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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2章 282 現實×游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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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2章 282 現實×游戲

盡管玩家們都在中層的十字橋區域, 位處上層,但漆黑之眼中心的少女僅僅只是站著便凝聚了所有威壓,恐怖隨著死屍的快速擴散奔騰而上,包裹住每個人的心臟。

和尋常影片中的“喪屍”不同, 那些死屍的擴散速度極快, 但它們的速度被調用至極限, 隨著肢體可怖的擺動,甚至比一個正常成年人全力奔跑的速度還要快。

或許真是因為是死屍, 所以反而不受到肌肉和骨骼活動極限的限制, 恐怕不需要三十秒, 屍潮就能抵達他們所在的樓層。

有遠程系玩家受到驚嚇,直接向著襲來的屍潮丟出去各種技能。

然而這些死屍並非是存活狀態, 所以完全不畏疼痛、也不恐懼旁“人”的倒下, 它們猶如最堅不可摧的死戰士,以誇張的速度襲向它們。

這場面遠比玩家互博來得恐怖刺激,隨著彈幕實時討論量的飆升,圖歌看到自己的熱度到達到了一個前所未有的高度, 而在越過“那條線”後,呈現指數級爆炸增長。

他反應過來, “那條線”是代表“現象級”的指標, 站內熱度越過那條線, 就會被平臺以“現象級直播”當作招牌進行全域推送。

游戲直播界從來沒有出現過這種先例。

圖歌看著那擡著手臂的少女的笑, 餘光看到彈幕區域文字密布, 有一種恍惚感。

“無視技能傷害啊?!這BOSS不是觸手怪嗎?”

“圖哥大翻車,一通操作給BOSS送了一堆新鮮戰士……”

“觸手怪爆改死靈術士啊, 到頭來也沒解密夢忱的TE線啊這

是?”

“……”

“暗夜刺客沒有這種範圍級的群攻技能吧我記得?”

“圖哥先快跑吧哈哈哈”

“不!我要看戰鬥,這種類型的BOSS直接對BOSS作出攻擊就行了吧?”

“刺客有很多帶瞬移的技能啊!直接貼臉夢忱就行了。”

“……”

“不如直接投敵諂媚BOSS, 反正之前也跪過啦,熟得很!”

“溫跪而知新,可以活命矣()”

“常跪常新,常跪常新啦!”

“被絲滑下跪的錄頻片段吸引來的+1”

“……”

彈幕幾乎在一瞬間湧出,圖歌在恍惚間想到的居然是:這是游戲推廣的明謀吧?

修改系統數據,把上百個主播同時圈進大逃殺性質的場域裏,同類型直播以矩陣鋪開,集中熱度並逐漸分層,直到篩選出1-2個流量斷層主播,達成熱度正循環直到突破“現象級”推送線……而他就是這個勝到了最後的人,他並沒有輸給那個新主播。

隨後圖歌便意識到,他會產生這種奇怪的想法是源於大腦的保護機制。

他太恐懼了,對眼前發生的一切太恐懼了。

可是他已經贏到了最後、創下了游戲直播界的記錄,接下來只需要成功脫離副本、不管是不是TE都算功成身退,自此往後他就是實至名歸的第一主播。所以他得面對,他不能逃——他絕不能逃!

圖歌向前一步,準備調動技能。

“你找錯了。”少女的聲音卻植入廣播響徹整個空間,她面上仍然帶著笑,“出口、在這裏。”

圖歌遙遙同少女對視著,身體不由自主地陷入僵硬狀態,但好在他的大腦還能運轉,他還能思考。他需要使用技能、使用——

“下來吧。”

伴隨著少女手臂的下揮,這聲輕飄飄的“命令”落在所有人的心頭。

圖歌簡直像是應激反應似的,下意識伸手扒住了眼前的欄桿。他本能覺得自己會被這三個字扯下去,不然為什麽她說出這三個字時他會感到恐懼?那是他的人格天賦給他的提示。

話音落下,他的身軀卻並沒有感受到任何拉扯力,他不由得松了一口氣。

可下一秒這松下的一口氣便深深卡在他的喉管之中,圖歌的瞳孔驟然放大,他看到他的系統頁面的人格卡牌欄居然自己彈了出來!

