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第16章 016

關燈
第16章 016

謝晚馨曾經點評過梁宛:天生的牛馬。

話糙理不糙。

梁宛並不是熱愛工作的那類人, 實際上她每時每刻都想辭職不幹了。但她只敢想不敢做。

想剔寸頭,只是想想。想在腳踝上紋電影臺詞,也只是想想。連染頭發這樣的小事, 也因為決定不了顏色而作罷。

謝晚馨說,生活只要輕輕拍梁宛一下, 她就投降了。別人讓她做牛馬,她就甘願去做。

她們倆, 一個在愛情裏當牛馬,一個在工作裏, 半斤八兩, 誰也別笑誰。

麻木不仁地完成指令是梁宛的人生底色。

部門甚至跨部門大大小小的事都開始往梁宛身上積壓。

梁宛回國已經一星期多, 咳嗽仍未痊愈,行李還沒理完, 工作任務倒是換了一輪又一輪。新來的實習生要她帶,方案要她負責修改, 客戶部找甲方也幾乎次次不落她,連徐菲林都點評:就該你漲工資的。

同事笑著說怕自己35歲被辭退,梁宛倒想著35歲就辭職, 她怕自己哪天倒在工作路上, 曝屍荒野, 連賠償都沒人替她收。

忙碌也有一個好處。

譬如說——讓她的思緒和情感沒有野蠻生長的餘地。

陳彥給部門同事買了咖啡,親自端到梁宛桌前。

“宛姐,休息下吧, 你前幾天不是心臟難受嗎?還這麽拼命。”陳彥自告奮勇,“一會兒我陪你加班, 有什麽需要我來做的?”

“謝謝咖啡。”梁宛目不轉睛,用嘴角的笑意回應他, “晚上有個同學聚會,不能加班。離下班還有一小時,我得抓緊時間。”

陳彥搬了把椅子到一旁,反坐著與梁宛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

“難得見你不是家和公司兩點一線。”

梁宛笑笑道:“朋友組織的,盛情難卻。”

原本同學會是定在下個月的,但一月份多數人抽不開身,便提前到今日。一個班三十幾個人,如今零零散散湊了十幾人參加,其中一人還是隔壁班的陳知淵。

陳知淵當年也算是學校裏有名的人,同學幾乎都認識他,有幾個男生和他還曾是鐵哥們,都很歡迎他加入。

完成工作,準時下班打卡,陳彥陪梁宛走了一段路。

北風凜冽,大衣和圍巾都兜不住的寒意。

“宛姐,我送你去同學會吧。”

梁宛擺擺手,“我朋友來了。”

說曹操曹操到。

謝晚馨開著車在路口拐了彎,停在公司大門前。

“寶貝——這裏!”

陳彥起了身雞皮疙瘩,抖了抖。

梁宛忍著笑道:“習慣一下,我們女人之間叫寶貝很正常。你快回家吧。”

“好,宛姐玩得開心。”

這是從挪威回來後,梁宛和謝晚馨見的第一面。

一上車謝晚馨就誇張地打量梁宛,“寶貝,你豐腴了。”

“……”梁宛清了清嗓,“這你都看得出來?我胖了三斤。”

“我的眼睛就是尺——胖點好看,你之前偏瘦。”

聊著聊著,話題還是集中到陳知淵身上。梁宛興致不高,工作一天後精疲力竭,只靜靜倚著車窗。

謝晚馨的貼心接送沒有起到太大作用,晚高峰時馬路堵得水洩不通。梁宛眼睜睜看著路邊的行人超越她們。最後,她們成了全場唯二遲到的人。

包間是謝晚馨訂的,照常理只能容納十五人,參加同學會的一共有十七個人,最後硬生生加了兩張椅子進去。這一加,人與人之間的距離就縮短了。

酒水、冷菜齊齊擺在桌上,只等姍姍來遲的二位。

落座後,一番噓寒問暖和敘舊。梁宛只能將五六個人的臉與名字對上號。

“太傷心了,梁宛你居然把我們忘了。”

名字被遺忘的幾人即興上演一出苦情劇。

梁宛哭笑不得,“我記憶力不好,只是記不得你們的名字,人還是認識的。”

一直沒說話的陳知淵淡然一笑,順著她的話說:“那時候我們參加社團,直到第三次活動她才記住我的名字。”

梁宛的視線跟隨其餘人一起向他看去,這時“青春期暗戀的陳知淵”和眼前的人才重疊在一起。

他似乎變了,又似乎沒有。

陳知淵留長了劉海,打理得精致。聽謝晚馨說,他去年做了激光手術,所以不戴眼鏡了。一雙杏眼失去遮擋物,少了些書卷氣,多了幾分陽光。

但梁宛喜歡頭發短一些、戴眼鏡的男人。

一旁的同學附和陳知淵,“梁宛的記憶力只用在學習上,背單詞那叫一個快。”

“所以老師都喜歡她。”

“好漢不提當年勇啊。”梁宛笑著端出些社交時才會用到的話。

“當時都說梁宛要申請美國的大學,SAT考了2380呢,後來怎麽選擇來北京了?”

梁宛仍舊笑著,“當然是出不起學費和生活費啊,還是社會主義國家適合我。”

陳知淵擡頭看了一眼她,“我記得那時候你說想去t布朗大學,我也申請了,雖然最後沒被錄取。”

旁人道:“陳知淵,你小子不懷好意啊,對我們梁宛有非分之想是不是?”

