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晞今天出院，早上在醫院的時候她就已經打過電話給裴衍之公寓的阿姨，得知裴衍之已經幾天沒回去了。

她這才松了口氣，掛斷電話就往公寓的方向拐去。

裴衍之有潔癖，除非有特別交待，阿姨每天早上都會過去打掃房間。

郁郁蔥蔥的林木屹立在道路兩旁，陽光透過斑駁的樹枝，偷偷灑在地面，零零碎碎的影子，活像一個個調皮的小孩。

言晞面無表情地站在小區門口，這裏的一切都太熟悉了，就連空氣中還是記憶中的味道。

可越熟悉，就越心痛。

繞過一口小噴泉，她按捺住心中的酸楚，熟稔地按下銘記於心的密碼。

裴衍之果然不在家，靜悄悄的客廳，只有阿姨來過的痕跡。

那晚她精心準備的菜肴早就被扔進垃圾桶，一絲不茍的餐廳，仿佛什麽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言晞擡眼，修長白皙的手指慢慢滑過沙發的邊緣，這套沙發還是她看上的。那時她在微博上看到有個博主分享了家裏客廳的圖片，她一眼就看中了那套沙發。

也就隨口說了一句，沒想到才過了幾天，裴衍之真的把公寓的沙發換了，換成了她想要的那套。

言晞無聲地嘆了口氣，視線在電視旁的小花瓶掠過，這個花瓶是他們出去玩，在小攤上找到的。

她吵著要，他也就買了，盡管這和客廳的風格格格不入。

目光所及，皆是回憶。

臥室還是她離開的模樣，很明顯主人已經幾天沒回來光顧了。

沈妍特地送給她的戰衣，還在浴室的小櫃子裏。

那是她本來準備的驚喜，後來的發展，卻只剩下了“驚”……

言晞輕輕地閉上雙眸，房間裏還有淡淡的古龍水香味，熟悉得好像那個人下一秒就會從背後抱住自己，聲音慵懶，“回來了？”

等她睜開眼，卻也只見到一室的冷清，微風拂過窗簾，吹起了一室寂靜。

再見了，裴衍之。

***

言晞大三就搬出學校的宿舍，一直住在裴衍之的公寓，她沒有和別人一樣在外面租房子住，就算是在公司實習，也沒有住公司安排的宿舍。

收拾完自己的東西，她便打車回了父母的家。

A大的師資力量在國內也是數一數二的，也因此她高考填志願的時候選擇留在家鄉，這樣也可以多點時間陪父母。

言晞側頭，車窗外的風景一躍而過。

她將頭輕輕靠在椅背上，把玩著包包的配飾。

這一年來，她大多時間都陪著裴衍之，很少回家看父母。每次和裴衍之出去玩，都把沈妍拉出來作掩護。

父母從高中就認識沈妍了，加上她自小是大人眼裏的“乖乖女”，所以一直沒懷疑她的話。

言晞斂眸，纖長的睫毛輕顫，白皙的手指輕輕摩挲著鑰匙圈，她愧對最多的，就是父母了。

……

車子駛離大道，拐進了熟悉的大街小巷。

父母怕她拿不了那麽多東西，一早就在樓下等著了。本來母親想陪著她一起去，怕自家女兒尷尬，才放棄了。

“爸，媽，”言晞“砰”地關上車門，將包包挎在肩上，“不是說還沒到嗎，怎麽這麽早就下來了？”

言謹中已經將她的行李箱從後備箱搬下來了，許寧華看見女兒下車，親熱攬過她的手，“我和你爸在家也沒事，就先下來了。”

言晞噙著笑，親熱地靠在母親身上，“媽你最好了！”

許寧華斜睨了她一眼，“現在知道我們對你好了，多少次叫你回家都說忙忙忙！你看看你……”

“咳咳！”言謹中猜到妻子下面的話，作勢咳了幾聲，“晞晞好不容易回來，提那些無相幹的人做什麽。”

許寧華自覺失言，幹笑了幾聲，“媽做了你最愛吃的糖醋排骨，你看看你這巴掌臉，都瘦成什麽樣了。”

“哪有，我這個月還胖了一斤呢！”

三人說笑間已經到了樓下，許寧華正欲掏出門禁卡，身後突然響起了一個不合時宜的女聲。

“呦，這不是言晞嗎？怎麽這個時候回來了，不用上班嗎？”

言晞回頭，是他們家樓下的阿姨張春紅。

她不悅地皺起眉頭，上大學後，張春紅接連好幾次想把自己的兒子介紹給她，都被言晞拒絕了。後來每次看見她，都沒好臉色。

他家的那個兒子，不學無術，高中時就搞大了女朋友的肚子，被女方家找上門，還死不承認。

換女友的速度比換衣服還快，言晞已經好幾次撞見他帶著不同的女孩回家。

許寧華知道自己女兒不喜，忙拉過張春紅的手，“晞晞這幾天身體不舒服，回來住幾天。”