他使用的是附屬軀體,所以除了[暗夜刺客]以外,全部呈現灰色鎖定狀態。

可那唯一可供調用的[暗夜刺客]卡牌,在輕微的顫動後,居然脫離了卡牌欄的頁面。而在卡牌脫離的瞬間,那莫名其妙彈出來的卡牌欄頁面又自行消失,所以圖歌清晰地看到那張高危人格卡牌向遠離他的方向而去。

圖歌伸手去捉,可卻只摸到一團空氣,想要調動技能,卻只獲得系統冰冷的提示。

【您的高危等級卡牌[暗夜刺客]已失效,無法啟動技能,請先獲取該卡牌。】

——這算是什麽?!

圖歌覺得自己眼前發生的一切簡直荒謬到極點,這場景甚至不像是“BUG”,哪有BUG長這樣?更何況他此時使用的明明是“附屬軀體”,就算死亡也不會遺失卡牌。

其它玩家的驚呼聲傳來,他的餘光看到浮起的、顏色各異的卡牌。它們都來自不同的玩家,他們的卡牌都脫離了自己的系統頁面,無法再調用任何人格技能。

這些卡牌僅於空中浮動了2-3秒,便迅速向下沈去。

圖歌順著卡牌下沈的方向看去,發現它們朝向的正是那邪性的BOSS級少女。

什麽情況?

他完全沒辦法理解眼前發生的狀況。

當他以為這NPC只是個普通鄰居時,她是個觸手怪BOSS。

當他以為他的能力是觸手作戰時,她調動了場域內的所有屍體。

而當他以為她的能力本質是死屍操控時,她又展現出了概念級的能力,直接吞噬玩家們的卡牌,而且還無視了“附屬軀體”的桎梏。

——這還怎麽玩?哪有這樣宣傳游戲的?這也太離譜了。

但這困惑僅僅只出現在他的大腦中不到兩秒,圖歌便意識到事情絕不如他想象的那樣。

“不對、不對、不對不對不對——”

他喃喃道。

屍潮即將逼近他所在的樓層,可圖歌的註意力卻完全無法從少女身上離開。那些卡牌猶如落葉歸根般湧向她,又在接觸到她的指尖後消失不見。

NPC要卡牌幹什麽?

假如是概念性的卡牌摧毀能力,NPC的技能設計絕不該如此。這太沒有道理了。

“玩家。”

圖歌嘴裏蹦出了這兩個字。

雖然這是不現實的,畢竟她的能力全然超過了他對卡牌技能強度的認知,但是——如果是高危人格的資深100%呢?

“玩家,那是玩家。不是BOSS,甚至不是NPC!”

圖歌往後退去。

這樣一切的古怪之處就能得以解釋:為什麽她夜晚沒有行動、為什麽她的能力沒有定數、為什麽“夢忱”會毫無跡象地死而覆生、為什麽“夢忱”覆活後江白月反而死了……

因為她是比他們更早一步進入副本的玩家。她能力不定,是因為她在不停地切換人格進行技能更換!

而他們所有人都沒想到這一點,一直嘗試用“NPC”的行動邏輯去分析她。可事到如今,在短短20秒的時間過後,他失去了一切可以和她抗衡的能力。

可是為什麽?

她為什麽要這樣做?

圖歌已來不及思考這個問題,那可怖的屍潮已經向他而來,它們根本不需要走樓梯,只需要攀附著回廊的邊緣跳動、爬行。其它玩家向著高處跑去,可跑到樓頂又有什麽用?

看著爆炸級增長的熱度,圖歌感到了一股濃郁的無力感。

他想放棄,幹脆呆在原地不跑了,但又實在舍不下這每秒以萬指數增加的熱度。他想他唯一的處理應該就是“英勇就義”,直接殺向那個——

圖歌的腳剛想挪向欄桿、想著幹脆跳下去,殺不死那個玩家也說不定能誤打誤撞從縫隙出去,可下一瞬,那本該在底部的少女卻出現在他的面前。

她的手腕一翻,一張人格卡牌便出現在她的指間,背面朝向他。

“你到底想幹什麽……”

圖歌的身前身後都是圍堵的死屍,他除了跳橋全無出路,但少女卻坐在他面前的欄桿上,阻隔了他唯一的退路。他只能發問:“我的卡牌你已經拿到手了,你殺我也沒用,我用的……”

“你想了解……”

少女開口打斷他,笑著翻過那張卡牌:“世界的真相嗎?”

