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爆發與塵封的隱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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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爆發與塵封的隱秘
這個極度用力的擁抱只持續了短短片刻。
預料中的質問和發火都沒有到來，蕭颯對蘭帝斯的一切猜度都落了空。
在確認蕭颯安然無恙以後，蘭帝斯沒有多說什麽，只深深看他一眼，又大步離開，重新回到了自己的艦長指揮室，繼續身為軍團長的本職工作，指揮尚未結束的戰鬥。
仿佛他一路披星戴月急匆匆趕過來，就為了這麽一眼似的。
第三軍團的戰鬥集群徹底掌控戰場後，終於為此次突現的異種襲擊畫下句號。
由於異種巢穴的3A領主被蕭颯集眾人之力一擊殺死，剩下的清剿工作異常順利，第三軍團沒有付出太多傷亡，就徹底摧毀了附近的巢穴。
原本受創最慘重的探索軍團，有蕭颯的及時安撫和高濃度抑制劑，軍士的死亡率比最初預計低了很多。
收尾工作完成，整個軍團都在興奮地熱議最後幹掉領主異種的那一幕，以及流傳在底層軍士們口中的某個神秘精神治愈師。
入夜。
蕭颯趕制完一批自制抑制劑交給軍醫，一出門就看見蘭帝斯的副官卡洛等在門口，見他出來，總算松了口氣：“蕭颯先生，白天剿滅領主異種的事我們都聽說了，這次真要多謝閣下，軍團已經將功勞向軍部上報。”
蕭颯淡淡道：“無妨，我也是自救而已，蘭帝斯讓你過來找我的嗎？”
卡洛點點頭：“長官也是剛剛忙完，他一直在開軍務會，擔心你的情況，讓我過來看看。”
蕭颯頷首：“我知道了，我馬上就回去。”
卡洛欲言又止，蕭颯擡眉：“還有事嗎？”
卡洛呼出一口氣，忍不住道：“長官這幾天趕來的路上都沒怎麽合眼，每天都在作戰室裏忙碌到深更半夜，一直擔心你遭遇不測，閣下今天的戰績，長官也很吃驚，他嘴上是說話不好聽，固執又古板，但是……”
卡洛頓了頓，道：“我跟隨長官多年，沒見過他如此牽腸掛肚的樣子，我想他真的很愛你的。”
蕭颯有些意外地看他一眼，敏銳地道：“是不是他心情不好，你怕我們吵架，來給我打預防針的？你怎麽不勸勸你的長官別這麽固執呢？”
卡洛張了張嘴，又訕訕閉上。不是不願意，而是屬下實在辦不到啊！
蕭颯不置可否地笑笑，跟著卡洛一起來到第三軍團指揮艦。
繼幾個月前被當成“星盜人質”關押，這是蕭颯第二次踏上第三軍團的星艦，艦長指揮室在星艦的最上層，也是軍團長臥室與辦公的場所。
跟上次急著脫困不同，蕭颯換了個輕松的心情，一路上在卡洛的介紹下，把星艦簡單參觀了一遍。
抵達艦長臥室時，執勤的衛兵以奇異又欽佩的眼神看了看蕭颯，行了個簡單的軍禮，就遠遠走開了。
被這種眼神註視了一路，蕭颯知道這是今天的戰績傳開後的連鎖反應。
從前蘭帝斯的衛兵看待他，只是軍團長的伴侶，一個“嫁入”豪門的低等級幸運兒，直到今天，自己才被當做一個獨立的個體和強大的軍士看待。
蘭帝斯的臥室門對蕭颯是不設防的，他推門而入，裏面是一個兩居室套間。
房裏光線昏暗，起居室天花板的燈沒有打開，只有舷窗附近的沙發處亮著一盞暖黃色的落地燈。
蘭帝斯深陷在深棕色的皮質沙發靠背裏，軍裝外套被他隨意丟在一邊，雙腿交疊，右手搭在沙發扶手上，指間香煙閃爍著一點晦暗不明的火星。
他抽了一口，淺淺吐出一縷朦朧的煙氣，聽到蕭颯進門的聲響，他轉過頭看他，半邊臉孔都陷在陰影中，冰藍色的眼眸隔著煙霧，顯得晦澀暗淡。
蕭颯目光在他臉上轉一圈，微微皺眉，蘭帝斯只是偶爾喝酒，向來不愛抽煙的。
“你回來了。”蘭帝斯手伸進玻璃煙缸將煙頭按滅，和剩下幾根煙頭堆在一起。
蕭颯把煙缸挪開，看見茶幾上擺著一疊資料，是蘭帝斯幫他就讀首都機甲學院和進入探索軍團時的檔案。
他挑了挑眉，隱約猜到蘭帝斯打算幹什麽，沒有說話，等著他先開口。
蘭帝斯註視他半晌，問：“我下午派專業醫療團隊替你詳細檢查全身，檢測你的精神海，你為什麽不肯？”
