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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4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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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41 章

行至城門口, 大家排隊入城,同行的商隊裏一個管事的郎君正在清點車馬,交代事宜, 他行至車隊末尾尚且不停,一直走到檀華車馬旁邊。

馬兒旁邊的車夫是一個二十歲左右面容略有深刻的年輕人, 一直坐在車轅上, 原本腰間配了一把刀, 已經叫他收起來了, 一路上這個馬夫總是半垂著眼睛趕馬,沈默寡言, 平時幾乎能一天都不說一句話,只有一樣,服侍馬車裏那位甚少露面的女郎還算用心。

溫南風在馬車旁說:“一會兒娘子不用下車, 我家都已打點妥當, 到時候只說娘子是我家人即可, 守門的人不會多做驚擾。”

檀華坐在車裏,她此時不穿鮮亮惹眼的衣裳,只穿一身淡青色有繡花的衣袍,身邊放了一架琴,幾本書, 這一路對外只說是尋親的,因路上生病耽擱了行程, 家人有急事先走了,留了仆人給她,這會兒病好了, 她便出門尋親。

她在車廂裏用指腹壓了壓臉上人皮面具的邊緣,確認整整齊齊, 沒有不服帖的樣子,才微微掀開馬車的簾子,對外頭的人說:“有勞溫公子費心了,這一路上多謝了。”

“區區小事,何足言謝,再者娘子於我等亦有相助。”溫南風拱拱手,說道:“待到入城之後,請讓溫某再行拜謝。”

說來,檀華遇到這支商隊的時候,他們不久前遭遇過一夥劫匪,一行貨物沒有損失,但是溫南風的叔叔卻受了傷,傷口已然化了膿,塗了金瘡藥,又忍痛放膿刮治還是不見好,人也發了高熱,商隊停下,都以為溫南風的叔叔快要不行了。

當時同行了幾天的檀華拿了些自己前幾年讓人做的抗生素給了溫南風,一來是既然遇見了,不好見死不救,二來溫南風讓她主仆兩個就近隨行,多有關照之意,卻不肯收銀錢,送他藥也算是還了人情。

現在檀華臉上貼著人皮面具,容貌清秀,說得上是好看,但也只有一點好看,並不多。

外表看上去是個清麗端莊的年輕女郎,只有一雙眼睛,這個時代沒有美瞳,眼睛什麽樣子是掩蓋不住的。

不過這商隊沒有人認識她,即使認識,天下相似的眼睛又何其多?

倒也不用緊張。

如此,溫南風已經往商隊前面去了,城門口的隊伍緩慢前進著,一會兒應該就到他們了。

溫南風的叔叔在隊伍之前,他是個四十多歲的中年人,下巴留著一把胡須,見溫南風到身邊來,笑著問:“怎樣?可有什麽異常?”

溫南風說:“一切都好,沒什麽異常。”

溫秉良笑了笑,又問道:“施娘子主仆可還好?”

溫南風說:“……也好。”

見他有些不好意思,溫秉良搖搖頭。

這些天溫南風對後面馬車上那位姓施的娘子的留意溫秉良看在眼裏,他這個侄兒最近有事沒事就在隊伍前後巡查,多半是為了施姑娘。

而施娘子也才生過一場病,身體不好,再加上同行多為男子,有些不便,施娘子很少下車,即使下車身後也帶著那個趕車的護衛。

往常在交際場合也算是如魚得水的侄子,意外一點都不會和女子相處,一路上十幾天,都沒和施娘子說過幾句話。

只是二人多半是沒什麽緣分,施娘子一心歸家,無意逗留,看起來對小侄南風也沒什麽心思。

溫秉良心裏嘆了口氣,知道場合不對,話不能多說,入城的隊伍正在排列,所有人排隊入城。

今日入城的速度慢,他們經過城門口只見有人拿著一張畫像紙打量入城的人,目光在年輕男女面容上多有流連,尤其是女子。

除了慢一些,一切都還恰當,溫秉良巧合看了眼那兵將手中的畫像,畫像只畫出一個輪廓和大致面容,只一眼便能認出來畫中人是個年輕漂亮的女子。

他瞧著陌生,又不見城門口粘貼告示,心裏奇怪。

車馬陸陸續續進城,溫家人只往自己家去,走了一會兒,溫南風再回頭去找尋那位施姑娘的車馬,卻發現一點蹤跡也沒有了。

他策馬到後頭,問趕車拉貨的人,說道:“可有看見後頭施姑娘的馬車?”

趕車的人搖搖頭,他車上東西堆得山高,後面有什麽都擋住了,是以很好回頭看。

另一頭,一輛馬車在一家客棧前停下,檀華從車中跳下來,車夫站在一旁,虛做攙扶。

店小二早已上前,自有人接過車馬,小二說道:“客人是要打尖還是住店?”

那馬夫說:“住店,馬匹好生安頓,再收拾兩間上房。”

那小二立刻露出笑,“二位快請。”

這不年不節的,生意不如何熱鬧,客房也是不缺,馬夫去櫃臺付了定金,領了房牌,小二帶人去了二樓上房,他推開門,給檀華介紹說:“被褥鋪蓋都是新換的,屋子今早擦洗過,保證幹凈,您有什麽要的隨時叫這裏的夥計,您看現在可要一些粥飯?”