隨著那張卡牌翻過的動作,少女的面部開始融化重塑、身形也開始抽高充盈,圖歌的目光落在那張卡牌的正面,上面的圖像真實而清晰,是另一個陌生女性的相貌,他並不認識。

可當他的目光回到少女臉上時,卻遽然怔住。

這張新生成的面孔和卡面上的面孔並不相同,可是、可是——

彈幕替思想僵住的圖歌做出了回答。

“釋千????”

“???是那個釋千嗎?”

“夢想便利店???”

“我勒個天,釋千其實是玩家??!”

“屬實是大隱隱於市了……”

“啊?啊?啊?”

“真是玩家嗎??不應該吧!!”

“……”

圖歌張了張嘴,再次看向那張流溢著金色光芒的卡面,覆讀了釋千的話:“世界的……真相?”

釋千沒有回應他的疑問,而是落下手來、將那張虛無的卡牌於空中放平,緊接著環繞著那張卡牌的金色光芒瞬間流淌入四周的空氣,如沈香的煙霧繚繞,又如奔騰的江水河流,但它們並未就此飄逸四散,而是凝成一縷又一縷的絲線,互相交疊形成網格狀,向外擴散、瞬間織成了一張碩大的棋盤,填滿了整個“鬥獸場”空間。

只是一晃神,圖歌便不在那

十字橋上了,而是立於“棋盤”的一個交叉點之上。

這棋盤約莫占據200m×100m的區域,淩駕於那鬥獸場之上,棋盤線條之間的間隔為2m。他環顧四周,向前的區域一片迷霧,而向後的區域則站著同樣疑惑的各個玩家。

【您進入了[主控棋盤]!】

【您擁有100步的行進距離(每一步代表一個格子),每殺死一位[敵方]將獲得50步。】

【棋盤存在[出口],每次展開位置隨機,每離開一枚棋子,[出口]將更替一次】

【當所有敵方棋子被清空或使用者死亡,場域自動關閉。】

【請尋找[出口]!】

系統彈出一連串的提示,圖歌不禁往後退了一步,眼前一閃,他已經後退了一個格子。他哪裏能知道“出口”在哪裏?棋盤的邊緣全都長得一個樣!

其它玩家應該也收到了信息,朝著邊緣一閃一閃而去,卻只是浪費步數,被困在棋盤之內。

“世界的真相?”圖歌疑問出聲,打開系統界面,卻發現連同登出鍵在內的所有操作都陷入灰色鎖定狀態,他不禁頭皮發麻,“什麽世界的真相?釋千?你是釋千吧?!”

“你是什麽人?游戲GM?程序設計?還是什麽?!”

圖歌忽然想到他今天直播時彈幕區出現的刷屏腳本,他恍然大悟:“我懂了、我懂了——你和那群刷彈幕的人是一個組織的,你劫持主播、聚集熱度,就是為了——”

就是為了——

圖歌的聲音在說出自己的猜測前戛然而止。

眼前的迷霧散開,那是站著[敵方]的另一半棋盤。棋盤上的“人”很多,絕大部分他都不認識,可單單就他認識的那幾個人卻已經足夠讓他感到寒意侵骨。

“三無……”

他的不遠處正站著那圍著紅圍巾的殺手少女,她微微偏頭、環顧四周,隨後從腿側摸出一把特制手/槍,在手中打了個轉、又利落上膛,似是隨時準備一戰。

不只是三無。

他還看到了雙月、看到了Anti-、看到了扶筠、看到了步空珺……甚至看到了肅清者。

她們都在棋盤的對面,作為[敵方]存在。

而在這棋盤的盡頭,正是“釋千”,但她並不是落於交叉點的棋子,而是龐大的、坐在棋盤對面的執棋者。圖歌只能見到她的上半身,因為對他而言邊長約200m的棋盤,在她眼裏估計不過半米。

她支著腦袋,手指落下,懸空於棋盤之上,金色的光芒從那個交叉點蔓延開來、形成十字狀。她垂著眼看著她們,清晰的聲音響起。

“時間對於人類來說只是當下,人類只能存在於某一個時空中。而全息式的游戲則能讓人身臨其境,哪怕這個‘境遇’只是偽造與想象出來的幻境。”

在釋千的便利店遭到襲擊時,她曾透露過和這些NPC建立的聯系,NPC之間互不認識、並不能串聯成為一個條狀的故事線,但卻以“夢想便利店”為核心編織成網。

可是這些他或認識或不認識的NPC,又和釋千口中的“世界的真相”有什麽關系?