蕭颯道：“探索軍團的軍醫已經幫我檢查過了，清理人員也清理了很多次，我沒有感染汙染，你放心吧。”
蘭帝斯抿了抿嘴，說了一聲“好吧”，沒有再繼續追究，也不知是不是真的相信了。
他的手指落在檔案封面上，輕輕敲了敲，看著蕭颯道：“這次的意外危險程度極高，遠超探索軍團原本的實訓難度，你早已超額完成，可以不必再繼續了，我查過你的課業成績，每門都是優秀，我打算聯系學院，將這次擊退異種的事算作你的畢業任務，提前授予你畢業資格和資深機甲師的證書。”
“你打算？”蕭颯低聲重覆這三個字，雙眼微微瞇起，琥珀色的眼瞳在逆光裏顯得格外黑沈幽深。
“我原本確實是抱著快點拿到畢業證和機甲師證明的目的，不繼續待著也無所謂。”
“但是，”他站在蘭帝斯面前，隔著一張茶幾，註視對方：“在你作出‘打算’之前，為什麽不先問問我的打算呢？還是說我應該誇獎你進步了，這次竟然沒有先插手再等著我來問你，而是提前告知了我。”
蘭帝斯被他噎了一下，不解地看著他：“你為什麽總是在意這種細枝末節？我做這些事都是在為你考慮。”
“這不是細枝末節。”蕭颯眉心一點點擰起，聲線沈下來：“蘭帝斯，你在你的軍團和溫瑟家族發號施令慣了，你是說一不二的軍團長，是一言九鼎的家主，沒有人可以違抗你的命令。”
“可我不是你的下屬，也不是被封建家族馴養的一員，一直以來你總是打著為我好的旗號替我做決定，我體諒你的好意，無論是吃什麽食物，去什麽班級，派人看著我，些許小事我也不在意。”
“但是這不代表我會喜歡這個樣子，尤其當你插手的行為阻礙到我的時候。”
蘭帝斯將搭在膝頭的腿放下來，坐直身體，擡頭凝視蕭颯，皺起眉：“可是每次你執意要做什麽的時候，我哪次沒有讓步？無論是學機甲還是進入探索軍團，最後我都答應了。”
“你說我沒有在事前詢問你的意見，那麽這次呢？與異種作戰這麽危險的事，你事先有問過我的意見嗎？”
蕭颯盯著他：“如果我問你，你會答應嗎？”
蘭帝斯顴骨線條繃緊，嗓音低沈，理直氣壯：“不會。”
“呵。”蕭颯簡直被他氣笑了，“蘭帝斯你看看你，我是不是還得誇獎一下你的坦誠？”
蘭帝斯薄唇緊緊抿直，望著他沒有吱聲。
蕭颯按了按突突直跳的太陽穴，努力克制著起伏的情緒，壓低聲音道：“你搞錯了一件事，蘭帝斯。”
“無論是去學院，去探索軍團，還是前來參加救援任務，都是我的事，既然是我的事，我當然有權利自己決定，但是你呢，你總覺得我必須依從於你，控制我的一切。”
“這才是問題！”
“你有把我當做平等的對象看待，尊重我的選擇嗎？”
蕭颯垂眼俯視對方，眼神是一種平靜的強硬。
他一開始並不想指責蘭帝斯，一再地告訴自己身為Alpha要包容伴侶的心情，畢竟自己也隱瞞了很多暫時還無法刨開的秘密。
抱著這樣的顧慮，之前的些許不快他都壓在了心底沒有挑破，只是用委婉的方式試圖讓蘭帝斯理解自己。
可是他發現自己錯了，蘭帝斯有一套屬於自己的邏輯閉環，根本不明白他在說什麽。
積蓄的矛盾不會自己消失，只會越積越深，像一團被紙包裹的煙頭，總有燒起來的時候。
蕭颯本以為蘭帝斯在今天得知了自己的戰績後，會改變態度，沒想到，他還是低估了蘭帝斯的頑固。
不知什麽緣由，他仿佛有種近乎病態的偏執，如同一只護崽的老母雞，覺得全世界都要害他的崽，非要圈在窩裏才能安心。
這已經超出了普通人對伴侶的擔憂，根本就不正常。
“……”蘭帝斯嘴唇動了動，像一尊雕像皸裂開一絲縫隙，剝落了冷硬的外殼，終於露出內裏的虛弱。
他擡手按住半邊臉孔，五指在眼前攏出陰霾，嗓音低啞：“原來你這樣看我……”
他下意識想去摸打火機，剛彈出一絲火星，註意到蕭颯的眼神，又放棄了，丟到一旁。
蘭帝斯已經很多個小時沒有入睡，這幾個夜晚全靠香煙提神，一雙冰藍色的眼眸布滿血絲，罕見地露出一絲疲態。
“蕭颯，我並非不尊重你的想法。”他不是一個擅長言辭的人，攏在眼前的手指焦躁地插入發間，本就淩亂的金發再次被捋得松散開來，垂落在額前。
蘭帝斯坐在沙發裏，擡起頭來，深深地望著對方：“我只是不希望你涉及有關戰場的一切，那裏只有汙染、傷害、危險和死亡。”
