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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榨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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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榨幹

鳳清韻的意識已經逐漸模糊了, 可驟然聽到這個稱呼,還是瞳孔驟縮:“你——”

“本座如何?”龍隱挑了挑眉,用指腹碾過他的下唇, 湊上前再次抵住他因為呼吸急促而微張的嘴唇,摩挲間戲謔道, “誰能想到……鳳宮主居然是這樣一個會吸人精血的精怪呢?”

當他再次吻上來的那一刻,鳳清韻眼底所剩無幾的清明瞬間消散了。

妖族的天性便是如此,就如狐族擅吸人精氣一樣, 靈植類有一半都擅長食人骨血。

但擅長歸擅長, 二者其實是相通的。

比如說狐族某些實力不濟的小妖便經常會出現吸精氣時過於興奮,一不小心把人肉咬下來一塊的情況。

而食人骨血的靈植,在日積月累的饑餓中,亦會因饑不擇食而吸人精氣。

譬如眼下。

唇齒交融的那一刻, 鳳清韻的理智徹底因為本能而灰飛煙滅。

帶刺的主蔓深深地刺入龍隱的側頸中, 那處卻沒有一滴鮮血流出來。

不過魔尊畢竟是魔尊,如此非人的疼痛傳來,他也只是頓了一下。

可懷中人似乎對他的停頓不滿極了, 擡手抓著他的衣襟就要把人往下拽,奈何鳳清韻的右手被他自己釘在了原地, 左手移動的空間有限, 只能用藤蔓輔助著把人往下拽。

龍隱的頸側瞬間便被扯開了一個口子, 他微微蹙眉, 可下一刻,他所做的不是推開鳳清韻, 而是擡手拔掉了麟霜劍, 往旁邊的地上一插。

奇怪的是,一般這種本命寶劍會對外人的觸碰產生巨大的抵觸, 可龍隱拔下那劍時,就像是在拔自己的劍一樣,自然到堪稱毫無阻礙。

沒了自己設下的桎梏,鳳清韻立刻擡頭無意識地湊上前,吻住了人後卻不知道該如何動作。

正常人此刻血都該被抽幹了,龍隱卻勾了勾嘴角,掐著他的下巴再次吻了上去。

美人毫無章法,甚至還有些茫然地舔舐著入侵者。

那截柔軟又膽怯的舌尖狀似無辜,實則危險異常,鳳清韻吸足血氣還不夠,勾著精氣就要進嘴。

那是妖族的本能,奈何鳳清韻實在是缺乏技巧,勾了幾下都沒能把那口精氣勾進去。

眼看著好不容易馬上就要成功了,龍隱還故意壓著精氣,就那麽近在咫尺地吊著不讓渡過去,懷中人瞬間便紅了眼角。

手臂和脖頸上的薔薇刺驀然紮深,幾乎碰到了骨頭,那股兇悍異常的模樣,落在龍隱眼裏卻像是嗔怒般的撒嬌。

他眸底帶笑,故意退開片刻,看著懷中人呼吸急促,無意識的嗚咽後,還故意吊著人笑道:“這麽著急?”

無數帶刺的支蔓因為得不到精血而在血紅的大地上游走,那一幕看過去無比可怖,分明是大兇之相。

六百年沒嘗過血味的血薔薇,支蔓繁衍到了前所未有豐盛的地步,幾乎鋪滿了整個百花窟,下面沈寂長達萬年的奇花異蕊被壓得根本擡不起頭。

但和主蔓不同的是,那支蔓猙獰翠綠,上面卻沒有任何花苞。

龍隱將這一幕盡收眼底,卻忍不住同懷中人感嘆道:“若是支蔓上的花都開了,得多好看。”

