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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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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4 章

原本李銀給薛凡點提這些的本意,是想為更晚些提出離開的事做鋪墊。

可如果他一語成讖,發生關系真不是出於雙方情願,那事情的性質就又變了……

“我知道你們中國人比較保守,我之前沒有告知實情,也是擔心你們在這方面接受不了太開放,對我產生不好的想法。”

說話時,喬治的視線一直緊緊盯在他們臉上。

薛凡點也許會覺得這是喬治在意他們看法的表現,可李銀只覺得悚然。

就好像在探究他們到底察覺了多少。

好在薛凡點是100%含量的純呆,沒摻半點假。

一本正經給人解釋,說著說著還把自己說急了:“沒有沒有,也不能說我們保守,我們只是更認真一點,覺得還是和正在交往的人做比較好……當然!我也不是說開放就是對待這方面不認真,這事跟人品沒有任何關系,總之就是,雖然我們一般不這樣,但這樣沒有問題!”

“那李呢?”

喬治照例目光炯炯望向另一位。

或者說從頭到尾他更關註的,也一直都是這位。

李銀心裏壓著事,險些一個走神脫口附和。

好在及時清醒當回他的啞巴酷哥,事不關己斂下眼眸道:“這是你自己的私事。”

薛凡點憋了半天終於找到著力點,立刻跟上:“對的喬治!跟誰、有什麽癖好這些都是你的私事,不需要給我們解釋,我們也沒權利過問這些!大家各自有各自的生活方式,高興就好!”

聞言,喬治面上做出安心寬慰,視線卻黏黏糊糊在兩人身上轉了好幾圈才收回去。

這一頓飯吃的李銀食不下咽。

幾乎晚餐散場,喬治剛端著餐盤離開餐桌,李銀便抓住薛凡點低聲叮囑:“等洗完澡我去找你,有事要說。”



懷疑的種子一旦種下,就會生根發芽。

李銀從被薛凡點和喬治點醒開始,腦海裏關於視頻中的女背包客可能並不出於自願的想法就一直無法停止。

心臟像裝了個定時炸彈,滴滴答答如坐針氈,一進浴室便徑直將水調到冷水檔位。

如果他是女生,也許他能更快意識到整件事中的不對和別扭到底出在哪,而不是一直拖到現在才後知後覺。

性平等非常重要的來源之一,是權利地位的平等。

但別說女生了。

只要來了這個鬼地方,就是他跟薛凡點加起來也和喬治平等不了一點。

因為從出行到飲食,他們一切的日常行為活動都必須仰仗喬治這個地頭蛇。

甚至連離開都必須經過喬治的“許可”。

——不提他們兩個的手機還都沒了信號。

就當手機信號這件事確實不是喬治騙他們,其他人的手機是有的,可報警終究遠水解不了近渴,等救援人員過來,該發生的早全發生過了。

在這種狀況下,就算女性真的對發生關系沒有抵抗。

也很難說這種“順從”究竟有幾分自願,又有幾分是被不對等權利裹挾做出的妥協。

於是在這一刻,所有關於喬治這個人的古怪好像都迎刃而解。

這是個偏遠的蠻荒小鎮。

鎮上人口據他觀察男性比例高,且老齡化嚴重,鎮民之間擡頭不見低頭見,喬治又正值需求旺盛的年紀,這意味著他如果不從網上邀請網友,極有可能接觸不到任何適齡女性。

所以他撒謊、嗑藥、虐待動物,卻還裝作自己是討好型人格,演得那麽逼真又友善……

就連隱瞞年齡和服兵役史,恐怕也是降低大家對他戒心的手段,叫人覺得他沒什麽攻擊性,首先能完成第一步——讓論壇網友放心到南塔來。

李銀很少為自己做過的事後悔。

但這次他是真的想給自己在綠洲從狼口中保下喬治,找兩顆後悔藥了。

那頭狼被囚禁在院子裏,一定也知道前面背包客的遭遇……

盡管他跟薛凡點沒什麽色可騙,頂多被劫點財,但君子不立危墻之下。

以上種種已經反覆印證喬治這個人的無底線和危險性,一旦出現摩擦,很難講最後會鬧到什麽地步。

李銀站在淋浴花灑下沖了很久。

越想心裏越沒底,甚至一度懷疑自己是不是也陷入了某種負面的心理暗示,不自覺將現狀對號到最糟的情況……

然而很快他就知道,沒有最糟,只有更糟。



當李銀從衛生間頂著擦頭毛巾出去時,迎面便見薛凡點笑得見牙不見眼,風風火火抱著筆記本過來跟他分享喜訊。

“我剛用喬治的筆記本編輯了選題郵件發回社裏,這麽晚了主編居然秒回我!說我這次可以等著拿頭版了!”

