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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0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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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05 章

清晨,沈寂一夜後的花園飄來淡淡的清香,墨藍色的蝴蝶在花叢中翩然起舞,落在粉白花瓣上輕輕煽動翅膀。阿箏從游廊走過,聽到不遠處傳來細碎的議論聲,起初他並不在意,忽然一陣清風送來了幾個音節,讓他身體先於思緒放慢了腳步。

“有蘇先生與殿下是不是......?”

“那件事情如果不是殿下壓著,他還能留在宮中?”

“是啊,我看殿下對他挺好的,每個月的賞賜都少不了他的。”幾簇花叢背後,負責灑掃的侍女湊在一起說著閑話。

“我前次偷偷看了,用的都是上好的材料,比我們用的都好。哪裏是給普通侍從的?我看他們關系不簡單。”

“聽說有蘇先生前段時間不聲不響就出宮了,殿下那些天臉色很不好看呢,但他回來後殿下不也沒罰他嗎”

“啊?還有這種事?”

“是呀,殿下對他是不是有點......”

“以後看到他多恭維一下,誰知道會不會有一天他就變成侍君了?”侍女們別有意味的笑聲傳來。

阿箏頓了一下,思及殷樂那日在大殿上對他說的話,心中傳來一絲悶痛,隨即快步走開。

一晃數月,宮裏相傳天庭要派使者出使青丘。

在神魔大戰之前,天界三地有時會派使臣出訪,明著以示友好,暗地裏互通消息,但在神魔大戰之後出訪活動便停滯了。魔域與天庭關系崩塌,短時間不可能再進行友好往來,天庭這次出訪明顯是為了拉攏青丘。

阿箏聽說後心裏感受非常覆雜,或許一開始青丘在天庭與魔域之間並沒有選擇,但神魔大戰後的形勢,倒逼它不得不站在天庭一邊。可魔域並不會深究青丘的處境,他們只會看到結果。如此一來,魔域怕是會更加堅定地認為青丘與天庭早有合謀。

天庭出訪的日子一天天近了,某天阿箏正在院子內灑掃,一擡頭就見殷樂站在拱門邊望著他出神。

他們攤牌後便未曾相見,阿箏與她道不同不相為謀,見了也是白見。不知她今日出現在這裏是為何?

阿箏與她對視一瞬,冷然收回目光,手上的掃帚一揮,唰的一聲將地上散落的枝葉歸於一處。

“有蘇哥哥。”殷樂走進院子,施施然在院裏的石桌旁坐下,輕巧地說:“好些天沒見著你,我過來看看。”

阿箏手上未停,揚起的塵土向院外撲去。

殷樂再次出聲:“哥哥。”

阿箏掃帚用力一揮,沈聲道:“哥哥不是你叫的。”

殷樂輕笑一聲,站起身朝阿箏走近,沖他挑了一下眉:“那我私下叫你蘇蘇好了。”

阿箏手上一頓,眉頭皺得更緊:“不知廉恥。”

殷樂沒有惱怒,反而拉上阿箏的袖子將他拉扯到桌邊,將他按在石凳上:“隨你怎麽說,這名字我叫定了。”

阿箏眉宇間露出怒意,想將袖子收回來。殷樂借了他的勁兒,反手將他抓住,擡眼狡黠地望著他說:“今天來是有事與你商量。”冰涼的指尖在阿箏的手心輕輕蹭了一下,唇邊一抹別有意味的笑容,看得阿箏心底慌亂。她卻不再進攻,而是自然地收回手,拿起桌上的空茶杯把玩。

“天庭要派使者過來,這些天你就安靜待在偏院,不要出現在他們面前。”殷樂說得輕巧,實則眼神、語氣中帶著強制的意味。

“天庭若是產生懷疑,對你我都不是好事。蘇蘇,你覺得呢?”