奈何那人現在根本懶得聽他說話,主蔓急到幾乎快把他的脖子纏滿了,龍隱這才低頭,笑著吻了上去。

精氣度過去的那一刻,無數支蔓上瞬間長出了米粒般的血色花苞,而後極速長大,饜足地鋪張開來。

而當花盈他們察覺到百目花的氣息,極速趕到百花窟時,看到的就是這一幕——

鋪天蓋地的血色薔薇穿透無數魔物的心臟,屍體在花苞間堆滿了一地。

可藤蔓似乎厭棄極了那些屍體,將來者隨意拋在一邊後,轉身爭先恐後地攀上某個人的肩膀上。

那被藤蔓包裹的似乎是個男人,看後背寬闊而有力,可薔薇刺牢牢地嵌在他的手臂和側頸中,如此危險的一幕,他懷中的薔薇花妖卻像是在索吻。

艷麗的,美到危險而奪目的妖,失去理智地吞噬著獵物。

眾人瞬間了然,自以為明白了事情的緣由。

一個身體健壯,符合花妖審美的倒黴蛋或是被美色所誘,或是因其他緣由,被遺跡中幸存,餓了不知道多少年的大妖皇所蠱惑,吞噬了精氣和骨血,即將墮入萬劫不覆。

雖然不知道區區血薔薇為何能達到妖皇級別,但那處發散開來的極度危險感還是讓幾個人下意識想後退。

但城內的百目果已經被之前那個魔修男寵壟斷了,如若現在離開,那柳無的眼睛可能就真的沒救了。

眾人一時陷入了猶豫,而正是這短暫的猶豫間,那進食的藤蔓似乎因愉悅而晃動了幾分,恰好讓他們看清了那個花妖的面容,而後幾乎所有人瞬間便楞住了。

——那是鳳清韻。

是不久前,一劍擋住慕寒陽,在道侶大典上悍然拋下仙宮一眾弟子,轉身和魔尊回到魔界的麟霜劍尊鳳清韻。

……他怎麽會是吸人精血的薔薇花妖?!而且他怎麽會在這裏?!

花盈愕然地睜大了眼睛,在她的記憶中,鳳清韻永遠都是得體的、溫和的、內斂的。

哪怕是鐘情於慕寒陽,他表現出來的也永遠是克制,是尊敬和愛慕。

鳳清韻和慕寒陽在一起三百年,仙宮眾人皆知他沒有開過花,甚至連他本體是什麽都不知道。

自鳳清韻化形後,連慕寒陽都少見他的本體。

故而大部分仙宮弟子僅知道鳳清韻本體是靈植,只有極個別親近弟子,比如花盈這種的慕寒陽親傳,才知道鳳清韻是藤蔓類的靈植,而除此之外,並不知道真實情況。

她從未見過鳳清韻真正的本體,也從未見過他像這樣……於非人的詭艷中帶著說不出的危險。

花盈想騙自己,這只是故意幻化作鳳清韻模樣的花妖而已,但她畢竟元嬰修為,哪怕站得離那邊有一定距離,也能清楚地感受到那人身上熟悉的氣息。

——那就是她的師叔鳳清韻。

花盈在心底陡然泛起了一股說不出的嫉妒和酸意,她帶著壓不住的惡意想到,師尊說的對,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妖族果然是這種非人又無心的東西。