圖歌的腦中一團亂麻,看向彈幕,更是只充斥著驚異、感慨和疑問,沒有一人做出分析。

“但是,你們覺得,這裏是幻境的游戲、還是一個真實存在的時空?”

釋千這樣問道。

圖歌看到她的視線,她那雙眼睛此時此刻卻是金色的,虹膜上的紋路瞬息變幻,像是被鐫刻其上的密文、又像不斷旋轉的命運齒輪,時間被錄入其中,模糊了起點與重點,又產生無數不該存在的交點。

他感到暈眩,幾乎要站不穩。

彈幕不再規整地存在於它們該在的位置,有的上浮、有的下落,甚至還有打著轉的。

它們出現、消失與互動,就好像一群存在於網絡上的電子生命,是在自由範圍內的混亂無序,圖歌甚至看到了幾個發送出來就會被屏蔽的詞語,但不知道自己是否是出現了幻覺。

“???她的意思是這裏其實真的是過去?!”

“現實不是游戲的原型,而是游戲是現實的過去!”

“……”

“好扯!!游戲新營銷手法?現在不需要了吧?”

“這什麽神神叨叨的游戲,這不會又是控制人的新手段吧。”

“……”

“那麽之前在地表遇到的NPC,不是原型,而是游戲NPC的未來!”

“那玩這游戲會改變過去嗎?還是平行時空論?”

“有些我曾經記得很清的事情,結果後來發現根本不存在!!”

“……”

“讓人類回到還被異種攻占的過去,改變過去,是拯救人類的方法?”

“不對!如果是這種好事,反財團聯盟為什麽要公開?”

“感覺這個釋千不太像是為財團代言……有點邪性這能說嗎?”

“剛才入侵的彈幕和這個釋千是一波的嗎?”

“……”

釋千懸空的手指向前滑動,在棋盤上蔓延開來的十字狀的金色光芒也隨著她手指的移動而跳動,她再次開口:“如果想要改變過去,那為什麽不派那些覺醒者進入呢?”

她輕笑了一聲。

“因為你們最初就是為了‘飼養’我而存在的,你們和你們口中的NPC沒有任何區別。”

彈幕滿布問號,圖歌極其想要說點什麽,但卻整理不出一個字來。

某種保護機制再次奏效,他的思維開始亂飄。他開始想,為什麽他的直播還沒有被掐掉?為什麽彈幕裏會出現屏蔽庫裏的詞匯?這一切太不現實了,他可能只是在做夢。

夢中那他的直播連接的並非現實與游戲,而是現實與過去。他現在所做的一切都會刻在已經碾過世界的時間齒輪上,然後傳遞至現實與未來。

他是“未來”的人,卻在“過去”留下了刻痕。

“你們或許有人住在S級重汙染區-β附近的A級重汙染區嗎?”

她問道。

她這麽說著,便移動著自己的指尖,引導十字金光的指尖懸空於三無之上。立於交點上的三無轉過身去,微微擡起頭同釋千對視,圖歌從釋千的金色的虹膜上看到三無的身影,那一點紅圍巾就像是在她的眼裏滴入一滴鮮血。

釋千看著三無支著頭笑道:“三無,請在我們約好的時間,對S級重汙染區-β除研究中心之外的五所監獄展開攻擊……”

“救我出來。”她說,“謝謝你,三無。”

三無扯了扯鮮紅的圍巾,將下半臉掩藏在其中,沒有開口說話,但似乎是點了點頭。

“距離12點還剩一分半。”

釋千再次看向圖歌,卻不知道在對誰說話:“你們有一分半的時間撤離。我們約好的,——以12點的倒計時為令。”

圖歌玩完全聽不懂釋千所說的話。

他的周圍也沒有發生任何事,當然,此時此刻他在游戲裏,自然看不到有可能會在現實裏發生的事。但很快他便知道釋千說出這句話的意義所在。

——他是渠道,更準確來說,他是“證據”!

