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節？” (1)
關燈
小
中
大
“第一節。”八點的課啊，她來不及走去校醫院拿車再騎去教室，宿舍裏那三只和她一樣全是新手，沒一個會載人的。
陳杭想了想：“這樣吧，我現在去校醫院取車。明天七點半你在這等我，我把車給你送來。”
孫儂很不好意思：“謝謝陳師兄，會不會太麻煩你了？”
“不會。”陳杭笑笑，向她揮揮手，看著她進樓才離開。
回到宿舍時，莊周宛如一個廢人，連床都懶得爬了，吃過的飯盒亂糟糟地扔在桌上，揉成一團的紙巾鋪滿了桌子，而他就趴在這堆垃圾裏，用一個大聲的噴嚏迎接陳杭的歸來。
平日裏他不敢這麽邋遢，今兒個仗著自己是病人，為所欲為，無法無天。
陳杭把藥扔到他面前，給他下最後通牒：“十分鐘內把垃圾倒掉，洗完澡吃完藥，不然我就把你藏在櫃子裏的綾波麗手辦給扔了。”
“不！你怎麽可以敢我的女神！”莊周哀嚎，撲在櫃門上誓死捍衛手辦。一千多啊，他辛辛苦苦攢了好久的錢才舍得買的！
陳杭斜眼看他：“你看我敢不敢。”
莊周火速爬起來，把桌上垃圾全部掃進垃圾桶，拎著垃圾袋和浴巾肥皂沖出去，在第八分鐘時殺回來倒水吃藥，然後爬上床裹著他的毯子發出勝利的呼喊：“九分半，歐耶！”毯子上印著一個微笑的綾波麗。
作為一個沒看過新世紀福音戰士的人，陳杭實在不懂他的執念，比如買一床綾波麗的毯子假裝自己也是有女朋友的人，一到睡覺點就發春似的喊：“我要上去抱著我的女神睡覺！”
他同樣不懂，他為什麽會和莊周這樣的間歇性神經病有這麽深的孽緣，本科四年，博士五年，他們竟然能在一個房間裏住九年。博士生分房間抽簽時，陳杭抽到兩人間還是很滿意的，直到莊周也抽到了兩人間，拿著和他一樣的號碼一蹦一跳地蹦跶到他的面前，興奮地大喊：“杭哥，我們還是舍友！我們永不分離！”
永不分離你妹啊！他最最不懂的是，這麽不著調的莊周是怎麽做到學分績保持前十名，一路順風順水到大學畢業成功直博的。物理系沒這麽好混啊！
他唯一慶幸的是前兩年他當帶班輔導員，為了方便照看那群大一新生，學校在本科生公寓也給輔導員安排了宿舍。博三時他出國交換一年，眼不見心不煩。今年回校原以為莊周能有點長進，起碼博四了啊，沒想到他還是本科時的老樣子。
照樣死宅，照樣邋遢，照樣生活不能自理，照樣順風順水地發完了博士畢業要求的paper，成功通過了博三時的博士生資格考試，然後混吃等死地準備畢業。
此刻，不著調的神經病抱著女神的毯子坐在床上，思考一個問題：“杭哥，校醫院和宿舍有那麽遠嗎？你這一趟去了三四個小時啊。”
陳杭打開電腦，準備看一下明天要投稿的論文，漫不經心地回答他：“在急診室遇到一個師妹，陪她去了趟市醫院。”
懷疑的小眼神飛過來：“有□□！”
死宅的八卦心高漲：“哪個小師妹啊？我認不認識啊？哪個系的啊？大一還是大二啊？漂不漂亮啊？有沒有男朋友啊？怎麽就讓杭哥你親自送去醫院了呢？”
陳杭抓起桌上的蘋果，頭也不回地朝他砸去。後面傳來一聲慘叫，莊周罵了句粗口：“你背後是不是長眼睛了！怎麽每次都扔那麽準！”
他揉了揉額頭，把蘋果在睡衣上隨便擦了擦咬了一口，繼續不怕死地哼哼：“小師妹遇上杭哥，一定心花怒放，春心萌動。小眼神飛啊飛，小心臟砰砰跳，小臉蛋紅彤彤，說不定還是人生第一次的情竇初開。作孽喲，遇上個不開竅又臭又硬的石頭。杭哥，你直說了吧，你是不是暗戀我，要不然怎麽這麽多年都不談戀愛。”
陳杭把耳機帶上，聲音調到最大，他發誓再聽下去他會忍不住謀殺舍友。
莊周沒趣地朝他揮了揮拳頭，躺下來繼續捧著充滿電的手機刷新番。
那天晚上，陳杭從夢中驚醒，對面傳來莊周的磨牙聲，他沒好氣地拽了個抱枕砸過去，莊周咕噥了幾句聽不清的夢話，翻個身繼續睡，倒也不磨牙了。
世界清靜了，陳杭卻毫無睡意。
他剛剛做了一場春夢，二十五六歲的人了，原也沒什麽好奇怪的。
但和以往不同的是，夢裏的女人第一次有了清晰的五官和神情。
黑亮的雙眼，光滑細膩的皮膚，粉紅可愛的小耳垂，黑發散在身後，襯得她又白又嫩，分外誘人。
夢中的女主角是孫儂。
她躺在那件粉紅色的外套上，被他壓在身下，羞紅了臉看他。
而他吻著她的嘴角輕喚：“儂儂。”
作者有話要說： 想寫一個溫馨無虐的小短篇，自己發的糖最合口味。
☆、動心
第二天孫儂下樓時，遠遠便看見陳杭在等她。
他跨坐在自行車上，一腳踩在地上，旁邊停著她的女式自行車。
她的小心臟不爭氣地跳快了，這場景實在太像女生公寓樓下司空見慣的畫面。秋秋每次看見都跟她吐槽：“食堂就在旁邊，用得著在這恩恩愛愛嗎！”她小雞啄米似的點頭附應。
孫儂不敢讓自己再亂想，只是送車而已。另一方面也怕別人誤會，明明不是那樣的關系，卻似乎暧昧得惹人瞎猜。她可以豁出去不要臉，終究還是舍不得陳杭被誤會。
她快步跑過去：“陳師兄，謝謝你！”
陳杭回神看她，她還穿著那件粉衣服，這讓他忍不住懊惱，心裏罵了句臟話。他把捂在外套裏的早餐遞給她：“豆漿和紅薯，你傷在下巴不方便嚼東西，這個比較適合。”
“謝……謝謝師兄。”孫儂受寵若驚。
給她帶早餐不奇怪，擔心涼了捂在衣服裏很撩人啊！孫儂的大腦已經停止了思考，楞楞地抱著早餐呆站著。
陳杭看她的樣子更加懊惱。
他們學校是學生輔導員制度，由留在本校深造的研究生給大一新生當輔導員。他有幸當過兩年的輔導員，那群剛來的大一新生啊，好幾個連生活自理都做不到。有次班裏同學早上參加短跑比賽，他本著輔導員的責任心給大家帶早餐，十一月的清晨，食堂的豆漿本來就不夠燙，等他帶到操場時已經涼了。一個短跑的女孩子喝完豆漿後上賽場，一路不要命地跑在第一個沖到終點線。全班還來不及歡呼，她就痛得倒在地上打滾。生理期參加比賽也就算了，她連冷了的豆漿也一口氣灌下去，陳杭在旁邊照看著，既懊惱自己的粗心不註意，又忍不住腹誹：他一個大男人不懂女孩子生理期的禁忌也就算了，她自己都不管的嗎！
從此以後不管給誰帶早餐，能放進衣服裏的他全在衣服裏捂著。莊周常常笑他：“杭哥，你知不知道就這一個小細節，就這一個，都能讓暗戀你的女生捧著雙臉蘇上一天！”
就算他原來不知道，現在也知道了，面前站著一個呢。
孫儂結結巴巴地找回神智：“師兄，你吃了嗎？”