鳳清韻在仙宮那麽久都裝得溫潤如玉,恍若無害,一進魔道便把持不住,墮落後現了原型。

其實花盈這種略帶扭曲的想法倒也並非完全錯誤。

鳳清韻從小在劍尊的教養下長大,而鐘禦蘭屬於標準意義上劍修中的劍修,壓根不知道該怎麽養孩子,尤其不知道該如何養妖族。

她本人是苦修出來的,便以己度人,照葫蘆畫瓢地教鳳清韻克制本性,堅守劍道。

莫說天道死後三千年,便是以萬年的尺度衡量,也沒聽說有哪個妖修能修成劍道的。

可鳳清韻做到了,他就那麽按照劍尊的教導,全憑意志力壓抑本能堅持苦修,一路修到了渡劫。

以鳳清韻三百年便躋身渡劫的實力,恐怕誰也想不到他本體居然是株發育不全,連花苞都沒長出來的血薔薇。

普通的薔薇受月華便能開花,然而血薔薇不吸血則難以成熟。

而鳳清韻壓抑了六百年的本性一經爆發,如若不是撞上的是龍隱,恐怕便是慕寒陽來了也必死無疑。

而眼下,那鮮艷欲滴的薔薇就那麽裹在那人的右臂和脖頸之上,紮得深入骨髓,好似毒蛇愛極了它的獵物。

從遠處看到這一幕,說不出的情緒在花盈心頭彌漫,她忍不住在心底嘲諷,不知道是哪個倒黴魔修成了鳳清韻的第一個獵物,也算是他死的圓滿。

大妖皇出手,便是大乘期的魔皇來了,骨頭渣子也不一定能剩下。

然而下一刻,正當她不屑之際,花盈和她周圍的幾個修士卻驀然睜大了眼睛。

只見藤蔓似乎終於吃飽喝足般甩了甩,藤蔓上的花苞仿佛還帶著清晨的露珠,嬌艷欲滴得幾乎要綻放了。

而後藤蔓緩緩移開了幾分,眾人終於看清楚了其中那個所謂的“倒黴蛋”——那是魔尊龍隱。

眾人愕然地睜大了眼睛。

卻見他手臂上的衣服早已破損不堪,傷口猙獰中卻沒有留血,那分明是血液早已被吸幹的象征,一時間看起來更恐怖了。

但凡換個人遭受如此待遇,恐怕早就已經輪回轉生了。

可龍隱非但不生氣,反而看起來還挺愉悅的,他就那麽當著鳳清韻前師侄的面,掐著懷中人發軟的腰身,勾著對方的下巴狠狠地又親了上去。

這次不再是餵食般的唇舌交融,而是真正的,暧昧又綿密的吻。

只能說龍隱不愧是天道之下第一人,精氣實在是大補。

鳳清韻不僅手心的傷痊愈了,連面色都紅潤了不少。

而他六百年沒吃過飽飯,甚至連自己是血薔薇而非普通薔薇都不知道,眼下好不容易吃了頓飽飯,體內靈力過於充沛的感覺讓他一時間整個人都是懵的。

於是他就那麽茫然無措地被人親了個七葷八素,舌尖都被吮麻了。

來不及收回去的藤蔓暴露了他的內心,微微蜷縮著暗示本體的饜足,連上面的花苞都在顫抖。

當他緩過神,終於恢覆些許神智後,他立刻嗚咽著擡手,剛被劍刺穿的手心有些虛弱地按在那人的肩膀上企圖將他推開。

然而這一動作成功的比他想象中要輕松許多,龍隱宛如一個毫無魔息的凡人一樣,就那麽被他輕描淡寫地推開了。

鳳清韻一楞,於是胸口呼吸起伏地看著眼前人,瞳孔逐漸聚焦,暴動的神識也逐漸回籠,而後他幾乎是同時看清楚了眼前人和不遠處震驚地窺探著他們的花盈眾人。

然而看清的一瞬間,鳳清韻便完全沒空去管別人了,他一下子坐直了身體驚愕道:“你——”

他震驚而難以置信地看著面前人,哪怕是在前世瀕死之際,他也沒見過龍隱如此狼狽的樣子。

卻見那人手臂上盡是猙獰的傷口,而頸側一路綿延到肩膀的口子更是恐怖,深的幾乎要看見肩胛骨。

龍隱本人卻還能好整以暇地挑眉:“本座如何?”

“……你是沒長手和耳朵嗎?!”鳳清韻回神一時間有些說不出的憤怒,平生頭一次慌張到口不擇言,“早說了讓你把那些支蔓全部砍掉,就算不砍,你難道不會躲嗎?!”

“把本座吸成這樣,人都快吸幹了,回過勁來第一句話倒來怪本座。”龍隱故作嘆息道,“玉娘可真是讓我傷心啊。”

