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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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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情

戚言被他哭得一頭霧水,又在病中方才睡醒,頭腦不甚清明,很是定了定神,才看到他竟是跪在床頭哭訴,忙起身扶他。

“起來,先起來。”她的一只手被攥住,另一手攙著他的胳膊,將他拉到床沿坐下。

“這是怎麽了?怎麽又提邵奕?”戚言更是困惑。

那人不是早都死了嗎?連屍體都扔到了亂葬崗。

她不說還好,這麽一接話,襄君的眼淚更像是斷了線似的落下。

“阿言,是我不好,是我不好,明知道你做什麽事都有緣由,我不該問的。可我實在擔心,我放不下心來。”

他紅著眼睛,聲音哽咽,卻又處處克制:“你什麽都不告訴我……你只把我當成你的主君,可我分明是你的丈夫。是我還不配知道嗎?是我還不能與你這麽親近?”

倘若是邵奕……大概連說也不必多說,自然能夠心領神會,絕不會像他這局外人一樣,之於她的過往,涉足不了半分。

哪怕成了她的丈夫,也沒有多出半分贏面,好似錯過了那段時光,他就永遠是後來者,永遠都是局外人。

戚言見他哭得肝腸寸斷,不免心疼起來,用手指替他擦拭著眼淚:“又在胡說些什麽?不要亂想,不過是點舊事,都過去了,沒什麽可提的。”

閔煜沒再說什麽,只是靜默地望著她,眼淚卻是流得更兇了。

戚言後知後覺地回味過來,自己這話似乎又拒絕了他一次,聽在他耳中,就是他的確不配知曉她的事。

她嘆口氣:“不是不告訴你,只是我每回想起年少之時,自忖智識過人,能夠算盡天下,卻被這樣簡單的計謀戲耍至此,實在可笑至極。”

“我恨不能自己也忘了這些事,何必將這狼狽說與你聽?”

有時候連她自己也說不清,她究竟希望那批命真是命中註定,還是希望那只是政客信手而為的算計。

似乎翻來覆去,無論怎麽看,都將她的過去襯作一場笑話。

汲汲營營十多年,最後竟然都是空。

“怎麽能是狼狽?”閔煜握著她的手,“你那時也不過十幾歲,還未及笄,是個孩子,遭人算計吃了虧,也不是你的錯,何必這麽苛責自己?”

戚言自嘲:“可偏偏那時候,是我自己選的邵奕。縱然是算計,我也沒有如他們的願,陰差陽錯,成了今日今時。”

“所以你就要這麽隨他而去嗎?”閔煜顫著嗓音問,眼淚又止不住地落下來,“就這麽舍下我,連雪錦也不要了嗎?”

“誰?”戚言一時都沒能聽懂,“我怎麽就舍下你了?”

閔煜攥緊她的手,都沒有顧及戚言所說的話,只一味偏執地問:“你過去選了他,就一輩子認定他了?”

“我怎麽就……認定誰了?”戚言蹙起眉,“你說邵奕?”

望見閔煜的神情,她就明白自己說對了。

“我何時認定了他?”戚言幾乎被他氣笑了。

怎麽不是呢?

“去年也是這樣一場風寒……”閔煜紅著眼眶,說起那場噩夢,“那麽多醫師診治,日夜不停地照料,我卻只能眼睜睜看著你的身體枯敗下去。”

“到最後,就連藥也喝不進去,可是只要一提起邵奕的名字,你卻又能再撐起一口氣,漸漸就好起來了。”

愛也好,恨也罷,終歸系於一人。

這人卻不是他。

閔煜的眼淚又落下來:“連湯陽都說,若是心結不解,待邵奕一死,恐怕你也再留不住了。”

“如今……果然又是風寒。可這回邵奕已經死了,你要我怎麽辦?我究竟要怎樣才能……阿言,能不能不要這麽對我?我實在承受不了。”

說到最後,一國之君竟泣不成聲。

“湯陽這樣和你說?”戚言問。

她面色一沈,隨後起身下了床榻,只穿一襲寢衣,赤著腳就向外間行去。

“阿言?”閔煜仍抓著她的手,不敢用力拉,被她帶著離開兩步,倉皇問道,“你要去哪裏?”

戚言回頭看他,面帶幾分怒色:“我去寫封急信罵他。”

在國君面前,說的都是些什麽瞎話?罵他都是輕的。

可她目光落在閔煜身上,看他那副惶恐難安,又傷心至極的模樣,神色又和緩下來。

先將湯陽的事放在一邊,她上前抱住閔煜,安撫地輕拍他的背,寬慰他道:“別聽他的,這回真的只是受了寒,我這麽厭惡邵奕,好不容易讓他死了,怎麽可能再追他而去?”

襄君渾身緊繃,沒有半分放松,還是不信的。

可他記著她還赤腳,身上寢衣又薄,殿中雖燃著碳火,可畢竟天氣寒涼,怕極了她病情更重,還是勸她先回寢被中。

戚言已知曉了他的癥結,無有不依,與他坐回了床榻。

她撫著閔煜的面頰,和聲細語:“過去我覺得自己犯下了錯,從此一無所有,只剩下仇恨與罪責,只盼望能長睡不醒,才好擺脫這場困頓苦厄。”

“今時,怎同往日呢?我如今已有了你與襄國,有了記掛,每日的呈文都批閱不完,日日與你相見也嫌不夠,怎麽舍得走?”

