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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來將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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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來將擋

人類好像總是貪心。

就說越淮青吧,賀青梨沒回國之前,他光想著怎麽發展雲鏡,怎麽做好電影,怎麽跑宣傳、拉讚助,對結婚的事情無所謂,亦無多大興趣。

什麽時候想法開始轉變?應該就是因為去年那場車禍。

半年前,賀青梨一聲不吭回國,家人朋友半點風聲沒收到不說,當晚她還跑去跟朋友去飆車,沒曾想過彎時突發意外。

同伴車體側翻,賀青梨緊隨其後,幸虧車速不算太快,方向盤打死車胎陷入緩沖帶,但依舊撞得她頭破血流,肋骨還斷了一根。

賽車絕對是賀家是“違禁品”,提都不能提那種。

自從賀青梨哥哥在比賽中失去左腿後,賀青梨也不能夠將此作為愛好。

這次會貿然上賽道,原是抱著不留遺憾,痛痛快快跑一場的心態。

然則釀成這樣的後果,她實在是沒臉回家見任何人。

賀青梨不敢告知父母,只好給越淮青打電話。

幸好她還有未婚夫。

看見賀青梨躺在病床上從頭到腳都打著石膏的樣子,哪怕是向來溫和的越淮青也無法保持冷靜,積壓的怒氣在撕扯他的心跳,他寧願是自己痛得要死。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他後怕到極點,臉上沒有一點血色,額上青筋直跳,滿腔怒火,卻硬是沒舍得怪賀青梨一句。

賀青梨哥哥的事故,越淮青早年有所耳聞,他沒想到賀青梨膽子能大到這個程度,難道一點都不怕重蹈覆轍?

他倒想大發一通火,顧及到賀青梨驚魂未定,便生生按了下來。

賀青梨大概也知曉內疚,二話不說就開始掉眼淚,但越淮青懂得,她擺出一副弱勢的姿態,是更希望自己幫她保守車禍受傷的秘密。

她佯裝乖巧得不能再乖巧,二十多年來撒嬌次數寥寥無幾,養病期間全使在越淮青身上。

前一秒還疼得滿頭大汗,見到他就喜笑顏開,還拽起他的手腕,要他用手掌拍一拍自己頭頂,誇她好能忍。

二十多年來賀青梨第一次那麽賣乖,不跟他對著幹,好像害臊兩個字怎麽寫都忘光。

越淮青滿肚子的氣,被一句句“老公”、“親親未婚夫”撫平,只是那段時間的安全思想教育課沒少上。

為了賀青梨能盡快養好傷,越淮青將人接到家裏照顧。

一個月的時間足以養成習慣。

越淮青逐漸習慣多洗一套衣服、多做一個人的飯、準時下班給賀青梨換藥的生活。

直到去醫院最後一次覆查,馬上要送她回澳洲的時候,隱隱蔓延出不舍的心情,但他不能表露出什麽,他知道自己和賀青梨的生活離得很遠。

他太無聊,而賀青梨要精彩紛呈得多,她過去也常常嫌他不懂情趣,沒有浪漫細胞。

可賀青梨真正離開的第二天,想念到了無法忽略的程度,越淮青才明白,自己好像動了真感情。

越逼近她要回來的日子,他越煎熬。

擔憂事情朝預想的方向發展,她要是悔婚怎麽辦,她要是帶了其他男朋友回來怎麽辦……

不安著籠罩越淮青,他卻不肯承認已經對人家上心。

家養了一個月的寵物,在離別那一刻主人也會產生分離焦慮,他這麽安慰自己。

下一瞬又覺得可笑,把賀青梨比作寵物,他不知道自己怎麽想的,過去他們幾乎是相看兩厭。

在公司毫無工作效率可言,越淮青轉頭來了外面咖啡館,可畫筆還是神不知鬼不覺在白紙上畫下賀青梨的一顰一笑。

隨著日子的接近,身邊人提到賀青梨的名字頻率愈發多了起來,越淮青莫名其妙有了種提前適應婚姻生活的感受。

既然訂婚了,不僅有見證,還有利益來往的協議,她想中途悔婚真的有那麽簡單嗎?

若她執意離開呢?