憑空說游戲就是現實太過荒謬,那就需要拿出“證據”來。在副本中積累了現象級的熱度,然後在這樣幾乎全民性的直播下,她將具有“渠道”作用的直播玩家們“制作”成了一份鐵證。

劃過太多彈幕,但每一條都讓他感到天旋地轉。

“我家頂屏被劫持了不是吧這就是S級重汙染區-β的樣子???”

向慕在彈幕發送欄裏敲下了這行字,按下發送鍵時她已仰起了頭,頂屏的畫面倒映在她的眼睛中。那來自那除了定時播廣告外理應保持黑屏的頂屏,此時此刻,在非廣告時間它卻播放起畫面來。

不久前它閃爍了兩下,但向慕並未當回事。現在看來,那閃爍的兩下已預告了這場“劫持”。

播放的畫面並不

是那種視覺刺激極強的廣告,而是實時的監控錄像,是由四個畫面拼湊起來的“S級重汙染區-β”的全貌。

和其它級別重汙染區狹小而密集的建築截然不同,畫面裏的五棟建築猶如頂天立地的巨獸,身上盤亙著各式各樣的線路、設備與屏幕,互相之間盤根錯節,有的嶄新如初、有的陳舊晦暗,它們龐大、壓抑而冗雜,虎視眈眈地圍繞著中央的一根巨柱。

而此時此刻,整個區域都閃爍著警戒的光,向慕恍惚都能聽到那拉著長音的警報聲。她好像確實聽到了,具有穿透性的警報聲從S區滲透入A區,配合著她的遐想在腦中嗡鳴。

畫面上的巨獸在不斷撤出人群,可在監控的俯瞰視角下,那些人就像是一只只遷徙的螞蟻,是那樣的微小,移動得又是那樣的慢。一分半的時間對於在如此“巨獸”中的人來說太過拮據。

監控右上角的時間不斷跳動,一點一點趨近於12點。

向慕向後仰躺著身體,目不轉睛地盯著那不知真假的監控畫面看。

她想要在其中找到三無的身影,可目光跳躍也沒看到三無時又有些隱隱的慶幸。

假如在12點,這裏真的出現了三無,並且摧毀了這五所監獄,幾乎就是“游戲現實論”的鐵證。

“5、4、3……”

看著不斷跳動的數字,向慕不禁念出聲來。而她還有一種預感,絕對不止她一人在此刻盯著數字念出聲來,說不清內心是期待更多一些,還是恐懼更多一些。

“2……”

“一”字還沒念出聲,向慕便切實地感受到了一陣震動,那震動好似從地表傳來。與此同時,她真切地看到了屏幕中的驟變。

其中一只“巨獸”在瞬間被扒掉了“外皮”,就好像是有一只無形的手撫過它脆弱的表皮,而它沒有一點點的抵抗之力。被扒掉“外皮”的巨獸露出了它神秘的內裏,幾十層高而密集的狹小監所,它們和各式各樣的研究機構嵌合共存,陰森、恐怖而毫無生機。

這一擊的力量已足夠驚悚,但當向慕瞇著眼觀察時,卻發現似乎並未造成任何人死亡。那些沒來得及撤出巨獸的工作人員慌亂地趴在地板上,而無法逃離的監所更是未被傷一分。

隱隱的震動再次傳來,向慕看到那位於上層的研究機構在一瞬間被向內壓成碎石與鐵片。就像那掀開表皮的巨手勻出了一根手指做出的“精細”攻擊。

碎石與各種金屬片落下時,向慕看到了許多人,他們都活著,在這股無形的碾壓級力量中得以生還。

隨後,第二棟、第三棟……直至第五棟,那股無形的、令萬物駭懼的力量如風卷殘雲般席卷,曾經矗立的五只“巨獸”已然化作廢墟,只剩下如螞蟻般的人類在其上攀附存活,觸目驚心。

向慕的房間也終於停止了那隱隱的震動。

“……”

好似後知後覺的,各個入口湧入了穿著作戰服的隊伍,可在這除了中間那根巨柱外、一切都已化為殘骸的S級汙染區內,他們仍然顯得太過渺小。

他們張望著、搜尋著。

然後他們齊齊地向著一個方向擡起了頭、舉起了槍。

三無。

向慕的腦海中蹦出這兩個字來。

果然,下一瞬,一抹紅色從那巨柱的上空飛躍而下。失去了絕大部分照明燈,整個S級重汙染區陷入混沌之中,夜視效果的攝像頭幾近灰暗,這抹紅色的出現劃破了視野,如同S區在受到重創後流下的血淚,但僅此一滴。