蕭颯瞇著雙眼與之對視，冷靜道：“無論是在北辰星對付兇獸潮，還是今天擊殺領主級異種，你都是知道的。連你的副官和衛兵都肯定我的實力，只有你不置一詞，這也就罷了，還迫不及待讓我離開。”
蘭帝斯緊緊閉上眼，又重新睜開，胸膛劇烈起伏兩下，仿佛在激烈壓抑著某種情緒，最後還是忍不住皺眉道：“那些人在意的是你嗎？”
“他們只是圖你的武力，圖你可以治療他們，根本就不會在乎你是不是會受傷，會不會遭受汙染，會不會死在戰場上！”
蕭颯深吸一口氣，強行繃著理智：“那麽如果我告訴你我是S級呢？如果我實力並不弱於你呢？”
蘭帝斯終於從沙發裏站起身，兩人同樣強勢的目光互不相讓：“你剛剛接觸異種，不明白高等級異種有多麽可怕，他們是外星生物，沒有人性，就算是S級又如何？異種也有S級王種，遠比人類的S級強者更加強大。”
“我自己是S級，一樣汙染嚴重到面臨精神海狂暴，甚至基因崩潰，我的父親，是遠比我更厲害的強者，平生剿滅過無數高等異種，甚至王級異種，帝國上下一致認可的英雄人物……”
蘭帝斯頓了頓，眼神移開：“帝國宣稱他是同異種作戰而死，其實是掩蓋了他被汙染異化成怪物的事實。就算是S級強者，也無法幸免。”
蕭颯沈默註視他良久，搖頭道：“蘭帝斯，這個理由無法說服我，既然異種戰場如此兇險，為什麽你自己還要去？你可以作為軍人為此奮鬥，我就只能呆在家裏？”
蘭帝斯深吸一口氣，重新迎上他的目光：“我是帝國軍人，護衛帝國和國民是我是職責，而你不是。你想要做任何別的事業，我都不阻攔你，無論是從事醫生、律師、藝術，甚至你想去從政，只要遠離戰場，我都可以支持你。”
他緩和下臉色，放低了聲音：“更何況，只做安全的工作，過安逸的生活，被別人保護不好嗎？”
這不是人人都渴望的事嗎？
蕭颯眉宇緊蹙：“你既然這樣想，那你怎麽還把你的那些子侄送去軍校呢？”
蘭帝斯不假思索：“那怎麽能一樣？他們只是碰巧沾了血緣的親戚，只有你才是我的家人！”
“……”蕭颯一時無語。
“不，蘭帝斯，你不覺得你太偏執了嗎？這不是你幹涉我選擇事業的理由。”
他總覺得蘭帝斯心裏還藏著別的心事。
蕭颯道：“更何況，探索軍團一般情況下並不會接觸異種，大部分作戰僅僅只是跟兇獸而已，當初你連探索軍團也不讓我去。”
蘭帝斯搖搖頭：“探索軍團並不安全，帝國邊緣存在海量的未知星球，和未知的外星生物，說不準什麽時候就會碰見危險的外星物種。”
聽見外星生物這四個字，蕭颯眼角狠狠一跳。
他一直隱瞞自己外星人的身份，除了擔憂暴露後對自己和族人的風險，還有一大原因就是摸不準蘭帝斯對待外星人的態度。
蕭颯目光閃爍，忍不住試探道：“其實外星生物也不都是像異種那樣殘暴，滅絕人性的，或許有外星人是可以溝通交流甚至合作的……”
蘭帝斯用不讚同的目光看著他：“沒想到你竟抱著如此天真的想法。”
他雙眼瞇起，口吻冷酷：“千年前大災變以後，輻射遍地，人類被迫躲入地底，渡過了很長一段黑暗的時期，為了適應環境而進化，後來幸存的人類依托一種可以融合精神力的強大能源，終於重新建立了新的秩序，還制造了最初的智腦雛形。”
“不知過了多久，天外突然來了一群外星人，他們的外表與人類無異，假意與人類溝通交流，可是實際上，它們卻將汙染播撒到了人類社會，妄圖奴役和統治人類，這群外星人，就是最初的‘人形異種’！”
“在它們露出殘暴的真面目以後，曙光帝國的第一任開國皇帝，帶領所有人奮起反抗，經歷無數艱難的戰爭，才終於擊敗了這些人形異種。”
“曙光帝國就是在抗擊外星人勝利以後，才建立起來的帝國。探索軍團最初成立的目標，就是為了發現殘存的外星異種，再將之消滅。”
“你說什麽……？”
人形異種？！
蕭颯瞳孔巨震。剎那間，無數疑惑湧上心頭。
為什麽異種的汙染磁場和Alpha的精神領域相似？
為什麽祖輩傳承的祖星坐標就在星海域？
為什麽曙光帝國的中央智腦海諾會被自己的家傳寶石項鏈激活？
曙光帝國的歷史上宣稱，帝國成立六百年。自己族人的祖輩們，是大約六百年前，在母星上開拓定居，繁衍和發展的。
曙光帝國的開國歷史究竟埋藏著什麽樣的秘密？
這千絲萬縷的聯系，莫非跟他的族人有關嗎？
