

沈毓淮單手插進兜裏,低頭對吐著舌頭的Kelly說:“別對你媽那麽親,你媽會給你找後爸。”

陳頌宜站起來瞪他一眼,極其勉強地對店員擠出一抹笑,從店員手裏接過拴繩。

再度回到車上,陳頌宜執意要跟Kelly一起坐在後座,沈毓淮沒攔她。

她抱著小狗腦袋狠狠親了一口,聲音細細的:“對不起呀。”

Kelly拿腦袋蹭她的臉頰。

她通過後視鏡看沈毓淮的臉,他開車很專心。

“我......”

她話未出口,沈毓淮打斷:“Kelly就在我身邊,不可能跟著你。”

陳頌宜t怨恨地看他一眼:“我沒說要把她接回來!我現在也不是很方便。”

“以後也不可能。”

她捧著Kelly的臉,溫柔地笑笑:“以後的事情以後說,是不是呀?”

Kelly配合地叫了一聲,陳頌宜對此很受用,得意地揚起下巴。

其實她有些問題想問,礙於現在的身份不方便說,只能把小狗腦袋抱得更緊了一點。

沈毓淮從後視鏡裏看了一眼她的舉動,緩緩移開視線。

-

寵物店跟4s店兩個方向,到4s店已經是下午一點,陳頌宜有點餓。

負責人把他們帶到兩輛維修好的車子邊上,從保險櫃裏取出一個塑封袋遞給沈毓淮:“做車輛清洗的時候在副駕駛暗格找到的項鏈,您收好。”

那是一條白貝母項鏈,陳頌宜凝眸,轉過頭。

沈毓淮從她手裏接過拴繩,將袋子連同項鏈給她。

陳頌宜不接:“物歸原主。”

他冷笑:“你的東西,給我算什麽物歸原主?”

陳頌宜倔強地對上他的眼睛:“那你扔了吧。”

沈毓淮舌尖頂了頂腮幫,手背暴起兩根青筋,攥著那條項鏈點點頭,說好。

陳頌宜聽完他這句話,最後彎腰摸了摸Kelly的腦袋,小狗意識到她要走,叫了一聲就被沈毓淮喝住,委屈地趴到地上。

陳頌宜鉆進自己車裏,很快把車開走。

-

沈毓淮已經很久沒開那輛邁凱倫了,跑車轟鳴一聲駛入主道,一路開往秋水山莊,把Kelly交給照顧她的保姆阿姨。

司機洪叔在另一輛顏色低調一點的車子裏等他,他坐在後座,疲憊地揉了揉太陽穴。

“您時差還沒倒過來,應該多休息幾天。”

洪叔比他父親還要大兩三歲,從沈毓淮十二歲跟母親一起去美國就跟過去,家裏有個比沈毓淮小一些的女兒,由沈家出資在美國上學。

洪叔跟著沈毓淮一起回國,從他青春期看到他如今獨當一面,對他的關懷與親生兒子無異。

沈毓淮搖搖頭:“秦管家上午來電話說爺爺不太舒服,我去看一眼。”

洪叔不便再多說,只想到他還住在秋水山莊裏,又說:“老爺子跟老夫人也想您,不如就搬去老宅住,酒店裏肯定沒有家裏好。”

他笑,看著窗外輪換的湖光山色:“算了。”

沈家老宅與明湖景區一河之隔,坐落在吳會最繁華的中心地段,江南裏一共十六戶,白墻黑瓦的四進中式宅院,鬧中有靜,院裏與世隔絕,院外人群熙攘。

車子駛進院子裏,秦管家已經等在車邊,替他打開車門:“毓淮來了,老先生和老夫人等著見你呢。”

他看見院子裏另外一輛車,蹙眉問:“沈峙來了?”

秦管家回答得支支吾吾:“你父親在上海,是他......”

他心下了然,秦管家得了他的示意,不繼續說下去。

車子停進來還是引起不小動靜,他奶奶最先聽見,被保姆扶著走出來,熱切地招招手。

老太太身子很硬朗,七十歲健步如飛。

沈毓淮扶過老太太,恭順地叫了一聲。

老太太笑著埋怨:“聽說你先去了北京外公外婆那裏?怎麽不先來看看我和你爺爺。”

沈毓淮哄老人開心:“這不是來了。”

老人拉拉他的手,說:“好,好。你外公外婆身體都好嗎?”

“都好。”

老太太點頭,又問:“你媽媽和舅舅也還好嗎?”

他耐心地有問必答:“顧女士剛開了新課題有點忙,舅舅估計要從南京北調,都很好。”

老太太心裏有了數,繼續說:“北調是好,就怕離得遠了不能幫襯到你。”

“這哪裏還用奶奶擔心?”

“也是。”老太太拉他進客廳,讓保姆阿姨泡了杯茶,語氣諱莫如深,“不過你爺爺有些生你的氣,說你手腕太硬,這一整年又不遞消息回來。依我看,你對付你父親與小叔,未免太過嚴苛。”

沈毓淮唇邊的笑意淡下去。

有人端上兩杯不同的茶,坐到老太太身邊。

梁月如柔順地挽上老太太的手臂,笑吟吟對著沈毓淮道:“早就聽說毓淮回來了,今天一定要留下來吃個晚飯,我都跟保姆阿姨囑咐過了,做你愛吃的,你不要拘禮。”

沈毓淮站起來,對著老太太點點頭:“我去看看爺爺。”

梁月如的熱情撲了空,只能殷勤地給老太太端茶,老太太拍拍他的手背:“毓淮從小被我們寵著,你不要怪他,他到底要喊你一聲小媽。”

她訕訕地笑:“我做長輩的,怎麽好跟小輩置氣。”

沈老爺子坐在茶室裏,看著沈毓淮走進來,嚴肅得像是要興師問罪。

沈毓淮坐在他對面,兀自飲了一口碧螺春:“爺爺的茶不錯。”

老爺子哼了一聲,從他面前奪過紫砂茶杯。

沈毓淮眉峰一挑,兩手攤開:“看來爺爺身體不錯,不用我關心了。”

他說完這句話,站起身來作勢要走,老爺子沈沈出聲:“不是秦管家來電話,你打算什麽時候回家!”

沈毓淮嘴上掛一抹笑,乖乖轉身:“昨天剛從北京回來,就去姐姐婚禮。今天可是緊趕慢趕過來的。”

“你爸爸和你小叔,你怎麽打算的?”

他轉了轉左手中指的戒指,低頭道:“公司怎麽處理,我就怎麽打算。爺爺好好養身體,公司的事情不勞您多操心。”

老爺子嘴唇張了張,沈毓淮又補了一句:“樓下那位,你們二老喜歡就留在這裏,常來我也管不著。”

“你也不小了,婚事該提上日程了。”

外面落一場驟雨,猛烈地拍打在玻璃窗上。

沈毓淮看向朦朧的雨景,不遠處就能看見茶山和明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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