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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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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9 章

不遠處,是裸露的、碳黑色的石塊堆砌的巨大廢墟群,火燒風化過後,只剩下斷壁殘垣。空氣中彌漫著陳舊的焦味與散落的石灰,風催動了細小的砂石,從大殿前缺失一角的臺階上一級一級地跳下來。

一只烏鴉撲騰著翅膀,落在斷開的石柱頂端,喑啞地叫著,那裏早歇了同樣幾只烏鴉,黝黑的眼珠散發著詭異的光澤。

廢墟連亙數裏,像一副慘淡的畫卷在他們面前鋪開。從巨大的體量來看,這座宮殿曾經非常輝煌,然而現在卻一片蕭索,許多石墻已經被雜草、藤蔓覆蓋、掩埋,永遠地沈睡過去。

慕小閑許久才找回自己的聲音:“這裏怎麽會有一座宮殿?”

聲音將小十一從楞怔中拖拽出來。

他臉色略顯蒼白,眨了眨眼睛,恍然回神道: “我好像聽說過,很多年前長樂宮曾經失火,燒毀了很多東西。”小十一年紀小,或許在他出生時這座宮殿早已荒廢,他不知道也很正常。

慕小閑從草叢裏走出去,停在臺階前,地圖上的紅點與五角星已經很接近了。她長籲一口氣,不知道是不是為了緩解緊張,再掏出鏡盒,將仙力集中在兩指尖註入鏡子,原本渾濁的鏡面漸漸清晰起來。

“晏離,你聽得到嗎?我們找到了五角星的位置。”鏡子只有巴掌大,鏡中晏離消瘦的線條更顯清冷。

慕小閑將鏡子對著面前的廢墟,問道:“晏離,這裏有一座宮殿廢墟,你要找的東西是在這裏嗎?”

“叔父,這裏全部燒光了,只有些渣滓。怎麽找啊?”小十一湊到鏡子前問。

慕小閑將鏡子調轉回來,只見鏡中的晏離神情凝重,道:“你們說,這裏有一座宮殿廢墟......可是我什麽也沒看見。”

他的話讓慕小閑和小十一一怔,相視一眼,陡然望向那座荒無人煙的宮殿,皆感到不寒而栗。為什麽晏離看不見這座廢墟?是鏡子的原因嗎?

須臾,鏡子傳來:“你們看到的宮殿是什麽樣子?”

慕小閑遲疑了一下,說:“很大很輝煌,好像被火燒了,現在只留下一片廢墟。”

晏離垂眸掩蓋了一瞬間眼中的不平靜:“東西是我的一位友人留下的,他曾是長樂宮的一名內侍。他說,他將東西放在了最重要的地方。”

聊勝於無的信息與龐大的廢墟場形成了鮮明的對比,慕小閑好像被這裏蕭瑟的氣氛感染了,心中也荒涼無比。

慕小閑點點頭:“我們先找找看,有事再聯系。”

晏離欲言又止,只是叮囑了一句:“萬事小心。”

鏡像被掐斷,慕小閑小心地將鏡盒放回胸前,走向面前殘敗的宮殿廢墟。

大殿的房頂已經塌陷,日光從頂上的空洞照射下來,將殿內投射得灰一塊白一塊。

“嘶”小十一一不留神踢到了什麽東西,向前滾了幾米,土灰散落了一地,露出一塊破碎的頭骨。

他驚得一蹦三尺高,緊緊抓住慕小閑的手臂往後躲。

“妖仙死後留下的是人骨?”慕小閑有些詫異。

“是的。死時是什麽形態留下的就是什麽樣的屍骨。”小十一眼神覆雜地看著大殿石柱下散落的幾具遺骸,心裏很不是滋味。

慕小閑安撫地拍了拍小十一緊緊攥著她的手,輕聲道:“別瞎想。都過了那麽多年了,這些妖仙該升仙的升仙、該轉世的轉世,都不知道過了幾個輪回了。”

小十一將目光移開,但是眉頭卻皺著未舒展開,啞著聲說:“是天火。”

慕小閑回過頭看他。

他眼眶微微紅了:“普通的火是無法困住妖仙的。”

那該是多麽慘烈的大火啊!