一時間，蕭颯心頭萬般思緒翻滾潮湧，就算所謂的“人形異種”真的跟自己族人有關，他們也絕對不是蘭帝斯口中說的會“奴役和統治人類”的兇殘種族。
這段“歷史”或許有什麽問題。
蕭颯眼神覆雜地望著蘭帝斯，跟事關種族存亡的大事相較，剛才他們那點小夫夫的爭執都變得微不足道起來。
“蘭帝斯，我翻閱過曙光帝國的歷史記載，你說的這些並不在歷史書上。”
蘭帝斯頷首：“當然不在。六百年前有關人形異種的事，是帝國皇室封存的隱秘，只掌握在皇室手裏，少數高層和軍團長級別以上的人才知曉一二，這是為了不引起外界和底層軍士的恐慌。”
蕭颯一陣沈默，也不知幸還是不幸，竟然無意間觸碰到了一個驚天的秘密。
他看著蘭帝斯，有些遲緩地開口：“如果將來有一天，你突然發現身邊有外星人存在呢？”
蘭帝斯肅容道：“非我族類其心必異。人類剛發展到星際時代時也曾天真過，但是最後的代價非常慘痛。就算可以溝通，也必須是在我們的炮口下舉起雙手的時候，這是我身為帝國軍團長的職責。”
他緩和下語氣：“蕭颯，不要去想這些離我們很遙遠的事了，即使那些外星異種卷土重來，帝國也能再次擊敗敵人的。”
蕭颯嘴唇動了動，終是緘默不語。
他明白以蘭帝斯的立場說這番話再正常不過，但他還是感到心情沈重。
還有兩個月，就要到他計劃進入帝國皇宮取回寶石項鏈的時候了。一切的秘密都指向曙光帝國皇室，他必須弄清背後的真相。
得知一切的蘭帝斯會如何看待他？是關押進監獄、實驗室？還是顧念舊情把他放了，分道揚鑣？
此刻，他忽然覺得自己跟蘭帝斯之間的距離，仿佛隔著一條難以翻越的天塹。
見蕭颯神色沈肅，皺眉不語，蘭帝斯繞過茶幾走到他面前，試探著去拉他的手：“蕭颯，你還在生氣嗎？”
他忍不住反思是不是自己剛才態度太惡劣了。
蘭帝斯眉頭緊皺，絞盡腦汁搜刮著卡洛發給他的高情商對白，試圖挽回一下自己的在伴侶心目中岌岌可危的形象：“其實我不是不肯定你的，我在你這個年紀的時候，比你遜色很多，更沒有你那麽受歡迎……”
看著蕭颯始終沒反應，蘭帝斯開始有點慌了：“如果你覺得我不夠尊重你，那我向你道歉。我只是——”
“蘭帝斯。”蕭颯擡眼看向他，有些艱難地開口，“你還記得當初我們的婚約協議六個月到期嗎？”
蘭帝斯一怔，臉色瞬間沈下來：“什麽意思？你就這麽生氣，因為這個要和我離婚嗎？不可能的，你想都不要想！”
蕭颯註視著那雙冰藍色眼眸，即使處於盛怒中也依然清晰地倒映著他的臉容。
他忽然感到一股濃濃的不舍。
這種不舍，比方才得知人形異種秘密時的震驚還要來得強烈，連呼吸都變得滯澀。
當初協議結婚時就打定主意治好了蘭帝斯的精神汙染就離開，直到現在，在爭執過，懷疑過，煩惱過以後，他看著蘭帝斯的眼睛，仍無比清晰地感覺到，他不舍得他。
要是自己只是一個普通的星海域男人就好了，抑或者蘭帝斯是個omega，或者beta，就算是alpha也沒關系。
蕭颯捏了捏眉心，經過整整一天的戰鬥，又爭執了一個晚上，他和蘭帝斯都已經很疲憊了。
兩個人像燃盡的炮仗一樣相繼沈默下來，周圍只剩下看不見的餘燼。
蕭颯嘆口氣道：“我沒有說要離婚，時間不早了，早點休息吧。”
蘭帝斯深深看著他，眼睫緩緩撲朔一下，沒有再開口。
※※※
燈光熄滅，兩人默默躺在臥室的大床上，閉著眼，誰也沒有說話。
不知過了多久，蕭颯迷迷糊糊睡著之際，習慣性伸手往身旁撈了撈，卻撈了個空，他猝然驚醒，手掌一摸，被單都是冷的。
蘭帝斯去哪裏了？
蕭颯立刻爬起來，趿著拖鞋往外走，剛一開門，一股濃重的煙味撲面而來。
蘭帝斯正靠在室外的墻上抽煙，目光望著黑暗裏某個虛影，玻璃煙缸裏全是燃盡的煙蒂，見蕭颯突然出來，他一楞，眼中的沈郁還沒來得及收斂。
蕭颯皺眉：“蘭帝斯，你怎麽——”
下個瞬間，一片火熱的胸膛擁上來，緊緊地鎖住了他，緊隨而來的一個急促又滾燙的深吻，煙草混合著雪松的味道。
蘭帝斯特有的氣息，全世界只有蕭颯可以聞到。
他收緊手臂抱住蘭帝斯的腰，灼熱的鼻息彼此交換，他嗅著對方身上的氣味，連帶著煙草味也沒那麽難聞了。
蘭帝斯將煙頭直接用掌心掐滅丟掉，深埋在蕭颯頸窩裏，反覆舔吻那處溫熱的皮膚。
他想說，不要離婚。
又想說，我們可以要一個孩子。
