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5章 “餵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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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5章 “餵我”
謝鶴庭接了靳懷風的電話, 匆匆忙忙跑到“海康家園”門口時，一個人靠著車頭站著，微微低著頭, 一下一下拋著車鑰匙。
謝鶴庭的腳步不由自主地慢了下來。目光不受控制地跟著一晃一晃的車鑰匙，落在靳懷風身上。
靳懷風長得真的很出眾，連影子都比別人帥氣挺拔一些。
天氣有些熱, 他穿著半袖，露出來的肱三頭肌特別流暢。謝鶴庭感覺自己的喉嚨不知道怎麽有點幹。
“哥哥。”謝鶴庭快步走過去，看著靳懷風擰緊的眉心松開, “你怎麽會在這裏？”
靳懷風看到他，不置可否地揚了一下右邊的眉頭：“剛好在這邊辦事。”
“哦，這麽巧呀。”
靳懷風含糊不清地應了一聲。
他確實是出來辦事。只是辦事的地方是離這裏三十多公裏之外的北城。
“吃飯了沒？”
“還沒呢。”謝鶴庭摸了摸肚子, 餓了。
“走吧。”靳懷風最後拋了一下鑰匙, 接住塞回口袋裏。
謝鶴庭才註意到靳懷風又換了一輛車子, 一下子就被那輛漂亮又霸氣的車吸引了全部註意力。
車身貼了一層啞光車衣, 保險杠跟車身是如出一轍的黑色，黑黢黢的大家夥特別拉風。
“你又換車子了。”
靳懷風瞥了一眼他的表情, “喜歡？”
謝鶴庭猛猛點頭，忍了又忍，沒忍住，亮晶晶的眼神看著靳懷風, “哥我能看看麽？”
靳懷風頭剛點一個小小的幅度，謝鶴庭已經迫不及待地把手壓在車引擎蓋上。
看著他愛不釋手的樣子，靳懷風勾了勾嘴唇：“別摸了，上去, 帶你兜風轉一圈。裏面我改過了。”
要是周定琛在這裏，一定要拉靳懷風去檢查一下, 這麽溫柔的語氣，絕對有問題。
謝鶴庭愛惜地用手指一寸一寸摸過車身，依依不舍地說：“我再看一小會兒。”
“又不是什麽稀奇的東西……”靳懷風的身體語言和語氣完全是兩個意思。嘴上說著嫌棄，卻非常體貼地帶著謝鶴庭圍著車子轉了一圈。
兩人一邊看，一邊聊，十分專心。李觀棋匆匆趕過來，當目光捕捉到小區門口的謝鶴庭時，卻楞住了。
隔著一條馬路，李觀棋看到謝鶴庭和一個背影高大的男人肩膀碰著，低聲細語，動作親昵。對方似乎說了什麽好笑的事情，謝鶴庭先是訝異的微微睜大眼，嘴唇跟著彎下來，軟軟的笑著。男人垂眸看他臉上明晃晃的笑意，過於淩厲的臉部輪廓柔軟的不像話。
兩個男人，一個高大俊美，一個清俊明亮，般配又登對。
李觀棋的表情從驚愕，轉而恍然大悟，最後帶上了一分厭嫌。
兩年前，華國正式頒布條例，承認同性婚姻合法化。同性戀、異性戀的婚姻都同樣受到法律條文保護。
雖然整個社會對於同性情侶支持的聲音大過反對的一間，但是仍然有一小撮異性戀，他們對於同性情侶避之不及，仿佛是什麽病毒、臟東西一樣，平時沒事就給guo務院辦公廳發發投訴信息，在網上刷到了相關新聞還得噴兩句。更別說現場看到了。
