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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0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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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066

在弗洛姆的山上, 被雪覆蓋的峽灣在金光裏畫卷般展開。梁宛拍了很多照片,有些還被她精心裁剪過,她有一雙發現美的眼睛, 她其實對藝術始終有未褪去的興趣,只不過都埋在了她對現實的屈服下。

否認梁憐沁對她的影響是虛偽的。

她沒有那麽勇敢, 有怯懦、妥協、疲倦的一面。一個真正勇敢的人,或許早就拾起當年被迫丟掉的夢想了。但重鑄理想是件很累人的事情。

周瀝翻看相冊的過程很漫長, 漫長到梁宛枕在他的手臂上幾次都快睡著。感冒擾得她神智不太清醒,吃了藥之後更是昏昏欲睡。周瀝清沈的嗓音近距離貼在耳邊, 像是搖籃曲, 哄著她入睡, 她甚至能感受到他說話時胸腔的振動。

一整頁都是峽灣和晨光的景色,但周瀝這樣細心嚴謹的人, 還是一眼認出山巒中央被模糊掉的人影,這是他。

梁宛偷偷拍了他。

周瀝低頭剛啟唇, 瞥見她閉上的雙眸,濃密纖長的睫毛掛在眼睛下,眼皮上有極淡的青色筋脈。感冒的緣故, 梁宛的呼吸聲比平日裏粗重些。

他無聲笑了笑, 指尖在那張照片上不舍地停留片刻, 彎腰將梁宛抱了起來。

她迷迷糊糊醒了,勾著他的脖子,頭埋進被單包裹的缺口裏, 大剌剌地占周瀝便宜,這裏碰一下, 那裏吮一口的,有點流氓樣, 沒醉似醉,借著小感冒在這肆無忌憚。周瀝奈何不了她,頗為無奈地把她抱進臥室。

放到床上後,她依舊是不肯松手。

“你怎麽不一起睡?”

“等我把衣服洗好。”

梁宛拍了拍身邊的空位,“沒事,你要是嫌被單不舒服,就脫光了進來睡,我不嫌棄你。”

她挑挑眉頭,將流氓做派進行到底。

周瀝吸了口氣,啞然一笑,在她額頭上輕點了點,“等你身體好了,我再討要回來。”

他胸口已經印下一片她故意咬的痕跡。

臥室熄了燈,梁宛不久就睡著了。

周瀝把洗衣機裏的衣物轉移到烘幹機,回到書房繼續翻看相冊。

相機的取景器,就是她眼中的這世界。

幹凈如海邊的白石子,在她眼中也是一抹風景。飛鳥是陽光籠罩下自由的縮影,雪地是孤獨也是遼闊。每一張照片,她都在放逐自己。畫面跟隨她的心情波動起伏。街角的花圃燦然奪目,酒吧的杯光動蕩不安。

她拍他的時候在想什麽呢?

在山頂,在晨光初升的山巒間。在車內,在追逐極光的風雪路途中。

她從來沒有正面拍過他,總是這樣無聲無息。那兩張照片甚至都看不清他的模樣,只有輪廓證明他是照片的主角,證明他在她生命裏也曾留下過一道痕。

周瀝在想,倘若自己沒有選擇歸國,歸國之後沒有選擇指紋廣告公司,選擇之後沒有堅持和她糾纏,如果他像以往對待其他背叛者一樣對待她——他們的故事一定會終結在那個寒冬,變為一筆風流。

梁宛大約是一個悲觀主t義者,但心裏又向往樂與歡。她不指望別人,只想自己書寫一個故事,然後就抱著這個故事過下去。

她不是去酒吧獵艷的。

她是去找慰藉找大膽的自我的。

周瀝低頭笑了笑。

他們仍然不是一路人,他們有太多不同之處。

但可以成為同行一路的人。

他剛才想問的問題,梁宛從前就給過他答案。

——倘若他沒有在那個時間出現在Hkok,倘若他那時不在挪威,倘若他們沒有遇見,她的故事依然會發展,會和別人。

也許是那個圖謀不軌的模特,運氣好點也許遇到一個思想開放但還算浪漫的男人。

和誰創造這個回憶似乎不重要,可以是任何能入她眼的男人。

周瀝擡起頭,看著空空蕩蕩沒有裝飾的墻面,視線的焦點漸漸散開,他自嘲地笑了笑。他不是沒情緒,只是覺得有些情緒是不必要的,解決不了問題。

心情偶爾也會像水洩不通的車流,但他不是一個會成為困獸的人,他明白眼前的才是重要的,所有假設和如果都沒有意義。

他合上相冊,走到陽臺上沈默地看著烘幹機轉動。窗外的暴風雪沒有要停的架勢,明天早晨整座北京城就該被染白了。

靠在窗框上,等烘幹機運行完最後幾分鐘,周瀝不自覺揚起嘴角。雖然這麽說不太厚道,但他有一瞬間在感謝這場不能讓他回家的暴風雪。

梁宛的心門打開了一條口子,他看見她藏在背光陰影裏的情愫。

入睡後的梁宛被手機的震動聲吵醒。

她摸了摸身邊,周瀝還沒上床來,客廳的燈光透過門縫溜進來。

她吸了吸鼻子,摸著脹痛的頭拿起手機,在黑暗中緊閉著右眼,只用左眼去直視這刺眼的光。

消息是梁憐沁發來的。

「周瀝人不錯,媽媽祝福你們。如果你真的喜歡他,早點結婚吧,不要錯過了,媽媽會給你準備一筆嫁妝。」

梁宛皺了皺眉頭,一直酸澀不敢睜的右眼也倏爾睜開。

她以為自己看錯了。

梁憐沁突然之間講的什麽話?