他最終開口時，嗓音沙啞，換了一個蕭颯絕不會拒絕的理由：“蕭颯，我精神海又不穩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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預料中的質問和發火都沒有到來，蕭颯對蘭帝斯的一切猜度都落了空。
在確認蕭颯安然無恙以後，蘭帝斯沒有多說什麽，只深深看他一眼，又大步離開，重新回到了自己的艦長指揮室，繼續身為軍團長的本職工作，指揮尚未結束的戰鬥。
仿佛他一路披星戴月急匆匆趕過來，就為了這麽一眼似的。
第三軍團的戰鬥集群徹底掌控戰場後，終於為此次突現的異種襲擊畫下句號。
由於異種巢穴的3A領主被蕭颯集眾人之力一擊殺死，剩下的清剿工作異常順利，第三軍團沒有付出太多傷亡，就徹底摧毀了附近的巢穴。
原本受創最慘重的探索軍團，有蕭颯的及時安撫和高濃度抑制劑，軍士的死亡率比最初預計低了很多。
收尾工作完成，整個軍團都在興奮地熱議最後幹掉領主異種的那一幕，以及流傳在底層軍士們口中的某個神秘精神治愈師。
入夜。
蕭颯趕制完一批自制抑制劑交給軍醫，一出門就看見蘭帝斯的副官卡洛等在門口，見他出來，總算松了口氣：“蕭颯先生，白天剿滅領主異種的事我們都聽說了，這次真要多謝閣下，軍團已經將功勞向軍部上報。”
蕭颯淡淡道：“無妨，我也是自救而已，蘭帝斯讓你過來找我的嗎？”
卡洛點點頭：“長官也是剛剛忙完，他一直在開軍務會，擔心你的情況，讓我過來看看。”
蕭颯頷首：“我知道了，我馬上就回去。”
卡洛欲言又止，蕭颯擡眉：“還有事嗎？”
卡洛呼出一口氣，忍不住道：“長官這幾天趕來的路上都沒怎麽合眼，每天都在作戰室裏忙碌到深更半夜，一直擔心你遭遇不測，閣下今天的戰績，長官也很吃驚，他嘴上是說話不好聽，固執又古板，但是……”
卡洛頓了頓，道：“我跟隨長官多年，沒見過他如此牽腸掛肚的樣子，我想他真的很愛你的。”
蕭颯有些意外地看他一眼，敏銳地道：“是不是他心情不好，你怕我們吵架，來給我打預防針的？你怎麽不勸勸你的長官別這麽固執呢？”
卡洛張了張嘴，又訕訕閉上。不是不願意，而是屬下實在辦不到啊！
蕭颯不置可否地笑笑，跟著卡洛一起來到第三軍團指揮艦。
繼幾個月前被當成“星盜人質”關押，這是蕭颯第二次踏上第三軍團的星艦，艦長指揮室在星艦的最上層，也是軍團長臥室與辦公的場所。
跟上次急著脫困不同，蕭颯換了個輕松的心情，一路上在卡洛的介紹下，把星艦簡單參觀了一遍。
抵達艦長臥室時，執勤的衛兵以奇異又欽佩的眼神看了看蕭颯，行了個簡單的軍禮，就遠遠走開了。
被這種眼神註視了一路，蕭颯知道這是今天的戰績傳開後的連鎖反應。
從前蘭帝斯的衛兵看待他，只是軍團長的伴侶，一個“嫁入”豪門的低等級幸運兒，直到今天，自己才被當做一個獨立的個體和強大的軍士看待。
蘭帝斯的臥室門對蕭颯是不設防的，他推門而入，裏面是一個兩居室套間。
房裏光線昏暗，起居室天花板的燈沒有打開，只有舷窗附近的沙發處亮著一盞暖黃色的落地燈。
蘭帝斯深陷在深棕色的皮質沙發靠背裏，軍裝外套被他隨意丟在一邊，雙腿交疊，右手搭在沙發扶手上，指間香煙閃爍著一點晦暗不明的火星。
他抽了一口，淺淺吐出一縷朦朧的煙氣，聽到蕭颯進門的聲響，他轉過頭看他，半邊臉孔都陷在陰影中，冰藍色的眼眸隔著煙霧，顯得晦澀暗淡。
蕭颯目光在他臉上轉一圈，微微皺眉，蘭帝斯只是偶爾喝酒，向來不愛抽煙的。
“你回來了。”蘭帝斯手伸進玻璃煙缸將煙頭按滅，和剩下幾根煙頭堆在一起。
蕭颯把煙缸挪開，看見茶幾上擺著一疊資料，是蘭帝斯幫他就讀首都機甲學院和進入探索軍團時的檔案。
他挑了挑眉，隱約猜到蘭帝斯打算幹什麽，沒有說話，等著他先開口。
蘭帝斯註視他半晌，問：“我下午派專業醫療團隊替你詳細檢查全身，檢測你的精神海，你為什麽不肯？”
蕭颯道：“探索軍團的軍醫已經幫我檢查過了，清理人員也清理了很多次，我沒有感染汙染，你放心吧。”
蘭帝斯抿了抿嘴，說了一聲“好吧”，沒有再繼續追究，也不知是不是真的相信了。
