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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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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 章

子時,一輪彎月從東邊升了起來。

顏色血紅,形似娥眉,妖異的感覺叫蘭惟禎感覺比那天被洪水沖了的時候看到的更多了幾分。

蘭惟禎和林墟一人一狐貍坐在棗紅馬的馬背上,就在這妖異月色中,朝著月老廟走。

“為什麽月亮是紅色的?”周遭環境總讓他感覺不安,蘭惟禎忍不住搖了搖坐在他前排的狐貍尾巴。

狐貍頭也沒擡,只道:“因為天地間發生了一些事情。”

“是什麽事情?”蘭惟禎問。

狐貍老氣橫秋道:“目前和你們人族關聯不大。”

“意思是以後會有關聯?”蘭惟禎品了一下林墟的意思,眉頭皺了皺。

林墟回頭看了他一眼,抖了抖耳朵:“意思是,可能會影響到幾十上百年後的人族啦……”

蘭惟禎懂了,這基本就是和他沒關系的事情。

“嚶,那到時候我怎麽辦!我只是一匹柔弱的神駿的馬兒啊!”聽到他們對話的棗紅馬一邊跑一邊擔憂起來,“到時候不知道我能不能修出人形,修出人形了也不知道能不能抵擋災禍,嚶,當妖怪好難啊……”

蘭惟禎突然覺得這棗紅馬就是氣氛破壞大師。

他搓了搓胳膊,覺得晚上的風有些寒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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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幾日潰壩,水雖然已經慢慢退去,但月老廟還被淹在水裏。

一人一狐一馬停在山坡上看著底下的月老廟,在夜色中,廟宇的飛檐仿佛怪獸的爪牙,環繞著月老廟的水是黑色的。

“所以芳王為什麽來看過了堤壩,最後還是潰壩呢?”蘭惟禎突然想到了這麽一個問題,“有人在芳王眼皮子底下搗鬼?”

棗紅馬歪著頭想了想,道:“前幾日我模糊感覺到城外有修為高深的不知什麽身份的大人物在鬥法,也就是在那幾天金江潰壩,我想也許那才是潰壩的原因吧?”

“鬥法?”蘭惟禎擡頭看了看天上的紅月亮,心想這簡直是一旦接受了妖魔鬼怪的存在,所有玄而又玄的東西都慢慢出現啊!

“不過我也不知道鬥法的是什麽人,我只是剛開了靈智,修為實在太淺啦!”棗紅馬說道。

“所以現在我們要怎麽過去?”蘭惟禎收回目光,重新看向了前面的月老廟,“我不想游過去,會弄得濕噠噠的,我沒帶幾身換洗的衣服。”

“我來喊他吧!”棗紅馬自告奮勇,它超大聲對著山坡底下的月老廟嘶鳴起來,“黑蛇妖!!!黑蛇妖!!!你在不在啊!!!”

聽懂了棗紅馬喊叫內容的蘭惟禎默默跳下了馬背,林墟則順勢蹲到了他的肩膀上。

過了一會兒,月老廟前尚未退去的黑水泛起一圈圈的漣漪,兩只紅燈籠那麽大的眼睛出現在了月老廟的頂上。

蘭惟禎感覺渾身上下的汗毛都立起來了。

他後退了一步,棗紅馬也跟著後退了一步。

林墟搖著尾巴跳到了棗紅馬的頭頂上,對著月老廟的方向嗷嗷叫了兩聲,那紅燈籠一樣的大眼睛慢慢變小,水花也漸漸趨於平靜。

過了一息,一個拖著蛇尾的半人半蛇慢慢游上了山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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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嘶嘶……竟是大人駕到,有失遠迎。”半人半蛇的黑蛇妖對著棗紅馬頭頂的狐貍作了一揖。

蘭惟禎看向了林墟,忽然想起來白天去見芳王時候,芳王似乎也對著林墟欲言又止了一會,這狐貍還有什麽身份來歷?

正在他思索時候,林墟變回人身,嫌棄看了眼黑蛇妖的蛇尾,開了口:“作孽反噬,現在不能變成人了吧?”

“嘶嘶嘶!我幾時作孽,我可是好蛇妖!”黑蛇妖委屈地嘶嘶了好幾聲,“我規規矩矩保佑了所有來月老廟裏面祈求姻緣的人們,我在這裏修煉了五百年,從不曾作孽!”