阿箏怎麽會想不明白其中的道理?  雖然他對魔族已無半點好感,但此時若是引起天庭的懷疑,對青丘必定不是好事。若是被人發現青丘明面上與天庭結親,實際上卻與魔域暗通曲款,便將青丘架在了最危險的位置。一旦關系崩盤,青丘將會腹背受敵。

他有什麽辦法?如今他只是一個小小的侍者,如何能左右天界的命運?

殷樂見他沒有拒絕,語氣柔和了幾分,似帶著點兒撒嬌:“蘇蘇,你好久沒有給我做點心了。”

阿箏冷沈道:“那不是給你的。”

殷樂好像知道他會這樣說,嘴角浮現笑意:“面見天庭使者的晚宴還缺一樣飯後點心,聽憐漪說你擅長做糕點,我想將這個任務交給你。或許你比較了解天庭的......口味?”

阿箏不明白她是何用意,從她口中聽到“憐漪”二字心裏隱隱有些不舒服,帶著三分薄怒道:“我已將手藝交給了蘇憐漪,你讓他做吧。”

殷樂微怔,眼波閃爍,在阿箏臉上流連,忽而眼中閃現亮麗的光芒:“蘇蘇,你該不是醋了?”

阿箏呼吸一滯,身體後仰,立即反駁道:“胡說什麽。”

殷樂嘴角的笑意漸漸擴大,眼神如沐春風,帶著幾分欣喜和得意望著他,握住他松松放在桌上的手,不顧他的掙紮,柔聲道:“憐漪當日要為使者彈琴,沒有功夫做點心,還是蘇蘇來吧。”

蘇憐漪彈琴卻讓他洗手做點心,倒是打的好算盤。

“蘇蘇,這可是天庭的使者,為了兩地日後的關系,青丘理應好好招待。”殷樂望著他的眼睛,眼中似有無限的溫柔繾綣:“蘇蘇,這次招待好了,我會好好獎賞你的。”

天庭使者出訪的日子很快到了。

宮裏上上下下忙碌起來,表面功夫做得很足,整個宮殿像是鍍了一層金子,閃爍著矜貴的光輝。

阿箏自殷樂那日交代後開始籌備,與後廚一同研制了幾款精致的糕點,最終選擇了一款名叫“墨櫻”的團子。外形是一朵粉色小花,冰冰涼涼的粉色糯米皮切開,細膩的芝麻流心如閃爍的星河般從切口流出,濃香四溢,味美解膩。墨櫻雕刻得栩栩如生,花旁用一道白色糯米粉做陪襯,顯得精致高雅。花心到花瓣顏色由深漸淺,像一朵花由內而外緩緩綻開。

阿箏是有些私心的,殷樂既然選擇讓他做點心,就別怪他自作主張。前一日殷樂挑了幾道菜品鑒時,目光在這道點心上停留了許久,最終深深看了阿箏一眼,放下沾著白色粉末與黑芝麻糊的小刀,揚揚手讓侍女端了下去。

阿箏的心思顯而易見,就算不能將此事捅出去,也不會毫無作為。殷樂目光流轉,紅唇輕啟,落了兩個字:“很好。”聲音雖然平靜,卻有說不出的怪異。

那日日落前,宮門前傳來一聲:“恭候天庭使者來訪——”,遠在後廚的阿箏順著聲音向外望去,看見山頭落日,天際金色光輝層層暈染。

阿箏不用出席宴會,做好團子後,他守在廚房外的小徑邊望著大殿默默出神。良久殿內傳來悠揚的琴音,在恢弘的建築上盤旋。

天色暗了下來,深沈夜空繁星閃爍,悠揚樂曲醉人心魂。

蘇憐漪的琴技委實不錯,在阿箏聽過的彈奏者中他能排上前三,難以想象他這樣心思繁重的人能彈出這樣輕盈的曲子,可見他平日裏藏得有多深。

廚房忙完的侍女出來透氣,看到阿箏問道:“誒有蘇先生,你怎麽還在這兒?”