他的手指落在檔案封面上，輕輕敲了敲，看著蕭颯道：“這次的意外危險程度極高，遠超探索軍團原本的實訓難度，你早已超額完成，可以不必再繼續了，我查過你的課業成績，每門都是優秀，我打算聯系學院，將這次擊退異種的事算作你的畢業任務，提前授予你畢業資格和資深機甲師的證書。”
“你打算？”蕭颯低聲重覆這三個字，雙眼微微瞇起，琥珀色的眼瞳在逆光裏顯得格外黑沈幽深。
“我原本確實是抱著快點拿到畢業證和機甲師證明的目的，不繼續待著也無所謂。”
“但是，”他站在蘭帝斯面前，隔著一張茶幾，註視對方：“在你作出‘打算’之前，為什麽不先問問我的打算呢？還是說我應該誇獎你進步了，這次竟然沒有先插手再等著我來問你，而是提前告知了我。”
蘭帝斯被他噎了一下，不解地看著他：“你為什麽總是在意這種細枝末節？我做這些事都是在為你考慮。”
“這不是細枝末節。”蕭颯眉心一點點擰起，聲線沈下來：“蘭帝斯，你在你的軍團和溫瑟家族發號施令慣了，你是說一不二的軍團長，是一言九鼎的家主，沒有人可以違抗你的命令。”
“可我不是你的下屬，也不是被封建家族馴養的一員，一直以來你總是打著為我好的旗號替我做決定，我體諒你的好意，無論是吃什麽食物，去什麽班級，派人看著我，些許小事我也不在意。”
“但是這不代表我會喜歡這個樣子，尤其當你插手的行為阻礙到我的時候。”
蘭帝斯將搭在膝頭的腿放下來，坐直身體，擡頭凝視蕭颯，皺起眉：“可是每次你執意要做什麽的時候，我哪次沒有讓步？無論是學機甲還是進入探索軍團，最後我都答應了。”
“你說我沒有在事前詢問你的意見，那麽這次呢？與異種作戰這麽危險的事，你事先有問過我的意見嗎？”
蕭颯盯著他：“如果我問你，你會答應嗎？”
蘭帝斯顴骨線條繃緊，嗓音低沈，理直氣壯：“不會。”
“呵。”蕭颯簡直被他氣笑了，“蘭帝斯你看看你，我是不是還得誇獎一下你的坦誠？”
蘭帝斯薄唇緊緊抿直，望著他沒有吱聲。
蕭颯按了按突突直跳的太陽穴，努力克制著起伏的情緒，壓低聲音道：“你搞錯了一件事，蘭帝斯。”
“無論是去學院，去探索軍團，還是前來參加救援任務，都是我的事，既然是我的事，我當然有權利自己決定，但是你呢，你總覺得我必須依從於你，控制我的一切。”
“這才是問題！”
“你有把我當做平等的對象看待，尊重我的選擇嗎？”
蕭颯垂眼俯視對方，眼神是一種平靜的強硬。
他一開始並不想指責蘭帝斯，一再地告訴自己身為Alpha要包容伴侶的心情，畢竟自己也隱瞞了很多暫時還無法刨開的秘密。
抱著這樣的顧慮，之前的些許不快他都壓在了心底沒有挑破，只是用委婉的方式試圖讓蘭帝斯理解自己。
可是他發現自己錯了，蘭帝斯有一套屬於自己的邏輯閉環，根本不明白他在說什麽。
積蓄的矛盾不會自己消失，只會越積越深，像一團被紙包裹的煙頭，總有燒起來的時候。
蕭颯本以為蘭帝斯在今天得知了自己的戰績後，會改變態度，沒想到，他還是低估了蘭帝斯的頑固。
不知什麽緣由，他仿佛有種近乎病態的偏執，如同一只護崽的老母雞，覺得全世界都要害他的崽，非要圈在窩裏才能安心。
這已經超出了普通人對伴侶的擔憂，根本就不正常。
“……”蘭帝斯嘴唇動了動，像一尊雕像皸裂開一絲縫隙，剝落了冷硬的外殼，終於露出內裏的虛弱。
他擡手按住半邊臉孔，五指在眼前攏出陰霾，嗓音低啞：“原來你這樣看我……”
他下意識想去摸打火機，剛彈出一絲火星，註意到蕭颯的眼神，又放棄了，丟到一旁。
蘭帝斯已經很多個小時沒有入睡，這幾個夜晚全靠香煙提神，一雙冰藍色的眼眸布滿血絲，罕見地露出一絲疲態。
“蕭颯，我並非不尊重你的想法。”他不是一個擅長言辭的人，攏在眼前的手指焦躁地插入發間，本就淩亂的金發再次被捋得松散開來，垂落在額前。
蘭帝斯坐在沙發裏，擡起頭來，深深地望著對方：“我只是不希望你涉及有關戰場的一切，那裏只有汙染、傷害、危險和死亡。”
蕭颯瞇著雙眼與之對視，冷靜道：“無論是在北辰星對付兇獸潮，還是今天擊殺領主級異種，你都是知道的。連你的副官和衛兵都肯定我的實力，只有你不置一詞，這也就罷了，還迫不及待讓我離開。”
蘭帝斯緊緊閉上眼，又重新睜開，胸膛劇烈起伏兩下，仿佛在激烈壓抑著某種情緒，最後還是忍不住皺眉道：“那些人在意的是你嗎？”