張春紅上下打量著言晞，“我聽說你們家言晞交男朋友了？怎麽也不帶回來瞧瞧？”

“哪有的事，你聽誰瞎說的。”

張春紅“呵呵”笑著，“咱們什麽交情，你還想瞞我？這網上都傳遍了，雖然這照片不太清楚，可我是誰呀，”

她拍拍許寧華的肩，“我可是看著言晞長大的，一眼就認出了。”

許寧華面色一僵，下頜緊繃，“哪有的事，你認錯了。”她刷卡進了門，語氣不虞，“我們還有事，先上樓了。”

門還沒關緊，就聽見張春紅在門口啐了一口，拔高音量，“不就是傍上大款了嗎？有什麽不好承認的，怪不得看不上我們家的！”

許寧華怕女兒傷心，拉過她的手疾步走到電梯口，“別聽她瞎說，自己兒子不成器，還瞧不見別人好了。”

“我沒事的，媽。”言晞搖頭，示意自己沒事。

網上罵她的話比這難聽多了，她這幾天沒看微博，還不知道有人已經扒出了她的身份。

萬幸的是，她現在不用回校，不需要被人指指點點。裴氏的實習也剛好到期，她也不用再過去了。

會過去的。

言晞勉強扯出一絲笑容，自我安慰。

***

夜色下的A市是原始欲望的釋放，卸下白日偽裝的面孔，搖身一變便是舞池最奪目的女郎。

裴衍之眼神迷離，炫彩的燈光打在他臉上，棱角分明的側顏冷峻高傲。

寬大豪華的包間內，只有他一人自斟自酌的影子。

酒意上頭，目光渙散。

“啪”，一個失手，掌中的酒瓶滑落至地，灑了滿地的汙穢。

“這還是那個光風霽月的裴家少爺嗎？”

有人推門而入，目光調侃。

路少遠大大咧咧地坐在裴衍之旁邊，眼角輕佻，“怎麽了這是？”他搶過裴衍之手中的酒杯，“為了赴你的約，我可是狠心拋下了我新認識的美人兒。”

“來，跟哥們說說，怎麽回事？”

他斜睨了看來裴衍之一眼，“話說你最近應該是春風得意啊，小言妹妹被你整得那麽慘，身份什麽的都被人扒出來，我一個大男人看著，都不忍心。”

路少遠隨手倒了一杯酒，一口灌下。

“身份？”裴衍之手指抵著太陽穴，“什麽身份？”

他已經讓張秘書收手了，怎麽網上還有人爆料？

“你不知道？”路少遠半瞇著眼，舉著手機放到他眼前，“她在A大的事被人爆料了，你不知道？”

“吶，上面還有照片，雖然不是正臉的。”

他摩挲著下巴，眼見裴衍之的面色愈冷，猜疑道，“你不會真不知情吧，合著這不是你的手筆？”

裴衍之眼神冷峻，好看的額頭皺成一個“川”字。

這幾天接連的打擊忙得他焦頭爛額，他一直在追查父親當年的事。至於言晞，他揉著太陽穴，他以為通知張秘書停手就行了，卻沒想到有人趁機抹黑她。

裴衍之神色不悅，撥通張秘書的電話。

“言晞的事，是你做的？”

張秘書叫苦不疊，“裴總，我已經吩咐下面的人收手了。現在網上的那些，都是一個叫劉媛媛的人爆料的。”

劉媛媛？

裴衍之眉峰微蹙，他有點印象，好像和言晞的感情不太融洽。

“找人解決掉，”他頓了頓，眸光落到房間內五彩斑斕的燈光上，聲音微顫，“還有，讓那個妙妙發一份道歉信，承認抄襲。”

話筒對面的張秘書驚愕不已，自家老板花了那麽長時間設局，繞了一圈又回到原點？

“聽見了嗎？”

“是的，裴總，我馬上吩咐人去做。”

掛斷電話，裴衍之頹然地倒在沙發上，松軟的沙發很快餡了一個大坑。

路少遠踢了他垂在半空的小腿，“別裝死，說說怎麽回事？”

裴衍之睜眼盯著天花板，許久，才開口。

“我爸他是自殺的，和言謹中無關。”

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卻似千斤重壓在胸口。

路少遠不可置信地盯著他，差點被酒水嗆到，他隨意抹了把臉，“你說什麽？”

他是少數知情人之一，自然知道裴衍之的計劃。

“那，小言妹妹……”

裴衍之悶悶地“嗯”了聲，舉著手蓋在臉上。

“你還真是……”路少遠搖了搖頭，又自飲了一杯，“所以你現在，是愧疚還是餘情未了？”

“我不知道。”

他現在的心情如散沙一般，已經沒心思去考慮孰是孰非了。

“有件事，我沒告訴你。”

“什麽？”

路少遠緊盯著他，一字一句道，“她要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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