06年WIFI其實早已普及。

只不過喬治家裏沒裝,所以他們想上網,只能借用喬治的手機和電腦。

李銀聞言心中一動,透過毛巾縫看他:“你郵件裏有說拍攝選址在南塔嗎?”

薛凡點挺胸:“那當然!拍攝地是最基本的信息,這肯定得說!”

李銀頓時好受不少。

算這傻麅子難得起了一次關鍵作用,給雜志社報了坐標,不至於他們無聲無息消失在這也沒人知道。

“我還特地說了我們一路過來路途艱苦,暗示到時候多給我整點獎金,讓我好好犒勞犒勞你。畢竟我辛苦點沒事,我們帥哥不能白白受累嘛——”

薛凡點滿嘴甜言蜜語、跑著火車就要撞到李銀身上。

可結果他才剛碰上好友胳膊就被冰了個激靈,楞楞問:“你怎麽回事,洗的冷水澡嗎?先是手涼,現在身上也涼。”

李銀心想所有心都被他一個人操完了,可不得涼嗎,面上卻也還是裝傻:“你當誰都跟你一樣成天使不完的牛勁火氣旺。”

客廳的暖燈下,兩個肩寬腿長的大小夥搭在一起有說有笑。

盡管是亞裔,可兩人皮膚都很白,高個的那個撐著墻,體格高挑健康,曲肘壓在另一個肩上像是有叨不完的話,臉上總是帶著笑。

而另一個被搭著的其實也不矮。

哪怕放在他們白人裏也是夠看的身高,腰背還總站得筆直,是非常典型的東方長相,少言少語扔進人群也能一眼被註意到。

喬治從兩人身邊經過忍不住停下來:“我接待過很多結伴同行的客人,但你們兩個真的是我見過關系最好的。”

李銀估計是在他洗澡的功夫,薛凡點又去和人聊了點什麽,這是徹底“解開心結”了,至少喬治現在看著“開朗”了不少,不再因為那幾件內衣心存芥蒂。

但很快嬉笑打鬧中,這人順嘴說出的下一句便讓李銀再次如墮冰窖。

喬治已經收拾好自己洗澡待換的衣服,指了指他的房間:“如果還是覺得房間有味道的話,可以一會兒等我洗完澡出來跟我換。”

起初李銀還蒙了一下:“什麽味道?”

喬治步子一頓,細細端詳確認他真不知情,笑笑解釋:“我在儲藏室裏放了一些農場需要用到的藥水,你這間客房離得最近,可能會聞到。”

薛凡點當即恍然:“我就說之前怎麽好像有怪味!搞了半天是藥水!”

可李銀看著喬治走進浴室卻是許久沒有說話。

原地怔楞好幾秒才反手猛地將薛凡點薅進自己房間,壓低嗓音嚴肅問:“你剛剛跟他提過味道的事嗎?”

如果李銀沒記錯,這事也就是今天晚餐前喬治為了放球棒進儲藏室,薛凡點短暫地提了一嘴而已。

薛凡點果然不明所以搖頭。

正想說“沒有”便自己也轉過彎,驀得瞪大眼睛驚呼:“臥槽……”

對啊……

李銀從頭到尾都沒聞到過氣味,只有他聞到了,而他又只跟李銀說了,而且用的是中文……

“臥槽臥槽!”

薛凡點又忍不住低叫了兩聲,下意識看了眼李銀緊閉的房門,渾身的汗毛都炸起來。

“喬治聽得懂中文啊!!”

李銀先前沖冷水澡沒覺得冷,現在倒是真心實意覺得身上開始冷了。

薛凡點簡直頭皮發麻,立馬站不住開始原地打轉覆盤:“那豈不是我們蛐蛐他的話,他全聽見了!!我靠,包括今天車上,我還說他帶我們繞圈,還有飯桌上……難怪突然主動攤牌承認呢我天……我們應該沒說什麽過分的話吧?”

薛凡點是沒說的,但李銀知道自己說了。

他一開始不怎麽跟喬治說話的確是因為不喜歡他,但後來知道的越多,就越覺得說多錯多,還是盡量降低存在感,讓薛凡點去打掩護應付就好。

可誰承想“露餡”在了最沒防備的中文上。

別的不提,光是聽見他認出瑞典女背包客那段就已經夠值得註意了,難怪喬治從攤牌開始便頻繁看他……

“他明明聽得懂為什麽不告訴我們!這搞得人好尷尬,是故意想聽我們有沒有說他壞話嗎?”

