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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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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花於今日盛開

周一早上, 喬矜己抱著箱子來到教室,剛把箱子放在講桌上,就聽到別的班外面亂糟糟, 估摸著是把班裏男同學趕了出去。

想了想,還是把那些學生都喊進班裏。

班裏沒有位置, 喬矜己讓他們都站在後面。

而後把箱子打開,剛拿出一包,甚至還沒來得及把東西放下, 就聽到後面的學生全都笑出聲。

喬矜己動作一頓, 很快又恢覆自然。

她沒管, 把所有東西都拿出來,一一擺好。

“這是咱們班的衛生巾,我一會兒全都放到那邊。”她指了指窗臺角落, “有需要的同學自己過去拿。”

班內忽然有同學在起哄, 發出噫籲聲。

喬矜己忽然就不說話了, 環視眾人, 有幾個女生也在笑, 大部分是不好意思低下頭, 不敢看她。

沈默。

大家意識到老師嚴肅,瞬間都收起笑臉。

等教室徹底安靜下來, 喬矜己才問:“為什麽要噓?”

沒人回答。

喬矜己不想把某一個學生單獨拎出來問,“別的班都讓男生出去了, 知道我為什麽沒讓你們出去,以及讓你們別的班男生都進來嗎?”

眾人搖頭。

“因為這是女性很正常的一個生理現象,它只會自然消失, 而不是因為你們的不好意思而消失。”

班內沈默。

“讓你們完全接受或許很難,但我希望你們, 可以嘗試著改變一下你們的想法。”

班內有人忽然舉手,“老師,大城市的人,也是這樣想的嗎?”

“對。”

“那老師,大城市的人也都是很直白的拿出衛生巾來用嗎?”

不全是,但是為了讓他們徹底改變想法,喬矜己點頭。

這裏的每個孩子,都向往大城市,他們好奇,想去看看,但最終由於種種原因,大部分人都還是困於這些山裏。

“是的。”

班內討論聲此起彼伏。

不知道是誰忽然感慨了一句,“果然是大城市,就是和咱們這些小地方的人不一樣,咱們這裏買得起衛生巾的女人,都要偷偷摸摸的,很沒見識,我姐就這樣。”

喬矜己目光忽然銳利,直勾勾盯著這個說話的男生。

他家算是班內家庭條件比較好的人了。

班內繼續躁動起來,不知過了多久,大家才註意到喬矜己的異樣。

倏然寂靜。

那男生不明所以,“我怎麽了嗎?”

“在發表的你的言論之前,性別歧視和地域歧視都不要有。”

喬矜己很嚴肅,語速很慢,仿佛是為了讓他們每個人能夠聽清,“經濟原因造成這裏各種資源都落後,但這不是你一棒槌打死這裏所有人的理由。”

“大城市也會有壞人和小偷,也會有沒有素質的人,大城市也會有買衛生巾不好意思的人。”喬矜己此刻完全不在意說出這話會不會打自己臉,她只想立刻糾正這個人的想法,“你剛才說的,完全不對。”

“正確看待這件事情,才是最合適的。”

“你們起哄,笑,甚至女生也在不好意思,那是因為,你們沒有對這件事件建立一個正確的觀點。”她深吸一口氣,“這件事情不可笑,也不用覺得害羞,很正常的一件事情,完全沒必要每次提起這件事情都要發出一些奇怪的動靜和行為。”

“面對這種事情,女生就應該大大方方的,而男生,也應該明白,這件事不是什麽說不出來見不得人的事情,要有該有的尊重。”

喬矜己斷斷續續和他們講了許多,但改變不是這短暫片刻就能完成的,她只希望今天的話,能給他們帶來一點影響。

哪怕微不足道,但總歸是有了的。

中午吃飯時間,快到喬矜己時,看到上面玻璃上貼了張紙,上面寫著:喬矜己老師請大家改善夥食。

鄭立看到她後微微一笑,喬矜己指了指那張紙,“您把它撤掉吧。”

她做這些也沒想讓別人知道,只是想做。

她只是想從私心裏,來彌補一下她過去所缺失的東西。

“你真是......”鄭立剛要說什麽,但看喬矜己神情嚴肅,只好歇了心思,把紙張撤掉,“好。”

和她同行的陳薇看到,問她,“你什麽時候給校長他們錢讓給他們改善夥食了?”