“那柳家的事情你怎麽說?”林墟指了指他的蛇尾,“再過十日,你連現在的半人半蛇形狀也維持不住,要被打回原形了。”

“嗚嗚,柳家的事情,我也沒有做錯啊!”一說柳家的事情,黑蛇妖不顧形象嗷的一嗓子哭了起來,“那原也不是我的過錯,是那柳員外迂腐!我只是想成全一對有情人到底有什麽錯?他為何要為難自己的孩子呢?難道柳項不是他親生骨肉?柳項的幸福不是最重要的事情嗎?就算是天上的月老降臨,也會和我一樣選擇成全的!”

“但柳家那五十幾口人不無辜嗎……?”蘭惟禎看著這黑蛇妖,眉頭緊皺,“總不能為了只成全一對你認為的有情人,就叫其他人都陪葬吧?”

“可……”黑蛇妖不知要怎麽辯駁了,他可憐兮兮地看向了林墟,“大人……難道真的是我錯了嗎?”

林墟道:“你現在變成這樣,無論嘴上如何狡辯,事實就是你做錯了事情,多年積攢的功德已經損毀,柳家這事情上,你犯下了不可饒恕的罪孽,並因此被反噬。”

黑蛇妖嗚嗚咽咽地哭了起來,他嘶嘶哀求起來:“大人,那我要怎麽辦,柳家的事情我願意用功德去抵償,我不要被打回原形啊嘶嘶嘶!”

林墟回頭看向了蘭惟禎:“你覺得呢?”

蘭惟禎打量了一番這黑蛇妖,又看向了林墟:“我覺得,或者可以讓他回縣裏見一見衛大人和芳王?柳家這事情總得有個結果。”

“我願意跟著你們回去!”黑蛇妖立刻表明了立場,但又擔憂起來,“可我現在這個樣子,會嚇到無辜的百姓吧?我在潮生縣五百年,認識城裏城外所有的百姓,記得所有來月老廟祭拜過的人們,我不要嚇到他們嘶嘶嘶!我是一條好蛇妖我從來沒做過壞事的嗚嗚嗚!”

“要麽請芳王還有衛大人都到月老廟來?然後你現身就行了。”蘭惟禎提出了一個建議。

“不要不要,月老廟是我修行的地方,這麽多年來大家都覺得這裏是神仙居所!若是我在這裏現身半人半蛇的樣子,他們就會覺得這裏妖怪出沒!人們就再也不會來月老廟祭拜了!”黑蛇妖立刻否決了這個建議,他無限哀愁,“嘶嘶,我只是想讓這天下所有有情人終成眷屬,為什麽最後還造了孽,為什麽嘶嘶嘶!”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你不想解決柳家的事情了?”林墟橫了這黑蛇妖一眼。

黑蛇妖委委屈屈想了一會,他道:“這月老廟還被水泡著,人來了也進不去。索性就去山上那亭子裏面,就算我半人半蛇了,也不會嚇到許多人。”

“那便這樣辦吧!”蘭惟禎不想再糾纏下去——他實在是受不了眼前這個半人半蛇看起來兇狠駭人又一直在嗚嗚咽咽的蛇妖,“明天我帶著知縣大人還有芳王一起過來,到時候你就在這裏等著。”

黑蛇妖忙應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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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黑蛇妖告別,又把棗紅馬悄無聲息送回了驛站,天蒙蒙亮了。

林墟似乎更喜歡他狐貍原形多一些,從和黑蛇妖告別後就重新用了他那小狐貍的樣子蹲在蘭惟禎的肩頭上。

打了個呵欠,蘭惟禎道:“今天趕緊把柳家的事情弄完,再好好休息一晚上,明天就好啟程去流霜郡了。”

“那我們現在去縣衙外面等著嗎?”林墟甩著尾巴問。

“說起來,你好像有個很厲害的身份來歷。”蘭惟禎在運河邊上站定了,這會兒河面上有淡淡薄霧,早起的鳥兒在蘆葦之間蹦蹦跳跳。

林墟甩著尾巴,沈默了好一會兒,卻沒有正面回答:“為什麽這麽覺得?”

“芳王看到你的時候就好像想要說什麽,剛才那黑蛇妖還喊你大人。”蘭惟禎把林墟從肩頭摘下來拎在手裏,一人一狐大眼對小眼了,“你為什麽不變成人?”

“因為我受傷了,否則我怎麽會被一個普普通通的獵人抓到?”林墟被拎住了命運的後頸皮,無從掙紮,於是像個破抹布一樣被蘭惟禎拎著,“你雖然是我的救命恩人……但是這麽拎著我也是不行的……”

蘭惟禎想了想,又拎著林墟晃了幾下:“那匹馬說有人在鬥法,其中之一不會就是你吧?”