“他們只是圖你的武力，圖你可以治療他們，根本就不會在乎你是不是會受傷，會不會遭受汙染，會不會死在戰場上！”
蕭颯深吸一口氣，強行繃著理智：“那麽如果我告訴你我是S級呢？如果我實力並不弱於你呢？”
蘭帝斯終於從沙發裏站起身，兩人同樣強勢的目光互不相讓：“你剛剛接觸異種，不明白高等級異種有多麽可怕，他們是外星生物，沒有人性，就算是S級又如何？異種也有S級王種，遠比人類的S級強者更加強大。”
“我自己是S級，一樣汙染嚴重到面臨精神海狂暴，甚至基因崩潰，我的父親，是遠比我更厲害的強者，平生剿滅過無數高等異種，甚至王級異種，帝國上下一致認可的英雄人物……”
蘭帝斯頓了頓，眼神移開：“帝國宣稱他是同異種作戰而死，其實是掩蓋了他被汙染異化成怪物的事實。就算是S級強者，也無法幸免。”
蕭颯沈默註視他良久，搖頭道：“蘭帝斯，這個理由無法說服我，既然異種戰場如此兇險，為什麽你自己還要去？你可以作為軍人為此奮鬥，我就只能呆在家裏？”
蘭帝斯深吸一口氣，重新迎上他的目光：“我是帝國軍人，護衛帝國和國民是我是職責，而你不是。你想要做任何別的事業，我都不阻攔你，無論是從事醫生、律師、藝術，甚至你想去從政，只要遠離戰場，我都可以支持你。”
他緩和下臉色，放低了聲音：“更何況，只做安全的工作，過安逸的生活，被別人保護不好嗎？”
這不是人人都渴望的事嗎？
蕭颯眉宇緊蹙：“你既然這樣想，那你怎麽還把你的那些子侄送去軍校呢？”
蘭帝斯不假思索：“那怎麽能一樣？他們只是碰巧沾了血緣的親戚，只有你才是我的家人！”
“……”蕭颯一時無語。
“不，蘭帝斯，你不覺得你太偏執了嗎？這不是你幹涉我選擇事業的理由。”
他總覺得蘭帝斯心裏還藏著別的心事。
蕭颯道：“更何況，探索軍團一般情況下並不會接觸異種，大部分作戰僅僅只是跟兇獸而已，當初你連探索軍團也不讓我去。”
蘭帝斯搖搖頭：“探索軍團並不安全，帝國邊緣存在海量的未知星球，和未知的外星生物，說不準什麽時候就會碰見危險的外星物種。”
聽見外星生物這四個字，蕭颯眼角狠狠一跳。
他一直隱瞞自己外星人的身份，除了擔憂暴露後對自己和族人的風險，還有一大原因就是摸不準蘭帝斯對待外星人的態度。
蕭颯目光閃爍，忍不住試探道：“其實外星生物也不都是像異種那樣殘暴，滅絕人性的，或許有外星人是可以溝通交流甚至合作的……”
蘭帝斯用不讚同的目光看著他：“沒想到你竟抱著如此天真的想法。”
他雙眼瞇起，口吻冷酷：“千年前大災變以後，輻射遍地，人類被迫躲入地底，渡過了很長一段黑暗的時期，為了適應環境而進化，後來幸存的人類依托一種可以融合精神力的強大能源，終於重新建立了新的秩序，還制造了最初的智腦雛形。”
“不知過了多久，天外突然來了一群外星人，他們的外表與人類無異，假意與人類溝通交流，可是實際上，它們卻將汙染播撒到了人類社會，妄圖奴役和統治人類，這群外星人，就是最初的‘人形異種’！”
“在它們露出殘暴的真面目以後，曙光帝國的第一任開國皇帝，帶領所有人奮起反抗，經歷無數艱難的戰爭，才終於擊敗了這些人形異種。”
“曙光帝國就是在抗擊外星人勝利以後，才建立起來的帝國。探索軍團最初成立的目標，就是為了發現殘存的外星異種，再將之消滅。”
“你說什麽……？”
人形異種？！
蕭颯瞳孔巨震。剎那間，無數疑惑湧上心頭。
為什麽異種的汙染磁場和Alpha的精神領域相似？
為什麽祖輩傳承的祖星坐標就在星海域？
為什麽曙光帝國的中央智腦海諾會被自己的家傳寶石項鏈激活？
曙光帝國的歷史上宣稱，帝國成立六百年。自己族人的祖輩們，是大約六百年前，在母星上開拓定居，繁衍和發展的。
曙光帝國的開國歷史究竟埋藏著什麽樣的秘密？
這千絲萬縷的聯系，莫非跟他的族人有關嗎？
一時間，蕭颯心頭萬般思緒翻滾潮湧，就算所謂的“人形異種”真的跟自己族人有關，他們也絕對不是蘭帝斯口中說的會“奴役和統治人類”的兇殘種族。
這段“歷史”或許有什麽問題。
蕭颯眼神覆雜地望著蘭帝斯，跟事關種族存亡的大事相較，剛才他們那點小夫夫的爭執都變得微不足道起來。
“蘭帝斯，我翻閱過曙光帝國的歷史記載，你說的這些並不在歷史書上。”
