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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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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前往西域的路上有片廣闊的樹林, 只要穿過這片樹林,就意味著離西域不遠了。

此處人煙稀少,夜色降臨後, 就寂靜得過分,只剩下停在林中空地旁的馬車附近仍有響動。

溫暖的火焰驅散了荒涼帶來的冷寂,有誘人的香氣在不斷往外蔓延, 聞厭抽了抽鼻子,睜開了眼。

恢覆意識的那刻,聞厭覺得周身神清氣爽, 連日來的疲累一掃而空。更為可喜的是,空蕩了好一段時日的經脈中終於出現了熟悉的內力,格外讓人安心。

“醒了?”更為熟悉的嗓音在不遠處響起,聞厭轉頭看去,就見到了坐在一旁的賀峋,還有那個來自西域蘭城的萬紹。

昏睡前的那場暴雨已經停了,或者可能是在他失去意識的這段時間裏他們已經往外走出了很遠, 如今三人正處於一片陌生的林子裏, 支在中間的火堆溫暖幹燥,上面架著不知是什麽野獸的肉,烤得香飄四溢。

聞厭覺得自己肯定是剛睡醒腦子沒轉過來,眼前一切和諧得實在太出乎常理了。

他可沒忘記自己是因為什麽睡過去的,第一時間就把謹慎懷疑的目光投到了自己師尊身上, 問是怎麽回事。

然而聞小魔君這一覺實在睡得太好了, 雖然大腦自動警覺起來, 但眼睛還是霧蒙蒙的, 讓兇狠的眼神也變得格外柔軟。

賀峋見人這樣就控制不住地往外冒壞水。

他看了那姓萬的少年一眼,對方非常知情識趣地移開了目光, 然後他身子偏過聞厭那邊,低笑著在徒弟耳邊道:“厭厭不記得了嗎?你那時熱情得過分,哪怕要停車休整了,還纏著為師,怎麽哄都不停下,為師只能就這樣把你抱了下來……”

聞厭那點懵然未散的睡意就隨著賀峋的話一點點從臉上消散,看著人的眼神逐漸銳利起來,帶上了騰騰殺意。

賀峋在徒弟青一陣紅一陣的臉色中笑容越發和風細雨,朝自覺離兩人幾尺遠的人影努了努嘴:“他也看到了呢,不信你可以問他。”

聞厭恨聲道:“閉嘴!”

生氣了,還氣得不輕。賀峋只有極少數非常禽獸的時候才會被徒弟咬牙切齒地罵,一般他都會良心發現稍稍收斂一些,現在卻笑得越發燦爛。

聞厭身側當即就有陰冷的魔氣浮現,正要動手之際,被怒火沖昏的腦子卻突然反應過來,冷冷地看著賀峋沒有說話。

蓄勢待發的凜冽殺意就這樣停滯住,賀峋看起來好像還有些遺憾,捏了捏他的耳垂,低笑著道:“這就反應過來了?厭厭,你有時候也太聰明了,怪沒意思的。”

雖然嘴上說著沒意思,但賀峋的手可沒從身邊人那移開過,把人的耳垂都揉紅了不算,又摩挲了下對方頸側的傷口,見此前被蚺蛇咬的傷口已經結痂痊愈,僅剩可以忽略不計的一道淺粉色的傷痕,想必過不了多久就會徹底消失不見,才現出滿意之色。

他在自己徒弟發作之前直起身,眼神仍帶著調笑意味,感嘆道:“以前要麽敢怒不敢言,要麽就摔杯子砸碗……好不容易見你要正正經經動一次手,怎麽停了?”

