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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想和師尊睡一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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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想和師尊睡一間

“你說什麽?”

葉遙的聲音鉆出牙縫。

刺豪哈哈大笑,嘲弄一般仰視他:“別裝傻,你一顆廢界土裏長出來的草,怎麽能致使千裏冰封?你不會真以為你是什麽天神的後裔吧?你的神格本就不屬於你,我只是來把它拿走而已!”

原來這就是刺豪的真實目的。

葉遙極力克制自己隱隱顫抖的手,呵出一口冷氣,冷靜道:“那你說,我的神格是怎麽來的?”

刺豪意味不明地笑:“想知道?”

葉遙已經被冰霜包裹的指尖驀地收緊。

“來閩越找我吧,葉遙。”

刺豪帶著笑意的臉逐漸模糊,開始消散,葉遙立刻發力摁住他的喉嚨,卻只撲了個空。刺豪巨大的身體化作濃濃黑霧,消散在冷氣蒸騰的空中。

原來這只是一個幻身,不是本體。

葉遙佇立許久,最後指尖一動,所有草木的冰霜解凍化成霧氣,叢林間模樣恢覆如初,恍若什麽都沒有發生。

葉遙走回小屋的時候,明月已經掛得老高。

鞋子踩在泥沙路面卻發不出一點聲音,他垂首慢騰騰走著,忽然停住腳步,不想再往前走了。

腳下的泥沙在視線裏漸漸變得模糊、旋轉、翻滾,逐漸清晰後,竟然變成了一團團緊促的雲層和光潔輝煌的殿磚。

他好像回到了很久以前,久到他不願意再想起,各種各樣的聲音如潮水湧來。

“他一個區區的下天庭仙草,體內的神格是哪裏來的?”

“是偷的還是搶的?用什麽手段?真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

“此人目無法度,擅自闖殿,巧言欺君……來人,把他帶去罪獄,聽候發落。”

“你讓我很失望。”

無數道天雷隨同無數道聲音一同降落下來,穿透筋骨,冷汗從額角流下,他眼前眩暈到忽暗忽明,只能下意識道:“閉嘴,別再說了……”

“葉遙?”熟悉的聲音把他拉回現實。

他擡頭。

喬柏正站在屋檐下,手裏提著燈籠,肩上披著外衣,與葉遙對立而望。他道:“我睡夢中好像聽到有人在屋檐上走動,以為是豬魔又來了,出來卻找不到人,它真的來了?”

經過一個深冬,院子裏那棵樹還未完全落光葉子,只剩下那麽稀疏幾片。山間的寒風刮起來,沙沙兩聲,僅剩的幾片終於在舊歲的最後一夜全部入土。葉遙孤零零地靜默在那裏,發絲隨袖袂翻飛,一半遮住臉龐,一半揚在風裏。

喬柏看不清他的神情,只等他回答。

良久,他看到葉遙點頭:“是,它來了。”

喬柏思忖:“那……”

“它讓我去閩越找他。”葉遙道,“我想,我們得去一趟閩越。”

.

新歲的第一縷陽光穿過枝頭。

喬柏把杜霰從被窩裏拽起來,道:“小子,我們再留兩日就離開這裏,動身去閩越。”

杜霰揉著惺忪的雙眼,問:“去閩越做什麽?”

喬柏不由得想起葉遙昨晚對他說的話。

——它說他來取我的神格。

——它知道我的神格來自哪裏。

——喬柏,你說,難道我的神格本來是他的?

當時葉遙說完這些話,眼睛越過山頭望向更遠的天邊。喬柏心中了然,沒再問什麽,只安慰道:“好啊。你困擾了這麽多年,要是能弄清楚,也是件好事。”

但喬柏不能把事情的原委說出來,只對杜霰道:“你知道你師尊最喜歡喝什麽酒麽?”

杜霰道:“離支仙?”

喬柏點頭:“他如今好一些了,以前可是酒非離支仙不喝,而這種離支仙乃是閩越國才會賣的果酒,釀造方法獨特,其他地方一壇難得。他已經一年沒有喝了,所以要去那裏進點貨。”

杜霰懂了。

他準備掀被子下床,卻忽然停下,遲疑地拿起枕邊的那兩片薄荷葉。

喬柏見了道:“這是薄荷葉?怎麽,你就如此喜歡,還藏了兩片?”