狐貍聽著這話眼珠子滴溜溜轉了好幾圈,沒回答。

“那你也作孽很多,你不知道潰壩之後多少村莊被淹了啊!”蘭惟禎嘆了口氣,彎腰把林墟放到了地上。

林墟抓著他的衣服下擺跳起來,靈活地躥到了他的肩膀上,哼了一聲:“才不是我作孽,要不是我竭力擋住了,就不止是潰壩了,半個南州都要被淹!”

“哦?”蘭惟禎挑眉。

“要不是這樣,我也不會傷那麽重!”林墟哀嘆一聲,又接著語氣又得瑟起來,“不過你放心,那人已經受到了天罰,希望他死得透透的吧!”

蘭惟禎伸手摸了下林墟的腦袋,心情仍然很是沈重。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這句話浮現在他腦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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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亮城門打開,蘭惟禎打著呵欠拉著變成人形的林墟往城裏走。

“剛才讓我直接把你送回客棧不就好了?這會兒走回去累死了!”林墟看著蘭惟禎打呵欠,忍不住抱怨起來,“那樣還能睡一會兒呢!”

“不是你自己說你受傷嗎?我為你著想,免得你用法力太多,後面都變不成人了!”蘭惟禎看到前面有個賣早點的攤子正在支攤子,便拽著林墟改了方向,“先吃早飯。”

熱氣騰騰的早點攤位上剛上籠的包子,旁邊還有包好的餛飩,以及各種面條。

蘭惟禎剛走過去,老板就熱情招呼了起來:“今天餛飩餡是純肉,特別鮮!來兩碗嗎?”

“兩碗餛飩,兩籠肉包子兩籠菜包子。”蘭惟禎拉著林墟一起坐下,然後看向了老板,“搞快些,趕了一夜的路才到城裏來,快餓死了。”

“城外水都退了嗎?”老板一邊去煮餛飩,一邊和蘭惟禎閑聊起來,“我本來要接我岳父岳母來城裏,但他們說水看著已經退了,就不願意來。”

“大多數地方都已經退了水,但這時節還是城裏更放心嘛!”蘭惟禎這麽說道。

“那你是沒聽說柳家滅門慘案!”老板下好了餛飩,就去查看蒸籠裏的包子,“太可怕了,上下五十餘口人呢,就那麽沒了!”

“這事情說不定這兩天能有結果。”蘭惟禎這麽說道。

“能有什麽結果?難道來個神仙把他們家覆活了?”老板拿手巾擦了擦手,拿出碗放佐料,再盛入高湯,“要是真的有神仙,就應該讓柳家人覆活,柳家多少年來修橋修路贍養老人資助貧困,這樣的人家沒落到好下場,那還有天理嗎?”

林墟聽著這話笑了起來,道:“說不定真的有神仙過來主持公道呢!”

“無論是哪路神仙,要是他真的來主持了柳家的公道,我願意以後日日夜夜都祭拜他!”老板笑著說了,看著蒸籠上氣,便把兩籠菜包子先送了過來,“肉包子和餛飩還要等一等,馬上就好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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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過早飯,蘭惟禎先回客棧換了衣服,然後才拉著林墟一起再次去了縣衙求見衛知縣和芳王,並把昨夜從棗紅馬那裏聽說的事情一五一十都說了個清楚明白。

“一匹馬說話?”衛知縣很不可置信,“月老廟有個蛇妖?蘭秀才,你可別是睡了一覺沒有醒還在發懵吧?”

芳王卻露出若有所思神色,他又不著痕跡看了眼林墟,才道:“這許多事情,確是我昨天沒有與你說過的,你說你從馬兒那裏知道,那匹馬長什麽樣?”

蘭惟禎道:“是一匹棗紅馬,就在驛站裏面。”

“孤那幾日的確騎過一匹棗紅馬,後來重新回來時候,因它太過吵鬧,就送回了驛站。”芳王看向了蘭惟禎,“你說的話,孤是相信的。”

“可……殿下,這馬兒說話,別人怎麽會相信呢?”衛知縣看向了芳王,“若這樣就這麽和百姓說,百姓還以為我們在編瞎話糊弄他們呢!”

