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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怪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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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怪局

阿蘇勒楞怔地看著眼前的人, 向墨眉眼柔和地站在月光下沖著他笑,顯得旖旎又美好,這好像還是向墨第一次呼喚他的名字。

阿蘇勒在元語裏代表著自由的雲。是他成為聖子之後由第二個“父親”, 也就是現在的國教教主為他賜的名。而他這具身體出生時的名字, 他早已忘記,亦或者是從未擁有過。

阿蘇勒啊自由的雲,他眼底掠過一絲嘲諷。

元國聖子人選的確定是舉國大事, 甚至比太子的設立更要嚴苛可怖。在教主知天命的那一年,全國上下所有一年內的新生兒全被納入候選, 於第二年早春由教派中的護法主教一家家篩選, 耗費一整年的功夫排除先天不足、平庸殘疾的一批, 擇優百名嬰孩。

這些幼童要進行特殊訓練, 與蛇蟲鼠蟻等毒物同吃同住,如果中途中毒殘了便會被遣送回去, 其實這甚至算得上好結局, 森森白骨與密密麻麻的蟲蛇, 是阿蘇勒對兒時最深刻的記憶之一。

最後連同阿蘇勒在內的五名孩童被送往有聖地之稱的蠱池,只有在那得到新生的靈嬰子蟲認主的那個才算真正成為聖子。

但當時卻沒人告知這群連話都說不清的孩子, 如果失敗了會是怎樣的下場。

阿蘇勒還記得他飄浮在滿是毒卵的池水中, 而嗆了水的幼小身體讓他動彈一下都痛苦萬分。阿蘇勒呆呆地仰著頭, 眼神恍惚盯著潮濕陰暗的山洞頂, 上面有一條長長的裂縫。每當月亮升起時,皎潔的月光會透過那窄窄的石縫洩進這陰冷的洞裏, 停留在蠱池邊的一小塊空地上。

阿蘇勒想伸手去碰, 很疼, 但他的心中莫名升起一口硬氣,他一定要碰到, 即便痛得他咬斷了乳牙,即便滿嘴鮮血,即便被血味吸引來的毒物附在身上拼命吸食甚至鉆進他的傷口裏...阿蘇勒也拼命伸長他短小的手臂,想去碰一碰,但總是差了一點。

直到阿蘇勒活著被教主的護衛從蠱池中帶了出去,宣布成為新一任聖子後,他都再也沒觸碰到那抹清冷月光。

而此刻仿佛命運的饋贈,那輪月亮被送到了他的面前,但又好像立刻跟他開了一個驚天玩笑,你終究是得不到你想要的,無論是兒時還是現在。

明明算起來他和向墨只是見過三面不是嗎,明明一開始他也只是被向墨身上的秘密吸引不是嗎.....

“阿蘇勒?”“聖子?”向墨輕緩的說話聲好似從天邊傳來,阿蘇勒不自覺地擡手想要去抓住那縷悠悠的聲音。

向墨朦朧的身影被他身旁的人往後一拉,如水中落月般在阿蘇勒的眼底蕩開,他一下子清醒過來。

向墨都懷疑是不是紀衍錚把人給打出腦震蕩,他不動聲色地屈起手肘輕輕戳了一下紀衍錚的腰側,面露關心道:“聖子是不是哪裏不舒服,是否需要讓你的侍衛過來一趟?”

聽向墨這麽一問,阿蘇勒才驚覺到自己竟然隱隱有些發暈,還有點想吐。他用手撐住身後的假山石,神色暗淡地幽幽瞄了一眼向墨又很快垂下眼,臉色發白,連紅色的一尾眼影此刻都顯得暗淡無光:“有一天竟能看見墨為我擔憂皺眉,我已死而無憾了。輸在三皇子手下我心服口服,三皇子畢竟是墨的.....我不願讓你為難。”

說著他又輕飄飄瞥了向墨一眼,低頭抿嘴。

紀衍錚只覺得自己拳頭硬得難受,上一個讓他強烈想殺人的還是向韞!

阿蘇勒雖然臉上青一塊紫一塊,但勝在底子好,如此乖順委屈的模樣更是戳中一貫吃軟不吃硬的向墨的心,對他的眼睛很友好。如若是從前,向墨可能會耐心柔聲安撫,還樂在其中。

不過說到底親疏有別,見紀衍錚黑著臉但又因為自己在只能強壓著,更叫他不忍心。向墨淺淺嘆了口氣,神色淡了下來:“既然聖子身體不適,就在此暫坐休息,我會派人知會你的侍衛前來。”

“那聖子,我和三皇子就先告辭了。”說著向墨捏了捏紀衍錚垂在身側緊握成拳的手,轉身就要離開。

“等...等一下!向墨!”阿蘇勒猛地直起身,才緩解的暈眩驟然加劇,他邊按住額頭邊急切開口:“你方才說,是需要蠱蟲嗎?”阿蘇勒沒想到向墨的態度會如此冷漠,即便在第一次他攔車的時候,向墨也沒對他這般,甚至話都不願再和他多說一句,阿蘇勒既慌張又委屈,這次是真的委屈了。

紀衍錚反手抓住向墨的手,將手指緊緊擠進向墨修長的指間,不留丁點縫隙,他勾起薄唇譏笑道:“沒想到聖子的耳朵原來還能用。”

阿蘇勒看也不看紀衍錚,而是放下手定定凝視向墨,一臉認真:“我不清楚你要蠱蟲做何事,但蠱蟲只會聽命馴養它們的蠱師,而且我們役使它們靠得不是嘴,蠱蟲對你來說用處不大。”要不要讓我....讓我來幫你,阿蘇勒想這般說......