萬古宮墻,千古修為,付之一炬,化作一抔黃土。

慕小閑眼前仿佛燃起了熊熊烈火,天崩地裂,哭天搶地,恍若煉獄......

晏離的那位友人為什麽會將東西藏在這裏?他......是否也葬身在此呢?

“我們從哪裏開始找?”小十一問,在這片廢墟找一件不知道是什麽的東西猶如大海撈針。

“晏離說那位友人從前是宮裏的侍從,對他來說最重要的地方肯定不是在大殿、前廳、書房之類的地方,一來侍從一般都在後院活動,二來這些地方常有外人進入,藏東西不安全。或許我們可以直接去......”

“寢宮?”小十一眼睛一亮。

範圍縮小了近一半,但前殿之後的寢宮面積依然不小。寢宮內院已經雜草叢生,她們走進時還有兩只吃草的小鹿擡起頭望著她們。

小十一大概有些“皇室血脈”,引得兩只小鹿微微頷首,看上去很乖巧溫順。他有些得意,腳步輕快起來,但對於從何找起還是一頭霧水,看慕小閑東張西望,忍不住問:“你發現什麽了?”

慕小閑正在熟悉環境,垂著頭說:“搜素範圍還是太大了,我們再想想能不能縮小一點。”

想,從何想起?小十一使勁想也想不明白。

“或許我們可以先了解一下這座宮殿的結構和歷史,才能知道哪裏是最重要的地方。”

“結構?歷史?”這麽浩瀚的工作讓小十一頓感頭疼。

“是的,一般宮殿不都有暗格、密室、密道之類的地方嗎?如果藏在那裏,我們就得研究一下宮殿的構造。”

“可是,如果有密室、密道,燒成現在這副樣子早就損毀了,而且就算有構造圖也被燒光了啊。”

沒錯,現在這裏只有些燒不盡的雜草與碎石,根本不可能找到任何記錄。此路不通就換一條,慕小閑喃喃道:“要是知道是誰的侍從就好了。”

小十一眼神忽而閃爍了一下,跟著慕小閑往下想:“他曾在長樂宮做過侍從。長樂宮的侍從並不多,大多是服侍青丘之主或者其他白家人的。但除了青丘之主和她的夫君,還有年幼的孩子,其餘白家人都不會住在宮中,所以,宮中的主人只有一位,就是青丘之主。”

“這麽說,這名侍從十有八九是當時青丘之主的侍從,甚至還有可能曾是白瑤的侍從?”

小十一點點頭。

換位思考一下,如果她是白家忠心耿耿的侍從,又是晏離的友人,對於她來說最重要的地方是?

“如果你要在你的狐貍洞裏藏一件東西,你會藏在哪裏?”慕小閑問。

小十一思忖了一下:“肯定是我的房間,其他地方我沒辦法盯著。”

這名侍從對晏離說將東西放在了最重要的地方,如果指的是他自己的房間,難免有些暧昧。

慕小閑覺得不對,但又不知道該是在哪裏,一籌莫展只能邊走邊看。

從前殿迂回的長廊殘跡穿過議事廳,再經過書房,前塵往事仿佛與這些殘缺不全的磚瓦碎石一起沈寂多年。

進入內院又是一番景象,寢宮如前殿一樣傾倒覆滅,院前掛的牌匾早就化為灰燼,就算剩下幾根支架,也分辨不清上面的字跡,更不用說從中找出寢宮的名字。

一連穿過幾間簡陋的偏房,因為本就沒有所屬,所以剩下的都是些看不出身份的物什。慕小閑撿了根兩臂長的木棍,在墻壁柱子上敲敲打打,沒看出有什麽不對。

很快日落西山,夜幕降臨。在漫天星光的印襯下,本就空寂的廢墟更顯落寞。它孤零零地坐落在群山之間,與森林為伍,與日月為伴,但卻逐漸被人遺忘。

夜裏照明的寶物也是有的,例如夜明珠鑲嵌的掛飾,小十一隨身帶的錦盒裏有好幾串。他們找了一處可以避風的角落,升起篝火,火星啪啪地跳躍,將灰白的宮墻染上一絲久違的暖光。