“吃過了。”陳杭倉促地答道。他踩上腳踏板準備離開，忽然瞥見她左手的紗布：“你左手能握把嗎？”
孫儂擡手看看，不在意地說：“能吧，只是破皮流了點血。沒事，我會單手騎車。”
她還有點小得意。陳杭想到她昨天摔傷的起因，有點懷疑她會不會傷上加傷。
“嗯，那你當心點，我走了。”其實他可以載她過去的，他又不趕時間。
但她笑瞇瞇地看著他，軟軟的聲音跟他說話，他總是忍不住想起昨晚那個綺麗的夢，這讓他很不自在。
真是要瘋了！
他騎著自行車離開，消失在宿舍樓的轉角，孫儂捧著他帶來的早餐偷樂。樂極生悲的下場就是，等她把早飯吃完準備去上課時，完全忘了左手有傷這件事，不顧力道握上車把的剎那，痛得她哇哇直叫，把剛下樓的秋秋也嚇了一跳。
之後的日子平淡如常，他們的生活圈本就不同。
孫儂是大一新生，奔跑於各棟教學樓和社團之間，學業和社工都很忙。
陳杭是博四生，忙著整理研究成果發論文，陪導師出差參加學術會議，偶爾有本科生來請他指導課外科技競賽，他能幫就幫，提點幾句。有時看不下去了，他也會動手幫忙修改PPT，重新調整文章格式。這些本科生還不懂論文規範，由著自己喜好來，連紅底黃字、字體還是華文彩雲的PPT都敢拿出去答辯，他嚇得趕緊搶過電腦，手把手地教他們作為嚴肅的學生科研競賽，什麽字體絕對不該出現，PPT模板又該怎麽選擇。他相信他若是不提醒，這幾個學生連娃娃體都敢放上去。隊伍裏沒個靠譜的女生就是不行，全隊審美都低於及格線。陳杭想著，是該提醒一下這屆的本科系學生會主席，舉辦一些Office軟件培訓了。
他二十六了，身邊沒個女朋友，父母也會催。這倒也沒什麽，隔著千山萬水，最多就是電話裏煩幾句。最難纏的是導師，頑皮的老教授每次在組會上都要開他的玩笑：“陳杭這課題做的不錯啊，文章寫得也好，大家都要向他學習。還有啊，有合適的對象趕緊給他介紹介紹，免得隔壁組的周老師老說我禁止學生談戀愛。”
全組同學用戲謔的目光打量他，膽大的還敢接話：“杭哥，要不要我給你介紹啊？要不要啊？”
他朝那人笑笑：“下次組會，你來講講研究進展。”
惹得全場笑成一團。
偶爾他也會想起孫儂，想起忽然闖進夢間的那場旖旎，但也僅僅就是這樣了。他有些心思，卻還不夠，不夠他動心到想要去擁有。
有時陳杭會想，也許他是在等一場邂逅，一場讓他也瞬間怦然心動的相遇。
這種屬於少女的浪漫心，羞恥得難以言喻，起碼他沒臉說出口。他完全可以想象莊周知道這種事的表情，捶地大笑不能自已，然後傳揚出去，毀他一世英名。
他們再一次相遇是在排球場，那時已經是十一月，學校的主幹道上黃葉飄零，滿滿地鋪了一地。陳杭本科時是系隊男排隊長，這一屆的隊長和他關系也不錯，請他來陪新隊員練球。
他把車停在球場邊上，走過來時路經女排場，綠白相間的排球被打到場外，他順手撿起來，擡眼就看見孫儂。
她終於不穿那件粉外衣了，穿著她們系隊的黑色衛衣，袖子拉到肘尖，還是束著馬尾辮，運動久了垂下幾根淩亂的發絲，隔著鐵絲網和他對望。
她好像每次見他都是呆呆的。
第一次隨著記者團來，她縮在角落裏記筆記，時不時偷瞄他一眼，當他不知道似的。他偶爾和她對視，她就紅著臉躲開，低頭快速記著，搞得他懷疑自己像個調戲小女生的流氓一樣。
第二次就是她摔傷的時候，全程呆呆地跟著他走，乖得一句多餘的話也沒有。
這一次她站在女排場上，他站在場外，手裏抱著她的排球。
土木系隊的女排隊長高迪看見他，激動地揮手：“杭哥，快來打球！我們這裏有新鮮出爐的小師妹，還熱乎著呢。看中哪個給你介紹啊，好讓張教授放心！”
聽聽，他們物理系課題組的玩笑話都傳到土木系本科去了。
他退後幾步，把球拋進場內，從另一側的小門轉進去。
高迪是排球特長生，身高一米九，和陳杭打過幾次球，對他佩服得五體投地。這會兒拉著他到隊員前，朗聲道：“物理系博士陳杭，一表人才，器宇軒昂，單身，請註意是單身！有想法的妹子趕緊上啊！”
陳杭斜眼看她，當著他面都敢這麽放肆，他真的有這麽好說話嗎？
高迪收到警告的訊息，清清嗓子：“咳咳，那啥，沒想法的也可以跟他學打球嘛。物理系女排經常被我們系虐，我們系男排經常被他們系虐，相愛相殺十多年了，也算源遠流長。下次你們練球時看見他，盡管拉過來陪練，我們女排他們男排，沒利益沖突。”
陳杭笑著跟她們打招呼：“大家好，我是陳杭，我在球場時你們盡管來找我。”
隊員們都是可愛的小妹子，幾個腦袋湊在一塊竊竊私語，笑嘻嘻地偷看他。孫儂站在她們中間，低頭有一搭沒一搭地戳著排球。她手上的傷已經好了，下巴上也看不出什麽疤痕，看樣子問題不大。
高迪硬要拉著他練球，他看男排場上沒見到熟臉，估計都還沒到，便答應陪她們練會。
老隊員們練得不錯，對墊也很穩，主要還是新加入的三個大一新生。墊球倒是有模有樣了，發球一塌糊塗。
排球場上，好的發球就是成功的一半。
對於新手球員組成的隊伍，光一個發球就可以扭轉局勢。
高迪一直尋思著要怎麽練好她們的發球，這次遇見陳杭，果斷就拉來人盡其能了。
女生發球主要還是力氣不夠，發不過網。陳杭教她們側身站立，左手將球直線上拋到與視線齊平，右手掄直了打向球的下半部，借助轉身時腰的力量將球發出去。
這方法適合初學者，沒什麽攻擊力，但求一個穩字，三個女生都練得很好，發球發得不亦樂乎，到最後陳杭反而成了在對面撿球的那個。高迪在旁邊一邊練扣球一邊笑他：“哈哈哈哈杭哥你也有今天，被小師妹虐的滋味不好受吧！”
陳杭一直陪練到物理系的男排隊員到場，他跟大家揮手再見去男排場陪練，其實就是從女排隊的陪練變成男排隊的陪練而已，撿球的那個還是他，高迪仗著身高優勢拍拍他的肩膀：“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遠。”
他和男排的隊員們打了一個多小時，直到夜風吹落場邊的梧桐葉，球場的燈光亮起，一盞盞照亮場上的隊員。有人繼續打球，酣暢淋漓不肯散去，有人耐不住五臟廟喊餓，三五成群約飯離開。
男排隊今晚聚餐，盛情邀請他參加，他八點約了導師討論科研進展，便借口推辭了。二十左右的年輕男生，精力多得用不完，聚餐到最後都是拼酒，喝得爛醉如泥回來，連車也騎成S形，虧得學校路寬。