檀華示意車夫給小二一塊碎銀,說道:“我要沐浴,送一些熱水來,茶飯就先不必了。”

小二說:“是。”

說完,檀華對身後的車夫說:“阿曲,你自便吧。”

阿曲將包袱放在檀華房間,又轉身來到隔壁,他和檀華的房間是相鄰的,檀華洗了個澡,換了身幹凈衣服,重新梳了頭發,她問小二要了一碗粥,吃過飯又擦了一遍長頭發。

過了一會兒,阿曲敲門進來,取走檀華放在椅子上的臟衣服。

他進來時正看見檀華低著頭,半濕潤的頭發從肩膀垂下來,遮住半邊面容,她低著頭一只袖子卷起來,另一只手輕輕撫摸著光潔如瓷的手臂。

眼中略過一抹瑩白,他忙低下頭,捧著衣服向後屋外褪去,又合上門。

檀華眉心微蹙,她離宮匆忙,沒帶蘇合香,這些日子常常能感到肌膚下有一些細微的游離的疼痛,好在並不明顯,稍稍轉移下註意力就沒事了。

她從身邊一只天青色的瓷瓶裏面倒出一丸天香養神丸服用下去,靠著床上的枕頭睡著了。

一夜無夢,檀華第二天早上洗漱,阿曲敲門,檀華認得他的節奏,說道:“進來。”

阿曲推門進來,又好好關上了門,他一眼就看到了坐在鏡子前面的檀華,楞了楞。

檀華正在鏡子前剪頭發。

她有一頭漆黑的長發,黑得像是深夜的天空,光潤的如同綢緞,柔順又漂亮。

現在她手裏拿著一把普通的黑剪子正在一點一點將頭發剪短。

剪下來的半尺長的頭發搭在梳妝臺上的一張絲帕上。

檀華久久沒聽見阿曲說話,問道:“是有什麽事情嗎?”

阿曲說:“小二剛才來問,今天的早膳,娘子是要在房間用,還是下樓用?”

“哦,一會兒下樓用,正好走一走,散散心。”

阿曲聽著她哢嚓哢嚓的剪頭發聲音,說道:“中原人不是講究‘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不可輕易毀傷,你為什麽要將頭發剪掉?”

“別人講我就要聽嗎?我的頭發我做主,頭發長了不好洗。”

阿曲覺得有些可惜。

他是檀華在一個人牙子手裏買來的仆從。

他要跑,打了人牙子,跑了半日不巧撞上一隊兵馬出城換防,因為形跡可疑被抓住了,被敲了一悶棍的人牙子想法子要弄死他,檀華花了十兩銀子把這個人買下來了。

這人說會騎馬,檀華就讓他當趕馬、打雜、當護衛,給他算三份工錢,讓他保護自己半年,就算是還清了這十兩銀子,屆時將身契還給他,放他自由。

這t一路上,意外的得用,趕車餵馬像模像樣,拳腳功夫也有幾手,遇見三兩個劫道的,他赤手空拳就能把人掀翻。

至於這人的來處,他自言本是邊境苗人,去年夏天暴雨糧荒,當時生了不少盜匪,他在山裏采藥被一夥強盜捉住賣給了人牙子。

去歲大雨連綿,洛京派去各城的米糧財帛,因為路途遙遠,到了地方可能不是太及時,的確生了一段時間的亂子。

有一些的盜匪流寇產生,而今年丟失的稅銀據說也是叫這些盜匪搶走的。

檀華頭發剪的差不多,對著鏡子略作修飾,她用布巾包起來斷發,指了指桌上包好的斷發說:“你拿走,一會兒找個無風的地方燒了或是埋了。”

鏡子中長發烏黑潤澤、豐盈茂盛,手指穿過,光滑如緞,檀華想起自己從前憑借一根頭發就能辨認出燕歸的身份,其實每個人的頭發都有不同。

“一會兒給小二些錢,讓他買些紅茶來,不要多好的,一定要出顏色。”

茶水洗發,能稍微改一些發色。

這些日子,檀華不斷修改自己的形象,她發覺自己有時候是有點吹毛求疵的。

也許是太無聊了吧。

她順手挽了一個簡單的發髻,阿曲收起了檀華的碎發,兩個人一起下樓吃飯。

不年不節的,酒樓裏也有一些人,不過清早還算安靜,兩人找了一張桌子分坐兩側,也不分主仆,各自要了幾樣飯菜。

檀華坐了一會兒,她面前一個白面饅頭,一盤子鹽水鴨,還有一盤炒豆芽。

對面的阿曲,吃得更多一點。

坐了一會兒,她發現這家客棧的客人不算多,大多是一些外地的行商,這樣南來北往的人一看就能看出來。

一早上大家也只是吃吃喝喝,或是準備拜訪親友,認識的人還會相互打打招呼。

店裏頭有個看著六七十歲的老年人,帶著一個十三四歲的小女孩,祖孫兩個拉琴彈唱。

曲子咿呀婉轉,也算是動聽,檀華仔細聽,發覺可真是天高皇帝遠,這裏講的是洛京春深,分明是柔貴妃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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