“學生與那黑蛇妖約好就在月老廟外山頂的亭子裏面見面,原本就是要請芳王殿下還有衛大人一並前去的對峙的。”蘭惟禎說道,“若衛大人覺得不放心,不如還請鹿鳴書院的學生一並前去。他們為了柳家的事情奔走這麽久,想來會是更想知道柳家到底為何遭遇這樣橫禍。”

衛知縣靜默許久,最後心一橫點了頭,向一旁師爺道:“你去叫鹿鳴書院的學生一起,我們現在就往月老廟外的山上去!”

“且慢一步。”芳王開了口,他看向了蘭惟禎,“此事……你的確是沒有誆騙我等,是嗎?”

“是。”蘭惟禎點頭。

芳王思索了一會,便再看向了衛知縣:“那就去請那些學生,還可以叫有心的百姓們也都跟上,柳家這案子也的確到了應當結尾的時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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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府出行的陣仗拉開,鳴鑼清道。

芳王與知縣的車駕在最前頭,後面跟著侍衛衙役,再後面是鹿鳴書院的學生。

浩浩蕩蕩一大群人,朝著城外走去。

兩旁百姓聽說了是為了柳家的案子要去城外斷案,有空閑的沒空閑的都跟了上去,想知道一個結果。

蘭惟禎和林墟分別騎馬走在隊伍中間。

“總覺得這也不算什麽好結果。”蘭惟禎輕輕嘆了一聲,“畢竟柳家人並不該死。”

“他們應該可以活過來。”林墟卻這樣說道。

蘭惟禎挑眉看向了他:“活過來?你救?你不是說你受傷了麽?”

林墟微微嘆了口氣,道:“你不是看出來我有身份有來歷,還不許我有些朋友可以幫忙麽?我剛才已經傳信給判官,叫他來給柳家人主持公道。”

“陰間判官?”蘭惟禎眼睛都睜大了,“你這麽有來頭!你認識判官!”

林墟在嘴上噓了一下,叫他小點聲:“這麽大聲,叫旁邊人聽到了。萬一要是判官忙碌來不了,豈不是塌了我的面子?”

蘭惟禎也是沒想到他們妖魔鬼怪世界裏面還有這麽現實的理由,頓時閉嘴不再多說。

“失望了?”林墟含笑看他。

蘭惟禎點了點頭:“我以為你們得是一呼百應說來就來呢……”

“那當然不是,誰沒有個忙碌的時候呢?”林墟笑著說著。

這時,棗紅馬單獨一馬突然從後面跑到了他們中間來。

“剛才驛丞大人出來看熱鬧,我就偷偷出來了!”插足正中間的棗紅馬聲音亢奮,“我不要錯過最後的結果!我為芳王大人聲張正義了!我要親眼看著!”

遠遠的,後面傳來了驛丞追趕的聲音:“那匹馬!!!快點拉住那匹馬!!!”

蘭惟禎回頭看去,只見驛丞跑得上氣不接下氣,但因為中間隔著太多人,已經失去了抓住棗紅馬的機會。

“你會被抓回去的。”蘭惟禎收回目光,對著棗紅馬幽幽說道。

“沒事,我騎著它就行了。”林墟伸手拉住了棗紅馬身上的韁繩,靈巧地換到了它的背上,然後拍了拍原本騎著的那匹馬,叫它跟在後面,“這樣就好了,也不用隔著它說話。”

“好主意……”蘭惟禎默默又回頭看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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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到中午時候,一行人終於全部上了月老廟外面的山上。

一路的議論在看到亭子上面有個半人半蛇的怪物時候都安靜了下來。

衛知縣聲音都開始顫抖了:“這是……妖怪?”

黑蛇妖扭著蛇尾從亭子裏面出來客客氣氣地對著衛知縣作了一揖:“知縣大人。”

“他他他還認識我?”衛知縣強撐著沒有暈過去,但覺得自己距離要暈過去也不遠了。

“芳王殿下。”黑蛇妖又對著芳王作了一揖,“小生名叫玄虞,平日裏就在這山上修行。柳家一事,是小生無意中種下罪孽,此番要向諸位道歉。”

沒有人吭聲,所有人都驚呆了。

誰能想到柳家滅門一案,最後竟然不是人做的,而是妖怪做的呢?

終於,有膽大的學生先開口了。

“你,妖怪!你和柳家有什麽冤仇,為什麽殺他們全家?!”

“無冤無仇。”黑蛇妖玄虞也感覺十分冤屈,“我原本是為了成全柳家大公子和芳王殿下的愛情才貿然插手的。”

這話一出,山坡上下重新陷入了一片寂靜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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