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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白紙黑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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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白紙黑字

加西亞回想起的這些事,有很大一部分模模糊糊的,另外有一些是爸爸和哥哥以前講給他的,畢竟他越長越大,腦子裏盤算的東西數倍於別人,有些東西就漸漸淡忘了。現在,加西亞才覺得自己似乎明白了什麽叫做獨一無二,絕無僅有。

“長官,喬治到了,我們都準備好了。”門外,萊爾的聲音響起。

“這就來。”加西亞拉開椅子,前往一件審訊室。

審訊室外面站著兩個幹員,負責安全。屋子裏有瑟瑟發抖的喬治,他坐在一張椅子上,非常聽話的樣子,萊爾站在喬治身邊,等著自己的長官。

加西亞進來之後,沒有坐下。他看了喬治一眼,喬治的眉眼有三分眼熟,他好像在哪裏見過,而喬治的情況,他先前也了解過。喬治是一個新同盟的研究員,在地下試驗場工作,因為兒子七年前夭折郁郁寡歡,職業沒有提升,薪水微薄,他屬於心腸不壞,有點小愚蠢,被他人利用的類型。

“先,先生,您想知道什麽?”喬治特別主動的開口,一個沒人不喜歡的順民。

加西亞沒說話,他伸出手摸了摸喬治的下巴,短短的胡渣紮著他的手掌心。

“長官,要我回避嗎?”萊爾問。

“不,你待在這裏,待會如果我沒反應,就叫醒我,我不會太殘忍的。”加西亞已經習慣了有他人觀察他工作的樣子,不論是在身邊,還是在單面鏡後面,如今他完全無所謂,況且他需要有人在身邊,以防萬一。

要他待在這裏意味著萊爾可以見證加西亞要怎麽對付普通人了,而不會太殘忍意味著加西亞不會逼供,這可有意思極了,萊爾臉上帶上兩分喜色,這個表情讓加西亞心疼。

加西亞解開灰色制服的衣扣,將上衣全脫了,然後擡擡下巴示意萊爾去脫喬治的上衣。從和普通人那裏直接獲取信息,加西亞需要更大程度的接觸,和他與其他哨兵向導的精神交流都不一樣。

喬治又高又瘦,戰戰兢兢地坐在椅子上,身形就是典型的室內工作者,消瘦松軟。

“這這……”喬治哪見過這架勢,他舌頭打結。

加西亞身上勻稱光潔,像灰白的大理石一樣緊致內斂,看不出過往經歷在他肌膚上留下一絲傷痕。

“先生,放松,你是第一次吧,我會很溫柔的。”加西亞揚起嘴角說。

他邁開長腿坐在喬治大腿上,結實的胸膛緊貼著對方的身體,他的臉和喬治的臉頰貼的很近,綿長的呼吸被對方側臉的皮膚折回來,帶著溫度,他還感受到喬治急促的心跳。

“你,要幹什麽……”

“親密接觸一下,”加西亞輕佻地回應,“我註意分寸,你別爽暈過去,好嗎?”

加西亞展開精神領域,他水晶球一樣的精神領域環繞著兩個。作為普通人,喬治和萊爾看不到精神領域中精致的後花園暴風雪,但加西亞的精神力會通過接觸的皮膚影響對方,他還會使用向導素。向導素是一種類似信息素的東西,每個向導各不相同,它一般用來引導對方,讓對方對自己敞開精神世界。

這些東西對適合自己的哨兵用起來易如反掌,而對精神力本就遲鈍的普通人使用,沒幾個人能成功。

加西亞呼吸粗重,喬治額頭滲出豆大的汗珠。

普通人沒有精神領域,加西亞靠自己的精神體在上空鳴叫引路。精神能力達到一定程度的哨兵和向導們,都有著獨一無二的精神體。

軍艦鳥在上空指引,在一片混沌中探尋,加西亞進入這片混沌翻找他要的信息,等同於讓他潛水尋寶。那些工作上的細節按照大致時間順序,越新發生的事越淺,而舊時候的事沈在水底。

“長官,喬治?”

萊爾無從察覺另外兩個人的情況,在他眼裏,只能看到兩個人皺緊了眉頭,喬治臉色不正常的潮紅,而加西亞的手拉起喬治的手,十指交合,掌心相互緊貼,來更大程度的接觸對方。

加西亞找到了幾天前關於北域聯合陣亡名單的信息,調動這份名單喬治沒有權限,他是拜托了格林博士幫他的。但是在格林博士和喬治討論這個事情的對話中,加西亞發現了一些好玩的流言。

他感到器官灼痛,呼吸困難,但他打算再待一會。

討論發生在地下試驗場的隔間裏,喬治提及名單時,格林博士並無多想,她的神色是那種相信喬治根本不會做壞事的人。

“喬治,名單給你。”格林博士說,“技術發布會的材料準備的怎麽樣?就差你們一組的數據了。”

“正在做,發布為什麽要提前了?”

