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占有欲和克制的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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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占有欲和克制的愛
小星星坐在床邊，雙手抱著瓶瓶奶，咕嚕嚕地吸奶嘴，床邊翹起的兩只腳丫晃來晃去。
他身上穿著嫩黃色的雞仔睡衣，頭頂一對小雞冠，隨著他的擺動，也跟著一搖一擺。
蕭颯坐在床邊地毯上，單手撐著臉頰，漫不經心看著小星星喝奶，時不時用手指戳戳他嬰兒肥的臉蛋。
從前他都不知道自己有這個耐心，看一個小寶寶喝奶喝這麽久，也不覺得膩。
小星星喝完打了個奶嗝，嘴角邊一圈奶漬，蕭颯忍不住悶笑一聲，伸手幫他擦掉。
他接過喝空的奶瓶晃了晃，嘲笑道：“剛才是誰死活不肯喝的，現在不是喝得很幹凈嗎？連一滴都沒剩下。”
寶寶歪著腦袋眼睛眨巴眨巴，盯著蕭颯搖奶瓶的動作看了一會兒，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蕭颯曲起手指敲了敲他的額角：“你不會還想喝吧？沒有了，整整一瓶呢。喝太多小心肚子不消化。”
小星星眼神裏又莫名流露出同情之色，兩只小小的爪子捂住嘴巴，然後側過身子，呸呸呸了好幾聲。
蕭颯一頭霧水地看著他，這小子又搞什麽鬼？該不會是這奶有什麽問題，喝壞肚子了吧？
誰知小星星把兩只手掌攤開，伸到蕭颯面前往他嘴邊遞。
蕭颯低頭一看，他的掌心居然捧著淺淺的一點奶水。
他頓時一陣無語，這小子竟然是怕自己沒奶喝，吐奶分了他一口。
蕭颯哭笑不得：“誰要喝你吐的奶呀？”
他抱著小星星去把兩只手洗幹凈，又從買的一大堆玩具裏面挑挑揀揀，把幼崽最鐘愛的小鋼琴、小恐龍和小雞仔都拿出來。
小星星果然被吸引走了註意力，撲到玩具堆裏，這個搖一搖那個摸一摸，滾來滾去，嘎嘎傻笑。
蕭颯忍不住捏捏他的臉蛋：“臭小子，要奶喝的時候就往懷裏撲，有了玩具就不要我了是吧？還真是現實呢。”
小星星聽見他說話又把腦袋回過來，看了看手裏的玩具，又瞅瞅他。
糾結了一陣，最後決定一只手圈住玩具，一只手圈住蕭颯的脖子，兩手都要抓，兩手都要硬。
“快撒手！”
蕭颯跟他折騰一陣，趴在床邊陪他玩了一會玩具，斷峰在這個時候回來了。
蕭颯讓大哥陪著寶寶，跟斷峰坐回沙發上，收起神情問道：“怎麽樣？打探到了嗎？”
斷峰點點頭，面容嚴肅地道：“閣下猜得不錯，確實是蘭帝斯上將率領的第三軍團。”
心臟猛然跳動了一下，蕭颯深吸一口氣，內心深處隱約提起一絲隱秘的欣喜，蘭帝斯會是來找他的嗎？
緊跟著，斷峰接下來的話很快打破了他的期望。
“這次是皇室特地派第三軍團，前來剿滅邊境上的走私集團武裝勢力，而且方才據說蘭帝斯上將已經給海關星的最高行政官下達了最後通牒，要在一周之內肅清這裏的走私集團。”
“對方不一定是沖著我們來的，但是這件事情最大的影響就是我們的生意。接下來的這段時間會很危險，我建議我們還是先離開比較好。”
蕭颯眉頭緊蹙，方才怦然跳動的心臟微微下沈，蘭帝斯果然不是來找自己的。
他低低嘆了口氣，一早就該猜到的，何必失望呢？
他迎上斷峰的眼神，良久，還是緩緩搖了搖頭：“再等等吧。”
明知可能有危險，但是他此刻還是不想離開，好不容易和蘭帝斯離得這麽近，無論如何都還想再見對方一面。
蕭颯問：“他現在人在哪裏？”
斷峰：“應該還在行政宮，我們的人不敢靠得太近。”
“我知道了。”蕭颯站起身，他決定親自去見蘭帝斯一面。
斷峰有些著急：“這風險太大了，別忘了還有機甲獸在行政宮，萬一被發現的話……”
蕭颯還準備說兩句，忽然聽到隔壁房間的小星星又嗷嗷叫起來。
他一拍額角，差點忘了還有這個小東西，還沒有被他的父母接走，他們這群人的身份實在不適合一直把這個小寶寶帶在身邊，太危險。
還是先想辦法把小家夥送走，再去找蘭帝斯吧。
蕭颯快步來到房間，把小星星抱起來：“又怎麽了這是？”
大哥也是摸不著頭腦，說道：“小家夥一直指著外面，嘴裏叫媽媽，是不是想你帶他出去玩兒？”
蕭颯一陣頭疼：“算了，就帶他在樓下散散步，就當消食吧。”
※※※
黑色的武裝車中，蘭帝斯坐在後排，目光一直望著車窗外不斷飛逝的建築，臉上沒有多餘的神情。
只有他身邊的卡洛註意到，長官從上車到現在，已經連續換了好幾個坐姿。
前排的奧萊爾忽然嚴肅道：“長官，有人在跟蹤我們，要我去處理嗎？”
蘭帝斯冷笑一聲，轉過頭來吩咐道：“你去清理一下吧，這些不知死活的東西，死到臨頭還要狗急跳墻。”
武裝車開到商貿區的一間商務酒店附近，停在路邊，卡洛低聲道：“長官，到了。”
蘭帝斯的手按在車門上停頓一瞬，緩緩把車門打開，邁下車去。
明明這大半年來一直在思念蕭颯，無時無刻不想見到他，得以離開中央星以後，第一件事情就是先來找他，眼下馬上就能見到人了，他卻陡然升起一股情怯和躊躇之感。
他是渴望見到蕭颯，但並不希望見到蕭颯旁邊還有別人。
他是高興蕭颯和寶寶在一起，但並不高興他和別人一起帶著寶寶。
蘭帝斯擡頭看一眼前面的酒店，低低的問：“就是這裏嗎？”
得到肯定的回答，他剛繞過花壇，準備往酒店正門走去，餘光忽然瞥見不遠處的小花園裏，一大一小兩個熟悉的身影。
蘭帝斯呼吸一滯，冰藍色的眼睛如同淬了冰的劍，筆直地投射過去。
小花園裏，蕭颯牽著小星星的兩只手，讓他踩在地上拱起的一條窄窄的石階上玩耍，蕭颯的另一邊，是剛才在監控投影中看到的那個長相俊美的男子。
兩人有說有笑一起散步，宛如一對帶著孩子的新婚夫婦。
下午的太陽懸在頭頂，散發著灼熱的光，在蘭帝斯眉骨下投出兩片深深的陰影，他沒有絲毫感受到日光的溫暖，一顆心在不斷下沈，眼底逐漸蔓延出瘋狂的妒色。