喬矜己搖頭,“我直接去市場買的。”

陳薇震驚,“你什麽時候去的,我們都不知道。”

“周日。”

喬矜己和她並排走著,“先去市場買的這些,然後又出去買的衛生巾。”

陳薇嘆息一聲,“其實我最開始看到這裏學生沒有衛生巾用的時候,我也挺震驚的。”

這段時間相處,喬矜己大概知道陳薇家庭情況,雖然是從小縣城出來的,但是家裏就這麽一個孩子。

陳薇癟癟嘴,“我當初的心願就是來到偏遠山區教孩子,爸媽也很支持我,但是工資太少了,我每個月買化妝品的錢都不夠。”

兩人找到位置,喬喬稍稍彎唇,“你有你的堅持。”

陳薇比她更值得歌頌讚美。

一個長期在該大山播種澆水的人,是她這個偶爾心血來潮才會過來,哪怕是帶著肥料來的人,不能比的。

那些人啊,太高大了,她沒有資格。

在這裏上班幾乎一坐就是半天,就連課間都沒什麽時間去看手機,因為會有學生過來問題。

喬矜己也是在中午休息的時候才看到張不伐的消息。

楞住。

她不明白張不伐給她發來這個是什麽意思。

想回他消息,硬生生忍住了。

既然離開,就沒必要再有一些關聯。

本想進朋友圈看看,結果第一條就是張不伐的動態。

說他暫時關店一段時間。

喬矜己手指頓住。

又聯想起剛剛他發的消息。

所以,他是來找她了?

沒有看下去的心情,再次打開和張不伐聊天的界面。

喬矜己:【你是來找我了嗎?】

對面沒回覆。

但喬矜己心已經被這條消息弄亂了。

就連下午上課的時候,接連著說錯好多地方。

課間休息的時候,深吸一口氣t,準備靜下心來講課,不然這樣對學生太不負責了。

吳月過來找她,問她怎麽了。

喬矜己不明所以,“沒怎麽啊。”

“你今天狀態不對。”

喬矜己搖頭。

吳月直勾勾盯著她,“小喬姐。”

這麽喊她,是在拉近距離了。

平常吳月都喊她老師。

“你來的第一天,都沒像今天這樣,說錯這麽多。”

喬矜己抿唇,沒想到被一個孩子看穿,“有一點事,下節課就好了。”

吳月不再多問,“好,有事情你可以隨時找我。”

喬矜己有些哭笑不得,沒想到會被一個孩子來安慰。

下節課喬矜己就再也沒犯過錯誤,一直持續到晚飯時間。

懸著半天的時間終於放下來。

估計是沒來,不然從青濟到這裏到就到了。

更何況,微信也一直沒回覆。

直到晚自習下課,陳薇正在他教室門口等她。

喬矜己收到電話。

備註還沒刪,看著手機屏幕上面的顯示,喬矜己不得不承認,她在雀躍,在緊張,在害怕。

按下接通鍵。

兩人隔著聽筒,聽著彼此呼吸聲。

夜間風聲明顯,從外面吹過,穿過窗戶,撲在喬矜己臉上。

很奇怪,明明是帶著涼意的,但是喬矜己很燥熱。

把衣服拉鏈往下拉,透過窗戶,學校光線不好,隱約能看到有個人影佇立在學校大門口。

空氣寂靜,還是張不伐先出的聲,“喬喬。”

喬矜己攥著手機的手稍稍用力,另一只手搭在腿上,掌心全是汗。

“我在。”

“我現在在你學校門口。”

喬矜己裝傻,扭頭看向門口的陳薇,指了指手機,示意她先回去,陳薇明白,點頭直接回去。

“我不在學校。”

那邊低低笑出聲,“別騙我了喬喬。”

又嘆息一聲,“遠集中學,不是嗎?”

喬矜己不說話了。

張不伐也不催她,等她先開口。

不知過了多久,喬矜己將掌心的汗蹭到褲子上,“等我一會兒。”

說完,也不等張不伐反應,直接掛了電話。

她起身,把教室的窗戶都關上,又把燈都關好。

離開教學樓,喬矜己腳步不受控制的加快。

她想,是今晚的風太大了,天氣太涼了,所以快一點,再快一點。

這裏太缺老師了,哪怕她是個臨時的,也不能倒下。

等她確定看到外面的是張不伐時,忽然就放下速度,極其緩慢地,漸漸站在原地,不敢前進。

張不伐看到她後,直接跑過來。

他穿著衛衣,喬矜己也是這個時候才註意到,他懷中還抱著一束花。

視線昏暗,她看不清。

目不轉睛盯著張不伐的臉,腦海中一直回蕩著張不伐今天給她發的消息——

他會跑,會加速,會開心。

也不知道是不是喬矜己錯覺,她覺得張不伐速度越來越快,也隨著兩人距離拉進,她現在能清楚看到,張不伐唇角揚起。

直到——

直到他緊緊抱住她。

喬矜己向後踉蹌些許。

張不伐穩住身子,又把她往前帶,“好久不見,喬喬。”

喬矜己抿唇,“清明節才見過。”

張不伐也不生氣,頭埋在她脖頸處,笑出聲。

溫熱氣息全都搭在她脖頸處,帶動著碎發在上面飄動,喬矜己覺得癢,又不敢亂動。

張不伐緩緩從她頸部擡起頭,眼尾還帶著笑意。

“喬喬,怎麽沒剪頭發?”

喬矜己擡手摸了摸,“太忙了,還沒有時間。”

張不伐定定看她,“是真的沒時間,還是別的?”