他去洗手間洗手，手掌和手腕都黑成一片，冷水沖上去，簡直酸爽。等他出來時，球場上人都走得差不多了，零星幾聲“好球”也是來自旁邊的籃球場。他擦著汗走去取車，經過女排場時聽見打球的聲音。
孫儂正對著球網，左手將球高高地拋起，右手向上舉，用力一擊，完美的上手發球。她小跑到對面半場，撿起球正對著球網，這次左手拋得低一些，右手握緊成拳向球的下部打去。排球在半空中劃過一道弧度，落在這邊半場，沒過網。她撿起來接著練下手發球。
這樣認真的孫儂，陳杭從未見過。她在他面前，是羞澀的，尷尬的，呆滯的，怯懦的。就連下午他教她側身發球時，她也是有點心不在焉的，眼神躲著不敢看他。
而此時此地，她在只有一個人的球場，一遍又一遍地練發球，神情專註，眼神堅定，擊球姿勢幹脆漂亮，絲毫沒有拖泥帶水。發過網了就換一邊練另一種姿勢，發不過去就接著練，直到過網為止。她在球場上跑來跑去，排球擊地的聲音如此美妙，燈光給她鍍上了一層白色，那股子韌勁又讓她格外矚目。
陳杭站在女排球場外，對自己說，這就是他等的那場邂逅。
那個女孩，名叫孫儂。
☆、流星
陳杭的日子還像往常一樣，依然忍受著莊周的邋遢和中二，依然在組會上被導師打趣，他也依然在辦公室碼著程序看著文獻，準備下一篇論文。唯一改變的是，他想起孫儂的時候變多了，那個燈光下練球的身影總是闖進他的腦海，讓他魂牽夢縈。
他沒有追過女孩子，暫時不知道該怎麽開始。他這才想起，其實他並沒有孫儂的聯系方式。當然這只是借口，他要是願意，大可去問高迪要。
真正的原因是，他內心的完美主義不允許有一絲一毫的誤差，沒有十足的把握他不願開口。他可以感覺到孫儂喜歡他，可她不主動戳破。他遇到過幾次表白，玩人人的時候加他的人人私聊告白，玩微信的時候加他好友拐著彎告白，也有當面告白的，他一一客氣地拒絕，也不怕真傷了女孩子的心，只因深知當斷不斷吊人胃口才是最傷人的。
可是孫儂沒有告白。
他們見面的次數不算少，他去排球場時也常常陪她們練球，她和他講過幾句話，都是聊些無關緊要的事。他等著她開口，她偏偏毫無自覺，反倒勾得他心猿意馬。
就這樣等啊等啊，等到了那年十二月的雙子座流星雨。
那天晚上本科生的科研競賽結題，他陪著他們在辦公室熬夜，一步步教他們該怎麽改PPT，怎麽應對評委老師可能會問的問題。鑒於本科生宿舍十一點斷電，這群學生刷夜也難找地方，幹脆就把辦公室鑰匙留下，叮囑他們離開時一定要記得關燈鎖門。
他這才覺得有些餓了，轉去校內唯一一家在淩晨十二點還開著的燒烤攤子買烤串，排隊刷微信時刷到了莊周的朋友圈狀態：“老子終於看見流星雨了！”
陳杭擡頭看天空，繁星璀璨。
新聞說，今天淩晨兩點時，流星雨會達到最盛，這時已經開始隔幾分鐘掉一顆了。他提著烤串拐去宿舍樓前的操場，那裏視線最好，離宿舍又近，肯定最熱鬧。
果不其然，不但人多，校醫院和保安隊的車也停在路邊，隨時待命。學校這點做得最好，你們要瘋就任你們瘋，反正也掀不了天，校方只管做好安全措施，讓學生可以盡情地瘋。
陳杭轉了一圈，沒看見莊周，卻看見了孫儂。
她穿著厚厚的羽絨服，戴著毛絨絨的帽子和手套，仰頭望著天空。仰得久了脖子酸，低下頭用手揉揉，又接著擡頭等候。一顆流星劃過天際，快得來不及分辨，操場上已經掀起一陣尖叫。孫儂邊鼓掌邊跳起來開心地大喊，她等那顆星星墜落等了好久，這是她今晚看到的第三顆流星。
激動過後，面前出現一袋子烤串，她擡頭看見陳杭的臉，笑著問她：“要吃嗎？”
“要！”一起打球的次數多了，她現在見到他也不像之前那麽害羞。
陳杭站在她身邊，陪她吃著烤串看流星，口中是俗世煙火氣，眼裏是滿天神秘星。看了一會，陳杭問她：“你一個人來的？”
孫儂揉揉脖子：“嗯，舍友們怕冷，縮在宿舍看呢。我嫌視野不好，就下來了。”
“早上沒課？”有課還敢這麽任性的話，他也要擺擺師兄的架子了。
“本來是有的，老師出差調課了。”她的聲音軟軟的，和他講話時語速比平常慢些，聽在陳杭耳中特別舒服。
他見她總在揉脖子，又扯著帽子邊沿往上拉，生怕擋住視線。帽子一拉上去，耳朵就凍得厲害，折騰了半天還是覺得耳朵比較重要。
陳杭想了想，把最後一串烤翅遞給她：“在這等著，我去去就回。”
孫儂舉起毛絨手套向他揮手，小口小口地把烤串吃完。
過了一會，她覺得嘴裏滿是孜然味，幸好口袋裏帶著口香糖，嚼了一陣後用紙巾裹著扔進垃圾桶，轉身就看見抱著一床被子的陳杭。
她納悶地跑回去：“陳師兄，你在幹嘛？”
陳杭把被子鋪在操場上，拉著她躺在一邊，用另半邊的被子將兩人裹住：“這樣看得更清楚，脖子也不酸。”
躺下來看確實更舒服，但夜裏地上太涼，孫儂又不想弄臟衣服，所以之前一直站著。
周圍人一看，紛紛高喊：“機智啊！快回宿舍拿被子。”
敢這麽幹的都是男生，被子臟了濕了也不心疼，壓根不在意。女生們挑一床沒異味的被子一起躺著，都是同學，冬天穿得多也沒什麽好避諱的。漸漸的，操場中央的被子都連成了一片。
孫儂躺下來的時候有點不好意思，轉而又想，他教她打球時也是靠得這麽近的。不同的是，身下墊著身上蓋著的是他的被子，被子裏有他的味道，不難聞，幹幹凈凈的。時隔一個多月，她又不爭氣地臉熱了。
“許願沒？女孩子不都喜歡對著流星許願嗎？”
兩人仰躺著，陳杭講話時轉頭看她，熱氣呼在她的左耳邊。她慶幸此刻是大晚上，他看不清她的臉有多紅。
“來不及許願。”流星很快的，轉瞬即逝不是說說而已，你意識到它墜落時，它已經消失不見了。光顧著驚嘆了，哪還來得及許願啊，更不用說學著電視裏那樣在衣角打個結了。
他們窩在被子裏，看天上的星星一顆顆墜落，耳邊是一陣陣的歡呼聲。起先是十分鐘一顆，然後是八分鐘，五分鐘……等不到兩點，約莫一點半時就已經很壯觀了。陳杭轉頭喊孫儂，看見女孩子閉著眼睡著了，睡得不舒服，眉心還皺著。
他靜靜地看了一會，悄悄把手伸到她腦袋下讓她枕著，將她攏到自己的懷裏。他回宿舍拿被子時，鬼使神差地刷了牙，這一刻很想吻上去。
操場上又傳來一片歡呼，這才是真正的流星雨啊，滿眼都是一道道銀光。
陳杭低聲喚她：“孫儂，孫儂，醒醒。”
孫儂睜開眼睛，恰巧看見那一片流星墜落，開心地咧開嘴角：“陳師兄快看那邊！”
她看著星空，陳杭看著她。
她的眼裏映出一片璀璨，他的眼中只有一個她。
孫儂得不到他的回應，疑惑地回頭看他，一轉身唇上就傳來溫熱的觸感。