他的呼吸漸漸變得沈重，臉上面無表情，異常平靜，只是緩緩擡起右手，摸到了腰間的配槍。
一旁的卡洛嚇了一跳，急忙攔在蘭帝斯跟前：“長官你冷靜一下。在這裏動手，鬧大的話會影響我們來這裏的任務。”
“那又怎樣？”蘭帝斯冷冷道，他根本不在意那些跳梁小醜。
卡洛無奈，換了一個理由，他舔了舔幹燥的嘴唇，緊張地道：“您忘記上次在霜落星的時候，難道您想像上次那樣大吵一架，最後鬧得不歡而散嗎？”
卡洛雖然不清楚蕭颯和長官之間究竟出了什麽問題，但是鬧到這個田地，肯定是不小的矛盾。
蘭帝斯深吸一口氣，冷靜下來，強大的理智回籠，這才緩緩放下槍。
卡洛說中了，他現在確實很想上前質問蕭颯，然後大吵一架，就問對方到底有沒有愛過他，他不想聽到蕭颯嘴裏除了肯定之外任何的話。
如果蕭颯敢維護旁邊那個男人，他一定會動手，只是到那時就不知該如何收場。
但那太不體面了，也太愚蠢。自己該有一百種辦法讓妨礙他的人無聲無息消失。
蘭帝斯從來都不是一個卑微的人，正相反，他非常高傲，絕不會容忍有人敢膽敢跟他分享愛人，可是他每次都對蕭颯一再容忍和讓步，但不代表他次次都會讓。
在他的戀愛觀中，除了保護，就是給予和占有。
假如蕭颯既不要他的保護，也不要他的給予，那就必須承受他的占有。
可是蘭帝斯突然發現，這似乎也是他們之間的矛盾之一，他們積累了太多問題，太多的不確定，而且沒有一樣是可以用槍來解決的。
蘭帝斯的雙腳定在原地，遲遲沒有上前。
良久，他低沈沈地呼出一口氣，竭力克制著怒火和嫉妒的情緒，在一旁的遮陽棚下的椅子坐下，單手撐住額頭，手指深深插入發間，金色的發絲有些頹然地落下幾縷來。
大半年的時間，他從來沒有和任何人傾訴過內心的憂慮，好不容易見到蕭颯，也不想再同對方爭吵，將人越推越遠。
此刻，他當真感到進退維谷。
卡洛追隨蘭帝斯十餘年，是他最信任的下屬和朋友，他看著遠處說說笑笑越走越遠的幾人，又看看長官陰郁的神色，嘆了口氣，忍不住問道：“蕭颯先生究竟是怎麽回事？”
蘭帝斯沈聲道：“他留下了離婚協議，要離開我。”
卡洛震驚地瞪大眼睛：“不會吧，那怎麽還會生了孩子呢？”
想起蕭颯騙他不孕不育的事，蘭帝斯就一肚子火，沒好氣地說：“他根本不想要孩子！”
呵，不想跟他要孩子，但是現在跟新情人帶孩子散步就開開心心。
卡洛震驚又無語的看著他：“可是蕭颯先生不像是會拋夫棄子的人呀。不如您想想到底鬧了什麽矛盾？蕭颯先生非要離婚不可呢？”
蘭帝斯回想起上次在霜落星的爭吵，還有在皇宮對方離開之前吐露的秘密。
他放下撐著額頭的手，直起身，眉頭深深擰起，嗓音嘶啞而壓抑：“他不喜歡我幹涉他，阻礙他，還說我不尊重他。”
“他和我結婚其實是另有目的，並不是因為對我一見鐘情，那都是我最開始一廂情願的誤解，他對我隱瞞了許多秘密，他……根本就不信任我。”
蘭帝斯沒有對卡洛提及蕭颯種族的秘密。
他知道蕭颯非常介意種族的事情，他們不同族這件事是無法改變的，無論怎麽忽略，也永遠存在在那裏。
可讓蕭颯忽略他的種族，像以前一樣跟自己在一起根本不可能，如果蕭颯願意，他就不會冒著風險去闖皇宮，甚至寧可離開自己。
也許蕭颯從來沒有愛過他，現在他的目的達成了，就要離開再也不回來。
卡洛聽著聽著，怎麽覺得蘭帝斯越說越嚴重了，這根本就不是普通的吵架，鬧離婚，這完全是要分手的架勢，或者說是已經分手了嗎？
他頭疼地揉了揉額角：“這麽嚴重的事情還是問清楚比較好吧，萬一其中有什麽誤會呢？”
蘭帝斯心頭隱怒，眼神瞬間淩厲起來，冷笑道：“我也曾經希望是誤會，可是現在你看到了，他都有新情人了！”
萬一不是誤會呢？就是蕭颯鐵了心要離開自己和新情人雙宿雙棲。待會兒蕭颯若是如此對自己說話，他真的不知道自己會做出什麽事情。
若非剛才卡洛攔住他動手，蕭颯一定會恨他吧。
卡洛看著當局者迷的長官，一時無言以對。
或許有更多事情是只有長官才知道，可是從他的旁觀視角，他並不覺得真的像長官說的這麽嚴重，大概是他心中實在太在意了，所以才會如此患得患失。
卡洛：“就算蕭颯先生真的有了新情人又怎麽樣呢？沒有結婚的話，還可以繼續爭嘛，你們可是百分百的匹配。”
按照帝國法律，匹配度最重要，強者才配擁有優秀配偶，慕強成風的曙光帝國向來如此。
就算結婚了，也還可以離嘛。話到嘴邊，卡洛又把這句話咽了回去，免得刺激到長官現在這個敏感的心。
提及百分百匹配度，蘭帝斯又是一陣冷笑。他也曾經篤定，蕭颯絕不可能離開自己，原因就是他們是百分百匹配，可是如果蕭颯跟誰都百分百，那又是另一回事。
卡洛一陣頭疼，又出了個主意：“ 別忘了你們還有孩子，而且是你親自孕育的。蕭颯先生絕對不是不負責任的人，只要您告訴他，那是您為他生的孩子，訴說您的辛苦與思念，他一定會回心轉意的。”
蘭帝斯卻沈默了，深深皺起眉頭。他不是沒有想過利用他們的孩子，迫使蕭颯回來。
但這是萬不得已最後的手段。
他搖了搖頭說道：“我希望他是因為愛我才跟我在一起，而不是僅僅只是出於對孩子的責任或者對我的愧疚，那又有什麽意義呢？”
但是如果事情真的到了那一步，他大概還是會毫不猶豫的這樣做。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他從來沒見過殺伐果斷的長官，如此左右為難的樣子。
卡洛內心長嘆一聲，婚姻和愛情真是一件讓人崩潰的事情，果然還是單身保平安吧。
他還是盡職盡責地勸慰：“既然您都知道蕭颯先生為什麽要離開，何不反其道而行之呢？過去不喜歡的事情你就不做，不再幹涉他的選擇，尊重他的決定，您可以讓他重新愛上你。”
蘭帝斯擡起頭看著他，冰藍色的眼眸似乎重新亮了一瞬：“這樣真的可以嗎？”
卡洛堅定地點點頭。
經過一番長談，蘭帝斯終於下定了決心：“我不想見不相幹的人，你去告訴他，我在這裏等他，把小星星帶走。”
看長官徹底冷靜下來，卡洛總算松了口氣，擦了把不存在的汗，快步跑進小花園，要是剛才沖動之下鬧出什麽見血事件，那才是真的難以挽回了。
※※※