“因為不能讓北域聯合的人搶先,你們組抓緊時間哦,有什麽問題跟我說。”

喬治哀嘆一聲,“怎麽又是你,北域聯合,你們不累嗎?”

“別喊了,前幾天年會上,我聽一個學者說,之前北域聯合偷了咱們的藥物配方,又秘密開發了一陣子,超過了我們。”

“神經阻斷劑?”

“嗯。”

“天煞的,要是那玩意我們先拿下,我肯定月薪翻倍。”

“當時上面還說要把這種神經阻斷劑拿去給北域聯合的人先試試呢,現在可好,別讓人家試到咱們頭上來。”

“啊,有什麽效果啊,不就是類似麻醉,隔絕感官嗎?”

“你也太遲鈍了,”女博士優雅地嗔怪,“你是普通人,覺不出來,要是哨兵和向導的話,他們會被影響,失去精神力呀,損失可大了。”

“嗨,這不都建交了嗎,怎麽還打哦。”

有正式外交關系可不代表沒有沖突和對立。

加西亞聽到這裏,基本猜了個大概,女博士格林的話提示了他,那種北域聯合要投放進新同盟的藥物,的確有可能是早期盜用了新同盟的成果,但他需要其他人的情報來佐證。

他可以離開喬治的一片混沌,返回自己的精神領域了,但加西亞繼續深入。他的眼眶因為精神上的負荷發紅。

他趟過不知道有多深一片汪洋,來到七年前,七年前喬治的生活狀態讓他了解位此時此刻喬治在一連串麻煩事中的角色定位。

教堂,葬禮,小孩子的棺材,喬治三歲的兒子可愛的相片被鑲上了黑色邊框。

喬治在痛哭,一邊哭一邊咒罵投來炸彈的北域聯合陸軍。他年輕的妻子坐在教堂最前排的長椅一頭,緩緩抽煙,美麗,冷漠又哀傷,但她望著喬治的眼睛裏已經沒有夫妻之間的熱情了。

神職人員看了一眼緩緩燃燒的煙,抽煙的女人麻木的樣子楚楚可憐,他沒有上前阻止。

加西亞還想再追溯,但他撐不住了,再待下去,他的精神會出問題。他逃離這裏之前,情報員的直覺讓他仔細看了一眼那個黑框遺照。一雙圓圓的孩子的眼睛,機靈,聰明而真誠,充滿美好的對世界的熱情和渴望。

這雙眼睛他見過,最近才見過。

“長官。”

“加西亞,加西亞!”

天旋地轉,有人在猛烈的晃他的肩膀,可他的眼皮仿佛是水泥澆築而成,沈得離譜,他口腔和鼻腔裏甜甜的。

“咳咳——”加西亞咳嗽著猛然睜開眼,喬治果然已經暈了過去,不省人事,而他的頭靠在喬治肩上,肩頭的皮膚又濕滑又腥甜,占滿了烏七八糟的汗水和血跡。

他摸摸自己的嘴角和鼻子,血順著他的手指流下來。萊爾趕緊去扶他。

“讓外面的幹員把喬治帶走,我已經找到想要的東西了,你去聯絡在北域聯合的下游人員,核對信息。”加西亞撿起自己的上衣,也沒看看是衣襟還是袖子,先拿起來擦擦口鼻。

萊爾立刻開門叫外面的人進來收拾昏迷的喬治,他們把他從椅子上擡走了。

“要我核對什麽信息?”

“你坐這,”加西亞指指剛才喬治坐過的椅子,“上衣脫了,我告訴你要核對什麽。”

“現在?你的鼻子——”

“嗯,正好讓你體驗一下,如果以後萬一有其他人這麽對你做,你就不會慌,認識這種感覺,適應它,學會抵禦,對方會衰弱的比你快。”加西亞認真地說著,他在說謊。

萊爾心有疑惑,但立刻照做了。特殊信息處理局有大量的哨兵和向導,高層占比更大,他一個普通人能來加西亞的辦公室任職,有著過人的觀察力。

比如加西亞從沒告訴別人他是個長時間沒有再次結合的向導,可萊爾自己能弄明白。

有一次,他甚至推測出了加西亞的搭檔喬伊斯發生意外的年份。加西亞本身就是新同盟的機密,關於他的傳聞很多,和他表淺接觸過的人也不少,但真正解他的人越少越好,他自己甚至都不了解他自己。

知道加西亞是個長時間沒有再次結合的向導,已經足夠危險了。一旦越過這條線,加西亞必須采取措施,這是他們在合作前就心照不宣的協議。

“閉上眼,”加西亞坐在萊爾腿上,他再次開啟精神領域,他這次真的非常溫柔。

他將要核對的關於神經阻斷劑信息安放在萊爾淺層的意識裏。

這些信息會讓萊爾聯系下游的特務們,聯絡科研部門,匯總來自幾方面的情況。加西亞日後會通過這些情況來衡量他剛才的猜想對不對。

不管對不對,藥物投放的渠道……他還毫無頭緒。加西亞暫時擱置這個問題,他繼續深入,他還有其他事要對萊爾做。

他走過那些細碎的辦公室時間,萊爾在辦公室等裏著加西亞,萊爾跑上最頂層找加西亞匯報,萊爾在辦公室裏核對大量的檔案,他在萊爾的精神中看到了自己,喜笑顏開的,扯著謊話的,故意惹怒別人的,殘忍暴戾的,縱容放任的……