他們的第一次接吻，發生在十二月的雙子座流星雨下，淩晨兩點的操場。
起初是試探，給了她機會拒絕，但她沒有。於是逐漸加深，枕在她腦後的手慢慢移到腰間，隔著羽絨服將她摟得更緊。
孫儂回到宿舍時，舍友們都睡著了，她躡手躡腳地爬上床，久久不能平靜。
他說：“你不許願我幫你許。”
“願陳杭可以有幸成為孫儂的男朋友，好不好？”
哪有什麽好不好的，他在她心裏那麽久，早就不可取代獨占一方。
她怎麽回答來著？好像是點點頭，一聲“嗯”字也不知他有沒有聽見。聽不見也無所謂了，她乖乖地待在他懷裏，任他吻著，這還不能說明心意嗎？
啊要瘋了！
孫儂將自己埋進被子裏，露出兩只眼睛定定地看著天花板。
她這算是被表白了？被她暗戀許久的那個人表白了？
這種好事她想都不敢想，運氣來得太突然，美妙得不可思議。
博士生樓裏，莊周睡得正香被開門聲吵醒，他睡眼迷蒙地咕噥：“杭哥你忙到這麽晚啊。”
“嗯。”是很忙，忙著攻略那個小姑娘。
陳杭抱著被子，打算換床新被套再睡，想了想又舍不得。半個小時前，那個女孩和他一起睡在這床被子裏，分享了彼此的初吻。這味道太甜，他流戀迷醉，不願舍去。
算了，就這麽睡吧，明天再換。
作者有話要說： 大冬天的看流星雨真的不浪漫，太冷了……
☆、定情
周三，本科師弟們的科研競賽最終答辯，他被導師派去現場圍觀，名曰：“給本系師弟們撐撐場面。”莊周也來湊熱鬧，號稱要看看人文學院和社科學院的妹子們。
“我們系的女生太少了，比土木那種7:1的還少，也就比計算機系好點。”莊周盯著那群坐在一起的新聞系女生，一臉羨慕：“杭哥，你說我們學校的妹子已經這麽少了，隔壁大學怎麽還要來挖墻腳呢，不該是我們去挖他們的女生嗎！”他越說越憤慨，仿佛自己的盤中餐成了他人的所有物。
陳杭心情好就沒有嘲諷他，隨即發現高迪也參加了比賽，後面坐著來看她答辯的女排隊員，還有他昨天剛定下的女朋友。
莊周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咦，上次來采訪你的小師妹也在啊。她才大一就參加這種科研類競賽了？”
“她是土木女排的。”陳杭指指高迪，“來給她們隊長加油。”
“哦，我說呢。”等等，好像哪裏不太對。“為什麽你知道這麽多？”
“我每周都要被她們隊長拉過去陪練。”
“喲——陪練啊——”那語調一詠三嘆，極其猥瑣，“有沒有牽個小手啊？”
四周投來打量的目光，陳杭一臉正氣不說話，旁邊那人他不認識，和他一點關系都沒有！
在他的指導下，物理系師弟們應對自如，拿下了比賽一等獎，而特等獎頒給了研發智能機器人的自動化系。沒能取得最好的成績，師弟們總歸有些失落，陳杭只得去安慰他們，免得失落太多真對科研失去了興趣。
“不怪你們，純理論的和做工程的不一樣，人家有可展示的實品，我們只有算法和數學模型，最多加一個觀測結果。研究領域不同，就看評委老師的喜好了。”
這話聽著舒坦，師弟們過會就歡天喜地地準備去聚餐慶祝了。這次陳杭推不了，也算是他一手帶出來的，他們得獎他也高興。見孫儂走了，便放心地隨他們去，順便還帶著個硬要蹭飯的莊周。
席間酒飲半酣，師弟們之前還對他恭恭敬敬的，這會兒也放肆起來，催著喝高了的莊周爆陳師兄的猛料。
“你們這些比賽啊，都是杭哥當年玩剩下的！他本科的時候把該拿的學術獎學業獎全拿了，包括本科生特等獎學金，這個你們知道吧？”
“嗯嗯嗯！”每年只選十個人的本科生特獎，他們學校的最高榮譽。
莊周扳著手指給他們算：“大一刷學分績，大二當男排隊長，大三捧回來一張又一張獲獎證書，大四當學生會主席，一路高歌猛進，不給我們留碗飯啊！”
“讀了博士也是這樣，博一一年就發了三篇SCI。老子發夠文章就開始浪了，他還考了托福出國交換，在國外混得風生水起，發論文跟發朋友圈一樣輕松！”
“老子跟他八年舍友……不對，博士前三年他基本沒回來住，所以應該是七……六……四年！四年舍友啊，同志們！這貨有一副好皮囊好身材，學業社工兩手抓，體育也不落下，人品有目共睹。就這條件，他居然一場戀愛都沒談！你們說科學嗎？”
“不科學！”師弟們敲著啤酒瓶異口同聲。
“多少妹子春心萌動啊，他狠心拒絕，辣手摧花！你們說，渣不渣？”
“渣！”
越來越過分，陳杭有必要提醒他們：“這頓飯錢還沒付呢。”
繼續扯啊，繼續當著他面聊他私事啊。
窮學生們安分地閉嘴，莊周作為一個每月能領工資的老博士，並不買賬：“怕什麽，老子買單！”
陳杭喝了口啤酒，悠悠地說道：“你前天剛下單買了五百多的EVA原畫集。”
“嘭——”莊周一頭栽在桌上，裝死不吭聲。
眾師弟怒，莊師兄太不靠譜了！
接下來的一周，孫儂都沒有見到陳杭，有時她也懷疑，那晚流星雨下的吻到底有沒有發生過。也許是她奢望太久，做了場不切實際的夢。
周六的時候，孫儂參加了一個志願活動，去一所救助站的農場幫忙做農活。工作很簡單，將草莓苗逐一插進預先打好的洞中，然後幫著修剪雜草和曬玉米。
這個救助站收留的是服刑人員子女。父母在獄中服刑，其他在世的親戚要麽無力撫養，要麽不願撫養，便將孩子送到救助站來。救助站的創辦人將這裏取名為“太陽村”，溫暖而充滿希望的名字。本市多所高校的大學生都成立了救助太陽村的志願組織，孫儂他們學校今年第一次辦。
“暑假時參加海峽兩岸的公益交流活動，和臺灣的同學們一起來過這裏，那時我就計劃，我們學校也要做這個項目。”帶他們來的隊長劉超這樣說道，“我們會關註山區裏翻山越嶺求學的孩子，會關註生病憔悴的孩子，會關註自閉聾啞的孩子，這些群體的志願工作學校裏都有相關組織在做。可我們總是忽略，服刑人員的子女。”
孫儂把采下的番茄遞給一個短發小女孩，小女孩怯怯地伸手接過：“謝謝姐姐。”孫儂摸摸她的頭，她害羞地跑開。
這所農場裝扮得很用心，絲瓜藤搭成了迷宮，小孩子們手拉手在裏面轉來轉去。有年紀大一些的孩子組織著弟弟妹妹們排成一排，搬著自己種的小盆栽讓來農場參觀的客人選購。
來之前劉超特地叮囑他們：“不要問有關父母的話題，不要歧視他們。犯錯的是父母，不要責怪孩子。”
這些孩子不是孤兒，他們也有父母。他們四肢健全，智力正常，生活在沒有血親的城市裏，在放學後來農場幹活，小小年紀就學會用自己的雙手掙錢。