李觀棋雖然不屬於那一小撮極端崆峒人士，但對於同性戀也一直是敬謝不敏的。
看到這樣一幕，內心深處逐漸浮現出一個陰暗的想法——“看，我就知道謝鶴庭是個該死的同性戀。”
他本來就對謝鶴庭心生不滿，現在更是滿臉厭惡，更多的是說不清道不明的羞辱。
他居然輸給了一個同性戀！
無以覆加的難堪裹挾著李觀棋，瞪著謝鶴庭的眼睛幾乎要噴出火來。
靳懷風感覺到了那道充滿敵意的視線，回頭淡淡瞥了一眼。
眼神淩厲而鋒芒畢露，叫李觀棋呼吸一窒，幾乎是下意識的錯開眼，不敢跟對方銳利的目光對視。
謝鶴庭順著靳懷風的動作，略帶詫異的扭過頭，和李觀棋閃避的目光在半空中相接。
“認識？”
靳懷風的手搭在謝鶴庭的肩膀上，雖然在問謝鶴庭，但目光一直看著李觀棋。
“圍棋協會的。閆老師的徒弟。”
謝鶴庭安靜地看著李觀棋，沒有再說話。
“謝鶴庭。你過來，我有事跟你說。”李觀棋的雙腳牢牢紮在小區門口，喊了一聲。
語氣輕蔑當中又帶著一絲急切。
靳懷風瞇著眼睛盯著他看了一會兒，忽然揚眉，手指扣著謝鶴庭的手腕，輕輕點了點，給了他一個“走”的眼神。
謝鶴庭看看李觀棋，又看了看靳懷風，他也不是很喜歡李觀棋沒禮貌的樣子，點點頭。
“你沒有禮貌。我不想跟你聊。再見。”謝鶴庭沒什麽情緒地說。
三歲的小孩子也知道，說話要有禮貌，找別人幫忙要說“請”和“謝謝”。
李觀棋沒想到那個看起來挺好欺負的謝鶴庭居然會這麽回覆他。
按照自己的脾氣，應該扭頭就走。
但是，想到圍棋協會，想到他心愛的圍棋。
想到日覆一日的枯坐棋桌，想到他放棄了所有的娛樂活動，放棄了社交，像是個棋瘋子一樣把自己紮根到圍棋裏面。
李觀棋覺得沒有什麽屈辱不可以忍受的。
他著急地往前走了兩步，喊住正準備拉開車門的謝鶴庭，難堪地低下頭：“請等一下，對不起，是我的態度不好。我有事，我有事想請你幫忙。”
說完這些話，他感覺自己的臉就像被人抽了幾個大巴掌一樣，火辣辣的疼。
他看到謝鶴庭沒有反應，李觀棋深吸一口氣，語氣帶上了自己都沒有察覺的祈求：“真的是很重要的事情，拜托你了，不會耽誤你很久。”
謝鶴庭靜靜看了他一會兒，看他的神色不似作偽，扭頭對靳懷風說：“哥哥，你在車裏等我一下哦。”
靳懷風挑了下眉頭，抱著胸，靠著車門，沒進去。
李觀棋訕訕地走到謝鶴庭面前。
從情感上來說，他真的不想要求謝鶴庭！特別是知道謝鶴庭是一個同性戀之後，李觀棋就更不想跟他接觸了。
但從理智上，他知道老師的脾氣。
他跟謝鶴庭比賽輸了，輸就是輸。老師絕對不會有任何變通，按照他老人家的脾氣，估計現在都已經在叫人給他辦理註銷協會會員的流程了。
那是一個相當固執的老頭。李觀棋知道，如果還有誰能讓他改變主意，除了謝鶴庭，應該沒有第二個人了。
“你有什麽事要跟我說，說吧。”
李觀棋艱難地張開嘴：“我，我想請你……”
說到一半他就說不下去了。
扭過頭，深吸兩口氣，才重新平覆情緒：“我想請你幫我跟老師求情，不要讓我退出協會。”
“我真的很喜歡圍棋！圍棋就是我的生命，我的一切。我現在已經專四了，明天協會有公開賽，公開賽贏了我就可以升段。為了這一天，我已經努力了整整一年。”
“所以，所以我真的需要這個機會。算我拜托你。”