陳知淵大笑,“說什麽呢!我們那是社團戰友情。”

飯桌上的氣氛越聊越熱絡,熱菜也一個接著一個呈上來。酒過三巡,有的人喝高了口無遮攔,煙癮重的人結伴去室外抽了兩根。

北京的夜漸漸深,藍墨色覆蓋天空,就是不見幾顆星光。

話題逐漸從學生時代的往事過渡到當下。

婚姻、家庭、工作,氣氛不再如一開始的詼諧輕松,有人炫耀有人惆悵,也少不了交換人脈資源。

花了大把的時間從全國各地飛來,彼此心知肚明都不僅僅是為了同學情。

他們念的是杭州市數一數二的高中,同學裏自然是有出息的居多,分散在各行各業。到現在這個年齡,人都現實,好漢不提當年勇,成績哪有人脈資源來得重要。

可無論氣氛有多高漲,梁宛都沒有再參與,她漸漸沈默了,游離在人群之外。

端上來什麽菜,她就吃著什麽。夾一口菜,舀一碗湯,鄰桌勸酒,她說自己不喜歡喝酒,以可樂代酒。

人與人的關系實在奇妙。

與泛泛之交尚能有聯系,最親密的人卻可能杳無音信。哪怕有心尋找,都不知從何找起,早就淹沒在70億人之中。

梁宛的思緒在游離,目光陰差陽錯地落在正對面的陳知淵身上。

不知怎地,她就想起了Lee。

想起一星期前從行李箱中翻出的兩套衣服。一套睡衣,一套外衣,都是他親自挑選購買的。

想起傳進電腦的相片裏,有兩張是他。一張是在弗洛姆,一張是在特羅姆瑟。同樣的是——沒有一張拍清了他的面孔。他始終藏匿在陰影中,只留下剪影。

梁宛不自覺低頭淺淺一笑。

以她的記憶力,她早晚會忘記Lee的模樣,就像她幾乎將陳知淵忘得一幹二凈。若不是謝晚馨提起,那段高中暗戀史仿佛從未存在。

“陳班,”謝晚馨留意到梁宛停留在陳知淵身上的目光,忽然想起自己組織同學會的初衷,“聽說你還單身?騙人的吧,你不是向來很受歡迎嗎?”

沒等陳知淵回答,另一個和他交好的男同學搶先一步說:“他可是個情種,和初戀談了五年才分,沒這麽容易走出來,別人當然沒機會。”

相約吸煙的人從包間外回來,身上攜著揮之不去的煙草味。梁宛蹙了蹙眉頭,起身道了句失陪,離開包間到衛生間。

她不喜歡大多男人身上的氣味,煙味尤其。

Lee的身體很好聞,他不太出汗,即便是做的時候。他不噴香水,但身上總是有似有若無的清香。

衛生間裏有扇窗戶,映著冬日的新月。梁宛看得出神。

無論在地球哪一端,他們看到的都是同一個月亮。

過了很久,梁宛才回到包間,肚子開始隱隱作痛,不知道是吃壞了東西,還是這幾日操勞過度引起的。

話題還停留在陳知淵的個人感情上,梁宛心不在焉聽了個大概。無非就是他和前女友的愛情佳話。

陳知淵自己大多時候是沈默的,偶爾關註梁宛的反應,只不過後者沒有註意他。

這時有酒鬼同學又盯上沒開封的一瓶。

“Mia,那邊的葡萄酒遞給我。”

像一道閃電在天際閃過,連接大地,梁宛幾乎本能地擡起頭,“什麽酒?”

說話的男同學楞了楞,接酒的手懸在空中,不明所以。

“我叫書琪拿呢,不是你啊梁宛。”

梁宛怔了怔,撫額低下頭,“聽錯了。”

她忘記了,自己的英文名並不是Mia,而是Denise.

Mia…

她從前覺得這個名字普通又爛大街,所以起了這個名去誆騙Lee。但不知從何時起,Mia——變得暧昧又黏稠。

Lee嚴肅時喊她Mia,溫柔時喊她Mia,生氣時也是,就連在床上也一樣。

良久,梁宛自嘲地笑了下。

真是戲演久了,把自己也給騙了。

同學會後來談論了什麽,梁宛沒有聽進去,等到散場時她才跟著寒暄了幾句。

為照顧從各地趕來的同學,謝晚馨盡地主之誼,邀請他們在京多待一日,她和梁宛當導游。

梁宛難得的雙休日就這樣未經許可地被剝奪了。

她在心裏嘆了聲氣,但也不好意思回絕這些老同學。

大部分人並沒有這麽閑,要在京多玩一日的只有三個人。一個是陳知淵,另外兩個是從高中起就在一起的一對情侶,三年前步入婚姻殿堂。

謝晚馨開車送人回酒店的路上,那對情侶忽然宣布:“我們要當爸媽了。”

陳知淵在祝賀,謝晚馨在驚訝。

一直默不作聲的梁宛冷不丁發出疑問:“一開始是怎麽意識到自己懷孕了的?”

“我月經一直很準,前段時間發現它沒有來,就自己用驗孕棒測了下,發現懷了之後就去醫院覆查確認。”

謝晚馨問:“你們這是意外之喜,還是早有準備?”

“早就在備孕了。”

梁宛素來不是一個八卦的人,不熱衷於詢問別人的隱私。但謝晚馨發覺了她今天的反常,比如說她竟然又問了一個匪夷所思的問題。

“驗孕棒準嗎?”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