慕小閑胸前的錦盒震了一下,她趕緊打開,只見晏離端坐在鏡子裏,身後是那一方熟悉的竹屋。

晏離看著她被火光映紅的臉,薄唇輕啟:“有進展嗎?”

慕小閑搖搖頭:“這座宮殿好大,不知從何找起。”

晏離沈默幾秒,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盯著她問:“你對這裏有什麽感覺?”

慕小閑斂眉思索須臾:“感覺挺可惜的,好好的一座宮殿被燒成了這副樣子。”

慕小閑沒有察覺到晏離的異樣,又問:“晏離你還知道別的信息嗎?什麽都可以。你們曾在哪裏見過?他有沒有提到過什麽?”她覺得晏離或許知道什麽,但是以他的性子不會隨意告知。

“......”晏離果然猶豫了一下才說:“他是內院最高等級的侍從,也是......青丘之主幼年時的伴讀,是一位才學兼備、溫文儒雅的人。”

小十一靠在一旁的石墻上靜靜聽著,但他們之間的節奏委實太慢,他有些不耐煩地打斷道:“叔父,他叫什麽名字?”

晏離又陷入了新一輪的沈默,這一次時間更久了,好似他的名字藏著什麽秘密,這讓慕小閑覺得他們之間的關系更加撲朔迷離。

半晌,他緩緩開口:“阿箏。他叫阿箏。”

慕小閑茫然地與小十一對視一眼,對鏡中的晏離道: “這位阿箏究竟為什麽要將東西藏在這裏?”

或許是火焰漸漸燃盡,鏡中晏離的目光黯淡了幾分:“他遇上些麻煩,必須這麽做。”他並未展開細說,想來是有不能說的緣由,慕小閑不再追問:“如果你還想起了什麽再聯系我吧。晚安。”

晏離輕聲道:“嗯。”

這一晚過得相當安穩,只是在淩晨天色將亮未亮之時,慕小閑做了一個耐人尋味的夢。

夢裏她看到了一個紮著好看的發髻的孩童,身穿華貴的粉色襦裙,蹙眉趴坐在一處石桌旁。

花園薄霧彌漫,淡淡籠罩著小橋流水,為依山旁水的亭臺樓閣更添上幾分虛無縹緲的仙氣。

一抹溫柔之色出現在那孩童的身旁,畫面變得柔和,他輕聲問:“怎麽了?又與他鬧別扭了?”

那孩童清亮的聲音傳來:“先生,你都不知道師父他有多嚴格!我每日三更才合眼,五更就被叫醒練晨功。不能大搖大擺地走路,不能大聲喧嘩,還不能隨便罵人?他明知道我喜歡吃雞,但卻不允許我沾葷腥!這些天我都快饞死了!啊!”

“溫柔之色”淺淺地笑了:“他嚴格也是為你好。”頓了幾秒又說:“你怎麽知道那些雞又肥又嫩的?”

孩童瞪大了杏眼,仿佛不小心說漏了嘴:“先生你可別和師父說!狐貍吃雞不是天經地義嗎?不沾葷腥不如出家算了!”

“溫柔之色”眼裏帶著暖春一般的笑意:“你是說,不如讓你師父出家?”

孩童一怔,眼神一變,立馬搖了搖頭:“不行不行,他可不能出家。”

“哦?為何?”

“不為何!就是不行!先生你笑什麽?”