一直沒吭聲的靳懷風冷不丁出聲：“你的努力，跟他有什麽關系？在這裏上道德是吧？如果比賽是你贏了他輸了，你會聽輸了的人求情的話嗎？”
聽著刺耳的話語，李觀棋的臉漲得通紅。但是，他知道這個男人說的這些就是事實。
他的努力跟謝鶴庭沒半毛錢關系。
但是他沒辦法了。
他咬著牙對謝鶴庭說：“只要你肯幫忙，你想怎麽樣都可以。我剛剛對你態度不好，我道歉。如果你覺得還是不滿意，我可以在所有人的面前承認我輸給你了。”
一口氣說完了心裏所有的話，李觀棋才敢再看謝鶴庭。
他以為會看到謝鶴庭臉上的洋洋得意，或者是痛快。畢竟，把自己踩在腳底下的滋味很好吧？
但是他沒想到，對方的臉上既沒有嘲笑，也沒有輕蔑，神色非常平靜。
李觀棋畢竟只是個二十出頭，一直沒遭受過什麽挫折的年輕人，他真的無比感激沒有在謝鶴庭的臉上看到其他的情緒，不然他真的會繃不住。
謝鶴庭明顯有些意外。
跟李觀棋接觸的時間很短，但他能感覺到李觀棋是個什麽樣的人，沒想到他會跟自己道歉。謝鶴庭想了一下，說：“你有件事情說錯了。你本來就輸給我了。無論你承認與否，這都是事實。”
李觀棋一時錯愕，不知道他到底什麽意思。
謝鶴庭表情平靜地說：“你的道歉我接受了。”
“你、你答應了？”李觀棋不敢置信。
謝鶴庭輕輕點了點頭：“我會跟閆老師發個消息，但是他會不會同意，我不能保證。”
李觀棋心裏對謝鶴庭的不滿和敵意消散了一大半。
“還有什麽事情嗎？”
李觀棋呆楞楞搖搖頭，似乎還沒反應過來。
謝鶴庭看到他沒什麽要說的，就準備上車了。
聊了這麽久，肚子都餓了。
他拉開車門，正準備彎腰坐進去，車門被一只手壓住。
李觀棋臉色漲成了豬肝色，目光閃爍，深吸了幾口氣，才從牙縫裏擠出一句小小的“謝謝”。
謝鶴庭點點頭，對靳懷風低聲說：“哥哥，咱們走吧，我餓了。”
男人不置可否。
上了車，謝鶴庭不用人提醒，就乖乖把安全帶給系好了。
輕緩溫柔的音樂緩緩流瀉，似乎是為了附和樂章，謝鶴庭的肚子咕嚕叫了一聲。
聲音雖然不大，但車廂內只有他們兩個人，又沒人說話，很安靜。
謝鶴庭有些不好意思地摸摸臉。現在已經快一點了。他早上沒吃什麽東西，剛剛還不覺得，人一放松下來，饑腸轆轆的。
平穩行駛的車子在下一個路口拐彎，靠路邊停了下來。
“等我一下。”
謝鶴庭特別乖的坐在車上等。
手機剛好響了，是時跡星的信息。
-不好意思，昨晚通宵在弄曲子，才看到消息。
-你什麽時候有空，我過兩天回B市，到時候我來找你？
謝鶴庭連忙回覆：
-不用不用，到時候你給地址給我，我過去。
他已經學會打車啦。
跟時跡星確定了見面的地點後，謝鶴庭切換對話框，給閆老師發了一段很長的文字。他手寫還不是很利索，繁體字寫得比較多，寫了差不多七八分鐘才把信息發出去。
車門被人拉開，靳懷風帶著一陣風從外頭進來，把一袋東西放在謝鶴庭腳邊：“隨手拿的，便利店裏只有這些，你先吃一點撐一下，等會帶你去吃好吃的。”
低頭一看，是滿滿當當一袋子的零食，從糖果到面包牛奶，應有盡有。
謝鶴庭是真餓了，也沒跟靳懷風客氣，從裏面選了一包小熊造型的Q.Q軟糖拆開來吃。
軟糖表面裹著一層細砂糖，放進嘴裏，一股淡淡的水果味在嘴裏化開，甜絲絲的，又帶著點酸，是他從來沒有吃過的味道。