而她在下落時卻並未關註那些巡邏隊,而是抽出了一把長刀。

向著那中央的巨柱揮去,從上到下一劈到底,就當向慕以為只是三無在緩沖下墜的速度時,那巨柱子裂開了一道豁口,明亮的燈光乍現、內側居然暗藏玄機。

而正在這一瞬,視頻卻閃了兩下,頂屏恢覆至未被劫持前的狀態。

“……”

向慕緩慢坐直身體,摸向已經不再傳來震動的墻壁,久久無法回神。

“算算時間,應該差不多了。”

釋千的聲音傳來,向慕這才將註意力重新投回圖歌的直播上,那作為執棋者的少女擡起手指,目光看向另一側的Anti-。

“釋千剛說‘救我出來’!三無最後劈開的地方不會是??”

圖歌根本不知道他們在說什麽,他只是一個以“通道”形式存在的“證據”而已。他的目光從消失的彈幕中移開,再次看向釋千,他感覺自己已經沒有先前那麽不清醒了。他意識到自己落入了一個“局”,是一股未知力量對整個地下城掌權者發起挑戰的局。

……或許不能說是“挑戰”,看著彈幕的意思,說是碾壓級的“侵略”更恰當些。

釋千到底是個什麽?

這是此時此刻,圖歌心裏的疑問。

被關押在S級重汙染區,甚至不在那知名的五所監獄裏,而是在一個特殊的、從未被公開過的區域內,整個游戲都是培養她成長的“培養皿”,是財團們親手培育、卻在成長起來後肆意掀翻一切的存在。

她到底是什麽呢?

而此時的釋千再次看向他,通過他的視線、穿過直播在時空中的跳躍,再次看向了未來的某些人。

她說:“很感謝你們制造了接生我降臨的軀體,不過你們會不會覺得12個財團太過擁擠?畢竟權力分散得太多,總會難免掣肘。”

釋千豎起一根手指,笑盈盈的表情就好像她在夢想便利店一樣:“我覺得一個就夠了。”

這似乎預告了她下一步即將在地下城展開的行動。

她收起手指,看向棋盤上的Anti-,在她腳下交叉點亮起的瞬間,Anti-微微偏頭。

“能位於地下城的頂點,一定很聰明。最主要的是……很有錢。”釋千對Anti-說道,“Anti-,我想你一定會喜歡。”

這句話通過直播從世界線的另一處穿梭出來,落在一個隱秘的基地中,於房間中回響。

一個人驟然起身,提高的聲音已近失態:“保護所有領袖!她的目標是想用Anti-的場域對所有財團進行概念上的——”

“所有領袖級的人物早就被保護起來了,已經沒有多餘的資源了。”另一個人打斷,“研究中心的研究員正在外撤,現在大量覺醒者都在β那邊,得

想辦法先把三無搞定,不然她跑出來了你去抓嗎?”

“你不是說她的表現很穩定、很聽話嗎?!”第一個人吃了癟,轉而將怒火撒在第三個人身上,“你不是說降明計劃已經重覆檢測過安全性了嗎?”

“是X說的,X的判斷從來沒有出過錯……”

第三個人顯然職位較低,被這一聲怒喝驚到,整個人都哆嗦了一下。

“X……”第一個人揉了揉太陽穴,提到這個名字時他的火氣驟然滅了半截,“X為什麽會出錯?這麽多年……而且直播呢?直播還沒掐掉?!斷網啊!而且X之前的匯報中提到了Herx,劫持直播線路和廣告屏的肯定是這個身份,讓留在地表的覺醒者和降明成員去找啊!”

他將沒有宣洩完畢的火氣又撒在了第四個人身上,全然失去了控制情緒的理智。

“斷網沒有用。”第四個人一邊飛速處理手下的事務一邊說,“就像是地表信號塔已經失去作用,卻不影響地表的網絡一樣,應該是某種類似異能但高於異能的能量作祟,我們的研究員這麽多年來一直在解析這個能力……”

“不要說這種廢話了。”第一個人厲聲打斷,“解決不了直播和廣告屏,就把所有空閑資源都調去保護領袖級人物,他們被盯上了!”