聞厭便如自己師尊所願,給了人一拳。

不偏不倚,就落在賀峋肩膀那飽受折騰的傷口上,不過手的主人有意控制了力度,好歹沒再弄出血來。

賀峋嘶了一聲:“還真來?其他時候可沒見你那麽聽話。”

聞厭嘴角勾起個譏諷的弧度:“師尊,您再這樣的話我就要覺得您是不是有什麽特殊癖好了。”

“當然啦——”聞厭拖長了調子,甜甜地道,“您現在也不是什麽好人。”

他早就習慣了徒弟的出言不遜,這人只有在處於下風的時候才會假惺惺地裝可憐,相處的幾十年間已經讓他再清楚不過地明白了這一點,根本不放在心上,笑吟吟地反問:“那這個壞人讓你睡得好不好?”

“……”

聞厭頓時有種拳頭打在棉花上的無力感,微微偏過頭,略微別扭:“我以為……”

賀峋哼笑了一聲:“你以為什麽?”

聞厭不吱聲了,這件事只要一細想就會被歸結於他先入為主想岔了。

然而賀峋卻沒有如他所想地借題發揮,指尖觸上自己徒弟眼下的淡淡烏青:“有多久沒合眼過了?”

“我在那杯茶中加了安神散,原本只是想讓你好好睡一覺。”賀峋笑道,“不過有人的刻板印象太嚴重了,怕是說了也不信。”

聞厭神情覆雜,先是詫異,又帶著見了鬼似的微妙,最後各種情緒混在一起,好像有些觸動。

於是聞厭道:“真遺憾,沒您在身邊其實睡得要好多了。”

這話自然是假的,顯然這一事實讓他極度不想接受。

實際情況是自他從山海樓離開那日起,就沒有一天好眠過。他每晚躺在客棧陌生的床上,有時是覺得身下的床板硬得硌人,有時是覺得屋子裏冷得過分。

直到某晚,有某樣東西不小心從乾坤袋中掉了出來,他沒管,就這樣攥在手中安然睡了一晚,第二日醒來時才發現是一件不屬於他的外袍,樣式非常眼熟,正是他從山海樓離開的那天早晨某人披在他身上的那件。

賀峋笑,也不知有沒有察覺到徒弟的嘴硬,只是俯身吻了下對方的眼睛。

聞厭下意識閉了眼,對方溫熱的吐息輕柔地打在薄薄的眼皮上,要把對方推開的手頓了頓,最終沒有拒絕,只是繃緊身體接受了這個幾乎稱得上是溫情的吻。

這太不合常理了。

在兩人的相處中,親吻可不具備這一層含義。對於聞厭來說,親吻可以是一場激烈情事來臨前的預告,偶爾會是比言語更為直白的宣洩方式,極少數的情況下才會是雲雨過後的溫存。

但無論如何,都不會像現在這樣,不見旖旎,只有要把人溺斃的溫柔安撫。

“咳咳。”萬紹背過身老半天了,然而另外兩人像是要說悄悄話說到地老天荒似的,漸漸的還沒了響動,讓他等得抓心撓肝。

偏偏等他轉過身時兩人已經正正經經地坐在一起,看不出任何端倪。

聞厭接過串好的肉,挑剔地轉著圈打量一番,問賀峋:“這是什麽?”

賀峋淡定道:“人肉。”

“噗——”萬紹嘴裏的肉立馬就噴了出來,聞厭嫌棄地看了他一眼,往旁邊挪了挪。

萬紹就見那位聞公子同樣淡定地哦了一聲,低頭咬了一口,突然感覺自己邀請這兩人一起回蘭城是個極其錯誤的決定。

這兩人到底是做什麽的?看起來都人模人樣,怎麽時不時讓人心裏瘆得慌啊?!