向墨眉眼柔和了下來,他輕笑著搖了搖頭:“謝謝,不過這些聖子就不必擔心了,我們自有辦法。”

向墨接著說:“圍堵我的元國人有八個,既然聖子要贖人,蠱蟲給我八只即可。”在話裏話外間,向墨將元國人的價值與一只蟲子等同,而且他淡然的神色證明他確實是這般想的,並非刻意侮辱人。

一個對他有用一個對他無用,向墨向來看得很清。

“就算沒.....”阿蘇勒最後還是扯著唇輕笑著沒繼續說完,他從腰間取下一個僅一指長的小葫蘆輕輕一拋,精準落入向墨手中,他說:“八只小蟲能做什麽。這個你拿著,如果有什麽需要可以隨時來找我,我的好酒永遠為你盛滿。”

向墨接住小葫蘆,沖著阿蘇勒頷首道謝。

阿蘇勒擺擺手,離開的那刻,他沒有回頭,而是帶著吊兒郎當的笑意清亮地問道:“你會來吧,墨。”沒等向墨回答,他就低低笑了幾聲大步離開。

向墨握著手中還帶著阿蘇勒溫熱溫度的葫蘆,恍如見到了那只叫晨的金雕,逐漸和阿蘇勒的背影重合,他喟然收回視線,轉身便撞進一塊寬厚硬挺的胸膛。

向墨習慣性地後退一步,就被身前的人牢牢攥住手腕往懷中一拉。下一秒,他便被一雙如鐵箍般結實有力的手臂扣在胸前。

“阿蘇勒不是神選者,接下來不必太關註他。”紀衍錚平靜的語氣從向墨的頭頂上落下來,一字一句卻說得非常僵硬,像是從牙齒間生硬擠出來。

“我自然看出他不是。”向墨好笑地從紀衍錚的懷裏擡起頭,眉眼間盛滿笑意,他捏住紀衍錚的下巴,左右看了看,滿意道:“還好沒像上次那樣傷了臉。”

紀衍錚嗤笑了一聲:“就他?”

“好了,別因為不相幹的人生氣了。”向墨捏著紀衍錚下巴的手往下稍稍一個用力,紀衍錚的頭便老實垂了下來。

向墨淺淺在緊抿的唇上吻了吻,還未撤離,對方放在向墨背上的手往上一移,按著向墨的後腦勺,馬上追了上去。

紀衍錚從來都是自信到眼高於頂的人,他的字典裏就沒有過畏懼二字,只有在這個人面前.....紀衍錚薄薄的眼皮微掀,如深海般藍到漆黑的眼眸緊緊盯著懷中人,瘋狂的暗色一閃而過。

紀衍錚重新閉上眼,吻得更深,按在向墨後腦勺的大手難耐地摩挲著。

唉.....在紀衍錚闔眼的下一瞬,向墨低垂的羽睫微微一動,但他並未睜眼,只是搭在紀衍錚背上的手一下一下輕輕拍著。

“砰!”一聲巨大的撞擊聲,讓沈浸的兩人同時張開眼睛。紀衍錚沒有放開向墨,兩人齊齊朝聲音傳來的方向看過去。

沒想到還是個熟人!

易一禾背對著他們,雙手抱著撞到假山的腦袋蹲在地上,如此猛烈的碰撞易一禾居然都沒發出一聲哀叫,僅僅安靜如雞將自己縮在假山的邊邊上,試著將他的身體藏起來。

向墨忍俊不禁,他推開紀衍錚好笑道:“行了,如果這麽大的動靜我和你老大都沒能發現你,我們是聾子嗎?”

易一禾只能收回掩耳盜鈴的動作,他苦哈哈地捂著頭站了起來,慢吞吞走到向墨兩人跟前:“老大,向哥。”鬼曉得打斷老大好事的結局有多悲壯!!!早知道他就不跑這麽快了!

見人都到齊了,向墨拿出阿蘇勒給他的葫蘆,簡短地跟易一禾解釋了情況便直接拔開蓋子。

往一片漆黑的瓶口裏看了看,向墨眉梢微挑,與元國武士召喚蟲子時帶來的腥臭味不同,蓋子一開一股暗香從瓶口處滲了出來。果然聖子手中的蠱蟲品質更高,連氣味都好聞多了。

向墨擱在葫蘆瓶身上的手指慢條斯理地敲了敲,兩根長長的須先從瓶口處冒出來,一抖一抖,似乎在辨別外頭的環境,大概是沒感應到蠱師熟悉的氣息,又“嗖”的一下縮了回去。

有點意思,向墨將一只手指伸到瓶口前,指尖冒出一縷輕微的黑氣。

突然一只帶殼的小黑蟲從葫蘆中鉆了出來,像是喝醉了一般一搖一晃。向墨的手指一點點拉遠,小黑蟲爬行的速度更快了,而後面頭貼著尾緊緊跟著一串外形各異的小爬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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