薛凡點走著走著就坐到桌前的椅子上不動了,兩眼發直,端起李銀桌上的牛奶就要一口幹:“不行,你的牛奶借我壓壓驚,以後真不能再在他面前亂說話了。”

李銀卻是神情一頓,視線驟然落到薛凡點手裏握著的牛奶杯上。

牛奶,牛奶……

轟一下,李銀感覺自己全身上下的血都凝固了。

站在原地張了好幾次嘴都沒能發出聲,竭力強迫自己冷靜下來走到薛凡點椅邊道:“……要裝作不知道他能聽懂中文,也別問他,表現正常點。然後我現在要出去一下,如果喬治等會兒出來了問我怎麽不在,你隨便找個由頭,其他的等我回來再給你說。”

薛凡點一時被好友正顏厲色的模樣震住。

要知道李銀鮮少如此整肅,更少一次性|交代這麽長一大段。

他滿腹不解。

可沒等他問出口,好友已經扯下腦袋上的毛巾,徑直轉身從房間離開。



李銀起初從喬治屋子裏出來還能維持快走。

可等出了院子,他腳上立刻等不住了,踏出第一步便開始跑,直直奔著隔壁過去,全然忘了腳踝還有扭傷。

外面曉風殘月,寒蟬淒切。

頭頂鋪開的夜幕黑沈沈壓下來,像一張被浮詞精心羅織的大網,將所有踏進這個小鎮的外鄉人都緊緊攥進手心。

李銀在跑去奧布裏家的路上,簡直要被自己蠢死。

謊言再怎麽精心圓,也不可能天衣無縫,喬治其實早在一開始就露了馬腳,只是他竟然一直到了現在才想到!

奧布裏是喬治的鄰居沒錯,可也是南塔鎮上各農場肉蛋奶對外的經銷商。

他能幫喬治送客人,借的就是拖送肉蛋奶去城裏的這麽一腳順路。

這事放一年前可能還說得通。

可今年通貨膨脹,物價飛漲,老百姓兜裏沒錢,全國各地的牛奶都在因為產能過剩只能倒掉,他奧布裏能上哪兒賣?

要真有生意可做,真有渠道能銷,今天他們也就不至於被人水電工提著桶上門硬塞了!

等李銀跑到奧布裏家。

那幢房子依舊和之前一樣門窗緊閉,熄著燈。

他上次只是看見農用貨車沒停在院子,便當奧布裏確實是送人去了,不在家。

可實際不在家的可能性有很多種。

李銀站在院子裏一陣環顧,最終目光鎖定在門口的信報箱上。

想也沒想便過去一胳膊肘給那老舊的信報箱直接懟開了,裏面未取的信件果然如雪花碎片嘩啦啦掉下來。

李銀感覺自己翻信箱的手都在抖。

隨機從中間拿了幾封出來看寄件時間,都是最近兩天的。

然後他就再翻再看,再翻再看,直到把所有信件全部看完。

發現寄件時間最早的一封是一個月以前,但更早的也就沒有了,剩下全是一月前到現在的……

那也就是說。

奧布裏根本不是最近幾天為了送所謂的女背包客才不在家的,而是早在一個月以前,他就已經從鎮上離開了!

度假也好,去其他州串門看親戚也罷,總之這房子空了不是一天兩天。

而奧布裏並非沒有取件閱讀的習慣。

不然這個信箱裏會出現時間跨度更大的信件,可現在實實在在只斷檔在了一個月前。

奧布裏家住得靠裏,鎮上其他人不知道他的行蹤也許正常。

但喬治能不知道嗎?他到底是要怎麽托一個已經早就不在家裏的人幫他送背包客??

那麽既然背包客沒走。

他們為什麽沒碰上,喬治又為什麽說人走了?

答案不言而喻!

李銀幾乎立刻回想起薛凡點無意在車上打開的電腦視頻,擡手便沒忍住又在信報箱上錘了一下。

他總算是明白那頭狼為什麽一而再,再而三地跟著他們不肯離開,甚至連餐飲店裏撕薛凡點褲腳,以及忽然不告而別地疾奔也都看明白。

因為他媽的,現在這個問題比什麽聽不聽得懂中國話嚴重多了!

狼反常,是聽見了他們要去“老喬治”家!!



李銀當時的第一反應就是要回去告訴薛凡點。

他之前還想著今天晚上和薛凡點商量出一個合理的借口搪塞喬治,能讓他幫忙借輛車提前放他們走。

可現在別管什麽借口不借口了。

他們哪怕是連夜收拾行李用腿偷溜,也要把喬治家到鎮口的這二十公裏路走完。

可事實是等他重新跑回喬治家,一把推開自己房間隔壁的客房門進去。

站在裏面等他的卻不是薛凡點,正是喬治!

那人身量高大,就那麽生硬地杵在窗邊也沒開燈。

一見他回來,晦暗不明的視線便直勾勾投過來,問:“你去哪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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