戚言柔聲哄著他,傾身靠近,似要吻他,卻在咫尺之間又停頓下來。

閔煜原本亮起的眸光就灰暗下來,難堪地撇過頭,啞著嗓子道:“你若是……不必勉強。”

“我是怕過了病氣給你。”戚言無奈解釋。

“我還怕這點病氣嗎?”

戚言怕他又要哭,忙上前吻了吻他。

見他神色微霽,方才繼續道:“你怎麽能說我認定了邵奕?我不過是曾經與他合謀,的確有過幾分默契,這沒什麽可辯駁的,可他與你要不同。”

“哪怕我與他之間沒有那些深仇大恨,我也不會同他成親,做他王後的。”

閔煜怔住了,盡管沒有說出口,可他每一分神色都在問為什麽。

戚言失笑:“當然是因為我不喜歡他。”

閔煜瞳孔微縮,仿佛聽到了天大的謬論。

戚言嘆氣:“國君以為,我是為什麽要與你成親?”

襄君神色怔然。

她笑道:“也是我的過錯,似乎從未親口與你說過,我此生只愛慕過你一人。”

戚言將額頭靠在他的肩上。

“你不是問過我,為什麽在靖襄赤水一戰要放過你?大概是因為,那個時候我就很喜歡你了。”

閔煜只覺得頭腦暈乎乎的,仿佛身墜夢境一般:“那個時候……我們只見了第一面。”

是他此生最為狼狽的時候,是敗軍之將,是末路之人,滿身的塵土與血汙。

而那時的她卻高坐馬上,纖塵未染,從容自若。

怎麽會……喜歡他?

“兩軍對峙,既然是對手,豈能一無所知?世子文韜武略,萬眾歸心,我那時就和邵奕說過,倘若等世子繼位,不需三年五載,襄國就沒這麽好打下了。”

“可惜他不願相信。”既然說起了邵奕,她便順著往下講,“我與邵奕相識相伴十數載,的確有過一段默契合拍,有時候我們兩人形影不離,心有靈犀,就好像同一個人。”

“可我不喜歡那樣的我自己,是那樣殘忍、冷酷,為達目的,不擇手段。我曾經自嘲與他是狼狽為奸,我以為自己這樣選是我真心喜愛這樣玩弄權術,好似天下盡在指掌之間。”

“後來我才明白,這不過是我自以為別無選擇。殺了他,便如脫胎換骨。”

她擡起頭,望向閔煜,笑著說道:“你怎麽能說我認定了他呢?我分明是認定你啊,若是沒有你,我才是了無生趣。”

我分明是認定你啊。

一句話,讓襄君的呼吸一下急促起來,千言萬語都在她含笑的眼眸下化為激蕩情意。

他低下頭,親吻上去。

戚言仰著頭,予取予求地回應他。

深夜靜謐,燭光搖晃。

直至床頭一盞燭芯發出一聲爆鳴,才將沈溺其中的襄君驚醒。

他眸色深濃,匆忙地站起,轉身就要離去。

“要去做什麽?”戚言拉住他的衣袖。

他嗓音微啞,並不敢輕易回頭:“……我去沐浴。”

“沐浴?現在?”戚言扯著他的袖袍,笑道。

襄君委婉道:“你還是帶病之身。”

“無礙。”戚言將他拉進床榻,“不必憂心,累不到我的。”

閔煜就這麽向後跌入柔軟寢被間,戚言輕吻著他,素手順著衣襟的紋路,向下探入他的衣擺。

襄君的手是極漂亮的,骨肉勻停,指節分明,又帶著幾處薄繭。

偶爾失控時,緊緊攥住床單,手背浮起的筋絡,也是恰到好處地昭示著習武之人的身份。

兩個人的親密,卻好似只有他一人沈淪,戚言好整以暇地觀望,也在他眉眼與唇畔間落下幾個不痛不癢的輕吻。

更多時候,是不緊不慢地在他耳邊問著,好似虛心求教,又似乎只是關切。

可憐閔煜翩翩君子,恥得薄唇緊抿,硬是一言不發,實在逼得緊了,才會求饒一般低聲喚她“阿言”。

戚言便會湊上前去親吻他。

“閔煜,”最後一刻,她在他耳邊輕嘆,“我是真心愛慕於你。”

回應她的,是一陣倏然沈重的喘||息,與緊隨而來的親吻。

當一切終於平覆,神智也逐漸回籠,襄君用沾濕的錦帕替她拭凈手,又去沐浴更衣後,方才回到寢殿。

此時戚言已有些昏沈,閔煜躺進寢被,將她攬入懷中,心中一片適足。

他低頭吻了吻她頭頂的發旋,引來戚言迷迷糊糊間的叮囑:“早些睡吧,明日還需朝會。”

他垂眸望著她,眼中滿是柔情。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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