他細心地看著包裝紙上的文字。
葡萄味？
一種他沒有吃過的水果。
不過很好吃。
靳懷風專心致志開著車，偶爾瞥一眼身邊的人。某些人吃零食的動作就像只小倉鼠樣，表情享受得不行，每當嘴裏的軟糖吃完了，再吃一個新的時候，都會不自覺瞇一下眼睛，仿佛在吃什麽山珍海味一樣。
不就是普通的“仔仔牌Q.Q糖”，這麽好吃？
“好吃嗎？”靳懷風掃著謝鶴庭準備開第二包軟糖，問。
謝鶴庭有些不好意思地擦了擦嘴。他都顧著自己在吃，現在都這麽晚了，靳懷風應該也餓了吧？
“哥哥，你餓嗎？”
“有點。”
“哦，那這個你喜歡嗎？這個我之前吃過，很好吃的。”他從袋子裏翻了翻，摸出一包奶黃色包裝的海鹽蘇打餅。
蘇打餅。
靳少爺最討厭的零食之一。
但是，開車的時候吃什麽東西都不方便，尤其是蘇打餅。
他不動聲色地把左手也放在方向盤上，“還可以。”
謝鶴庭看了下他手不方便，拆了包裝遞到靳懷風面前，“哥哥你吃。”
“我開車，不方便吃東西，你吃吧。”靳懷風裝作漫不經心地說：“反正還有四五十分鐘就能到吃飯的地方了，我忍一忍，沒關系。”
還要四五十分鐘啊……
謝鶴庭看他兩只手都在方向盤上，猶豫了一會兒，說：“那我餵你吃吧？”
“唔，也行。”靳懷風裝作很勉強的樣子。
謝鶴庭拿了一塊餅幹，餵到靳懷風嘴邊，靳懷風低頭咬了一口，嚼了兩下，皺起眉頭：“這個不好吃，換個。”
謝鶴庭在零食袋子裏翻出一包蜂蜜小蛋糕，“這個好嗎？這個也好吃，我吃過的。”
“不喜歡，甜。”
謝鶴庭繼續翻翻，拿起一包鹹口怪味豆：“這個呢？”
“不喜歡豌豆。”
“那你自己說要吃什麽，有蛋糕、巧克力……”
“哎。就那個Q.Q糖吧。”靳懷風努努嘴，示意謝鶴庭把另外一包水蜜桃口味的Q.Q糖拿出來：“剛剛看你吃的挺開心的。”
謝鶴庭為難了，Q.Q糖就一個手指頭大小，如果他要餵靳懷風吃，那他的手指豈不是會碰到靳懷風的嘴唇？
不過話都說出去了，謝鶴庭只好硬著頭皮餵。
他小心地用手指尖夾著小熊一只小小腳，餵到靳懷風嘴邊，靳懷風微微低頭，嘴唇在他指腹上輕輕啄了一下。
謝鶴庭就像被燙到了一樣飛快地收回手，紅著臉瞪靳懷風：“你、你……”
“怎麽了？”靳懷風明知故問。
謝鶴庭狐疑地看著他。
“嗯，味道確實很不錯，再來一個。”
謝鶴庭這一次更加小心，只捏住了一點點點的小熊仔送到他嘴裏，沒想到指腹還是碰到了對方的嘴唇。
一張白皙的臉紅得能滴出血來，從耳後到頸側都是通紅一片。
“你故意的！”謝鶴庭大聲控訴。
“嗯？”靳懷風無辜地看過來，“你在說什麽？”
謝鶴庭總不能說你是故意親我的手指的吧，這也太那個了！
“沒什麽。”謝鶴庭憋屈地把手縮回去，小聲說：“哥哥你能不能吃個別的，這個，這個不好吃的呀。”
“不能。好吃，我就喜歡吃這個。”
謝鶴庭說：“吃小蛋糕唄，小蛋糕也很好吃的，我最喜歡了。”
“不行，我就喜歡吃Q.Q糖。”
謝鶴庭鼓著眼睛看靳懷風是不是在耍他。
“餓了，嗷嗷待哺。”
謝鶴庭只好任命的繼續給他塞Q.Q糖。