再設想下去他就要瘋了。

越淮青合理懷疑自己的胃口被養大,逃避情緒很嚴重,這段時間,他連賀青梨的微信都不敢及時回,總會拖到很久才點開看,或者等她一氣之下電話轟炸,他才鼓起勇氣一條條耐心回覆。

蘇荔走之後,越淮青就一直對著落地窗外的綠植發呆——一株枝繁葉茂的檸檬樹,比起簡昀星家葉子掉光那一株不知道健康多少。

遵循墨菲定律,手機上恰到好處進來一條新信息,越淮青低頭去看亮起的屏幕。

賀青梨問他周末有沒有空。

小梨:[航班發給你了,到時候來機場接我。]

是了,她這周就回國了。

所以,也該有個結局了。

出來吃飯,蘇荔還是習慣戴有框眼鏡。

她度數不算太深,三百來度,學生時代躲在被窩裏打電筒看漫畫釀成的苦果。

問題是沒想到今晚會吃壽喜燒,鑄鐵鍋上擺滿了食材,湯底咕嘟咕嘟,蒸汽還一直往她這邊吹,熏得鏡片霧蒙蒙,她幾乎是撈到什麽吃什麽。

桌前三人興致頗高地熱聊,蘇荔就悶頭撈菜、吃菜,仿佛真是蹭吃蹭喝來的。

蘇荔也不清楚自己怎麽就加入這場的飯局。

下班前,萬佳敏給她發消息,問她想不想去喝點小酒。

喝酒就算了,蘇荔只想填飽肚子。

她在小紅書找到這家各方面評價都還算真實的居酒屋,才進店門就正撞在前臺詢問還有沒有剩餘位子的兩個男人。

進退兩難。

“剛好只剩一桌了。”門口站著的店員這麽說道。

兩個男人聞聲回頭。

萬佳敏驚喜道:“好巧啊!”

“好巧。”越淮青征詢意見,“一起?”

萬佳敏立馬點頭答應。

可怕,好可怕。

跟上司共事就算了,連下班來酒館放松一下都逃不過,蘇荔簡直如坐針氈。

吃貨是她的保護色。

“咳咳咳。”

新上了一盤甜蝦,蘇荔沒註意芥末蘸多了,咀嚼了幾口,愈發感覺不對勁,此時要吐出來已經來不及了,眼眶一瞬間紅透,她捂著嘴瘋狂咳嗽,甩出生理淚水。

不記得眼鏡是什麽時候褪下的。

蘇荔抽出紙巾堵住眼口鼻,整張臉憋得通紅,嘴唇微微動著,囁喏不清地說什麽。

“什麽什麽?”

萬佳敏手忙腳亂,又一個勁拍她後背。

這種拍法,生理反應更大了,眼淚大滴大滴掉出來。

蘇荔苦不堪言,心裏在怒吼:不是啊不是的,我的清湯大老爺,我只是想要一杯水。

可惜在場沒人能懂她的意思,她猛烈咳嗽,眼尾都泛紅。

眼前出現一杯檸檬水,仿佛是救命的東西,蘇荔朝人投去感動的目光,楚楚可憐地啜泣:“謝……”

“別謝了。”簡昀星保持著擡水的姿勢,嗓音緊繃,言簡意賅道,“喝。”

嗚嗚嗚好兇,蘇荔忙不疊點頭,趕緊灌下去,拯救麻痹的舌頭和喉嚨。

越淮青側頭觀察她的表情,眼神關切:“好點沒?”

蘇荔點頭。

其實她是一時間有些失語——太失禮了,第一次拼桌就這樣……

徹底緩過來,蘇荔才顧得上別的事。

嗯?對面的位子什麽時候空了?

“你不能吃芥末啊,怎麽不早說?”

“是剛剛鏡片被霧氣罩住,一不小心蘸了有點多,嗆到了。”她盯著面前空了的玻璃杯,逐漸反應過來,這是簡昀星喝過的杯子。

“簡總去哪了?”

“去洗手間了吧。”

“那我也去一下。”

從座位起身,大腦登時微微暈眩,蘇荔腳步懸浮走到衛生間,打開水龍頭,掬起兩捧清水輕拍臉頰,清醒了幾分。

鏡子裏的自己滿臉水漬,面色潮紅,她用抽紙一點點擦幹,不禁慶幸今天只塗了素顏霜。

胡思亂想的間隙,手機震動了幾下。

“餵,盛迎。”

“荔枝,阿姨是不是知道你辭職的事了?”盛迎上來就說正事。

一聽這話,蘇荔神經立馬繃緊:“沒有吧,她這幾天連消息都沒給我發。”

盛迎嘶了一聲,推測道:“你前幾天才說在餐廳見過穆驍,阿姨這麽巧來問他的事,很蹊蹺啊。”

聽到穆驍的名字,蘇荔頓時氣血有點上湧:“她問你穆驍的事?問什麽了?”

“問你們怎麽分的手。”

蘇荔眉峰極輕地一挑:“難不成她還想讓我湊合湊合?”