此稱呼一處,鳳清韻腦海中登時炸開,面色當即一陣紅一陣白。

而短暫的慌張過後,後知後覺的愧疚瞬間彌漫上心頭。

……是他把這人害成這幅模樣的。

可龍隱絲毫沒有怪他的樣子,甚至甘之如飴。

鳳清韻心下像是被掐了一把一樣,當即起身,不由分說地把龍隱按在自己方才靠的地方,而後小心翼翼地牽過龍隱那條還算完好的胳膊,低頭企圖往裏輸送靈力。

按理來說雖然運行方向不同,但靈氣和魔息同出一源,只要渡過去的不是妖力,二者便可以相互轉換。

龍隱任由他把自己按在石碑上坐下,也不說話,就那麽靠在石碑上看著他笑。

鳳清韻被他看得又愧疚又羞赧,垂眸睫毛微微顫抖,看起來頗像是在心疼。

磅礴的靈力輸送進去後,效果幾乎是立竿見影的,龍隱身上的傷很快便有了愈合的跡象。

但鳳清韻還嫌速度太慢,蹙眉又加快了幾分輸送速度。

龍隱見他面色如此凝重,忍不住開口逗他:“本座眼下不是好好的,怎麽一副死了丈夫的小寡夫樣,要不還是留到本座真死那一天——”

鳳清韻沒等他說完便兜頭罵道:“你不會說話能閉嘴嗎?”

龍隱挨了罵卻不生氣,反而含著笑意閉了嘴。

他虧空實在是太嚴重了,鳳清韻源源不斷的靈力輸進去,除了一開始那些外,剩下的就跟石沈大海一樣,沒有任何效果。

鳳清韻的心逐漸跌到了谷底,他忍不住咬住下唇,完全不知道自己到底抽了龍隱多少血氣,居然能讓堂堂魔尊虧空成這種樣子。

龍隱一看便知道他又要胡思亂想,當即開口道:“鳳宮主方才不分青紅皂白罵本座那麽多句,難道眼下連句答謝都沒有?”

鳳清韻聞言勉強回神,半晌抿了抿唇道:“……多謝。”

龍隱並不滿足:“怎麽沒稱呼?鳳宮主怕不是不情願吧?”

見他得寸進尺,鳳清韻深吸了一口氣,耐著性子道:“……謝謝陛下。”

龍隱挑了挑眉:“不該謝謝你的龍神大人嗎?”

鳳清韻想惱羞成怒又覺得是自己把他害成這樣,實在沒資格,最終只能深吸了一口氣道:“……你別得寸進尺。”

龍隱不說話,只是擡了擡脖子,示意他看自己脖子上尚未愈合的猙獰傷口。

鳳清韻一下子就偃旗息鼓了,半晌道:“……謝謝龍神。”

“少了倆字。”

“……大人。”

龍隱看著他一笑,驀然抽回了被攥著的手。

鳳清韻立刻坐直了身體:“你幹什麽,我還沒輸完——”

他話尚未說完,龍隱不知道從哪摸出來了一個儲物戒遞給他,鳳清韻不明所以地接過,神識探查了一番後驀然一楞。

“玄武之心,百花之實。”龍隱一眨不眨地看著他道,“至於龍神大人說好的欠你的聘禮,回去雕好再補給你,還請鳳宮主見諒。”

整個遺跡中最珍貴,無數人求之不得的寶物如今就那麽安安靜靜地躺在那枚儲物戒中。

龍隱還想說什麽,鳳清韻突然紅著耳根深吸了一口氣,扭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當即從自己主蔓上掰下來了一朵最大的花苞。

龍隱愕然之際攔都沒來得及攔住,那花苞便被鳳清韻一掐訣塞進了他嘴裏。

含苞待放的薔薇花入口即化,龍隱身上輸了那麽久靈氣也只是略有愈合跡象的傷口瞬間便全部愈合了。

無論內裏如何,至少表面上看起來,魔尊陛下又恢覆了往日的英俊,不再像被同類啃過的旱魃了。

鳳清韻餵完花苞後再次牽過龍隱的手腕,探測到依舊空空如也的回應後,面色一白——他好像真的把龍隱給吸幹了。

意識到這點後,鳳清韻深吸了一口氣,一時間病急亂投醫,擡手就要去摘主蔓上的第二朵花苞。

龍隱見狀當即眼疾手快地按住他的手腕。

“鳳宮主,你那好師侄可還在旁邊看著咱們呢。”龍隱見他因為愧疚倔成這樣,不敢強行拒絕,只得換了個方式道,“大庭廣眾之下餵本座吃你的花苞……本座倒是無所謂,但你師侄回去後和某人一說,怕是——”