創辦太陽村的奶奶說：“我很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
陳杭想了想：“這樣吧，我現在去校醫院取車。明天七點半你在這等我，我把車給你送來。”
孫儂很不好意思：“謝謝陳師兄，會不會太麻煩你了？”
“不會。”陳杭笑笑，向她揮揮手，看著她進樓才離開。
回到宿舍時，莊周宛如一個廢人，連床都懶得爬了，吃過的飯盒亂糟糟地扔在桌上，揉成一團的紙巾鋪滿了桌子，而他就趴在這堆垃圾裏，用一個大聲的噴嚏迎接陳杭的歸來。
平日裏他不敢這麽邋遢，今兒個仗著自己是病人，為所欲為，無法無天。
陳杭把藥扔到他面前，給他下最後通牒：“十分鐘內把垃圾倒掉，洗完澡吃完藥，不然我就把你藏在櫃子裏的綾波麗手辦給扔了。”
“不！你怎麽可以敢我的女神！”莊周哀嚎，撲在櫃門上誓死捍衛手辦。一千多啊，他辛辛苦苦攢了好久的錢才舍得買的！
陳杭斜眼看他：“你看我敢不敢。”
莊周火速爬起來，把桌上垃圾全部掃進垃圾桶，拎著垃圾袋和浴巾肥皂沖出去，在第八分鐘時殺回來倒水吃藥，然後爬上床裹著他的毯子發出勝利的呼喊：“九分半，歐耶！”毯子上印著一個微笑的綾波麗。
作為一個沒看過新世紀福音戰士的人，陳杭實在不懂他的執念，比如買一床綾波麗的毯子假裝自己也是有女朋友的人，一到睡覺點就發春似的喊：“我要上去抱著我的女神睡覺！”
他同樣不懂，他為什麽會和莊周這樣的間歇性神經病有這麽深的孽緣，本科四年，博士五年，他們竟然能在一個房間裏住九年。博士生分房間抽簽時，陳杭抽到兩人間還是很滿意的，直到莊周也抽到了兩人間，拿著和他一樣的號碼一蹦一跳地蹦跶到他的面前，興奮地大喊：“杭哥，我們還是舍友！我們永不分離！”
永不分離你妹啊！他最最不懂的是，這麽不著調的莊周是怎麽做到學分績保持前十名，一路順風順水到大學畢業成功直博的。物理系沒這麽好混啊！
他唯一慶幸的是前兩年他當帶班輔導員，為了方便照看那群大一新生，學校在本科生公寓也給輔導員安排了宿舍。博三時他出國交換一年，眼不見心不煩。今年回校原以為莊周能有點長進，起碼博四了啊，沒想到他還是本科時的老樣子。
照樣死宅，照樣邋遢，照樣生活不能自理，照樣順風順水地發完了博士畢業要求的paper，成功通過了博三時的博士生資格考試，然後混吃等死地準備畢業。
此刻，不著調的神經病抱著女神的毯子坐在床上，思考一個問題：“杭哥，校醫院和宿舍有那麽遠嗎？你這一趟去了三四個小時啊。”
陳杭打開電腦，準備看一下明天要投稿的論文，漫不經心地回答他：“在急診室遇到一個師妹，陪她去了趟市醫院。”
懷疑的小眼神飛過來：“有□□！”
死宅的八卦心高漲：“哪個小師妹啊？我認不認識啊？哪個系的啊？大一還是大二啊？漂不漂亮啊？有沒有男朋友啊？怎麽就讓杭哥你親自送去醫院了呢？”
陳杭抓起桌上的蘋果，頭也不回地朝他砸去。後面傳來一聲慘叫，莊周罵了句粗口：“你背後是不是長眼睛了！怎麽每次都扔那麽準！”
他揉了揉額頭，把蘋果在睡衣上隨便擦了擦咬了一口，繼續不怕死地哼哼：“小師妹遇上杭哥，一定心花怒放，春心萌動。小眼神飛啊飛，小心臟砰砰跳，小臉蛋紅彤彤，說不定還是人生第一次的情竇初開。作孽喲，遇上個不開竅又臭又硬的石頭。杭哥，你直說了吧，你是不是暗戀我，要不然怎麽這麽多年都不談戀愛。”
陳杭把耳機帶上，聲音調到最大，他發誓再聽下去他會忍不住謀殺舍友。
莊周沒趣地朝他揮了揮拳頭，躺下來繼續捧著充滿電的手機刷新番。
那天晚上，陳杭從夢中驚醒，對面傳來莊周的磨牙聲，他沒好氣地拽了個抱枕砸過去，莊周咕噥了幾句聽不清的夢話，翻個身繼續睡，倒也不磨牙了。
世界清靜了，陳杭卻毫無睡意。
他剛剛做了一場春夢，二十五六歲的人了，原也沒什麽好奇怪的。
但和以往不同的是，夢裏的女人第一次有了清晰的五官和神情。
黑亮的雙眼，光滑細膩的皮膚，粉紅可愛的小耳垂，黑發散在身後，襯得她又白又嫩，分外誘人。
夢中的女主角是孫儂。
她躺在那件粉紅色的外套上，被他壓在身下，羞紅了臉看他。
而他吻著她的嘴角輕喚：“儂儂。”
作者有話要說： 想寫一個溫馨無虐的小短篇，自己發的糖最合口味。
☆、動心
第二天孫儂下樓時，遠遠便看見陳杭在等她。
他跨坐在自行車上，一腳踩在地上，旁邊停著她的女式自行車。
她的小心臟不爭氣地跳快了，這場景實在太像女生公寓樓下司空見慣的畫面。秋秋每次看見都跟她吐槽：“食堂就在旁邊，用得著在這恩恩愛愛嗎！”她小雞啄米似的點頭附應。
孫儂不敢讓自己再亂想，只是送車而已。另一方面也怕別人誤會，明明不是那樣的關系，卻似乎暧昧得惹人瞎猜。她可以豁出去不要臉，終究還是舍不得陳杭被誤會。
她快步跑過去：“陳師兄，謝謝你！”
陳杭回神看她，她還穿著那件粉衣服，這讓他忍不住懊惱，心裏罵了句臟話。他把捂在外套裏的早餐遞給她：“豆漿和紅薯，你傷在下巴不方便嚼東西，這個比較適合。”
“謝……謝謝師兄。”孫儂受寵若驚。
給她帶早餐不奇怪，擔心涼了捂在衣服裏很撩人啊！孫儂的大腦已經停止了思考，楞楞地抱著早餐呆站著。
陳杭看她的樣子更加懊惱。
他們學校是學生輔導員制度，由留在本校深造的研究生給大一新生當輔導員。他有幸當過兩年的輔導員，那群剛來的大一新生啊，好幾個連生活自理都做不到。有次班裏同學早上參加短跑比賽，他本著輔導員的責任心給大家帶早餐，十一月的清晨，食堂的豆漿本來就不夠燙，等他帶到操場時已經涼了。一個短跑的女孩子喝完豆漿後上賽場，一路不要命地跑在第一個沖到終點線。全班還來不及歡呼，她就痛得倒在地上打滾。生理期參加比賽也就算了，她連冷了的豆漿也一口氣灌下去，陳杭在旁邊照看著，既懊惱自己的粗心不註意，又忍不住腹誹：他一個大男人不懂女孩子生理期的禁忌也就算了，她自己都不管的嗎！
從此以後不管給誰帶早餐，能放進衣服裏的他全在衣服裏捂著。莊周常常笑他：“杭哥，你知不知道就這一個小細節，就這一個，都能讓暗戀你的女生捧著雙臉蘇上一天！”
就算他原來不知道，現在也知道了，面前站著一個呢。
孫儂結結巴巴地找回神智：“師兄，你吃了嗎？”
“吃過了。”陳杭倉促地答道。他踩上腳踏板準備離開，忽然瞥見她左手的紗布：“你左手能握把嗎？”