這段路長得嚇人，路上一個紅燈都沒有，一包Q.Q糖餵完了，謝鶴庭整個人也從後頸紅到了腳脖子，跟煮熟了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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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鶴庭接了靳懷風的電話, 匆匆忙忙跑到“海康家園”門口時，一個人靠著車頭站著，微微低著頭, 一下一下拋著車鑰匙。
謝鶴庭的腳步不由自主地慢了下來。目光不受控制地跟著一晃一晃的車鑰匙，落在靳懷風身上。
靳懷風長得真的很出眾，連影子都比別人帥氣挺拔一些。
天氣有些熱, 他穿著半袖，露出來的肱三頭肌特別流暢。謝鶴庭感覺自己的喉嚨不知道怎麽有點幹。
“哥哥。”謝鶴庭快步走過去，看著靳懷風擰緊的眉心松開, “你怎麽會在這裏？”
靳懷風看到他，不置可否地揚了一下右邊的眉頭：“剛好在這邊辦事。”
“哦，這麽巧呀。”
靳懷風含糊不清地應了一聲。
他確實是出來辦事。只是辦事的地方是離這裏三十多公裏之外的北城。
“吃飯了沒？”
“還沒呢。”謝鶴庭摸了摸肚子, 餓了。
“走吧。”靳懷風最後拋了一下鑰匙, 接住塞回口袋裏。
謝鶴庭才註意到靳懷風又換了一輛車子, 一下子就被那輛漂亮又霸氣的車吸引了全部註意力。
車身貼了一層啞光車衣, 保險杠跟車身是如出一轍的黑色，黑黢黢的大家夥特別拉風。
“你又換車子了。”
靳懷風瞥了一眼他的表情, “喜歡？”
謝鶴庭猛猛點頭，忍了又忍，沒忍住，亮晶晶的眼神看著靳懷風, “哥我能看看麽？”
靳懷風頭剛點一個小小的幅度，謝鶴庭已經迫不及待地把手壓在車引擎蓋上。
看著他愛不釋手的樣子，靳懷風勾了勾嘴唇：“別摸了，上去, 帶你兜風轉一圈。裏面我改過了。”
要是周定琛在這裏，一定要拉靳懷風去檢查一下, 這麽溫柔的語氣，絕對有問題。
謝鶴庭愛惜地用手指一寸一寸摸過車身，依依不舍地說：“我再看一小會兒。”
“又不是什麽稀奇的東西……”靳懷風的身體語言和語氣完全是兩個意思。嘴上說著嫌棄，卻非常體貼地帶著謝鶴庭圍著車子轉了一圈。
兩人一邊看，一邊聊，十分專心。李觀棋匆匆趕過來，當目光捕捉到小區門口的謝鶴庭時，卻楞住了。
隔著一條馬路，李觀棋看到謝鶴庭和一個背影高大的男人肩膀碰著，低聲細語，動作親昵。對方似乎說了什麽好笑的事情，謝鶴庭先是訝異的微微睜大眼，嘴唇跟著彎下來，軟軟的笑著。男人垂眸看他臉上明晃晃的笑意，過於淩厲的臉部輪廓柔軟的不像話。
兩個男人，一個高大俊美，一個清俊明亮，般配又登對。
李觀棋的表情從驚愕，轉而恍然大悟，最後帶上了一分厭嫌。
兩年前，華國正式頒布條例，承認同性婚姻合法化。同性戀、異性戀的婚姻都同樣受到法律條文保護。
雖然整個社會對於同性情侶支持的聲音大過反對的一間，但是仍然有一小撮異性戀，他們對於同性情侶避之不及，仿佛是什麽病毒、臟東西一樣，平時沒事就給guo務院辦公廳發發投訴信息，在網上刷到了相關新聞還得噴兩句。更別說現場看到了。
李觀棋雖然不屬於那一小撮極端崆峒人士，但對於同性戀也一直是敬謝不敏的。
看到這樣一幕，內心深處逐漸浮現出一個陰暗的想法——“看，我就知道謝鶴庭是個該死的同性戀。”