目標對象沒有被嚇到,賀峋可惜地嘆了口氣,才慢悠悠地解釋這是自己去林間獵的鹿,沒有順手殺人,也沒撿到被拋屍荒野的死屍。

最後兩條是在萬紹驚恐不安的目光下特意加上的,只是不知為何對方聽完之後好像更害怕了。

賀峋下的安神散分量實在太足,聞厭坐了一會兒,又覺得有些昏昏欲睡,沒有太加入到另外兩人的聊天中。面前火堆發出的輕微劈啪聲,伴著那道熟悉的低沈嗓音,讓人的困意更加深重,最後只隨便吃了幾口就合上了眼。

“噓。”賀峋在人眼睛半睜不閉的時候就留意到了,見狀比了個手勢。

萬紹心大,沒一會兒就忘了害怕,正說得眉飛色舞,連忙壓低了音量,他眼尖地看到了掉在聞厭腳邊的鹿肉,幾乎沒怎麽動過,臉色一凝——難道裏面下了毒?!

賀峋就笑人說比自己的徒弟還多疑。

“他只是胃口被養叼了,不想吃。”賀峋俯身撿起木串,扔到了火堆中,火苗接觸到油脂,燒得更旺。

萬紹嚼了嚼自己口中的肉,普通的野獸是比不上禹北界中的靈物,但滋味也很好啊!而且他合理覺得這人嘴上說著人,臉上的神色倒是笑瞇瞇的,分明就是樂意把人慣成這幅模樣。

他在心裏默默翻了個白眼,後知後覺地意識到這男人是用徒弟稱呼身邊人的。

“不像嗎?”賀峋問。

萬紹連連搖頭。

像,簡直像極了。不是說長相相似,而是那種給人的感覺——看起來都不是好東西。

當然這句話他是萬萬不敢說的。

聞厭的身體已經開始向旁邊傾斜,眼看就要重重地一倒再猛地醒過來,賀峋便先一步把人腦袋按到了自己身上。多虧了剛才聞厭無比嫌棄的一躲,離他近了許多,讓這個動作做得行雲流水,自然無比。

於是讓萬紹的目光越發有些欲言又止起來。

正常的師徒相處會如此親密嗎?

他聯想起來時路上,後面那輛馬車中傳來的異常響動,哪怕暴雨傾盆也不能完全掩蓋。

萬紹快要被好奇心憋瘋,眼中瘋狂閃著八卦的光。

聞厭就在這時動了動,顯然那點殘留的安神散還不至於讓他片刻間意識全失。察覺到靠在肩膀上的腦袋有遠離的趨勢,輕按著人的手往下滑,直接在後頸的穴位上一捏,這下讓人真的完全陷入昏睡中了,賀峋就順勢接著軟倒的身體,把徒弟徹底攬進自己懷中。

這一番動作做得完全不遮掩,把萬紹看得目瞪口呆。

這真的是師徒嗎?他在心裏嚎叫,不會讓他撞上了黑吃黑現場吧?!

賀峋撈起幾縷烏黑柔軟的發絲撚了撚,心情頗佳,決定勉為其難地滿足一下無關緊要之人的好奇心。

“我們確實不止是師徒。”賀峋似乎非常滿意能在人前把兩人的關系挑明,先一步把所有可能覬覦自己徒弟的目光統統趕走,含笑道,“不過最近我的小徒弟在鬧脾氣,所以才有些抵觸。你放心,我們平日裏絕對情投意合,伉儷情深。”

萬紹不知道自己該放心些什麽,下意識點了點頭,附和道:“是啊,聞公子見你受傷了,二話不說就跟著一起來西域,要不是感情深厚,怎麽可能做到這個地步?”

賀峋臉上的笑意更明顯了,垂眸看了懷中的徒弟一眼,眼神很深。

“對了,你剛才說你叫什麽?”萬紹道。

“賀峋。”

“賀峋?這名字好像有些耳熟啊……”萬紹久不出西域,對仙門魔域之間的事情不甚熟悉,回想了片刻,渾身血液霎時凝固了一瞬,臉上露出個見了鬼的表情。

另一個姓聞,他之前沒聽清那位廣雲宗的唐公子喚的全名是什麽,但這個姓加上一個叫賀峋的姓名……

救命!他怎麽招了兩個魔頭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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