這番話的效果可以說是立竿見影的。

方才鳳清韻關心則亂,直到此刻才想起來還有外人,於是沒等龍隱把話說完,他當即把主蔓連帶著支蔓一起收了個幹凈,順便卷著藤蔓下蓋著的奇花異草一齊回了自己的小乾坤。

偌大的百花窟瞬間變成了一片不毛之地,看起來無比蕭瑟。

花盈眾人的臉色驀然變了。

他們眼睜睜看著那猙獰的藤蔓裹著無數千年甚至萬年百目花席卷而去,連一顆百目果也沒給他們留下。

可他們卻一聲也不敢吭,直到鳳清韻起身,扭頭神色淡淡地看向他們。

那神色和方才面對龍隱時的焦急完全不同,宛如看陌生人一般疏離。

花盈心下驀然泛起了一股針紮般的不適感,一時間連胃中都有些難受。

正當她打算開口喊師叔時,可看清楚兩人身上的裝扮後,她驀然意識到了什麽,神色立刻就變了:“你是那個男——”

她差點就把“男寵”二字說出來了,好在旁邊的張全峰眼疾手快攔了她一下,她這才硬生生把後面那個字吞了下去。

眼下慕寒陽不在,面對兩個渡劫期修士,便是把他們捆在一起也不夠他們二人打的。

他們並未察覺到龍隱依舊處於魔息虧空的狀態,只知道方才鳳清韻餵了他一枚花苞,他身上的傷口瞬間便愈合了,那些修士便下意識以為龍隱已經恢覆了實力。

不過就算他們知道龍隱虧空,恐怕也不敢輕舉妄動,以鳳清韻如今這種完全不想認他們的態度,一劍下去能活幾個還未可知。

幾息後,花盈終於在她的詞典中找到了幾個沒那麽沖的字眼:“……原來師叔便是之前阻止我們買天山玉的人。”

鳳清韻淡淡道:“是又如何?”

花盈一口氣差點沒上來,而後再忍不住,幾乎是義憤填膺道:“……大師兄失明,二師兄因為你身邊的魔頭丟了境界,他們可是你親手養大的,師叔,你怎麽能狠心至此!”

鳳清韻卻反問道:“你不也是我親手養大的?”

花盈一噎,似是沒想到他會這麽說,一時間竟不知道該說什麽。

“你從小喜愛煉丹,我命你每日認真煉三爐,你卻陽奉陰違,背地裏聽從慕寒陽的話企圖取巧。”鳳清韻語氣冷淡又平靜地質問道,“因為他給你的仙草能練出佳品,所以你便真信了自己是天才嗎?”

花盈臉色一白,下意識辯駁道:“……那是師尊相信我的天賦,只有你不信!”

“天賦?”鳳清韻卻盯著她一字一頓道,“你知道他給你的是什麽嗎?”

花盈一楞,心下猛地一跳:“……什麽?”

鳳清韻輕描淡寫道:“那是我新枝上的幼芽。”

此話一出,花盈的臉色一瞬間出現了前所未有的空白。

“慕寒陽怕你受打擊後一蹶不振,所以不讓我告訴你,哪怕是哄著慣著,也要讓你們當天之驕子。可最終他卻把你養成這幅模樣,驕縱、恃強淩弱、目無尊長。”鳳清韻質問的每一個字都像是插在了花盈的心頭,“所以,你還想讓我對你,對你們,有什麽態度呢?”

花盈一時間難以置信他所說的話,面色發白間哆嗦道:“我…我……”

雖然龍隱隱約間猜到了鳳清韻動不動就砍支蔓的習慣是在仙宮養成的,但他萬萬沒想到,連師侄練習煉丹這種小事,居然都要鳳清韻去折新枝上的雛芽。

怪不得這人六百年都開不出花來。

想到這裏,龍隱的臉色沈得發暗,奈何他眼下確實內裏虧空,否則花盈此刻恐怕早已步了她兩個師兄的後塵。

可花盈並不知曉龍隱的情況,對上他駭人的眼神後,心下猛地一跳。

鳳清韻見狀眼疾手快地抓住了龍隱的手腕,他眼下心不在此,也懶得和這些人糾纏。

見他轉身便要離開,花盈再顧不得其他,鼓起勇氣開口道:“……師、師叔,抱歉。”