他本來就對謝鶴庭心生不滿，現在更是滿臉厭惡，更多的是說不清道不明的羞辱。
他居然輸給了一個同性戀！
無以覆加的難堪裹挾著李觀棋，瞪著謝鶴庭的眼睛幾乎要噴出火來。
靳懷風感覺到了那道充滿敵意的視線，回頭淡淡瞥了一眼。
眼神淩厲而鋒芒畢露，叫李觀棋呼吸一窒，幾乎是下意識的錯開眼，不敢跟對方銳利的目光對視。
謝鶴庭順著靳懷風的動作，略帶詫異的扭過頭，和李觀棋閃避的目光在半空中相接。
“認識？”
靳懷風的手搭在謝鶴庭的肩膀上，雖然在問謝鶴庭，但目光一直看著李觀棋。
“圍棋協會的。閆老師的徒弟。”
謝鶴庭安靜地看著李觀棋，沒有再說話。
“謝鶴庭。你過來，我有事跟你說。”李觀棋的雙腳牢牢紮在小區門口，喊了一聲。
語氣輕蔑當中又帶著一絲急切。
靳懷風瞇著眼睛盯著他看了一會兒，忽然揚眉，手指扣著謝鶴庭的手腕，輕輕點了點，給了他一個“走”的眼神。
謝鶴庭看看李觀棋，又看了看靳懷風，他也不是很喜歡李觀棋沒禮貌的樣子，點點頭。
“你沒有禮貌。我不想跟你聊。再見。”謝鶴庭沒什麽情緒地說。
三歲的小孩子也知道，說話要有禮貌，找別人幫忙要說“請”和“謝謝”。
李觀棋沒想到那個看起來挺好欺負的謝鶴庭居然會這麽回覆他。
按照自己的脾氣，應該扭頭就走。
但是，想到圍棋協會，想到他心愛的圍棋。
想到日覆一日的枯坐棋桌，想到他放棄了所有的娛樂活動，放棄了社交，像是個棋瘋子一樣把自己紮根到圍棋裏面。
李觀棋覺得沒有什麽屈辱不可以忍受的。
他著急地往前走了兩步，喊住正準備拉開車門的謝鶴庭，難堪地低下頭：“請等一下，對不起，是我的態度不好。我有事，我有事想請你幫忙。”
說完這些話，他感覺自己的臉就像被人抽了幾個大巴掌一樣，火辣辣的疼。
他看到謝鶴庭沒有反應，李觀棋深吸一口氣，語氣帶上了自己都沒有察覺的祈求：“真的是很重要的事情，拜托你了，不會耽誤你很久。”
謝鶴庭靜靜看了他一會兒，看他的神色不似作偽，扭頭對靳懷風說：“哥哥，你在車裏等我一下哦。”
靳懷風挑了下眉頭，抱著胸，靠著車門，沒進去。
李觀棋訕訕地走到謝鶴庭面前。
從情感上來說，他真的不想要求謝鶴庭！特別是知道謝鶴庭是一個同性戀之後，李觀棋就更不想跟他接觸了。
但從理智上，他知道老師的脾氣。
他跟謝鶴庭比賽輸了，輸就是輸。老師絕對不會有任何變通，按照他老人家的脾氣，估計現在都已經在叫人給他辦理註銷協會會員的流程了。
那是一個相當固執的老頭。李觀棋知道，如果還有誰能讓他改變主意，除了謝鶴庭，應該沒有第二個人了。
“你有什麽事要跟我說，說吧。”
李觀棋艱難地張開嘴：“我，我想請你……”
說到一半他就說不下去了。
扭過頭，深吸兩口氣，才重新平覆情緒：“我想請你幫我跟老師求情，不要讓我退出協會。”
“我真的很喜歡圍棋！圍棋就是我的生命，我的一切。我現在已經專四了，明天協會有公開賽，公開賽贏了我就可以升段。為了這一天，我已經努力了整整一年。”
“所以，所以我真的需要這個機會。算我拜托你。”
一直沒吭聲的靳懷風冷不丁出聲：“你的努力，跟他有什麽關系？在這裏上道德是吧？如果比賽是你贏了他輸了，你會聽輸了的人求情的話嗎？”