“叫叫叫,吵死了,叫的聲音這麽大,把編號4000直接引到這裏來你就開心了。”第二個人總算忍不住說道,她往後一靠,“現在繼續增援也沒用,已經失蹤了。”

“什麽?編號4000嗎?”

第一個人問道:“所有防線都越過了?”

“不是。”第二個人長舒一口氣,“所有領袖級人物……也就是對財團整體發展具有決策權的所有人,都失蹤了,沒有任何跡象。她公開這件事的時候,其實就證明她已做好了萬全準備。”

“……”

第一個人楞了好幾秒,說道:“Anti-的場域。”

“嗯。”第二個人打開一個尚且處於空白的界面,“我猜她還會挾持廣告屏的,等等看吧。”

“那我們怎麽辦?”第一個人也打開了廣告屏的網頁,“派人進去營救嗎?”

“Anti-的場域你又不是不知道,進去不欠債幾百倍的能出來?”第二個人用指節敲著桌面,語氣略帶嘲諷,“能怎麽辦?就地解散,銷毀所有資料。然後隱姓埋名,下半輩子縮著腦袋過,指不定報覆完那些領袖就輪到我們了呢。沒盯上你就偷著樂吧,還想著營救呢。”

雖然她這麽說,但卻並沒有站起身,而是嘆了口氣:“這一輪的X怎麽回事……就不該信她第二次。”

眼前的屏幕閃爍了一下。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屏幕之上,果如其言,廣告屏再次被挾持,畫面顯現,賭桌兩邊坐著兩個人。第二個說話的人一眼就認出來那都是財團裏具有決策權的人,分別是彌斯和綠野。

彌斯的那一位太過於好認,她有著一頭亮藍色的、好似擁有生命的頭發。

她的手捏著一枚骰子,懶散地靠在椅背上,笑著說:“啊……怎麽把我也拉進來啊,真是一視同仁啊。還以為能放過我呢?”

轉而,她環顧四周,似乎是在找什麽,然後又自言自語般說:“不會給我也播出去了吧,還好我今天穿的還算能見人。不過我這張臉在玩家裏不怎麽出名,不像某一個提前開溜的家夥,我說呢怎麽忽然銷聲匿跡了,是先見之明還是被提前透題啊?”

她又笑了笑,比起她對面的那位,顯得怡然自得:“早知道那天我也哭一下了。”

“不一樣。”

第一個人忽然開口說:“這一次每一個屏幕投放的內容都不一樣!”

第二個人掃了一眼第一個人的屏幕,只見他的屏幕上出現的兩個人分別屬於是極星和光嶼。

“有很多場賭局,所以隨機投送。”

第二個人做出判斷,隨後她搖搖頭,補充說道:“但不論如何,進入Anti-場域的人不可能全身而退。就是得看他們被押下的賭註是什麽了,不容樂觀。”

她的目光落在自己面前的屏幕上,那亮藍發的女人向著賭桌俯身,夾著那枚骰子:“嗨,來都來了,不高興也就這樣了。來嗎?”

綠野的那位負責人是個老頭。

他看著亮藍發女人,顯然無法理解她在場域之中的自如,壓抑的憤怒下,他甚至直呼其名:“關鴉素,你知不知道我們押上的是什麽?”

“知道啊,手中所有控制權。”關鴉素攤攤手,“可你已經在這了,實在接受不了可以自殺。”

老頭瞪著關鴉素。

關鴉素絲毫不會讀氣氛一樣又說了一句:“不過你不想不開的話,Anti-這裏是不會死人的,頂多給你身上印個紋身,債不還她也不催,文明著呢。”

“文明著呢。”

第二個人不禁笑出聲:“但不得不說,編號4000的確沒對‘平民’下手,確實文明著呢。”

說完她便起身,摘下脖子上的工牌揣進口袋,轉身向門口走去。

“你幹嘛去?”

第一個人感到莫名其妙。

她轉頭:“我剛不說了嗎?我要改頭換面、隱姓埋名地茍且偷生去。”

“辛夜,你這是背叛!”