喬矜己不吭聲了。

說沒時間,但真的忙到連出去剪個頭發的時間都沒有嗎?

不是的。

是她覺得現在這樣也很好。

張不伐把花塞到她懷中,是娜麗花,還有兩只繡球。

也在這個時候註意到,繡球花瓣已經掉了。

“掉了一點,但不影響整體美觀。”

喬矜己低著頭。

忽然就回到兩人剛認識那會兒,他也是義無反顧的,來到她身邊。

“為什麽?”

“什麽為什麽?”

“為什麽來找我?”

喬矜己定定瞅他,執著於一個答案。

“想來就來了。”

喬矜己此刻無暇顧及他是怎麽知道這裏的。

張不伐指了指她手中的花。

“喬喬,你看。”他語氣平緩,一點一點把已經歪掉的花枝擺正,“花每天都在開。”

喬矜己低頭,比剛他塞到她懷中好看了些,抿了抿唇。

喬矜己胸腔一陣,不只是巧合還是什麽,張不伐此刻說的話,和那個時候她所想的一樣。

張不伐慢慢解釋,“花不單單有一種,所以你看,花每天都在開。”

喬矜己不再說話。

她沒把花還回去,反而是走到一旁坐在臺階上,張不伐跟在她身後,坐在旁邊。

晚風很涼,喬矜己把掉下的碎發別在耳後。

“為什麽要送繡球?”

張不伐從來不會送一些沒有意義的花。

他大部分都是根據客人的需求,以及節氣來做。

哪怕當時的花不應季,他也會輾轉許久,只為了達到一個他預期的樣子。

“因為繡球有道歉的意思。”

他太隱晦了,她只有問才能知道。

“為什麽要道歉?”

她不明白,明明兩個人是她更對不起對方,為什麽張不伐要來道歉。

“我今天上午找過喬毅。”

喬矜己抱著花束的手收緊。

張不伐仿若渾然不覺,“問了他你的過往。”

喬矜己惱,正準備說話,又被張不伐打斷。

“我知道這不合適,但是喬喬,”張不伐在口袋裏摸了摸,拿出一張折起來的紙。

喬矜己疑惑,不明白這張紙有什麽用。

“我看到了這個。”

喬矜己把花放到一旁,打開。

知道看到裏面的內容,一楞。

她要怎麽說呢?

她要怎麽去和她喜歡的,一個家庭美滿、眼界、見識都淩駕於她之上的人說出她的那些不堪。

那太難了。

無異於抽筋扒皮。

那段隱晦的,不願提及的過去。

她只要自己在心裏,時刻記住就好了。

這個風險她不敢承擔。

哪怕和張不伐分開,她也不願讓他知道她的那些。

那些破碎的、腐敗的、潰爛的她,不能讓她喜歡的人知道。

閉了閉眼,“喬毅都和你說什麽了?”

“一些很大概的事情,他都說了。”

喬矜己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意味,閉了閉眼,又緩緩睜開,“那你還想知道什麽?”

“你名字的楠,是不是因為小姨,才沒用那個男。”

他甚至都沒解釋具體是哪個字,喬矜己就輕嗯一聲。

還不等她反應,張不伐直接抱住她。

喬矜己眼眶一熱,她曾無時無刻,都需要這樣一個擁抱。

兩人接吻過,擁抱過。

但此刻張不伐的擁抱,好似跨越了時空,來彌補那些年幼的遺憾。

那個時候的她,太需要這樣一個擁抱了。

“喬喬,你也不要想不開。”

“這個也和你說了?”

“嗯。”張不伐愈發用力,“如果你有不開心的事情,一定要及時和我說,不要想不開。”

他也在害怕,他怕喬喬這麽好的人會再次想不開。

喬矜己感受著周身的力量,出聲提醒,“張不伐,我們已經分開了。”

張不伐嘆息一聲,如果說破壞氣氛,喬矜己絕對是第一名。

“但是喬喬,我沒同意。”

喬矜己渾身一僵,“可是那次......”

可是那次,他分明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你一聲不吭的走,還不允許我生個氣?”

“不是......”

而是她默認為,他頭也不回的離開,就是同意兩人已經分開。

但現在細細想起來,每次兩人吵架生氣,都是張不伐先回頭。

“喬喬,我現在問你。”

他松開她,替她把額前所有的碎發都別好,仿若有一絲一毫都會影響他的判斷。

“你愛我嗎?”

山風寂寥,讓人緘默。

高傲清冷的月亮徘徊於絲絲縷縷的浮雲中,雲煙飄遠,兩人這一隅透亮起來。

月光皎潔,給張不伐渡了層平靜溫柔。

喬矜己盯著他雙眼。

眸光細碎,仿若天邊伴在月光周邊毫不遜色的閃星。

她伸出手,停在他眼尾處。

好似摸到了小時候躺在院子裏,可望而不可即的東西。

喬矜己忽然就明白餘光中那句——

月色與雪色之間,你是第三種絕色。

不再猶豫,她說:“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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