鳳清韻聞言站定,輕描淡寫道:“我不需要,也不接受你們的道歉。天底下不是所有事都能因一句抱歉而揭過去。”

花盈從小驕傲,憋出方才那句道歉來,幾乎要了她的所有自尊和驕傲,聞言幾乎要落下淚來。

但聯想到遠在仙宮之內的兩個師兄,她還是鼓起勇氣道:“師兄他…他們也不是故意的,大師兄右眼失明,他那麽驕傲的人,如若再看不見,可能便要去尋死,求求你了師叔,看在養育我們一場的份上,救救他吧!”

鳳清韻終於擡眸看向她,片刻過後,他竟真從小乾坤中拿出了一顆萬年百目果。

眾人見狀神色間立刻浮現了欣喜之意,龍隱則挑了挑眉。

下一秒,鳳清韻卻當著所有人的面,在那顆百目果上施了一個禁咒。

“我記得柳無說過,從今往後他要練他師尊的劍,不要練我的劍。只不過他當日廢去的只有劍法,而未廢去築基期的境界。”鳳清韻道,“既然養育一場,我也不需要他如何,只要他把從我這裏得到的還給我,便算兩清。”

他說著看向那枚百目果:“這是顆萬年百目果,我在上面下了禁制,吃下後境界便會從化神降為金丹。要眼睛還是要修為,他自己做決定。”

花盈聞言心下止不住地發冷,當即恐慌道:“師叔——”

“從今往後我不再是你們師叔。”鳳清韻說著把萬年百目果隨手拋給她,“回去告訴慕寒陽,不必再找什麽靈犀香,也不必再來找我。”

意識到鳳清韻早把他們當時的討論全部聽了進去,眾人面色陡然發白,而花盈則是大腦嗡然,平生頭一次體會到了被拋棄的感覺,攥著百目果一時間搖搖欲墜,幾乎要站不穩。

可鳳清韻看都沒看她一眼,就那麽頭也不回地拉著龍隱離開了遺跡。

兩人出去時的運氣倒是好了幾分,一擡眸便是他們住的新月樓。

鳳清韻連忙面色凝重地拉著龍隱回屋坐下。

“這麽急幹什麽?”龍隱還有心思調侃,“怕本座把你師侄弄死?”

“她早就不是我師侄了。”鳳清韻再沒了方才面對花盈時的平淡模樣,話裏話外都帶上了幾分急切道,“我是怕你死在那裏,你還在這狗咬呂洞賓!”

言罷他立刻去自己的儲物戒中翻找丹藥,但他本人是劍修,本體又是靈植,基本上用不上丹藥。

故而他從儲物戒裏搜尋了半晌,最終也只找到半瓶補氣血的丹藥,還是當時給白若琳回禮時打包剩下的。

鳳清韻冷著臉,把那半瓶往龍隱手裏一塞,起身就打算去下面攤面上買魔藥。

“等等等等。”龍隱見狀一把拉住他的手腕,把人拽的一踉蹌,“本座現在可連一滴魔息都沒有了。你猜以你現在的靈力狀態,小魔域內知道你來了的魔修有多少?”

鳳清韻抿了抿唇,難得厲聲道:“本尊管他們有多少,去買魔藥他們還敢不給嗎?”

“那他們恐怕連靈石都不敢收。”龍隱牽著他的手腕笑道,“鳳宮主是不怕他們看出來,但天下人皆知你和本座一起回了魔界,你如今一個人去買丹藥,自己又靈力正盛,你當外面那些魔修都是傻子?這不是堂而皇之告訴他們,那藥是給本座吃的麽。”

“魔尊虧空,魔道一旦動亂,你的天下可就不一定能太平了。”龍隱拉著鳳清韻的手按在自己手心中道,“本座既是魔尊,哪那麽容易死,調息片刻便好了。”

鳳清韻跪坐在他身旁,聞言忍不住蹙眉。

龍隱見他還猶豫,抓著他的手腕一用力,將人拽到跟前,擦著他的側臉在他耳邊道:“……鳳宮主就這麽想讓外面的人知道,本座被你吸幹了?不過話又說回來,鳳宮主年紀不大,吸人精氣的技術倒是無師自通啊。”

鳳清韻臉一熱,見他還能調侃,便知道他沒什麽大事,但又不敢想往常一樣把他退開,只能沒好氣道:“……再胡言亂語我就給你下禁言術了!”

