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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跟著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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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跟著孤

裴岐睜開眼,額頭上泌出一點薄汗,他半坐起來,虛咳了幾下。

“殿下,你醒了。”崔實聞聲走進來,給他倒了一杯水,恭敬地遞到他跟前。

裴岐回過神來,抹了抹額頭,淩亂的墨發搭在肩上,他白皙的臉龐有些蒼白:“什麽時辰了?”

崔實道:“寅時。”

裴岐接過水杯,喝了幾口,把水杯放回托盤,目光一瞬不瞬地盯著榻邊,精神一陣恍惚。崔實點燃幾根蠟燭,原本昏暗的寢殿瞬間變得亮堂起來:“殿下可是做噩夢了?”

裴岐反應過來,收回視線,暗暗咬了牙,從榻上坐起來穿好靴子,邁步出了寢殿。崔實見狀跟上去。門口的小太監給他披上一件白色狐毛大氅,給他戴上一頂氈帽。外邊正下著如鵝毛般的大雪。從殿外延伸到遠處,漆黑黑的一片,寒風淩烈,看不到盡頭。裴岐走到書房。

“沒別的事,都出去吧。崔實你留下。”

他身邊不知道被他那個生性多疑的父皇承帝以及那繼後安插了多少人。在這東宮裏,除了崔實這個由他母後親自培養起來的人,其他的他一個都信不過。

崔實垂首站在桌子邊。裴岐抱暖爐在懷裏,暖起手,緩和了一會:“那個北越的質子,他在禁宮生活得怎麽樣?”

三年前,南晉和北越交戰,北越損失非常慘重,選擇談判求和,為了能顯示出誠意,北越君主直接就把嫡長子,名正言順的太子謝騁,當作質子交給南晉。承帝把他放到禁宮去了。

“不知。”崔實恭敬地道,“屬下這就去給殿下您打探。”

“去給他找點麻煩,不死就成。”

“是。”崔實應道。

裴岐揮了一下袖子,示意他退下。崔實走出書房,把門輕輕掩上。裴岐坐好,擡手捏了捏眉頭。

跟北越和談完之後不到一年,承帝聽信宦官外戚的讒言,打壓他外祖父一家,除了外組父本人,其他族人被莫須有的罪名迫.害得死的死,殘的殘。而他身邊的太傅,還有其他隸屬東宮的官員通通都被承帝罷免奪職,現在東宮只剩下一些仆從。

承帝能當著他的面殺死他母後,剝奪他外祖父一家從南晉建國以來就一直承襲下來的爵位,那麽早就是存了廢他太子位的心思。不過礙於找不到要廢他的緣由罷了。現在不知道東宮裏有多少眼線就等著看他犯錯。他的太子之位如同虛設,他絕對不能坐以待斃下去。

他外祖父擅長帶兵打戰,立下赫赫戰功,無論是在南晉還是北越都頗有威名,一向為國為君忠誠,從未有過二心,如今卻因為莫須有的罪名落得家破人亡的下場。裴岐黑眸微閉,緊咬牙關。

*

夜裏風雪交加,破舊的禁宮一片昏暗。

謝騁睡在榻上,被子輕薄,禦不了寒,寒風從裂縫的門穿過來,他身體緊緊蜷縮在一起,模糊中後背被碰了一下,他緩了一會,睜開眼,並未見人影。

禁宮的侍女一把扯開被子,斥聲道:“還睡,都什麽時辰了,還以為你還是北越的太子嗎?”

身上沒有了被子,半睡半醒的謝騁瞬間清醒過來。他的臉一片蒼白。

“好啊。”侍女扯下被子,看到滾到地上的鐲子,瞬間暴怒起來,“我就說怎麽鐲子就憑空不見了,原來是你偷了。”

侍女不由分說就揪住他的衣領,把他從從榻上拖下去。謝騁被作為質子到南晉不過才七歲,這三年在禁宮飽受欺辱,經常食不果腹,身體不見長,瘦骨嶙峋,輕而易舉就被那侍女拖在地面。地板冰冷,謝騁無力掙紮,直接就被她拖到了殿外,推到在雪地,蒼白無色的臉頰碰到冰冷的雪面,頓時一片紅紫,寒風襲來,他身體不受控制顫抖起來。

侍女朝他身上啐了一口道:“呸,什麽北越太子,凈幹這些偷雞摸狗之事!賤命一條,給我在外邊待著,不然你別想吃飯。”

一個質子,還是戰敗國的質子,管他原本是什麽身份,只要不死就成,怎麽活著那就不是他們需要考慮的了。現在連一個小小的婢女都能把他折磨得半死,他的命比狗都賤。

正值隆冬,外邊積了一層又一層雪。謝騁站在殿外,一動不動,臉被凍得僵紫,站在雪地上,一言不發。待到了傍晚,謝騁渾身僵冷,他回到殿裏。侍女鄙夷不屑著臉把饅頭扔在地上。謝騁看著地上的饅頭,沒有動作。

“愛吃不吃,不吃餓死!”侍女擡腳把饅頭踢到他跟前。

謝騁斂下眉眼,饑腸轆轆,他不想考慮別的太多,他需要活著,活著回北越。他撿起那沾著雪和灰塵的饅頭,咬進嘴裏。

“真是命賤!”侍女居高臨下地看他,“以後手腳再不幹凈,手都給你打折。”