第一個人聲音再次壓抑不住怒火。

“背叛?”辛夜反而笑著揚揚眉,“拜托,我只是打工,又不是賣命。我已經恪守我的職責到無可挽回的地步,這就足夠了,我反正問心無愧,江興生,你要讓我為此感到愧疚嗎?你管得還挺寬。”

“……”

江興生張了張嘴,但一個字也沒說出口。

“你要覺得他們還有救,你自己去救,少對著我大呼小叫。”辛夜說,“我辭職了,你可以當我死了。”

她說完後便轉身離開,刷完離開的門禁後就將工牌連同芯片一同掰斷,走了一段距離後,她還是輕嘆了一口氣,回頭看向那個偽裝在工廠內的調度基地。

不少工作人員在逃離那個地方,但江興生並沒有出來。

“祝你好運,江興生。”她說,隨後轉身繼續向前,“也祝我好運。”

她沿著彎彎繞繞的街道一直前行,想著要在黑市換一張怎樣的新面容,可走著走著,思維卻又偏到她一直圍繞著工作、卻從未真正見過的那個“編號4000”,手指動了動,還是摸出了手機,就著那無法消除的站外推送點進了直播界面。

透過玩家的眼睛,她看向“編號4000”,更準確地來說,是看向“釋千”。

此時的釋千正看向一個衣袂飄飄的女子,辛夜認識,那叫做“千清”,也是釋千的附屬軀體之一,她借用“千清”這個身份創造了“香舒”,香舒眾人的能力那群研究者們至今未能解析,但她們宣稱那是“屬於人類自己的力量”。

釋千打算借助“千清”這個身份做什麽呢?

讓香舒眾人進入地底,然後接管財團聯盟垮臺後的新政權嗎?就是她口中的“一個就夠了”?

辛夜有些好奇。

她一邊走,一邊看著屏幕,準備轉彎時擡了下頭,就聽到耳機裏傳來一聲。

——“請你劈天斬地換新日。”

辛夜腳下一頓,習慣性地去分析釋千這句話的含義。可下一秒她便感覺到腳下傳來劇烈的震動,她幾乎已經要站不穩,而旁邊的房屋也開始搖晃。

她想要抓住點什麽,眼前卻驀地彈出一個對話框來,那對話框的樣式是肅清者的。

“檢測到生命氣息,啟動垃圾清理保護。”

署名,肅清者META

什麽垃圾清理保護?

辛夜疑惑,隨即她便感覺到自己身上穿過一道奇怪的力量。

“轟隆——”

隆隆作響的聲音從她背後傳來,那聲音大到幾乎要震破她的耳膜,還沒等她轉頭看向聲音的來源,一股裹挾著沙石塵暴的颶風便從她身

後席卷而來。

幾乎要掀翻一切。

她看到周身的一切都在戰栗,她所站立的地面瞬間爬滿裂痕,房屋之間發出吱呀作響的擠壓聲。但那股奇怪的力量將她控制在原地,既沒有被風暴吹飛,也沒有被飛石擊穿。

在塵埃密布中,她失去一切感知。

好像過了一兩分鐘,又好像長達一個小時。那風暴總算隱隱停了下來,失聰的耳朵漸漸擁有聽覺,但卻隱約還能聽見風的呼嘯聲。

和先前的風暴聲不同,那很像是影視劇裏風吹過山谷的聲音。

辛夜睜開眼,她看到塵土幾要沒過她的腳面,看到被風暴肆虐過後居然還□□存在房屋建築。

“保護結束。”

署名為肅清者META的對話框再次出現,辛夜緊繃的身軀驟然松弛下來。

她慢慢回過頭,卻倏忽睜大了眼。

——她看到了地下城的另一半,她看到了整齊的切面,她也看到她和那一半之間、似乎存在著一道深淵,亮盈盈的白色光芒落在切面上,居然給她一種“很是漂亮”的錯覺。

辛夜的大腦還是懵的,但她的身體卻一步步走向那道深淵。

她走了十分鐘,來自空谷的風越來越烈,吹得她衣衫獵獵作響,但她聞到了一股很陌生的氣息,像是植物、像是水汽、像是很多很多她沒有真正見過的東西。

她幾乎要接近深淵的邊緣,她看到了三三兩兩的人,他們正擡頭看著什麽。

辛夜也擡起了頭。

她先是看到了浮於山谷中的“千清”,她的劍身上閃爍著點點亮光,那些星光蹦著跳著落在了夜空上,三三兩兩、星星點點。

然後是千清身後的一輪圓月。

“請你……”

辛夜張口,看著那高懸於空的月亮,喃喃道:“劈天斬地換新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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