蘭帝斯頷首：“當然不在。六百年前有關人形異種的事，是帝國皇室封存的隱秘，只掌握在皇室手裏，少數高層和軍團長級別以上的人才知曉一二，這是為了不引起外界和底層軍士的恐慌。”
蕭颯一陣沈默，也不知幸還是不幸，竟然無意間觸碰到了一個驚天的秘密。
他看著蘭帝斯，有些遲緩地開口：“如果將來有一天，你突然發現身邊有外星人存在呢？”
蘭帝斯肅容道：“非我族類其心必異。人類剛發展到星際時代時也曾天真過，但是最後的代價非常慘痛。就算可以溝通，也必須是在我們的炮口下舉起雙手的時候，這是我身為帝國軍團長的職責。”
他緩和下語氣：“蕭颯，不要去想這些離我們很遙遠的事了，即使那些外星異種卷土重來，帝國也能再次擊敗敵人的。”
蕭颯嘴唇動了動，終是緘默不語。
他明白以蘭帝斯的立場說這番話再正常不過，但他還是感到心情沈重。
還有兩個月，就要到他計劃進入帝國皇宮取回寶石項鏈的時候了。一切的秘密都指向曙光帝國皇室，他必須弄清背後的真相。
得知一切的蘭帝斯會如何看待他？是關押進監獄、實驗室？還是顧念舊情把他放了，分道揚鑣？
此刻，他忽然覺得自己跟蘭帝斯之間的距離，仿佛隔著一條難以翻越的天塹。
見蕭颯神色沈肅，皺眉不語，蘭帝斯繞過茶幾走到他面前，試探著去拉他的手：“蕭颯，你還在生氣嗎？”
他忍不住反思是不是自己剛才態度太惡劣了。
蘭帝斯眉頭緊皺，絞盡腦汁搜刮著卡洛發給他的高情商對白，試圖挽回一下自己的在伴侶心目中岌岌可危的形象：“其實我不是不肯定你的，我在你這個年紀的時候，比你遜色很多，更沒有你那麽受歡迎……”
看著蕭颯始終沒反應，蘭帝斯開始有點慌了：“如果你覺得我不夠尊重你，那我向你道歉。我只是——”
“蘭帝斯。”蕭颯擡眼看向他，有些艱難地開口，“你還記得當初我們的婚約協議六個月到期嗎？”
蘭帝斯一怔，臉色瞬間沈下來：“什麽意思？你就這麽生氣，因為這個要和我離婚嗎？不可能的，你想都不要想！”
蕭颯註視著那雙冰藍色眼眸，即使處於盛怒中也依然清晰地倒映著他的臉容。
他忽然感到一股濃濃的不舍。
這種不舍，比方才得知人形異種秘密時的震驚還要來得強烈，連呼吸都變得滯澀。
當初協議結婚時就打定主意治好了蘭帝斯的精神汙染就離開，直到現在，在爭執過，懷疑過，煩惱過以後，他看著蘭帝斯的眼睛，仍無比清晰地感覺到，他不舍得他。
要是自己只是一個普通的星海域男人就好了，抑或者蘭帝斯是個omega，或者beta，就算是alpha也沒關系。
蕭颯捏了捏眉心，經過整整一天的戰鬥，又爭執了一個晚上，他和蘭帝斯都已經很疲憊了。
兩個人像燃盡的炮仗一樣相繼沈默下來，周圍只剩下看不見的餘燼。
蕭颯嘆口氣道：“我沒有說要離婚，時間不早了，早點休息吧。”
蘭帝斯深深看著他，眼睫緩緩撲朔一下，沒有再開口。
※※※
燈光熄滅，兩人默默躺在臥室的大床上，閉著眼，誰也沒有說話。
不知過了多久，蕭颯迷迷糊糊睡著之際，習慣性伸手往身旁撈了撈，卻撈了個空，他猝然驚醒，手掌一摸，被單都是冷的。
蘭帝斯去哪裏了？
蕭颯立刻爬起來，趿著拖鞋往外走，剛一開門，一股濃重的煙味撲面而來。
蘭帝斯正靠在室外的墻上抽煙，目光望著黑暗裏某個虛影，玻璃煙缸裏全是燃盡的煙蒂，見蕭颯突然出來，他一楞，眼中的沈郁還沒來得及收斂。
蕭颯皺眉：“蘭帝斯，你怎麽——”
下個瞬間，一片火熱的胸膛擁上來，緊緊地鎖住了他，緊隨而來的一個急促又滾燙的深吻，煙草混合著雪松的味道。
蘭帝斯特有的氣息，全世界只有蕭颯可以聞到。
他收緊手臂抱住蘭帝斯的腰，灼熱的鼻息彼此交換，他嗅著對方身上的氣味，連帶著煙草味也沒那麽難聞了。
蘭帝斯將煙頭直接用掌心掐滅丟掉，深埋在蕭颯頸窩裏，反覆舔吻那處溫熱的皮膚。
他想說，不要離婚。
又想說，我們可以要一個孩子。
他最終開口時，嗓音沙啞，換了一個蕭颯絕不會拒絕的理由：“蕭颯，我精神海又不穩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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