小花園裏，小星星一只手抱著蕭颯的大腿，一只手拿著雞仔玩偶嘰嘰嘰嘰。
大哥看著一直神思不屬的弟弟，嘆口氣道：“你想去見那位閣下就只管去吧，小家夥我會照料的。”
蕭颯一楞：“大哥。”
大哥溫和地微笑道：“其實你趕著回來，並不是為了生意或是追查那些種族秘密，是為了來見那位上將閣下吧？”
蕭颯眼瞳微微一動：“……”
大哥看他的表情就明白自己說中了，搖頭道：“其實族人還有我和父親，你不用把什麽責任都背在身上。”
“我知道你擔憂母親說的那些話，怕連累對方被曙光帝國的皇室懷疑，甚至步了那位犯‘叛國罪’軍團長的後塵。”
“就算我們的祖先真的和那些異種怪物有關，曾經和帝國敵對，可我們現在也是有血有肉有感情的人，並不打算起沖突，你怎麽知道上將閣下一定會介意呢？”
“就算他一直不來找你，你也可以去找他，如果你擔心我們身份暴露，我可以帶斷峰回到星權聯盟。”
“還是說，你真正擔心的是，得到對方否定的回答？”
“大哥別說了。”蕭颯捂住額頭，他的大哥實在太敏銳了，在他面前自己簡直沒有秘密可言。
大哥輕笑，揉揉他黑色的腦袋：“你是Alpha，主動追求自己喜歡的人是天經地義的，去吧……”
蕭颯心中一動，仿佛一塊長久懸空的石頭落地，朝對方點點頭，剛要轉身離開，卻猛然看見一個熟人。
卡洛正好跑到他身後，籲了口氣，擠出笑容：“蕭颯閣下，好久不見。”
蕭颯驚訝地睜大雙眼：“你怎麽會在這裏？蘭帝斯呢？”
卡洛張開嘴，剛準備好好加油添醋訴說一番，長官這大半年來如何為他辛苦生崽，可想到方才長官的意思，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只好幹巴巴道：“我們來接小星星，他走丟了，我們查到在你這，長官在外面。”
蕭颯起先疑惑地看他一眼，又看看寶寶，繼而震驚，連聲音都變得幹澀起來：“這個孩子是……蘭帝斯的……？！”
卡洛嘆口氣，點點頭：“是啊。”
他朝小星星招招手，微笑著招呼：“小星星，記得叔叔吧？你爸爸來接你了哦。”
蕭颯扭頭看他，小寶寶竟然真的沒有排斥卡洛，遲疑了一下就任由對方抱起來——顯然是時常見面的很熟悉了。
蕭颯的腦海頓時一片混亂，蘭帝斯是男人又不是Omega，他說過他不能生，何況這個孩子看著都一兩歲大了，難道是別人給他……還是說蘭帝斯一直想要的體外胚胎？
不會的不會的，肯定是蘭帝斯收養的。
可是他們兩個真的長得很像，簡直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蕭颯心中苦笑，這下終於確定，蘭帝斯果然不是來找他的，只是來找他走丟的孩子。
卡洛牽住小星星，向蕭颯指了一個方向：“長官在那裏。”
蕭颯深吸一口氣，一顆心不斷下墜。
以蘭帝斯的性格，他竟然沒有直接沖到他面前來質問自己，跟他吵架，或者強勢帶他回去，而只是讓一個副官來帶走孩子。
因為如此平靜的姿態，完全不像蘭帝斯的作風，是因為不在意了，不太想見自己，還是不肯原諒自己？
蕭颯腳步沈重地走出花園，果然看見了坐在遮陽棚下的蘭帝斯。
蘭帝斯的坐姿依然是記憶中的端肅，他一只手擱在桌上，一只手在膝頭，腰背挺拔，臉上是一貫的無甚表情，唯獨一雙冰藍色的眸子，筆直地看過來，視線裏充滿了極大的壓迫感和審視。
足足一分鐘，兩人相顧無言，時間在這一刻被拉得極為漫長，只剩下怦怦跳動的心跳聲，淹沒在嘈雜的背景音裏。
見到蕭颯來到面前，蘭帝斯按在膝頭的五指微微收攏，臉頰繃緊的肌肉細微抽動，又把視線挪開，看向一旁的花壇，低垂的眼睫掩住了眼底陰翳的情緒。
明明一肚子話，他居然不知該說什麽。
蕭颯嘴角抿直，蘭帝斯連看都不想看他了嗎？
他喉結滑動一下，率先開口：“那次你幫我離開，皇室有懷疑到你頭上嗎？”
蘭帝斯心想，這家夥果然最關心身份暴露的問題。
他克制著情緒，擡眼淡淡道：“沒有。”
蕭颯略松了口氣，一直以來他最擔心的就是怕蘭帝斯被自己連累。蘭帝斯一直都沒有來尋找自己，他想過很多種可能，或許對方被皇室懷疑，才不得不保持沈寂。
既然並非如此，果然是蘭帝斯並沒有來尋他的意願。
蕭颯仍是不甘心，懷揣著一絲希望再次向他求證：“那個孩子，小星星，真的是你親生的嗎？”
蘭帝斯一聽這話就氣不打一處來，就這麽不想要是嗎？
他再三深呼吸還是壓制不住語氣，硬邦邦道：“當然！”
不是他生的難道是蕭颯生的嗎？這家夥明明可以讓自己懷孕，騙他就算了，孩子都出生了還不想認。
蕭颯瞬間心裏一沈，身子涼了半截，蘭帝斯真的背著自己有了親生孩子……
蘭帝斯看他沈肅又憂慮的神色，頓時心頭更堵了。
他心煩意亂，禁不住想去摸煙盒，又生生按耐下，胸腔一股暴躁的情緒無從排解。
幾度想開口質問，大吵一架，哪怕只是發洩，又或者瘋狂地傾訴壓抑的愛和恨，幹脆打一架，再把人強行拖回去，關起來幹上三天三夜就老實了！
他胸口不斷起伏，想起卡洛勸誡他的話，最後終究還是硬生生忍耐住那些占有欲和控制欲，強迫自己平靜。
蘭帝斯閉了閉眼，深深呼吸，再次睜開，重新看向蕭颯，低聲問：“那個人……你，你現在是不是有新家庭了？”
其實他更想質問對方是不是有新情人了，但他實在不願意提及那兩個字眼。
蕭颯還沈浸在蘭帝斯有了孩子的憂郁中，遲緩地眨了眨眼，提起家人，稍微提起一點精神，點點頭：“是的，我找到家人了，我叫過來介紹給你認識吧——”
“不用！我不想認識！”蘭帝斯苦苦壓抑的嫉妒和怒火再次竄起來，連帶著語氣和臉色都變得極其難看。
蕭颯果然、果然背著他跟別人在一起了！他有了新家庭，不要自己和孩子了！
什麽誤會？沒有誤會！一切最壞的猜測都成了真。
蘭帝斯擱在腿上的手緊緊攢成拳頭，太過用力，指骨泛白，手指都氣得輕輕顫抖起來。
蕭颯怔怔望著蘭帝斯，如此斬釘截鐵厭惡的態度，最後一點隱約的希望也破滅了。
他嘴角泛出苦笑，蘭帝斯果然非常介意他們的種族，大哥說的都是安慰自己的話，撿自己想聽的說罷了。
蘭帝斯再度把視線別開，心臟仿佛被什麽緊緊攢起，低沈沈地問：“他對你好嗎？”