夢境戛然而止。

天剛蒙蒙亮,慕小閑被光擾醒了,迷瞪著站起身環顧四周。小十一側著身子縮在墻角下,還睡的人事不知。

清晨山嵐還未褪去,山林籠罩在一層純白的薄霧之中,倒是和夢中有些相似之處,只是現下衰敗的景色再難看出當年是怎樣的繁華。

這個夢沒頭沒尾,很有可能是昨日聽了小十一說的話潛意識被唬住了。但是一想到那位“溫柔的先生”慕小閑心裏一揪,竟然有些不可言狀的擔憂。

慕小閑洗漱的功夫,小十一也揉著眼睛爬起身。野外的生存條件太差,小十一醒來發了一頓起床氣。

適逢早起的小鹿蹦蹦跳跳地過來吃草,小十一臉色很不好看地說:“你們在這裏生活了這麽久都不知道發生過什麽,要你們何用?”

小鹿一楞,嚇得直哆嗦,連忙往另一方向躲去。

這只可可愛愛的小鹿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表情從慕小閑面前走過,然後走到一個只有零星幾株野草的角落繼續吃早餐。唉,小可憐。

“你做什麽這麽說它,它還小,又沒親眼見過。”

小十一煩躁地抓了抓頭發說:“這鬼地方什麽都沒有,連動物都沒個成精的。”慕小閑看見遠處的小鹿頭埋得更低了。

“你別聽他瞎說,你想吃什麽都可以。”慕小閑走過去對小鹿說。

小鹿擡起頭懵懂地看了她一眼,突然一口咬住慕小閑的褲腰?

不是?這個不行啊!這個不能吃吧?

“誒,松口,你先松口,你想吃什麽?我去給你拔草還不行嗎?”慕小閑被小鹿咬著往裏拖了幾步,小十一趕上來皺著眉頭說:“你在幹什麽?”也不知是對慕小閑還是小鹿說的。

小鹿似乎很怕小十一,眼裏湧出了水光,但還是委屈巴巴地不肯松口,慕小閑看到自己的褲腰已經浸濕了一片。

慕小閑靈機一動:“你是不是想帶我去哪兒?”

小鹿這才松了口點點頭。

青丘的動物多少有些靈性,小鹿跳幾步回頭看一眼生怕慕小閑他們沒跟上來。慕小閑與小十一對視一眼,覺得“寧可錯殺一千也不能放過一個”可能是線索的線索。

小鹿帶著他們往深宮走去,穿過幾層斷墻,走到了最深處。

最深處不知是哪位主人的寢宮,受損尤為嚴重,墻壁熏的焦黑,完全看不出原來的顏色。

外圍一圈的野草已經被啃光了,露出了土地本真的黃色,連地皮都有被翻整過的痕跡。但屋子前三米左右的地皮卻完好無損,不僅是完好無損,上面還長滿了綠油油的小草,甚至還有幾朵野花作為點綴。

這條綠色隔離帶與前後破敗的景物格格不入,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哪位工匠特意栽種修剪出來的。

小鹿揚起頭興奮地發出“啊啊”,然後一扭頭對著那邊新鮮、翠綠的草叢兩眼放光。

原來它最想吃的那邊的草。

小十一擡腿就往那邊的草叢走去,走到草叢邊緣,忽然頓住,擡著腿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臉都憋紅了。

“怎麽了?”慕小閑納悶地問,然後眼皮一跳,突然反應過來:“難不成有結界?”

小十一收回腳,點了點頭。

原來是有結界,所以小鹿沒辦法走過去嗎?難怪裏面的野草長的郁郁蔥蔥,沒有遭到動物的啃食。

慕小閑走過去伸手觸到了一面透明的墻壁,她敲了敲,還挺結實。

慕小閑思忖道:“這裏有結界是不是說明,阿箏藏的東西就在裏面?只要把結界打碎就可以過去了吧?”

小十一盯著眼前的結界思索了一會兒,擰眉道:“等等,這或許不是結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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