從小在仙宮長大的鳳清韻完全不會罵人,兇巴巴開口的樣子反倒像只虛張聲勢的貓。

龍隱聞言非但不害怕,反而勾了勾嘴角,隨即牽著他的手就往他懷裏一躺。

鳳清韻一楞,耳根登時燒熱了,整個人差點跳起來:“你幹什——”

“說正事。”龍隱仗著自己“體虛”,握著人的手把便宜占了個透,面上卻故作正經道,“本座方才在遺跡一開始的虛影中,沒看到玄武,但確實看到了你所說的天崩時降臨的仙人,還看到一個拎著劍的修士砍了仙人,不過幻境結束後卻在那邊的山石下發現了玄武之心,事出端倪,所以來遲了半步。”

鳳清韻果然被他一席話帶走了思緒,一時間也顧不上這人枕自己腿的事了。

他聞言微微蹙眉,垂眸看向懷中人:“我倒是看到了玄武,也看到了那個拎著劍的修士和三個仙人。玄武和其中一個仙人同歸於盡後,那劍修姍姍來遲,一劍殺了剩下兩個仙人,又砍下了玄武的四足支撐起了天幕。”

“三個仙人?”龍隱擡眸,鳳清韻的一縷發絲恰好掃在他臉頰上,微涼,他擡手卷著那縷發絲,“本座看到的只有兩個。”

那是個暧昧到極致的距離,可鳳清韻一時間並未註意,反而陳思道:“照這麽說,我們看到的應該是這場上古戰爭發生時,同一時間不同地方的情景。”

“那個神秘修士,暫且假設他為劍修,在你看到的某處地方殺了兩個仙人後,而後立刻持劍趕到這邊企圖拯救玄武,只可惜晚了一步,而後他殺了剩下的兩個仙人,隨即斬了玄武足補天,之後便持劍遠去不知跡象了。”

“而玄武的軀幹隨之掉在了下面的大地上,滋養出了百花窟。但是玄武心……為什麽會在你那邊?”

“或許是玄武死後被人剖了心埋在那邊,這事暫且不論,本座突然想到一件事——”龍隱話鋒一轉道,“你被百花窟的萬花引動,又抽了本座那麽多精血,本該直接開花吧?眼下怎麽沒動靜了?”

龍隱簡直比鳳清韻本人還要關心他開花不開花的事。

而且他這話說得著實有些歧義,鳳清韻聞言耳根一下子紅了:“……你用詞講究點。”

龍隱躺在他腿上,聞言卷著他的發梢挑了挑眉:“怎麽,鳳宮主能聽懂?本座還以為你真清純無知,不谙世事呢。”

鳳清韻抿了抿唇:“……我前世好歹和慕寒陽成婚三百餘年。”

“哦——”龍隱拖長語調,眼睛卻瞇起來了,“本座倒是早就想問了,他如此對你,你怎麽沒在床上把他砍了?”

鳳清韻被他說的面色發燙,當即口不擇言道:“……我和他沒有圓房,而且洞房那天他把我認成了玉——”

說到這裏他突然頓了一下,蹙眉看向懷中人:“等等,你是不是知道幻境中的人就是他?”

龍隱故意道:“誰?”

“還能誰?慕寒陽!”鳳清韻一把從他手中奪過自己的發梢,一眨不眨地盯著他,“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他一直在找的人就是我?”

龍隱應了一聲:“自然,龍神無所不知。”

鳳清韻匪夷所思道:“……那你為什麽不告訴我?!”

“你這話問的,”龍隱比他更匪夷所思了道,“本座憑什麽告訴你們,讓你們開開心心喜結連理嗎?”