阿箏點點頭:“想多聽聽曲子。”

侍女擡頭望去,眼中滿是好奇:“彈這曲子的是蘇樂師吧。聽著蘇樂師的曲子,品嘗有蘇先生親手做的點心,真是世間絕佳的享受。”

阿箏:“墨櫻已經上了嗎?”

侍女搖搖頭:“剛才已經端走了,應該是時候上了。”

清風拂面,搖曳的燈籠中透出夜晚的安寧。阿箏順著花園往自己的小院走回去,遠處的旋律輕妙悠揚,跟著他的腳步緩緩流淌,讓夜色下花香濃郁的院子多了些曼妙繾綣。

阿箏對著朦朧月光伸出手,纖細的指節上還殘留著幾點粉面,他閉上眼睛,手指輕點,跟著耳中的旋律在虛空中從容地彈奏著......自從竹隱山回來,他再沒有碰過琴。

那一夜過的並不平靜,半夜合衣睡下的阿箏被風聲吵醒,就見朦朧月色下窗外一只紙鶴在敲打他的窗欞。紙張碰撞發出沙沙聲,在黑夜中格外詭異。

他臥在床上猶豫了一會兒,起身推開窗,紙鶴飄進來,在他眼前撲騰著翅膀,漸漸緩慢無力,像是要下墜。他趕緊接住了紙鶴,將紙鶴展開。

朦朧月色下,巴掌大的紙上寫著:“夜半湖堤,故人來敘。”

可能是給哪個侍女的紙條扔錯院子了吧。他匆匆掃了一眼,不以為然地點燈,將紙燒去。

又過一日,他路過膳房。膳房裏幾個忙忙碌碌的人影交錯著,一陣飯菜的香味從窗口飄出。膳房的夥夫被熱氣嗆得咳嗽了幾聲,從門邊探出頭喘氣。一眼看到沒來得及走開的阿箏,眼睛一瞪,快步地走出來:“誒,有蘇先生,你來的正好。那天庭使者誇了宴會的點心,說還想再吃一次,我正愁不知道怎麽做呢,你來了就好。你再做一次吧。”

阿箏:“這怎麽行?殿下知道這事嗎?”

夥夫大大咧咧地插著腰說:“使者的飲食怎麽能驚擾殿下?當然是他們吩咐什麽,我們做什麽了。說來奇怪,那天庭使者像是沒吃過好東西一樣,宴會隔天居然自己跑來膳房,說要見一見做點心的師傅。他說這點心的手法,很像他認識的人,看到我滿臉失望。我怎麽了?我年輕的時候也是青年才俊好不好?”

“誒,有蘇先生,你沒去過天庭吧?”夥夫問。

阿箏搖搖頭,他是真沒去過天庭,也沒有故友來自天庭。對天庭使者所說的事情,阿箏感到疑惑。

夥夫點點頭:“那就是他認錯人了,要不您再做一次那點心?”

阿箏:“不了。宴會上的東西不是隨便能做的,當心破壞了規矩。這件事就別跟其他人說了。”

夥夫點點頭:“懂懂懂。”

阿箏未將兩件事放在心上,直到又過一日,傍晚他再次收到了一只紙鶴。上面寫著:“夜半湖堤,求見故人,有要事相告。”

阿箏倒吸一口冷氣,這才將這些天發生的事情聯系起來。難道天庭使者中有人認識他?又是如何認出的?

可現在實在不是一個好時機。華胥氏覆滅幾千年,他躲在長樂宮無人知曉。華胥氏的三樣法寶隨著華胥氏一同消失,若是他出現在世人面前,怕是會被有心人利用,不知道會引起怎樣的轟動。

無論現今青丘與魔域是否有關聯,他都不能暴露。他不能連累青丘。

阿箏思量片刻,慎重地寫了幾句話,又覺得不妥,用手在紙片上輕輕一抹將字隱去。

門外傳來急促的敲門聲:“有蘇先生,您在嗎?這個月偏院的用度送來了,請您過目。”

阿箏匆匆將紙塞進了枕頭底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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