“想得美!”盛迎聲音一下高亢起來,“我都恨不得抽穆驍兩巴掌。”

蘇荔笑:“下次有機會我肯定通知你。”

“你就是太仁慈,不過話說回來,秋阿姨要是真的逼婚怎麽辦?”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吧,自從她生病之後,對結婚這件事確實抓緊了很多,但我沒有中意的她也不會強迫我。”蘇荔嘆了口氣,也不知怎麽形容最近發生的事情,“盛迎,我真覺得自己有點樂不思蜀了,公司很好,我遇到的人也很好,都說由奢入儉難,回去再經歷一遍半年前的生活,我覺得我遲早會抑郁的。”

盛迎比任何人都知道秋女士的厲害手段,可她能力有限,能做的就是在精神上支持蘇荔:“你放心,不管怎樣,我做你最堅實的後盾。”

蘇荔看著鏡子裏那雙亮晶晶的眼睛,也因她這話,吃下一顆定心丸:“好寶寶。”

好想抽根煙。

蘇荔下意識翻了翻口袋,裏面什麽都沒有,薄荷糖也沒有。

她接完電話回到位子上,聽到萬佳敏正在打探消息:“八周年團建地點選好了嗎?”

越淮青翻著備忘錄:“有幾個備選,崇明島你覺得怎麽樣?”

“隔壁塔彌游戲都去蹦極了,我們還去感受大自然嗎!越總!”萬佳敏恨鐵不成鋼。

“那有人蹦不了啊。”

蘇荔問:“誰蹦不了?”

其餘二人一齊看向簡昀星。

他此刻正氣定神閑嚼生拌牛肉。

原來所有人都知道他身體不好,蘇荔假裝看別的地方,端起桃子沙瓦喝了一口。

“其實崇明島也不錯,走走棧道看看日落也不錯,而且聽說濕地公園很好出片。”萬佳敏幹笑兩聲,轉移話題,“對了,我記得蘇荔蹦過極對吧,你朋友圈好像發過照片。”

好生硬的轉折。

蘇荔嗯了聲,繼續往杯裏添氣泡酒,配合道:“就辭職後,給自己放了個假。”

“什麽感覺啊?

蘇荔回味道:“挺解壓的,解壓到我嗓子啞了一星期才好,最後悔的事情是沒去報名新說唱,上臺連auto-tune都不用開,我能從頭電到尾。除了簽責任書的時候手一直在抖,還有就是彈力繩回彈的瞬間我好像看見我未曾蒙面的太姥了……這種刺激程度你們能體會嗎?”

反應了足足三秒,萬佳敏和越淮青齊齊捶桌大笑。

眼前霧汽縈繞,將簡昀星微微斂起的眉眼染得模糊,仔細瞧,唇角似乎彎著淺淺的弧度。

見此,蘇荔也跟著垂下頭笑了聲。

“你還怪會形容的。”

“嗐,還行吧。”蘇荔謙虛地把手一揮。

“我就說了荔枝說話很逗的吧。”萬佳敏撐著臉,半個身體側著面對蘇荔,她大概有些微醺,臉頰微紅,“加你的第一天,我就熬夜把你朋友圈全看完了,對比之下我覺得自己活得太普通。”

蘇荔覺得她這樣子有點可愛,話音軟軟的:“哪有,我也是鋌而走險,吃了很多悶虧。”

越淮青饒有興致:“真的看不出來。”

“荔枝朋友圈有發過在北疆騎行的plog。”

“是嗎,我看看。”越淮青低頭刷手機。

“那是高考剛結束的事情啦,沒想到你會翻到那麽久之前的動態。”

“因為很有趣啊,看著就很有活力的女大生活。”萬佳敏指著她的朋友圈背景說。

上面是蘇荔全副武裝抱著一塊拼接色滑雪板跟巨龍冰雕的合影,久違的記憶瞬間回籠,蘇荔自賣自誇道:“當時滑雪教練還誇我特別有天賦。”

越淮青手肘架在桌上,囫圇吞棗式掃描照片,張口還有點酸意:“可以啊你,又是沖浪滑雪,又是露營的,這些我都沒幹過。”

準確來說是沒時間,尤其近三四年,他簡直在為動畫行業燃燒生命,好像的確錯過了太多可以去看世界的機會。

“這兩年就沒到處跑了,特別是臨畢業的時候,我媽得了場大病,我基本就沒出過杭城。”

“這些地方你都是一個人去?”越淮青放下手機。

“大部分吧。”蘇荔想了想,“騎行是和我哥的車隊一起,露營也是我哥哥帶我。”

“你還有親哥哥呢?”

“不是親的,準確來說是我媽發小的兒子,我們從小一起長大。”

“哦,青梅竹馬啊,你們有沒有——”萬佳敏別有深意地拉長最後一個字的尾音。

“沒有沒有。”蘇荔擺手道,“他比我還大五歲呢。”

一直沒開腔的簡昀星突然對上她視線,手裏的玻璃杯擱在桌上,發出“叮哐”一聲。

瞧著他們三人循聲而來的視線,語氣淡然到似乎只是好奇:“大五歲就沒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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