謝騁對她的話充耳不聞,從他被作為質子來到南晉,他知道他父皇母後已經無法幫助他了,在這個陌生的國家,他要靠自己活下來。

“連條狗都不如!”侍女看他不回應,頓時忍不住惱怒,一腳踩上他拿著饅頭的手,“傲什麽傲,之前是北越太子又怎麽樣,現在還不是毫無價值的質子罷了。”

謝騁被她踹到一邊,依舊不敢發聲。

謝騁望向那被踩扁的饅頭,他只知道肚子很餓,不吃東西就會餓死,撿起那不成型的饅頭繼續啃著。硬綁綁的如同石頭,硌得他的嘴唇分泌出血來,透著一股血腥味。

一連三天那侍女的東西都出現在自己榻上,那心思狹隘,仗勢欺人的侍女便欺辱了他三天,謝騁知道,必定是有人在故意耍他。重新回到榻上,謝騁並不打算睡覺,一直盯著榻外的動靜。

到了後半夜,謝騁眼睛幾乎都睜不開了,半睡半醒之間,一道黑影從眼前掠過,那人渾身裹著黑衣,看不清。

那黑衣人把鐲子扔掉榻邊,謝騁立即伸出手,扯住那黑衣人的手臂。黑衣人扣住他那雙瘦得只剩下骨頭的手臂,想扯下他的手臂。謝騁死死揪住他,死活不松開手。黑衣人往他手臂一劈,謝騁咬緊牙關,緊緊抓住他,情急之下一口咬上他的手臂。黑衣人一時掙脫不開,頓時不管不顧地往外邊走。

謝騁身子骨小,被他拉扯到了殿外,寒風淩烈,謝騁吹著那冷風,身體止不住的顫抖,他抓住黑衣人的手臂,黑衣人的袖子別到邊上,一道刺青赫然映入眼簾。

黑衣人這時也急了一腳踹到他身上,謝騁被他一把推到殿外,他的後腦勺頓時碰到濕漉漉的雪地,一片暈眩。黑衣人瞬間便脫了身。

是誰在戲弄他,只是想要他吃苦頭嗎?

謝騁想著那刺青,那刺青很好認,上邊是一朵梅花,像是為了掩飾傷疤紋上去的。頭靠在雪面,他滿是血絲的眼眶染上陰鷙。拜南晉這些人所賜,今日他所受過的辱,來日有機會他必定加倍奉還。外邊的天氣過於酷寒,謝騁堅持不到一刻就昏迷過去了。

“有沒有被那質子發現端倪?”裴岐道。

“應該沒有。”崔實斂了斂手上的袖子,遮蓋住手腕上的刺青。

裴岐眉目一皺:“什麽是應該?”

崔實只好把夜裏在禁宮發生的事如實說了一遍。

“在他面前你把自己遮嚴實了,別讓他認出來了。”裴岐沈默了一會,才十歲的孩子應該還沒有那麽多心思。

“是。”崔實應道。

在殿外待了半晚,謝騁被光照刺目的醒,他手腳僵直,唇角幹涸,已經渴了差不多一天的他,求生的本能讓他捧了一堆雪,含在嘴裏,口腔冰冷而麻木,他忍不住咳嗽起來,視線漸漸模糊,身體冷得不斷抽搐,蜷縮在雪地上,止不住地咳嗽。

耳邊突然聽到侍女慌慌張張的聲音,一改往常地趾高氣揚。

“奴婢見過太子殿下。”

裴岐沒有理會侍女,望向那枯瘦如柴渾身虛弱的謝騁。他的臉紫紅皸裂,全身緊縮在一起,就像是一只被遺棄在冬天,受凍挨餓的只剩下一口氣的小狼,裴岐走過去。

“你沒事吧?”

謝騁艱難地擡起頭,睜開眼,一張清秀俊逸的臉映入眼簾,那十五六歲的少年正居高臨下地看著他。氣定閑神,穿著白色大氅,一頂白灰色的氈帽,懷揣著紫色的暖爐,身邊一個侍從為他撐著紙傘,嘴角掛著一抹似笑非笑的笑意,像是在關心他,又好像在嘲笑他。

寒風入骨,他被凍得渾身僵直,衣不遮體,神情狼狽,而面前的少年錦袍大氅,風光霽月,兩廂對比。謝騁斂回眸子,三年前要不是他們北越潰敗,他大概也如他一般,可是這世上哪有這麽多要不是。他僵直的手漸漸蜷縮起來,頭偏到一邊。

“想不想擺脫目前的困境?”裴岐微彎下腰,湊在他耳邊迅速說了一句話。

“跟著孤,聽孤的話,孤保證只要孤還是太子,你就都會衣食無憂,性命無虞。”裴岐又低聲道。

他聲音很低,但卻帶著不容置喙。

謝騁楞了一下,裴岐伸出手到他面前。謝騁目光再度落到他那張臉上,他鬢間垂掛下來的發絲,微微碰到他的臉頰,已經凍僵的臉感受到一絲癢意。裴岐也不惱,腰依舊微彎,耐著性子等他的反應。

謝騁視線逐漸模糊,他用盡最後一絲力氣緩慢地伸出手,把僵硬的手指放在那骨節分明溫暖的手心中。裴岐瞬間握住拉他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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