孫儂擡手看看，不在意地說：“能吧，只是破皮流了點血。沒事，我會單手騎車。”
她還有點小得意。陳杭想到她昨天摔傷的起因，有點懷疑她會不會傷上加傷。
“嗯，那你當心點，我走了。”其實他可以載她過去的，他又不趕時間。
但她笑瞇瞇地看著他，軟軟的聲音跟他說話，他總是忍不住想起昨晚那個綺麗的夢，這讓他很不自在。
真是要瘋了！
他騎著自行車離開，消失在宿舍樓的轉角，孫儂捧著他帶來的早餐偷樂。樂極生悲的下場就是，等她把早飯吃完準備去上課時，完全忘了左手有傷這件事，不顧力道握上車把的剎那，痛得她哇哇直叫，把剛下樓的秋秋也嚇了一跳。
之後的日子平淡如常，他們的生活圈本就不同。
孫儂是大一新生，奔跑於各棟教學樓和社團之間，學業和社工都很忙。
陳杭是博四生，忙著整理研究成果發論文，陪導師出差參加學術會議，偶爾有本科生來請他指導課外科技競賽，他能幫就幫，提點幾句。有時看不下去了，他也會動手幫忙修改PPT，重新調整文章格式。這些本科生還不懂論文規範，由著自己喜好來，連紅底黃字、字體還是華文彩雲的PPT都敢拿出去答辯，他嚇得趕緊搶過電腦，手把手地教他們作為嚴肅的學生科研競賽，什麽字體絕對不該出現，PPT模板又該怎麽選擇。他相信他若是不提醒，這幾個學生連娃娃體都敢放上去。隊伍裏沒個靠譜的女生就是不行，全隊審美都低於及格線。陳杭想著，是該提醒一下這屆的本科系學生會主席，舉辦一些Office軟件培訓了。
他二十六了，身邊沒個女朋友，父母也會催。這倒也沒什麽，隔著千山萬水，最多就是電話裏煩幾句。最難纏的是導師，頑皮的老教授每次在組會上都要開他的玩笑：“陳杭這課題做的不錯啊，文章寫得也好，大家都要向他學習。還有啊，有合適的對象趕緊給他介紹介紹，免得隔壁組的周老師老說我禁止學生談戀愛。”
全組同學用戲謔的目光打量他，膽大的還敢接話：“杭哥，要不要我給你介紹啊？要不要啊？”
他朝那人笑笑：“下次組會，你來講講研究進展。”
惹得全場笑成一團。
偶爾他也會想起孫儂，想起忽然闖進夢間的那場旖旎，但也僅僅就是這樣了。他有些心思，卻還不夠，不夠他動心到想要去擁有。
有時陳杭會想，也許他是在等一場邂逅，一場讓他也瞬間怦然心動的相遇。
這種屬於少女的浪漫心，羞恥得難以言喻，起碼他沒臉說出口。他完全可以想象莊周知道這種事的表情，捶地大笑不能自已，然後傳揚出去，毀他一世英名。
他們再一次相遇是在排球場，那時已經是十一月，學校的主幹道上黃葉飄零，滿滿地鋪了一地。陳杭本科時是系隊男排隊長，這一屆的隊長和他關系也不錯，請他來陪新隊員練球。
他把車停在球場邊上，走過來時路經女排場，綠白相間的排球被打到場外，他順手撿起來，擡眼就看見孫儂。
她終於不穿那件粉外衣了，穿著她們系隊的黑色衛衣，袖子拉到肘尖，還是束著馬尾辮，運動久了垂下幾根淩亂的發絲，隔著鐵絲網和他對望。
她好像每次見他都是呆呆的。
第一次隨著記者團來，她縮在角落裏記筆記，時不時偷瞄他一眼，當他不知道似的。他偶爾和她對視，她就紅著臉躲開，低頭快速記著，搞得他懷疑自己像個調戲小女生的流氓一樣。
第二次就是她摔傷的時候，全程呆呆地跟著他走，乖得一句多餘的話也沒有。
這一次她站在女排場上，他站在場外，手裏抱著她的排球。
土木系隊的女排隊長高迪看見他，激動地揮手：“杭哥，快來打球！我們這裏有新鮮出爐的小師妹，還熱乎著呢。看中哪個給你介紹啊，好讓張教授放心！”
聽聽，他們物理系課題組的玩笑話都傳到土木系本科去了。
他退後幾步，把球拋進場內，從另一側的小門轉進去。
高迪是排球特長生，身高一米九，和陳杭打過幾次球，對他佩服得五體投地。這會兒拉著他到隊員前，朗聲道：“物理系博士陳杭，一表人才，器宇軒昂，單身，請註意是單身！有想法的妹子趕緊上啊！”
陳杭斜眼看她，當著他面都敢這麽放肆，他真的有這麽好說話嗎？
高迪收到警告的訊息，清清嗓子：“咳咳，那啥，沒想法的也可以跟他學打球嘛。物理系女排經常被我們系虐，我們系男排經常被他們系虐，相愛相殺十多年了，也算源遠流長。下次你們練球時看見他，盡管拉過來陪練，我們女排他們男排，沒利益沖突。”
陳杭笑著跟她們打招呼：“大家好，我是陳杭，我在球場時你們盡管來找我。”
隊員們都是可愛的小妹子，幾個腦袋湊在一塊竊竊私語，笑嘻嘻地偷看他。孫儂站在她們中間，低頭有一搭沒一搭地戳著排球。她手上的傷已經好了，下巴上也看不出什麽疤痕，看樣子問題不大。
高迪硬要拉著他練球，他看男排場上沒見到熟臉，估計都還沒到，便答應陪她們練會。
老隊員們練得不錯，對墊也很穩，主要還是新加入的三個大一新生。墊球倒是有模有樣了，發球一塌糊塗。
排球場上，好的發球就是成功的一半。
對於新手球員組成的隊伍，光一個發球就可以扭轉局勢。
高迪一直尋思著要怎麽練好她們的發球，這次遇見陳杭，果斷就拉來人盡其能了。
女生發球主要還是力氣不夠，發不過網。陳杭教她們側身站立，左手將球直線上拋到與視線齊平，右手掄直了打向球的下半部，借助轉身時腰的力量將球發出去。
這方法適合初學者，沒什麽攻擊力，但求一個穩字，三個女生都練得很好，發球發得不亦樂乎，到最後陳杭反而成了在對面撿球的那個。高迪在旁邊一邊練扣球一邊笑他：“哈哈哈哈杭哥你也有今天，被小師妹虐的滋味不好受吧！”
陳杭一直陪練到物理系的男排隊員到場，他跟大家揮手再見去男排場陪練，其實就是從女排隊的陪練變成男排隊的陪練而已，撿球的那個還是他，高迪仗著身高優勢拍拍他的肩膀：“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遠。”
他和男排的隊員們打了一個多小時，直到夜風吹落場邊的梧桐葉，球場的燈光亮起，一盞盞照亮場上的隊員。有人繼續打球，酣暢淋漓不肯散去，有人耐不住五臟廟喊餓，三五成群約飯離開。
男排隊今晚聚餐，盛情邀請他參加，他八點約了導師討論科研進展，便借口推辭了。二十左右的年輕男生，精力多得用不完，聚餐到最後都是拼酒，喝得爛醉如泥回來，連車也騎成S形，虧得學校路寬。
他去洗手間洗手，手掌和手腕都黑成一片，冷水沖上去，簡直酸爽。等他出來時，球場上人都走得差不多了，零星幾聲“好球”也是來自旁邊的籃球場。他擦著汗走去取車，經過女排場時聽見打球的聲音。