他簡直不知道自己是以什麽心情問出這句話。
自己哪裏不如那個人了呢？
是因為他又冷硬又固執，不會甜言蜜語哄他開心，還是不會梨花帶雨裝柔弱博取憐愛呢，男人都吃這一套不是嗎？
蕭颯心裏一陣酸澀，五味陳雜得難受，又不禁因這句關心提起一絲暖意。
蘭帝斯還關心自己，還是僅僅出於對前夫的禮貌寒暄呢？
他默默點點頭：“我們分別很久了，本以為他們都遇難了，費了不少周折才終於重逢。”
蘭帝斯呼吸一沈，霍然擡頭盯著他。
好，好，原來是青梅竹馬的戀人，他們老早就相識了，不過是以為對方遇難，才會跟自己結婚，難怪一找到曾經的戀人，就迫不及待要跟他分手！
自己才是後來者是嗎？真是天大的笑話。
蘭帝斯簡直要嫉妒得發瘋，他猛地站起身，像一只找不到出路的困獸，在籠子裏來回踱了幾步，不斷用卡洛方才的話告誡自己冷靜。
蕭颯一楞，訝異地看著他，蘭帝斯這麽在意他的族人嗎？
他忍不住解釋道：“蘭帝斯，我和我的族人們在外面定居，並沒有來曙光帝國，只有我們兩個人而已。”
蘭帝斯皺起眉頭：“關於你種族的事，皇室一直派機甲獸在追查你們的下落，你——”
他說到這裏話一頓，硬邦邦道：“你不要帶別人來！”
“如果不小心被機甲獸發現，會有危險。”蘭帝斯肅容，深深望著他的眼睛。
不知何時起，蕭颯的眼睛也變成了黑色，跟那個人一樣。
蘭帝斯心裏堵得發慌，冷聲道：“絕對不要做任何危險的事，威脅到帝國的話，皇室會采取更激烈的行動。”
蘭帝斯不知道蕭颯的族人究竟有什麽打算，抱有何種目的，他可以包容蕭颯，是因為他了解並深愛對方。
但不代表他會對一群外星人放松警惕，更不代表皇室會容忍他們。
蕭颯心中驀然一驚，蘭帝斯在警告他。
是了，當初的話還歷歷在目，蘭帝斯對待外星種族的態度沒有變過。
換做從前，自己可以信誓旦旦跟對方保證，他的族人絕對跟所謂的“人形異種”沒有關系。
但是現在，他越是接觸和了解異種，就越是沒有把握。那些異種真的很像發生了異化的Alpha。
原來這就是蘭帝斯下決心跟他分開的原因嗎……
一切最壞的猜測，果然應驗了。
蕭颯垂下視線，胸腔裏有什麽腫脹得發疼。
蘭帝斯緊緊盯著他的臉，垂在身側的手不斷握拳又不斷松開。
蕭颯在擔心他的情人？還是在盤算著跟他的舊情人遠走高飛？
得不到的痛苦和占有的欲望來回交織，像一頭盤踞心頭的怪物在啃噬他的心。
若是以前，他早就強行把蕭颯帶走了，哪怕捆綁孩子的責任，或者拿他的舊情人威脅他。
可他們之間的種種爭執言猶在耳，難道事到如今又要重蹈覆轍嗎？
他很想什麽也不顧只順從自己的心意，利用權勢，孩子，去占有，可是他真的能不顧蕭颯的心意嗎……
蘭帝斯不斷地深呼吸，眼底翻滾的情緒克制到極點，指甲深深恰入掌心，他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舉棋不定。
兩人之間的空氣仿佛一張拉扯到極致的弓，隨時都要崩斷。
最終，蘭帝斯還是讓步了，他深深閉上眼，喉嚨像哽了一團又苦又鹹濕的熱意，生生被他咽下去。
“你——”蘭帝斯艱難張口，“你接下來有什麽打算？你要，離開嗎？”
蕭颯會做出什麽決定呢，大概是不會願意跟他走了，自己真的能尊重他的決定，平靜接受他的離開？
蘭帝斯簡直不敢去看對方的眼睛，生怕多看一眼，一切苦苦的克制就要土崩瓦解。
蕭颯聽到這句話，一瞬間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有些遲緩地睜大眼睛，翻來覆去把這句話滾了三遍，才逐漸意識到蘭帝斯竟然是希望自己離開的。
蘭帝斯變了，跟以前不一樣了，按他對蘭帝斯的了解，他向來霸道又專橫，愛發號施令，愛替他決定一切，尤其是對他的安危特別敏感。
蘭帝斯那麽自信又自傲，總覺得外面的世界充滿危險，堅信只有自己能保護他。
那時候蕭颯一心想著自己的族人，總覺得蘭帝斯在阻礙他，控制欲強得叫人窒息。
現在想想，何嘗不是因為太過在意，太過珍惜，太害怕失去。
而現在呢？蘭帝斯居然沒有像從前那樣要求自己跟他走，自己在蠻荒星天天跟異種作戰，他也不擔心了。
蘭帝斯不再愛他，所以不在乎了……
蕭颯思維都隱隱陷入了停滯，一時間無數情緒湧上心頭，最後卡在喉嚨間。
事到如今，他終於發現，他肆無忌憚地隱瞞、欺騙、自顧自做出決定，內心深處實則是仗著蘭帝斯愛他。
他指責蘭帝斯不尊重自己，其實自己也跟他半斤八兩。
他明明早就預料到了今日的一切結局，他自以為可以接受跟他離婚，只要蘭帝斯平安無事，健康幸福，甚至開啟下一段戀情和婚姻，他都可以祝福。
直到此刻，他才發現大錯特錯。
他嘴上總考慮著最壞的結果，其實心底一直隱隱還抱有希望，哪怕他們之間隔著無數道天塹，依然期待蘭帝斯在得知一切後還能愛他，接受他。
所以才會一得知帝國邊境解封就立刻趕回來，跟家人說是為了追查種族的秘密，跟斷峰說是為了打探消息鞏固事業。
內心真正的渴望是再見蘭帝斯罷了。
如今希望徹底破滅，蘭帝斯收回了對他的愛，他才真正意識到，已經喜歡對方到了很深的地步，根本無法接受蘭帝斯的放手。
他是應該如意的，族人也找到了，家人平安，事業蒸蒸日上，蘭帝斯也從自己對他的傷害中走出來，有了孩子，甚至可能還有另一位戀人，繼續做他的帝國上將，過著平靜安穩的生活。
有什麽不滿足呢？
破損的傷口終究會愈合，就像愛也會消耗殆盡。
蕭颯沈沈呼出一口氣，胸口宛若壓著一塊巨石。
他深深凝視著蘭帝斯的側臉，冰藍色的眼睛，內心漸漸變得柔軟，終於緩緩垂下目光。
直至此刻，他前所未有的意識到，即便蘭帝斯不再愛他，即便有了孩子，即便有種族之隔，將來或許還有無數艱難險阻，他還是喜歡他。
像蘭帝斯精神海裏那株玫瑰花苞，不論綻放與否，月光永遠照耀。
蘭帝斯終是沒忍住，又轉過頭來看了蕭颯一眼，卻看見他滿臉的失神。
他胸膛用力呼吸一下，嘴唇緊抿成一線，他都竭力讓步到這個地步了，蕭颯為什麽還不高興？