加西亞把這些片段都挑出來,揮揮手,揚在灰蒙蒙的混沌的空中,他的精神體展開傲人的雙翼,從遠處俯沖下來,將它們都撕碎了。

萊爾的精神領域中被清空一大部分,特別是加西亞的部分被刪去了,只留下一些空白。

最後,加西亞熟門熟路地找到一段回憶,是萊爾宣誓就職的時候,三年前的一個大風天,這是一處標記。萊爾上午宣誓自願來到特殊信息處理局,在加西亞手下就職。中午,他遇到一起嚴重車禍。

車禍是人為的,只不過萊爾不知道。

最後,加西亞把自己從萊爾身上撕下來,幾乎摔倒在地,站不起來,他撐著審訊桌喘息,這比單純地刺探信息困難多了。自從喬伊斯發生意外,加西亞就決定了自己的道路——喬伊斯的目標是做新同盟高層不留名的情報工作者,不留名的情報員是最好的情報員。加西亞會替他完成這個目標。

他掙紮著打開門,對外面的幹員喊。

“把他帶去醫務室,叫醒他,醫務室裏不要留別人,你們不要和他說話,我十分鐘後過去。”

加西亞擦幹凈自己,嘴巴,鼻子和耳朵裏。

在喬伊斯遇到意外後的五百個日夜裏,他每天都在精神負荷帶來的昏迷和鼻血中醒來,好的時候三次,差的時候五六次。他的精神領域本來窄小,也只能對哨兵使用,但地下試驗場有新的方法來改善它,加西亞樂意做他們的小白鼠。

這都不重要,反正他是脫胎換骨了。

加西亞想著,換上一件幹凈的衣服,走進醫務室。萊爾剛剛清醒過來,眼裏的迷茫在看到加西亞以後轉為第一次見到自己的長官時的敬畏和興奮。

每隔一段時間,萊爾都是辦公室裏來的新幹員,他的資歷永遠很淺——這是萊爾的選擇,他在就職前明白申請這個職務的風險和負面影響。

加西亞苦澀地對萊爾笑了一下,示意對方不用急著起身。萊爾此時還讀不懂加西亞的表情,他認為那是友好的笑容。

加西亞輕聲說,“你昏迷了一陣子,那次車禍的後遺癥還沒好,不過你終於醒來了,你的時間感和對事件的因果聯系可能有些混亂,但這不是重點,我需要你立刻去工作,很簡單,只需要聯絡和查證,可以嗎?你還記得什麽嗎?”

“我很樂意,長官,我幾乎記得一點點內容,關於一種藥的作用效果,啊,神經阻斷劑?”

“你真棒,就是它。”加西亞重覆著說了無數遍的,他心裏覺得要是萊爾不那麽棒該多好,“來吧,我帶你看看你以後工作的地方。”

加西亞將興奮的萊爾帶回了自己的辦公室。萊爾看著辦公室一側的墻上用黑色雙面膠帶貼著幾個邊邊框框,眨眨眼睛。

“長官,這是?”

“因為機密不能發下來或者不能貼出來的獎章,空白可以激勵人行動。”加西亞從萊爾身後跟進來。

萊爾發出敬佩而遺憾的一聲哦。

“比在其他國工作的情報員們已經好多了不是嗎?”加西亞說。

萊爾繼續觀摩辦公室,他看到右手邊的櫃子第二層的櫃門還開著,加西亞從裏面拿出藥瓶,但想了想今天已經磕了三片,他又將藥瓶放了回去,轉而拿出櫃子裏那張寫著日期的白紙:8月30日,10月14日,12月3日,1月2日,2月12日。

“您身體不舒服嗎?”萊爾問。

“我剛剛的工作內容很累,全憑一個人沒法運轉這麽多事。”加西亞輕描淡寫,他把鼻腔裏的血咽下去。

修改一個人的記憶,這種事情絕不是一個向導能做的,甚至不應該是一個人能做到的。

這就是獨一無二,絕無僅有——任何走進他精神領域的人,靠近他的人,都沒好下場,爸爸精神失常,哥哥敬而遠之,看過他精神體的人大多不是瘋就是死。

“萊爾,你有沒有聽說過,有一個國度,我們數不出她的精兵,看不到她的國王,她寬容友善,走和平之路?”

“當然了,長官,她在我們的誓言裏呀。”

加西亞嗤笑了一下,他在白紙上用黑字上寫下新的日期,3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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