聽著刺耳的話語，李觀棋的臉漲得通紅。但是，他知道這個男人說的這些就是事實。
他的努力跟謝鶴庭沒半毛錢關系。
但是他沒辦法了。
他咬著牙對謝鶴庭說：“只要你肯幫忙，你想怎麽樣都可以。我剛剛對你態度不好，我道歉。如果你覺得還是不滿意，我可以在所有人的面前承認我輸給你了。”
一口氣說完了心裏所有的話，李觀棋才敢再看謝鶴庭。
他以為會看到謝鶴庭臉上的洋洋得意，或者是痛快。畢竟，把自己踩在腳底下的滋味很好吧？
但是他沒想到，對方的臉上既沒有嘲笑，也沒有輕蔑，神色非常平靜。
李觀棋畢竟只是個二十出頭，一直沒遭受過什麽挫折的年輕人，他真的無比感激沒有在謝鶴庭的臉上看到其他的情緒，不然他真的會繃不住。
謝鶴庭明顯有些意外。
跟李觀棋接觸的時間很短，但他能感覺到李觀棋是個什麽樣的人，沒想到他會跟自己道歉。謝鶴庭想了一下，說：“你有件事情說錯了。你本來就輸給我了。無論你承認與否，這都是事實。”
李觀棋一時錯愕，不知道他到底什麽意思。
謝鶴庭表情平靜地說：“你的道歉我接受了。”
“你、你答應了？”李觀棋不敢置信。
謝鶴庭輕輕點了點頭：“我會跟閆老師發個消息，但是他會不會同意，我不能保證。”
李觀棋心裏對謝鶴庭的不滿和敵意消散了一大半。
“還有什麽事情嗎？”
李觀棋呆楞楞搖搖頭，似乎還沒反應過來。
謝鶴庭看到他沒什麽要說的，就準備上車了。
聊了這麽久，肚子都餓了。
他拉開車門，正準備彎腰坐進去，車門被一只手壓住。
李觀棋臉色漲成了豬肝色，目光閃爍，深吸了幾口氣，才從牙縫裏擠出一句小小的“謝謝”。
謝鶴庭點點頭，對靳懷風低聲說：“哥哥，咱們走吧，我餓了。”
男人不置可否。
上了車，謝鶴庭不用人提醒，就乖乖把安全帶給系好了。
輕緩溫柔的音樂緩緩流瀉，似乎是為了附和樂章，謝鶴庭的肚子咕嚕叫了一聲。
聲音雖然不大，但車廂內只有他們兩個人，又沒人說話，很安靜。
謝鶴庭有些不好意思地摸摸臉。現在已經快一點了。他早上沒吃什麽東西，剛剛還不覺得，人一放松下來，饑腸轆轆的。
平穩行駛的車子在下一個路口拐彎，靠路邊停了下來。
“等我一下。”
謝鶴庭特別乖的坐在車上等。
手機剛好響了，是時跡星的信息。
-不好意思，昨晚通宵在弄曲子，才看到消息。
-你什麽時候有空，我過兩天回B市，到時候我來找你？
謝鶴庭連忙回覆：
-不用不用，到時候你給地址給我，我過去。
他已經學會打車啦。
跟時跡星確定了見面的地點後，謝鶴庭切換對話框，給閆老師發了一段很長的文字。他手寫還不是很利索，繁體字寫得比較多，寫了差不多七八分鐘才把信息發出去。
車門被人拉開，靳懷風帶著一陣風從外頭進來，把一袋東西放在謝鶴庭腳邊：“隨手拿的，便利店裏只有這些，你先吃一點撐一下，等會帶你去吃好吃的。”
低頭一看，是滿滿當當一袋子的零食，從糖果到面包牛奶，應有盡有。
謝鶴庭是真餓了，也沒跟靳懷風客氣，從裏面選了一包小熊造型的Q.Q軟糖拆開來吃。
軟糖表面裹著一層細砂糖，放進嘴裏，一股淡淡的水果味在嘴裏化開，甜絲絲的，又帶著點酸，是他從來沒有吃過的味道。
他細心地看著包裝紙上的文字。
葡萄味？
一種他沒有吃過的水果。
不過很好吃。