他們兩人結婚這麽久了，到頭來，他還是不明白蕭颯到底在想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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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星星坐在床邊，雙手抱著瓶瓶奶，咕嚕嚕地吸奶嘴，床邊翹起的兩只腳丫晃來晃去。
他身上穿著嫩黃色的雞仔睡衣，頭頂一對小雞冠，隨著他的擺動，也跟著一搖一擺。
蕭颯坐在床邊地毯上，單手撐著臉頰，漫不經心看著小星星喝奶，時不時用手指戳戳他嬰兒肥的臉蛋。
從前他都不知道自己有這個耐心，看一個小寶寶喝奶喝這麽久，也不覺得膩。
小星星喝完打了個奶嗝，嘴角邊一圈奶漬，蕭颯忍不住悶笑一聲，伸手幫他擦掉。
他接過喝空的奶瓶晃了晃，嘲笑道：“剛才是誰死活不肯喝的，現在不是喝得很幹凈嗎？連一滴都沒剩下。”
寶寶歪著腦袋眼睛眨巴眨巴，盯著蕭颯搖奶瓶的動作看了一會兒，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蕭颯曲起手指敲了敲他的額角：“你不會還想喝吧？沒有了，整整一瓶呢。喝太多小心肚子不消化。”
小星星眼神裏又莫名流露出同情之色，兩只小小的爪子捂住嘴巴，然後側過身子，呸呸呸了好幾聲。
蕭颯一頭霧水地看著他，這小子又搞什麽鬼？該不會是這奶有什麽問題，喝壞肚子了吧？
誰知小星星把兩只手掌攤開，伸到蕭颯面前往他嘴邊遞。
蕭颯低頭一看，他的掌心居然捧著淺淺的一點奶水。
他頓時一陣無語，這小子竟然是怕自己沒奶喝，吐奶分了他一口。
蕭颯哭笑不得：“誰要喝你吐的奶呀？”
他抱著小星星去把兩只手洗幹凈，又從買的一大堆玩具裏面挑挑揀揀，把幼崽最鐘愛的小鋼琴、小恐龍和小雞仔都拿出來。
小星星果然被吸引走了註意力，撲到玩具堆裏，這個搖一搖那個摸一摸，滾來滾去，嘎嘎傻笑。
蕭颯忍不住捏捏他的臉蛋：“臭小子，要奶喝的時候就往懷裏撲，有了玩具就不要我了是吧？還真是現實呢。”
小星星聽見他說話又把腦袋回過來，看了看手裏的玩具，又瞅瞅他。
糾結了一陣，最後決定一只手圈住玩具，一只手圈住蕭颯的脖子，兩手都要抓，兩手都要硬。
“快撒手！”
蕭颯跟他折騰一陣，趴在床邊陪他玩了一會玩具，斷峰在這個時候回來了。
蕭颯讓大哥陪著寶寶，跟斷峰坐回沙發上，收起神情問道：“怎麽樣？打探到了嗎？”
斷峰點點頭，面容嚴肅地道：“閣下猜得不錯，確實是蘭帝斯上將率領的第三軍團。”
心臟猛然跳動了一下，蕭颯深吸一口氣，內心深處隱約提起一絲隱秘的欣喜，蘭帝斯會是來找他的嗎？
緊跟著，斷峰接下來的話很快打破了他的期望。
“這次是皇室特地派第三軍團，前來剿滅邊境上的走私集團武裝勢力，而且方才據說蘭帝斯上將已經給海關星的最高行政官下達了最後通牒，要在一周之內肅清這裏的走私集團。”
“對方不一定是沖著我們來的，但是這件事情最大的影響就是我們的生意。接下來的這段時間會很危險，我建議我們還是先離開比較好。”
蕭颯眉頭緊蹙，方才怦然跳動的心臟微微下沈，蘭帝斯果然不是來找自己的。
他低低嘆了口氣，一早就該猜到的，何必失望呢？
他迎上斷峰的眼神，良久，還是緩緩搖了搖頭：“再等等吧。”
明知可能有危險，但是他此刻還是不想離開，好不容易和蘭帝斯離得這麽近，無論如何都還想再見對方一面。
蕭颯問：“他現在人在哪裏？”
斷峰：“應該還在行政宮，我們的人不敢靠得太近。”
“我知道了。”蕭颯站起身，他決定親自去見蘭帝斯一面。
斷峰有些著急：“這風險太大了，別忘了還有機甲獸在行政宮，萬一被發現的話……”
蕭颯還準備說兩句，忽然聽到隔壁房間的小星星又嗷嗷叫起來。
他一拍額角，差點忘了還有這個小東西，還沒有被他的父母接走，他們這群人的身份實在不適合一直把這個小寶寶帶在身邊，太危險。
還是先想辦法把小家夥送走，再去找蘭帝斯吧。
蕭颯快步來到房間，把小星星抱起來：“又怎麽了這是？”
大哥也是摸不著頭腦，說道：“小家夥一直指著外面，嘴裏叫媽媽，是不是想你帶他出去玩兒？”
蕭颯一陣頭疼：“算了，就帶他在樓下散散步，就當消食吧。”
※※※
黑色的武裝車中，蘭帝斯坐在後排，目光一直望著車窗外不斷飛逝的建築，臉上沒有多餘的神情。
只有他身邊的卡洛註意到，長官從上車到現在，已經連續換了好幾個坐姿。
前排的奧萊爾忽然嚴肅道：“長官，有人在跟蹤我們，要我去處理嗎？”
蘭帝斯冷笑一聲，轉過頭來吩咐道：“你去清理一下吧，這些不知死活的東西，死到臨頭還要狗急跳墻。”
武裝車開到商貿區的一間商務酒店附近，停在路邊，卡洛低聲道：“長官，到了。”
蘭帝斯的手按在車門上停頓一瞬，緩緩把車門打開，邁下車去。
明明這大半年來一直在思念蕭颯，無時無刻不想見到他，得以離開中央星以後，第一件事情就是先來找他，眼下馬上就能見到人了，他卻陡然升起一股情怯和躊躇之感。
他是渴望見到蕭颯，但並不希望見到蕭颯旁邊還有別人。
他是高興蕭颯和寶寶在一起，但並不高興他和別人一起帶著寶寶。
蘭帝斯擡頭看一眼前面的酒店，低低的問：“就是這裏嗎？”
得到肯定的回答，他剛繞過花壇，準備往酒店正門走去，餘光忽然瞥見不遠處的小花園裏，一大一小兩個熟悉的身影。
蘭帝斯呼吸一滯，冰藍色的眼睛如同淬了冰的劍，筆直地投射過去。
小花園裏，蕭颯牽著小星星的兩只手，讓他踩在地上拱起的一條窄窄的石階上玩耍，蕭颯的另一邊，是剛才在監控投影中看到的那個長相俊美的男子。
兩人有說有笑一起散步，宛如一對帶著孩子的新婚夫婦。
下午的太陽懸在頭頂，散發著灼熱的光，在蘭帝斯眉骨下投出兩片深深的陰影，他沒有絲毫感受到日光的溫暖，一顆心在不斷下沈，眼底逐漸蔓延出瘋狂的妒色。
他的呼吸漸漸變得沈重，臉上面無表情，異常平靜，只是緩緩擡起右手，摸到了腰間的配槍。
一旁的卡洛嚇了一跳，急忙攔在蘭帝斯跟前：“長官你冷靜一下。在這裏動手，鬧大的話會影響我們來這裏的任務。”