孫儂正對著球網，左手將球高高地拋起，右手向上舉，用力一擊，完美的上手發球。她小跑到對面半場，撿起球正對著球網，這次左手拋得低一些，右手握緊成拳向球的下部打去。排球在半空中劃過一道弧度，落在這邊半場，沒過網。她撿起來接著練下手發球。
這樣認真的孫儂，陳杭從未見過。她在他面前，是羞澀的，尷尬的，呆滯的，怯懦的。就連下午他教她側身發球時，她也是有點心不在焉的，眼神躲著不敢看他。
而此時此地，她在只有一個人的球場，一遍又一遍地練發球，神情專註，眼神堅定，擊球姿勢幹脆漂亮，絲毫沒有拖泥帶水。發過網了就換一邊練另一種姿勢，發不過去就接著練，直到過網為止。她在球場上跑來跑去，排球擊地的聲音如此美妙，燈光給她鍍上了一層白色，那股子韌勁又讓她格外矚目。
陳杭站在女排球場外，對自己說，這就是他等的那場邂逅。
那個女孩，名叫孫儂。
☆、流星
陳杭的日子還像往常一樣，依然忍受著莊周的邋遢和中二，依然在組會上被導師打趣，他也依然在辦公室碼著程序看著文獻，準備下一篇論文。唯一改變的是，他想起孫儂的時候變多了，那個燈光下練球的身影總是闖進他的腦海，讓他魂牽夢縈。
他沒有追過女孩子，暫時不知道該怎麽開始。他這才想起，其實他並沒有孫儂的聯系方式。當然這只是借口，他要是願意，大可去問高迪要。
真正的原因是，他內心的完美主義不允許有一絲一毫的誤差，沒有十足的把握他不願開口。他可以感覺到孫儂喜歡他，可她不主動戳破。他遇到過幾次表白，玩人人的時候加他的人人私聊告白，玩微信的時候加他好友拐著彎告白，也有當面告白的，他一一客氣地拒絕，也不怕真傷了女孩子的心，只因深知當斷不斷吊人胃口才是最傷人的。
可是孫儂沒有告白。
他們見面的次數不算少，他去排球場時也常常陪她們練球，她和他講過幾句話，都是聊些無關緊要的事。他等著她開口，她偏偏毫無自覺，反倒勾得他心猿意馬。
就這樣等啊等啊，等到了那年十二月的雙子座流星雨。
那天晚上本科生的科研競賽結題，他陪著他們在辦公室熬夜，一步步教他們該怎麽改PPT，怎麽應對評委老師可能會問的問題。鑒於本科生宿舍十一點斷電，這群學生刷夜也難找地方，幹脆就把辦公室鑰匙留下，叮囑他們離開時一定要記得關燈鎖門。
他這才覺得有些餓了，轉去校內唯一一家在淩晨十二點還開著的燒烤攤子買烤串，排隊刷微信時刷到了莊周的朋友圈狀態：“老子終於看見流星雨了！”
陳杭擡頭看天空，繁星璀璨。
新聞說，今天淩晨兩點時，流星雨會達到最盛，這時已經開始隔幾分鐘掉一顆了。他提著烤串拐去宿舍樓前的操場，那裏視線最好，離宿舍又近，肯定最熱鬧。
果不其然，不但人多，校醫院和保安隊的車也停在路邊，隨時待命。學校這點做得最好，你們要瘋就任你們瘋，反正也掀不了天，校方只管做好安全措施，讓學生可以盡情地瘋。
陳杭轉了一圈，沒看見莊周，卻看見了孫儂。
她穿著厚厚的羽絨服，戴著毛絨絨的帽子和手套，仰頭望著天空。仰得久了脖子酸，低下頭用手揉揉，又接著擡頭等候。一顆流星劃過天際，快得來不及分辨，操場上已經掀起一陣尖叫。孫儂邊鼓掌邊跳起來開心地大喊，她等那顆星星墜落等了好久，這是她今晚看到的第三顆流星。
激動過後，面前出現一袋子烤串，她擡頭看見陳杭的臉，笑著問她：“要吃嗎？”
“要！”一起打球的次數多了，她現在見到他也不像之前那麽害羞。
陳杭站在她身邊，陪她吃著烤串看流星，口中是俗世煙火氣，眼裏是滿天神秘星。看了一會，陳杭問她：“你一個人來的？”
孫儂揉揉脖子：“嗯，舍友們怕冷，縮在宿舍看呢。我嫌視野不好，就下來了。”
“早上沒課？”有課還敢這麽任性的話，他也要擺擺師兄的架子了。
“本來是有的，老師出差調課了。”她的聲音軟軟的，和他講話時語速比平常慢些，聽在陳杭耳中特別舒服。
他見她總在揉脖子，又扯著帽子邊沿往上拉，生怕擋住視線。帽子一拉上去，耳朵就凍得厲害，折騰了半天還是覺得耳朵比較重要。
陳杭想了想，把最後一串烤翅遞給她：“在這等著，我去去就回。”
孫儂舉起毛絨手套向他揮手，小口小口地把烤串吃完。
過了一會，她覺得嘴裏滿是孜然味，幸好口袋裏帶著口香糖，嚼了一陣後用紙巾裹著扔進垃圾桶，轉身就看見抱著一床被子的陳杭。
她納悶地跑回去：“陳師兄，你在幹嘛？”
陳杭把被子鋪在操場上，拉著她躺在一邊，用另半邊的被子將兩人裹住：“這樣看得更清楚，脖子也不酸。”
躺下來看確實更舒服，但夜裏地上太涼，孫儂又不想弄臟衣服，所以之前一直站著。
周圍人一看，紛紛高喊：“機智啊！快回宿舍拿被子。”
敢這麽幹的都是男生，被子臟了濕了也不心疼，壓根不在意。女生們挑一床沒異味的被子一起躺著，都是同學，冬天穿得多也沒什麽好避諱的。漸漸的，操場中央的被子都連成了一片。
孫儂躺下來的時候有點不好意思，轉而又想，他教她打球時也是靠得這麽近的。不同的是，身下墊著身上蓋著的是他的被子，被子裏有他的味道，不難聞，幹幹凈凈的。時隔一個多月，她又不爭氣地臉熱了。
“許願沒？女孩子不都喜歡對著流星許願嗎？”
兩人仰躺著，陳杭講話時轉頭看她，熱氣呼在她的左耳邊。她慶幸此刻是大晚上，他看不清她的臉有多紅。
“來不及許願。”流星很快的，轉瞬即逝不是說說而已，你意識到它墜落時，它已經消失不見了。光顧著驚嘆了，哪還來得及許願啊，更不用說學著電視裏那樣在衣角打個結了。
他們窩在被子裏，看天上的星星一顆顆墜落，耳邊是一陣陣的歡呼聲。起先是十分鐘一顆，然後是八分鐘，五分鐘……等不到兩點，約莫一點半時就已經很壯觀了。陳杭轉頭喊孫儂，看見女孩子閉著眼睡著了，睡得不舒服，眉心還皺著。
他靜靜地看了一會，悄悄把手伸到她腦袋下讓她枕著，將她攏到自己的懷裏。他回宿舍拿被子時，鬼使神差地刷了牙，這一刻很想吻上去。
操場上又傳來一片歡呼，這才是真正的流星雨啊，滿眼都是一道道銀光。
陳杭低聲喚她：“孫儂，孫儂，醒醒。”
孫儂睜開眼睛，恰巧看見那一片流星墜落，開心地咧開嘴角：“陳師兄快看那邊！”
她看著星空，陳杭看著她。
她的眼裏映出一片璀璨，他的眼中只有一個她。
孫儂得不到他的回應，疑惑地回頭看他，一轉身唇上就傳來溫熱的觸感。
他們的第一次接吻，發生在十二月的雙子座流星雨下，淩晨兩點的操場。