靳懷風專心致志開著車，偶爾瞥一眼身邊的人。某些人吃零食的動作就像只小倉鼠樣，表情享受得不行，每當嘴裏的軟糖吃完了，再吃一個新的時候，都會不自覺瞇一下眼睛，仿佛在吃什麽山珍海味一樣。
不就是普通的“仔仔牌Q.Q糖”，這麽好吃？
“好吃嗎？”靳懷風掃著謝鶴庭準備開第二包軟糖，問。
謝鶴庭有些不好意思地擦了擦嘴。他都顧著自己在吃，現在都這麽晚了，靳懷風應該也餓了吧？
“哥哥，你餓嗎？”
“有點。”
“哦，那這個你喜歡嗎？這個我之前吃過，很好吃的。”他從袋子裏翻了翻，摸出一包奶黃色包裝的海鹽蘇打餅。
蘇打餅。
靳少爺最討厭的零食之一。
但是，開車的時候吃什麽東西都不方便，尤其是蘇打餅。
他不動聲色地把左手也放在方向盤上，“還可以。”
謝鶴庭看了下他手不方便，拆了包裝遞到靳懷風面前，“哥哥你吃。”
“我開車，不方便吃東西，你吃吧。”靳懷風裝作漫不經心地說：“反正還有四五十分鐘就能到吃飯的地方了，我忍一忍，沒關系。”
還要四五十分鐘啊……
謝鶴庭看他兩只手都在方向盤上，猶豫了一會兒，說：“那我餵你吃吧？”
“唔，也行。”靳懷風裝作很勉強的樣子。
謝鶴庭拿了一塊餅幹，餵到靳懷風嘴邊，靳懷風低頭咬了一口，嚼了兩下，皺起眉頭：“這個不好吃，換個。”
謝鶴庭在零食袋子裏翻出一包蜂蜜小蛋糕，“這個好嗎？這個也好吃，我吃過的。”
“不喜歡，甜。”
謝鶴庭繼續翻翻，拿起一包鹹口怪味豆：“這個呢？”
“不喜歡豌豆。”
“那你自己說要吃什麽，有蛋糕、巧克力……”
“哎。就那個Q.Q糖吧。”靳懷風努努嘴，示意謝鶴庭把另外一包水蜜桃口味的Q.Q糖拿出來：“剛剛看你吃的挺開心的。”
謝鶴庭為難了，Q.Q糖就一個手指頭大小，如果他要餵靳懷風吃，那他的手指豈不是會碰到靳懷風的嘴唇？
不過話都說出去了，謝鶴庭只好硬著頭皮餵。
他小心地用手指尖夾著小熊一只小小腳，餵到靳懷風嘴邊，靳懷風微微低頭，嘴唇在他指腹上輕輕啄了一下。
謝鶴庭就像被燙到了一樣飛快地收回手，紅著臉瞪靳懷風：“你、你……”
“怎麽了？”靳懷風明知故問。
謝鶴庭狐疑地看著他。
“嗯，味道確實很不錯，再來一個。”
謝鶴庭這一次更加小心，只捏住了一點點點的小熊仔送到他嘴裏，沒想到指腹還是碰到了對方的嘴唇。
一張白皙的臉紅得能滴出血來，從耳後到頸側都是通紅一片。
“你故意的！”謝鶴庭大聲控訴。
“嗯？”靳懷風無辜地看過來，“你在說什麽？”
謝鶴庭總不能說你是故意親我的手指的吧，這也太那個了！
“沒什麽。”謝鶴庭憋屈地把手縮回去，小聲說：“哥哥你能不能吃個別的，這個，這個不好吃的呀。”
“不能。好吃，我就喜歡吃這個。”
謝鶴庭說：“吃小蛋糕唄，小蛋糕也很好吃的，我最喜歡了。”
“不行，我就喜歡吃Q.Q糖。”
謝鶴庭鼓著眼睛看靳懷風是不是在耍他。
“餓了，嗷嗷待哺。”
謝鶴庭只好任命的繼續給他塞Q.Q糖。
這段路長得嚇人，路上一個紅燈都沒有，一包Q.Q糖餵完了，謝鶴庭整個人也從後頸紅到了腳脖子，跟煮熟了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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