“那又怎樣？”蘭帝斯冷冷道，他根本不在意那些跳梁小醜。
卡洛無奈，換了一個理由，他舔了舔幹燥的嘴唇，緊張地道：“您忘記上次在霜落星的時候，難道您想像上次那樣大吵一架，最後鬧得不歡而散嗎？”
卡洛雖然不清楚蕭颯和長官之間究竟出了什麽問題，但是鬧到這個田地，肯定是不小的矛盾。
蘭帝斯深吸一口氣，冷靜下來，強大的理智回籠，這才緩緩放下槍。
卡洛說中了，他現在確實很想上前質問蕭颯，然後大吵一架，就問對方到底有沒有愛過他，他不想聽到蕭颯嘴裏除了肯定之外任何的話。
如果蕭颯敢維護旁邊那個男人，他一定會動手，只是到那時就不知該如何收場。
但那太不體面了，也太愚蠢。自己該有一百種辦法讓妨礙他的人無聲無息消失。
蘭帝斯從來都不是一個卑微的人，正相反，他非常高傲，絕不會容忍有人敢膽敢跟他分享愛人，可是他每次都對蕭颯一再容忍和讓步，但不代表他次次都會讓。
在他的戀愛觀中，除了保護，就是給予和占有。
假如蕭颯既不要他的保護，也不要他的給予，那就必須承受他的占有。
可是蘭帝斯突然發現，這似乎也是他們之間的矛盾之一，他們積累了太多問題，太多的不確定，而且沒有一樣是可以用槍來解決的。
蘭帝斯的雙腳定在原地，遲遲沒有上前。
良久，他低沈沈地呼出一口氣，竭力克制著怒火和嫉妒的情緒，在一旁的遮陽棚下的椅子坐下，單手撐住額頭，手指深深插入發間，金色的發絲有些頹然地落下幾縷來。
大半年的時間，他從來沒有和任何人傾訴過內心的憂慮，好不容易見到蕭颯，也不想再同對方爭吵，將人越推越遠。
此刻，他當真感到進退維谷。
卡洛追隨蘭帝斯十餘年，是他最信任的下屬和朋友，他看著遠處說說笑笑越走越遠的幾人，又看看長官陰郁的神色，嘆了口氣，忍不住問道：“蕭颯先生究竟是怎麽回事？”
蘭帝斯沈聲道：“他留下了離婚協議，要離開我。”
卡洛震驚地瞪大眼睛：“不會吧，那怎麽還會生了孩子呢？”
想起蕭颯騙他不孕不育的事，蘭帝斯就一肚子火，沒好氣地說：“他根本不想要孩子！”
呵，不想跟他要孩子，但是現在跟新情人帶孩子散步就開開心心。
卡洛震驚又無語的看著他：“可是蕭颯先生不像是會拋夫棄子的人呀。不如您想想到底鬧了什麽矛盾？蕭颯先生非要離婚不可呢？”
蘭帝斯回想起上次在霜落星的爭吵，還有在皇宮對方離開之前吐露的秘密。
他放下撐著額頭的手，直起身，眉頭深深擰起，嗓音嘶啞而壓抑：“他不喜歡我幹涉他，阻礙他，還說我不尊重他。”
“他和我結婚其實是另有目的，並不是因為對我一見鐘情，那都是我最開始一廂情願的誤解，他對我隱瞞了許多秘密，他……根本就不信任我。”
蘭帝斯沒有對卡洛提及蕭颯種族的秘密。
他知道蕭颯非常介意種族的事情，他們不同族這件事是無法改變的，無論怎麽忽略，也永遠存在在那裏。
可讓蕭颯忽略他的種族，像以前一樣跟自己在一起根本不可能，如果蕭颯願意，他就不會冒著風險去闖皇宮，甚至寧可離開自己。
也許蕭颯從來沒有愛過他，現在他的目的達成了，就要離開再也不回來。
卡洛聽著聽著，怎麽覺得蘭帝斯越說越嚴重了，這根本就不是普通的吵架，鬧離婚，這完全是要分手的架勢，或者說是已經分手了嗎？
他頭疼地揉了揉額角：“這麽嚴重的事情還是問清楚比較好吧，萬一其中有什麽誤會呢？”
蘭帝斯心頭隱怒，眼神瞬間淩厲起來，冷笑道：“我也曾經希望是誤會，可是現在你看到了，他都有新情人了！”
萬一不是誤會呢？就是蕭颯鐵了心要離開自己和新情人雙宿雙棲。待會兒蕭颯若是如此對自己說話，他真的不知道自己會做出什麽事情。
若非剛才卡洛攔住他動手，蕭颯一定會恨他吧。
卡洛看著當局者迷的長官，一時無言以對。
或許有更多事情是只有長官才知道，可是從他的旁觀視角，他並不覺得真的像長官說的這麽嚴重，大概是他心中實在太在意了，所以才會如此患得患失。
卡洛：“就算蕭颯先生真的有了新情人又怎麽樣呢？沒有結婚的話，還可以繼續爭嘛，你們可是百分百的匹配。”
按照帝國法律，匹配度最重要，強者才配擁有優秀配偶，慕強成風的曙光帝國向來如此。
就算結婚了，也還可以離嘛。話到嘴邊，卡洛又把這句話咽了回去，免得刺激到長官現在這個敏感的心。
提及百分百匹配度，蘭帝斯又是一陣冷笑。他也曾經篤定，蕭颯絕不可能離開自己，原因就是他們是百分百匹配，可是如果蕭颯跟誰都百分百，那又是另一回事。
卡洛一陣頭疼，又出了個主意：“ 別忘了你們還有孩子，而且是你親自孕育的。蕭颯先生絕對不是不負責任的人，只要您告訴他，那是您為他生的孩子，訴說您的辛苦與思念，他一定會回心轉意的。”
蘭帝斯卻沈默了，深深皺起眉頭。他不是沒有想過利用他們的孩子，迫使蕭颯回來。
但這是萬不得已最後的手段。
他搖了搖頭說道：“我希望他是因為愛我才跟我在一起，而不是僅僅只是出於對孩子的責任或者對我的愧疚，那又有什麽意義呢？”
但是如果事情真的到了那一步，他大概還是會毫不猶豫的這樣做。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他從來沒見過殺伐果斷的長官，如此左右為難的樣子。
卡洛內心長嘆一聲，婚姻和愛情真是一件讓人崩潰的事情，果然還是單身保平安吧。
他還是盡職盡責地勸慰：“既然您都知道蕭颯先生為什麽要離開，何不反其道而行之呢？過去不喜歡的事情你就不做，不再幹涉他的選擇，尊重他的決定，您可以讓他重新愛上你。”
蘭帝斯擡起頭看著他，冰藍色的眼眸似乎重新亮了一瞬：“這樣真的可以嗎？”
卡洛堅定地點點頭。
經過一番長談，蘭帝斯終於下定了決心：“我不想見不相幹的人，你去告訴他，我在這裏等他，把小星星帶走。”
看長官徹底冷靜下來，卡洛總算松了口氣，擦了把不存在的汗，快步跑進小花園，要是剛才沖動之下鬧出什麽見血事件，那才是真的難以挽回了。
※※※
小花園裏，小星星一只手抱著蕭颯的大腿，一只手拿著雞仔玩偶嘰嘰嘰嘰。
大哥看著一直神思不屬的弟弟，嘆口氣道：“你想去見那位閣下就只管去吧，小家夥我會照料的。”
蕭颯一楞：“大哥。”