杜霰沒有理他,下床披衣,沖出臥房。

院子裏,葉遙正將吹落的枯葉全部掃進簸箕裏,聽到腳步聲,他回頭看向杜霰,笑道:“醒了?”

杜霰攥緊手中的薄荷葉,堅定道:“師尊,我想學釀造離支仙的方法。”

葉遙:“……啊?”

.

動身去往閩越的前一日,葉遙在集市上買了一輛馬車。

馬車很是寬敞,裏頭是一張很大的臥榻,鋪上毯子和坐墊,再放一張美人靠,白日裏可以歪著小憩,困了還可以躺下睡覺,再置一張小案,擺上幹糧和果品。

喬柏咬牙道:“你還挺會享受,這麽氣派的車得花多少錢?敗家玩意兒!”

杜霰則問:“師尊,我們有劍呀,為何不能禦劍?”

說著他拿出自己和葉遙的劍,一把木劍,一把鐵劍,葉遙看著這兩把普普通通灰不溜秋的東西陷入沈默。

喬柏打了個響指:“好問題。那是因為你師尊不會啊。”

杜霰一臉震驚。

葉遙急忙解釋:“我們只會自己飛,不會禦劍,但總不能拽著你飛,你會吐的。”他指著馬車道,“所以保守一點就是坐這個,反正閩越離這裏也不算太遠。”

於是,當凡間的年還沒有過完,一行三人已經趕著馬車,從山下出發,向東南去往閩越。

大鐘谷到閩越的途中,會經過大大小小二十來個郡城。馬車上,葉遙開始研究地圖。

他看著手裏的地圖道:“閩越國與中原王朝不互通,是前朝皇室退兵東南之後單獨建立的國家,如今中原南北正在打仗,閩越倒是一派祥和。”他頓了頓,又道,“這個地方我沒有來過。”

說著,他便在乾坤袋內探了探,拿出一盞燈放置在小案上。燈身由湖藍色的玻璃制成,裏頭搖曳著幽黃的燈光,周圍還縈繞了一層模糊的白霧。

杜霰問:“師尊,眼下是白天,為何要點燈?”

葉遙道:“這不是普通的燈,而是叫花箔燈,可以自動聚集附近一些散落丟失的形態,比如魂魄。”

杜霰又好奇地問:“那它是在聚魂魄麽?”

葉遙笑笑,只道:“你還小,說了也不懂。”

杜霰的臉耷拉下來。

每到人困馬乏的時候,馬車便會停下來休整,幹糧總不是很好吃,喬柏便會去附近的河裏捉寫鮮魚,葉遙則帶著杜霰練劍。

指暮天的六十四劍式教得差不多了,只剩下最後十招左右。杜霰像往常一樣雙手奉劍遞給葉遙:“師尊手把手教我吧!”

手把手……

不能如此慣著他了。

葉遙伸手拍杜霰的後腦:“都練多久了,還需要手把手教?眼睛看好了,我只做三次。”

說著他拿過劍走到前方的空曠地。

杜霰的眼神頓時黯淡下來,垂頭喪氣一般退到一邊,默默看葉遙為他示範。

“對了。”葉遙掂了掂手裏的劍,“如今你使劍已經相當熟練,是時候改換鐵劍了,這一把給你用。”

鐵劍一拋,被杜霰接住。

杜霰期待道:“我能用鐵劍了,說明是不是個大人了?”

“是。”葉遙敷衍點頭。

杜霰又喜上眉梢,兀自拿著劍開始練習。葉遙仍舊坐回大樹下,一邊喝酒一邊出言糾正。

“下酒肉來了。”喬柏拿著烤熟的魚出現。

他將魚遞給葉遙,道:“後邊來了一群流民,都是受戰火侵擾從北方遷下來的,看樣子是要去湘州一帶。”

葉遙轉頭看向林道盡頭,果然見一群衣衫襤褸的人正漸漸走過來,每個人都面黃肌瘦,步履虛浮。

流民群越走越近,最後也在旁邊停留下來休息,有的彼此依偎,有的靠著樹幹。劍聲停止,杜霰負著劍,怔怔地看著這群流民。

他似乎是猶豫了很久,才鼓起勇氣問葉遙:“師尊,我可以給他們一些食物麽?”