起初是試探，給了她機會拒絕，但她沒有。於是逐漸加深，枕在她腦後的手慢慢移到腰間，隔著羽絨服將她摟得更緊。
孫儂回到宿舍時，舍友們都睡著了，她躡手躡腳地爬上床，久久不能平靜。
他說：“你不許願我幫你許。”
“願陳杭可以有幸成為孫儂的男朋友，好不好？”
哪有什麽好不好的，他在她心裏那麽久，早就不可取代獨占一方。
她怎麽回答來著？好像是點點頭，一聲“嗯”字也不知他有沒有聽見。聽不見也無所謂了，她乖乖地待在他懷裏，任他吻著，這還不能說明心意嗎？
啊要瘋了！
孫儂將自己埋進被子裏，露出兩只眼睛定定地看著天花板。
她這算是被表白了？被她暗戀許久的那個人表白了？
這種好事她想都不敢想，運氣來得太突然，美妙得不可思議。
博士生樓裏，莊周睡得正香被開門聲吵醒，他睡眼迷蒙地咕噥：“杭哥你忙到這麽晚啊。”
“嗯。”是很忙，忙著攻略那個小姑娘。
陳杭抱著被子，打算換床新被套再睡，想了想又舍不得。半個小時前，那個女孩和他一起睡在這床被子裏，分享了彼此的初吻。這味道太甜，他流戀迷醉，不願舍去。
算了，就這麽睡吧，明天再換。
作者有話要說： 大冬天的看流星雨真的不浪漫，太冷了……
☆、定情
周三，本科師弟們的科研競賽最終答辯，他被導師派去現場圍觀，名曰：“給本系師弟們撐撐場面。”莊周也來湊熱鬧，號稱要看看人文學院和社科學院的妹子們。
“我們系的女生太少了，比土木那種7:1的還少，也就比計算機系好點。”莊周盯著那群坐在一起的新聞系女生，一臉羨慕：“杭哥，你說我們學校的妹子已經這麽少了，隔壁大學怎麽還要來挖墻腳呢，不該是我們去挖他們的女生嗎！”他越說越憤慨，仿佛自己的盤中餐成了他人的所有物。
陳杭心情好就沒有嘲諷他，隨即發現高迪也參加了比賽，後面坐著來看她答辯的女排隊員，還有他昨天剛定下的女朋友。
莊周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咦，上次來采訪你的小師妹也在啊。她才大一就參加這種科研類競賽了？”
“她是土木女排的。”陳杭指指高迪，“來給她們隊長加油。”
“哦，我說呢。”等等，好像哪裏不太對。“為什麽你知道這麽多？”
“我每周都要被她們隊長拉過去陪練。”
“喲——陪練啊——”那語調一詠三嘆，極其猥瑣，“有沒有牽個小手啊？”
四周投來打量的目光，陳杭一臉正氣不說話，旁邊那人他不認識，和他一點關系都沒有！
在他的指導下，物理系師弟們應對自如，拿下了比賽一等獎，而特等獎頒給了研發智能機器人的自動化系。沒能取得最好的成績，師弟們總歸有些失落，陳杭只得去安慰他們，免得失落太多真對科研失去了興趣。
“不怪你們，純理論的和做工程的不一樣，人家有可展示的實品，我們只有算法和數學模型，最多加一個觀測結果。研究領域不同，就看評委老師的喜好了。”
這話聽著舒坦，師弟們過會就歡天喜地地準備去聚餐慶祝了。這次陳杭推不了，也算是他一手帶出來的，他們得獎他也高興。見孫儂走了，便放心地隨他們去，順便還帶著個硬要蹭飯的莊周。
席間酒飲半酣，師弟們之前還對他恭恭敬敬的，這會兒也放肆起來，催著喝高了的莊周爆陳師兄的猛料。
“你們這些比賽啊，都是杭哥當年玩剩下的！他本科的時候把該拿的學術獎學業獎全拿了，包括本科生特等獎學金，這個你們知道吧？”
“嗯嗯嗯！”每年只選十個人的本科生特獎，他們學校的最高榮譽。
莊周扳著手指給他們算：“大一刷學分績，大二當男排隊長，大三捧回來一張又一張獲獎證書，大四當學生會主席，一路高歌猛進，不給我們留碗飯啊！”
“讀了博士也是這樣，博一一年就發了三篇SCI。老子發夠文章就開始浪了，他還考了托福出國交換，在國外混得風生水起，發論文跟發朋友圈一樣輕松！”
“老子跟他八年舍友……不對，博士前三年他基本沒回來住，所以應該是七……六……四年！四年舍友啊，同志們！這貨有一副好皮囊好身材，學業社工兩手抓，體育也不落下，人品有目共睹。就這條件，他居然一場戀愛都沒談！你們說科學嗎？”
“不科學！”師弟們敲著啤酒瓶異口同聲。
“多少妹子春心萌動啊，他狠心拒絕，辣手摧花！你們說，渣不渣？”
“渣！”
越來越過分，陳杭有必要提醒他們：“這頓飯錢還沒付呢。”
繼續扯啊，繼續當著他面聊他私事啊。
窮學生們安分地閉嘴，莊周作為一個每月能領工資的老博士，並不買賬：“怕什麽，老子買單！”
陳杭喝了口啤酒，悠悠地說道：“你前天剛下單買了五百多的EVA原畫集。”
“嘭——”莊周一頭栽在桌上，裝死不吭聲。
眾師弟怒，莊師兄太不靠譜了！
接下來的一周，孫儂都沒有見到陳杭，有時她也懷疑，那晚流星雨下的吻到底有沒有發生過。也許是她奢望太久，做了場不切實際的夢。
周六的時候，孫儂參加了一個志願活動，去一所救助站的農場幫忙做農活。工作很簡單，將草莓苗逐一插進預先打好的洞中，然後幫著修剪雜草和曬玉米。
這個救助站收留的是服刑人員子女。父母在獄中服刑，其他在世的親戚要麽無力撫養，要麽不願撫養，便將孩子送到救助站來。救助站的創辦人將這裏取名為“太陽村”，溫暖而充滿希望的名字。本市多所高校的大學生都成立了救助太陽村的志願組織，孫儂他們學校今年第一次辦。
“暑假時參加海峽兩岸的公益交流活動，和臺灣的同學們一起來過這裏，那時我就計劃，我們學校也要做這個項目。”帶他們來的隊長劉超這樣說道，“我們會關註山區裏翻山越嶺求學的孩子，會關註生病憔悴的孩子，會關註自閉聾啞的孩子，這些群體的志願工作學校裏都有相關組織在做。可我們總是忽略，服刑人員的子女。”
孫儂把采下的番茄遞給一個短發小女孩，小女孩怯怯地伸手接過：“謝謝姐姐。”孫儂摸摸她的頭，她害羞地跑開。
這所農場裝扮得很用心，絲瓜藤搭成了迷宮，小孩子們手拉手在裏面轉來轉去。有年紀大一些的孩子組織著弟弟妹妹們排成一排，搬著自己種的小盆栽讓來農場參觀的客人選購。
來之前劉超特地叮囑他們：“不要問有關父母的話題，不要歧視他們。犯錯的是父母，不要責怪孩子。”
這些孩子不是孤兒，他們也有父母。他們四肢健全，智力正常，生活在沒有血親的城市裏，在放學後來農場幹活，小小年紀就學會用自己的雙手掙錢。
創辦太陽村的奶奶說：“我很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