一直像泡在溫泉裏的身體突然被一抔沙雪澆冷,她坐起身,靠在床頭上,曲起膝蓋思考這則信息的意義。

是因為周瀝是程漣書的孩子嗎?或者說他們見過面了?那周瀝怎麽沒有告訴自己。

她不太能想象梁憐沁會如何和他交流。

結婚?是周瀝的意思嗎?他想結婚?可為什麽要結婚?梁宛記得周瀝不喜歡小孩。

最令人啼笑皆非的還是梁憐沁那句“嫁妝”,從高中起梁宛就一直聽她說。

那時候梁憐沁半開玩笑說,梁宛要是忤逆她,和一個她看不上眼的男人跑了,她是不會給她準備嫁妝的。如果是和一個各方面條件都不錯的男人,她會準備豐厚嫁妝,不會讓婆家輕看了她們梁家人。

那顯然,周瀝是入了梁憐沁的法眼。

梁宛煩躁地揉亂頭發,把手機往枕頭下一塞,抱著手臂凝視黑暗。

周瀝是程漣書兒子這件事,她都不知道是好還是壞了。

平心而論,梁宛挺喜歡程漣書的,她和周瀝一樣,散發出令人安定的氣場。梁宛和周瀝的關系也像突然被確診的疾病一般,被宣布為青梅竹馬。不過這青梅竹馬當得特別沒意思,除了那兩張照片證明他們小時候見過之外,他們對彼此都沒印象。挪威才是正正經經的第一面。

簡而言之,這關系非但沒讓他們親近,反而牽出梁憐沁這麽個麻煩事來。

梁宛也不是青春期的小孩子了,也知道不能賭氣,但任何事一被梁憐沁參與進來,她就毛躁得要炸開。

梁宛懶得回覆梁憐沁,希望她從此以後別再發表任何意見。梁宛可不奢求什麽嫁妝,她連結不結婚都沒想過,家庭是特別麻煩的事。

她想著想著,聽見臥室外傳來腳步聲,連忙屏息合眼躺下。

周瀝進來了。

在梁宛身後躺下,床往下陷了陷,梁宛往他那兒滑去。

碰到了,她幹脆裝作剛醒轉,沙啞著嗓子問:

“照片看完了?”

“嗯。”

她摸了摸他的胸膛,又用腳往他身下部位探了探,笑道:“怎麽穿上衣服了?”

“怕你占我便宜。”

“我又不是女流氓。”

不鹹不淡地聊了幾句,周瀝摟著她入睡。

-

暴風雪過後的北京依舊接連下了幾天的雪,當真是銀裝素裹。紫禁城白雪鑲紅墻,黃瓦綴青天。

謝晚馨早早約梁宛進去參觀拍照。

到北京這麽久,梁宛還沒進去過故宮,只遠遠地看過。

梁宛背了相機,和一身漢服打扮的謝晚馨碰面,今天的任務就是當攝影師。

謝晚馨做了全套的妝扮,妝發精致到發尾,但人還沒進故宮,褥裙裙擺和鞋都因雪地而濕透了。

沈嘉也來了,陪著謝晚馨穿了一身漢服。

梁宛這是第一次見沈嘉,他樣貌幹凈,個子也挺高,給人的第一印象很舒服。

梁宛瞧了瞧他倆,笑道:“你們一個穿唐制,一個穿明制,怎麽想的?也不統一一下。”

謝晚馨不拘小節,擺擺手,“這有什麽?我們還要進清宮拍照呢。這叫穿越時空的愛戀。”

這大概是年前梁宛最後一次放松的機會,她倒不介意用來陪這兩位。

“你應該帶你男朋友來,四人約會。”謝晚馨忍不住抱怨,“你算什麽閨蜜啊,談個男朋友還藏著掖著,你看我每次都告訴你。”

梁宛再次搪塞過去,和他們一起跟著人流進入故宮。

才到太和門前,梁宛就感受到了宮墻中的悶塞,倒不是因為宮墻多高,畢竟她還沒有走到被宮墻圍住的小路。實在是這裏的人太多了,穿什麽朝代衣服的都有,有的攝影師帶著團隊,又是補光燈又是反光板,幾個人就占掉一大片區域。攢動的人頭圍在身邊,比宮墻還具有壓迫性。

梁宛只能擡起頭,看青灰色的天空和檐角喘氣。

一直走到西六宮,他們才找到一片人少的地方,瞅準時機占了一面宮墻的位置。

梁宛用落了雪的枯枝當前景,按下快門的時候正巧拍進了故宮的貓,肥嘟嘟的橘貓,慢悠悠在墻上走。

拍完照找了一個角落休息,梁宛喝著水,接到一個陌生電話。

她接起來,聽見一個操著美音的男人在說話。

“你媽媽在北京大學第一醫院,你能過來嗎?”

身邊還有一個小男孩的聲音。

醫院?

梁宛下意識站起身,目光隨著橘貓從一片墻頭越到另一片墻頭上,墻頭上的雪粉被它踩落一地。

謝晚馨拆了一整包辣條,抓了兩包給梁宛。梁宛低頭接過,捏在手裏。

重新坐下,梁宛語氣疏淡地說:

“我沒有時間。她是你的妻子,你應該照顧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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