葉遙把手上的烤魚遞給他,又去馬車上翻了翻為數不多的幹糧,交到他手上:“拿去吧。”

杜霰捧著幹糧走入流民群中,一一分發給他們。等手上的幹糧分完了,流民卻越聚越多,且都伸著雙手向他乞討,將他團團包圍起來。他邊後退邊慌忙道:“沒有了!我真的沒有了!”

他狼狽地逃出人群,回到葉遙面前時,眼眶紅紅的。

這個年紀的孩子總是情緒格外不定,一開始還陽光明媚,不知怎的又突然垂頭喪氣,好不容易重燃鬥志,現在又變得沈默寡言。

葉遙道:“該走了,上車吧。”

杜霰不舍地看了最後一眼身後的流民,轉身爬上馬車。

.

二月初,馬車到達臨川城,在臨街的一間客棧前停了下來。

客棧掌櫃的打著算盤道:“三間單房一共兩百文錢。”

喬柏往錢袋裏摸了摸,最後幹脆倒出全部銅板。掌櫃的數了數,最後放下算盤,笑瞇瞇地看著他們。

“……”

三個人灰溜溜走出客棧。

大街上,葉遙趁著杜霰去逛小攤,悄悄問喬柏:“真的只剩這麽點錢了?”

喬柏陰陽怪氣道:“咱們這一年裏日子過得這麽精致,遲早霍霍完。”

葉遙不禁沈思。

在還沒有碰到杜霰之前,他一直過著清簡的生活,沒錢了就不吃東西,神仙總不會餓死,沒地方住就睡山洞,反正神仙也不冷。但如今有了杜霰,不能讓一個凡人孩子也跟著受苦。

“師尊。”

葉遙回神。

杜霰不知什麽時候回來了,信心滿滿道:“我發現這裏有不少儒生在賣字畫,字寫得不怎麽樣,落名也沒聽說過,卻是有好多人買。不如我也去寫字帖畫畫,肯定能賺很多錢。”

喬柏道:“好呀,到時候你的筆名就叫落魄千金杜姑娘,必定更多人買。”

杜霰神情覆雜。

葉遙笑了,安慰他:“以後師尊就靠你養活了。”

杜霰頓時雙目熠熠。

喬柏又對葉遙道:“小巷子裏應該有便宜的客棧,買兩間單房,咱們兩個睡一間湊活得了。”

杜霰立即湊過來:“師尊,我想跟你睡一間。”

喬柏道:“不用了,我跟你師尊睡一間,你睡一間。”

杜霰立刻皺眉。

喬柏“嘖”了一聲:“一個人睡又舒服又寬敞,你還不樂意了?”

杜霰道:“我害怕。”

喬柏道:“長命鎖會護你安全。”

杜霰道:“我一個人怕黑。”

喬柏道:“那你在床頭點一盞燈。”

杜霰道:“可是我跟師尊一起睡過。”

喬柏默了:“什麽時候?”

“好了,先找到客棧再說吧。”葉遙打斷他們,率先拐進另一條街道。

這條街道比方才那條主街更狹窄,路邊商販的攤位更小,賣的東西也更雜,此起彼伏的叫賣聲在暗中較勁。

“包子!饅頭!”

“水盆羊肉!”

“算卦!算卦嘞!”

一只手伸出來拽住葉遙。

那人穿著白色道袍,手裏來回揉搓幾根簽子,面上和善地笑道:“這位朋友,小道觀你印堂發黑,似有殺身之禍,恐是活不過今晚,不如詳細算上一卦,看看如何化解劫數呀?”

葉遙目光落在他的攤位上。

攤面擺得特別簡單,幾十根簽,一本《周易》,一個錢碗,錢碗裏空蕩蕩的,攤位旁邊豎著一面白旗,上頭寫著——丘半仙,白旗的旗桿上還掛著一個白色耳帽。

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葉遙報以禮貌的微笑,撒開那人的手:“多謝,不必。”

那人道:“你都快死了,不算一卦嗎?”

葉遙道:“人固有一死,早死與晚死的區別不過是多幾十年輪回而已,何必懼死。”

聞言,那人笑盈盈地端詳葉遙的臉,又往下移,定在他提著花箔燈的手上。

他忽然道:“咦,你這燈不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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