大哥溫和地微笑道：“其實你趕著回來，並不是為了生意或是追查那些種族秘密，是為了來見那位上將閣下吧？”
蕭颯眼瞳微微一動：“……”
大哥看他的表情就明白自己說中了，搖頭道：“其實族人還有我和父親，你不用把什麽責任都背在身上。”
“我知道你擔憂母親說的那些話，怕連累對方被曙光帝國的皇室懷疑，甚至步了那位犯‘叛國罪’軍團長的後塵。”
“就算我們的祖先真的和那些異種怪物有關，曾經和帝國敵對，可我們現在也是有血有肉有感情的人，並不打算起沖突，你怎麽知道上將閣下一定會介意呢？”
“就算他一直不來找你，你也可以去找他，如果你擔心我們身份暴露，我可以帶斷峰回到星權聯盟。”
“還是說，你真正擔心的是，得到對方否定的回答？”
“大哥別說了。”蕭颯捂住額頭，他的大哥實在太敏銳了，在他面前自己簡直沒有秘密可言。
大哥輕笑，揉揉他黑色的腦袋：“你是Alpha，主動追求自己喜歡的人是天經地義的，去吧……”
蕭颯心中一動，仿佛一塊長久懸空的石頭落地，朝對方點點頭，剛要轉身離開，卻猛然看見一個熟人。
卡洛正好跑到他身後，籲了口氣，擠出笑容：“蕭颯閣下，好久不見。”
蕭颯驚訝地睜大雙眼：“你怎麽會在這裏？蘭帝斯呢？”
卡洛張開嘴，剛準備好好加油添醋訴說一番，長官這大半年來如何為他辛苦生崽，可想到方才長官的意思，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只好幹巴巴道：“我們來接小星星，他走丟了，我們查到在你這，長官在外面。”
蕭颯起先疑惑地看他一眼，又看看寶寶，繼而震驚，連聲音都變得幹澀起來：“這個孩子是……蘭帝斯的……？！”
卡洛嘆口氣，點點頭：“是啊。”
他朝小星星招招手，微笑著招呼：“小星星，記得叔叔吧？你爸爸來接你了哦。”
蕭颯扭頭看他，小寶寶竟然真的沒有排斥卡洛，遲疑了一下就任由對方抱起來——顯然是時常見面的很熟悉了。
蕭颯的腦海頓時一片混亂，蘭帝斯是男人又不是Omega，他說過他不能生，何況這個孩子看著都一兩歲大了，難道是別人給他……還是說蘭帝斯一直想要的體外胚胎？
不會的不會的，肯定是蘭帝斯收養的。
可是他們兩個真的長得很像，簡直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蕭颯心中苦笑，這下終於確定，蘭帝斯果然不是來找他的，只是來找他走丟的孩子。
卡洛牽住小星星，向蕭颯指了一個方向：“長官在那裏。”
蕭颯深吸一口氣，一顆心不斷下墜。
以蘭帝斯的性格，他竟然沒有直接沖到他面前來質問自己，跟他吵架，或者強勢帶他回去，而只是讓一個副官來帶走孩子。
因為如此平靜的姿態，完全不像蘭帝斯的作風，是因為不在意了，不太想見自己，還是不肯原諒自己？
蕭颯腳步沈重地走出花園，果然看見了坐在遮陽棚下的蘭帝斯。
蘭帝斯的坐姿依然是記憶中的端肅，他一只手擱在桌上，一只手在膝頭，腰背挺拔，臉上是一貫的無甚表情，唯獨一雙冰藍色的眸子，筆直地看過來，視線裏充滿了極大的壓迫感和審視。
足足一分鐘，兩人相顧無言，時間在這一刻被拉得極為漫長，只剩下怦怦跳動的心跳聲，淹沒在嘈雜的背景音裏。
見到蕭颯來到面前，蘭帝斯按在膝頭的五指微微收攏，臉頰繃緊的肌肉細微抽動，又把視線挪開，看向一旁的花壇，低垂的眼睫掩住了眼底陰翳的情緒。
明明一肚子話，他居然不知該說什麽。
蕭颯嘴角抿直，蘭帝斯連看都不想看他了嗎？
他喉結滑動一下，率先開口：“那次你幫我離開，皇室有懷疑到你頭上嗎？”
蘭帝斯心想，這家夥果然最關心身份暴露的問題。
他克制著情緒，擡眼淡淡道：“沒有。”
蕭颯略松了口氣，一直以來他最擔心的就是怕蘭帝斯被自己連累。蘭帝斯一直都沒有來尋找自己，他想過很多種可能，或許對方被皇室懷疑，才不得不保持沈寂。
既然並非如此，果然是蘭帝斯並沒有來尋他的意願。
蕭颯仍是不甘心，懷揣著一絲希望再次向他求證：“那個孩子，小星星，真的是你親生的嗎？”
蘭帝斯一聽這話就氣不打一處來，就這麽不想要是嗎？
他再三深呼吸還是壓制不住語氣，硬邦邦道：“當然！”
不是他生的難道是蕭颯生的嗎？這家夥明明可以讓自己懷孕，騙他就算了，孩子都出生了還不想認。
蕭颯瞬間心裏一沈，身子涼了半截，蘭帝斯真的背著自己有了親生孩子……
蘭帝斯看他沈肅又憂慮的神色，頓時心頭更堵了。
他心煩意亂，禁不住想去摸煙盒，又生生按耐下，胸腔一股暴躁的情緒無從排解。
幾度想開口質問，大吵一架，哪怕只是發洩，又或者瘋狂地傾訴壓抑的愛和恨，幹脆打一架，再把人強行拖回去，關起來幹上三天三夜就老實了！
他胸口不斷起伏，想起卡洛勸誡他的話，最後終究還是硬生生忍耐住那些占有欲和控制欲，強迫自己平靜。
蘭帝斯閉了閉眼，深深呼吸，再次睜開，重新看向蕭颯，低聲問：“那個人……你，你現在是不是有新家庭了？”
其實他更想質問對方是不是有新情人了，但他實在不願意提及那兩個字眼。
蕭颯還沈浸在蘭帝斯有了孩子的憂郁中，遲緩地眨了眨眼，提起家人，稍微提起一點精神，點點頭：“是的，我找到家人了，我叫過來介紹給你認識吧——”
“不用！我不想認識！”蘭帝斯苦苦壓抑的嫉妒和怒火再次竄起來，連帶著語氣和臉色都變得極其難看。
蕭颯果然、果然背著他跟別人在一起了！他有了新家庭，不要自己和孩子了！
什麽誤會？沒有誤會！一切最壞的猜測都成了真。
蘭帝斯擱在腿上的手緊緊攢成拳頭，太過用力，指骨泛白，手指都氣得輕輕顫抖起來。
蕭颯怔怔望著蘭帝斯，如此斬釘截鐵厭惡的態度，最後一點隱約的希望也破滅了。
他嘴角泛出苦笑，蘭帝斯果然非常介意他們的種族，大哥說的都是安慰自己的話，撿自己想聽的說罷了。
蘭帝斯再度把視線別開，心臟仿佛被什麽緊緊攢起，低沈沈地問：“他對你好嗎？”
他簡直不知道自己是以什麽心情問出這句話。
自己哪裏不如那個人了呢？
是因為他又冷硬又固執，不會甜言蜜語哄他開心，還是不會梨花帶雨裝柔弱博取憐愛呢，男人都吃這一套不是嗎？
蕭颯心裏一陣酸澀，五味陳雜得難受，又不禁因這句關心提起一絲暖意。
蘭帝斯還關心自己，還是僅僅出於對前夫的禮貌寒暄呢？
他默默點點頭：“我們分別很久了，本以為他們都遇難了，費了不少周折才終於重逢。”
蘭帝斯呼吸一沈，霍然擡頭盯著他。
好，好，原來是青梅竹馬的戀人，他們老早就相識了，不過是以為對方遇難，才會跟自己結婚，難怪一找到曾經的戀人，就迫不及待要跟他分手！
自己才是後來者是嗎？真是天大的笑話。
蘭帝斯簡直要嫉妒得發瘋，他猛地站起身，像一只找不到出路的困獸，在籠子裏來回踱了幾步，不斷用卡洛方才的話告誡自己冷靜。
蕭颯一楞，訝異地看著他，蘭帝斯這麽在意他的族人嗎？
他忍不住解釋道：“蘭帝斯，我和我的族人們在外面定居，並沒有來曙光帝國，只有我們兩個人而已。”
蘭帝斯皺起眉頭：“關於你種族的事，皇室一直派機甲獸在追查你們的下落，你——”
他說到這裏話一頓，硬邦邦道：“你不要帶別人來！”
“如果不小心被機甲獸發現，會有危險。”蘭帝斯肅容，深深望著他的眼睛。
不知何時起，蕭颯的眼睛也變成了黑色，跟那個人一樣。
蘭帝斯心裏堵得發慌，冷聲道：“絕對不要做任何危險的事，威脅到帝國的話，皇室會采取更激烈的行動。”
蘭帝斯不知道蕭颯的族人究竟有什麽打算，抱有何種目的，他可以包容蕭颯，是因為他了解並深愛對方。
但不代表他會對一群外星人放松警惕，更不代表皇室會容忍他們。
蕭颯心中驀然一驚，蘭帝斯在警告他。
是了，當初的話還歷歷在目，蘭帝斯對待外星種族的態度沒有變過。
換做從前，自己可以信誓旦旦跟對方保證，他的族人絕對跟所謂的“人形異種”沒有關系。
但是現在，他越是接觸和了解異種，就越是沒有把握。那些異種真的很像發生了異化的Alpha。
原來這就是蘭帝斯下決心跟他分開的原因嗎……
一切最壞的猜測，果然應驗了。
蕭颯垂下視線，胸腔裏有什麽腫脹得發疼。
蘭帝斯緊緊盯著他的臉，垂在身側的手不斷握拳又不斷松開。
蕭颯在擔心他的情人？還是在盤算著跟他的舊情人遠走高飛？
得不到的痛苦和占有的欲望來回交織，像一頭盤踞心頭的怪物在啃噬他的心。
若是以前，他早就強行把蕭颯帶走了，哪怕捆綁孩子的責任，或者拿他的舊情人威脅他。
可他們之間的種種爭執言猶在耳，難道事到如今又要重蹈覆轍嗎？
他很想什麽也不顧只順從自己的心意，利用權勢，孩子，去占有，可是他真的能不顧蕭颯的心意嗎……
蘭帝斯不斷地深呼吸，眼底翻滾的情緒克制到極點，指甲深深恰入掌心，他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舉棋不定。
兩人之間的空氣仿佛一張拉扯到極致的弓，隨時都要崩斷。
最終，蘭帝斯還是讓步了，他深深閉上眼，喉嚨像哽了一團又苦又鹹濕的熱意，生生被他咽下去。
“你——”蘭帝斯艱難張口，“你接下來有什麽打算？你要，離開嗎？”
蕭颯會做出什麽決定呢，大概是不會願意跟他走了，自己真的能尊重他的決定，平靜接受他的離開？
蘭帝斯簡直不敢去看對方的眼睛，生怕多看一眼，一切苦苦的克制就要土崩瓦解。
蕭颯聽到這句話，一瞬間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有些遲緩地睜大眼睛，翻來覆去把這句話滾了三遍，才逐漸意識到蘭帝斯竟然是希望自己離開的。
蘭帝斯變了，跟以前不一樣了，按他對蘭帝斯的了解，他向來霸道又專橫，愛發號施令，愛替他決定一切，尤其是對他的安危特別敏感。
蘭帝斯那麽自信又自傲，總覺得外面的世界充滿危險，堅信只有自己能保護他。
那時候蕭颯一心想著自己的族人，總覺得蘭帝斯在阻礙他，控制欲強得叫人窒息。
現在想想，何嘗不是因為太過在意，太過珍惜，太害怕失去。
而現在呢？蘭帝斯居然沒有像從前那樣要求自己跟他走，自己在蠻荒星天天跟異種作戰，他也不擔心了。
蘭帝斯不再愛他，所以不在乎了……
蕭颯思維都隱隱陷入了停滯，一時間無數情緒湧上心頭，最後卡在喉嚨間。
事到如今，他終於發現，他肆無忌憚地隱瞞、欺騙、自顧自做出決定，內心深處實則是仗著蘭帝斯愛他。
他指責蘭帝斯不尊重自己，其實自己也跟他半斤八兩。
他明明早就預料到了今日的一切結局，他自以為可以接受跟他離婚，只要蘭帝斯平安無事，健康幸福，甚至開啟下一段戀情和婚姻，他都可以祝福。
直到此刻，他才發現大錯特錯。
他嘴上總考慮著最壞的結果，其實心底一直隱隱還抱有希望，哪怕他們之間隔著無數道天塹，依然期待蘭帝斯在得知一切後還能愛他，接受他。
所以才會一得知帝國邊境解封就立刻趕回來，跟家人說是為了追查種族的秘密，跟斷峰說是為了打探消息鞏固事業。
內心真正的渴望是再見蘭帝斯罷了。
如今希望徹底破滅，蘭帝斯收回了對他的愛，他才真正意識到，已經喜歡對方到了很深的地步，根本無法接受蘭帝斯的放手。
他是應該如意的，族人也找到了，家人平安，事業蒸蒸日上，蘭帝斯也從自己對他的傷害中走出來，有了孩子，甚至可能還有另一位戀人，繼續做他的帝國上將，過著平靜安穩的生活。
有什麽不滿足呢？
破損的傷口終究會愈合，就像愛也會消耗殆盡。
蕭颯沈沈呼出一口氣，胸口宛若壓著一塊巨石。
他深深凝視著蘭帝斯的側臉，冰藍色的眼睛，內心漸漸變得柔軟，終於緩緩垂下目光。
直至此刻，他前所未有的意識到，即便蘭帝斯不再愛他，即便有了孩子，即便有種族之隔，將來或許還有無數艱難險阻，他還是喜歡他。
像蘭帝斯精神海裏那株玫瑰花苞，不論綻放與否，月光永遠照耀。
蘭帝斯終是沒忍住，又轉過頭來看了蕭颯一眼，卻看見他滿臉的失神。
他胸膛用力呼吸一下，嘴唇緊抿成一線，他都竭力讓步到這個地步了，蕭颯為什麽還不高興？
他們兩人結婚這麽久了，到頭來，他還是不明白蕭颯到底在想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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