“以你先前見本座拔劍就砍,完全沒認出本座是龍神的態度,就是知道了慕寒陽也進了幻境,又能如何?”龍隱反問道,“你尚且失了記憶,他到時候只說自己也失了記憶,只是跟隨幻境的安排而行動。”

“而後他發現你就是玉娘,勢必會再跟你表白一二,聲淚俱下地罵幾句幻境中的自己,到那時你會如何呢?”

鳳清韻呼吸一滯,垂眸和他對視了三秒,突然發現龍隱是對的,他太了解自己了。

慕寒陽從種子將他養到化形,以他前世大典時對未來充滿期待的情況,又怎麽會因為區區一個幻境之事,而和師兄有隔閡。

幻境之事本就是歷練,大部分時候都是安排好的命運。

他想必會如此安慰自己,而後便會因為自己竟然就是師兄的那個心上人而喜不自勝。

鳳清韻垂眸看著龍隱,半晌又忍不住想問,你既然什麽不願說,前世為什麽選擇來大典,又為什麽最終選擇了離開。

但最終,想到此刻的龍隱並非前世的那人,一時間又把那話咽了下去。

然而龍隱好似有讀心術一樣,突然心平氣和地開口道:“雖然本座沒有前世的記憶,但你……前世大婚當天,應該很高興吧?”

鳳清韻一楞,驀然回想起了前世大典當日,自己興奮而愉悅的模樣。

他輕輕應了一聲:“……嗯。”

沒了又評價了一句:“很蠢。”

“那前世因為看見你高興,想你幸福,便在大典上下定決心離開的本座豈不是更蠢。”哪怕沒有前世的記憶,龍隱依舊能清楚地猜到自己前世的想法。

鳳清韻心下一顫,半晌道:“……我以為以你的脾氣,總歸會出言試試,哪怕不行看場戲總也是不虧。”

“看別人的戲是不虧,但明知道你不願跟本座走,還去出聲搶婚,那不是在你大喜的日子給你難堪麽。”龍隱輕描淡寫地嘲笑著前世的自己,“本座可不是慕寒陽,不說幻境之事已經是最大的私心了,至於其他打著為你好的名義所行的私欲之事,本座不願也不屑去做。”

鳳清韻聞言心下猛地一跳,像是被一只手猛地攥了一下一樣。

然而沒等那股動容發酵,龍隱緊跟著又笑道:“誰知道最後讓你成了個守活寡的可憐蟲,倒是本座的錯了。”

鳳清韻驀然回神,忍不住瞪了他一眼。

龍隱見狀笑得更愉悅了,活像個調戲貌美寡夫的登徒子,擡手碾過鳳清韻的嘴角:“所以鳳宮主吃了本座那麽多精血,怎麽還是沒開出花來,怎麽,不合胃口?”

鳳清韻側頭躲開他的動作,紅著耳根道:“……不知道。花苞已經發育到了成熟,但離開花似乎還差一點什麽。”

龍隱一頓:“差什麽?”

鳳清韻抿了抿唇,還是那句話:“……不知道。”

龍隱聞言終於正色下來,從他腿上坐直了身體:“你的好師兄把你養成這樣,你身為靈植,居然連本體離開花差什麽都不知道嗎?”

鳳清韻自知理虧,看了他一眼沒說話。

龍隱幾乎被他這幅掩耳盜鈴的樣子氣笑了:“把你主蔓放出來,讓本座檢查檢查。”

鳳清韻呼吸一頓,但見他神色認真,思索了片刻後,竟當真放出了主蔓。

卻見那三指粗的翠綠主蔓上,掛著數朵鮮紅欲滴的花苞,上面最大的花苞已經被鳳清韻本人掐掉了,剩下的幾朵還含苞待放。

龍隱蹙眉,擡手輕輕碰了一下最上面的那朵花苞,剛想詳細檢查,便被藤蔓直接抽在臉上。

龍隱:“……”

鳳清韻:“——!”

鳳清韻耳根驀然紅了,連忙把主蔓往回收了幾分,龍隱的臉上則立刻起了個印子,好似耍流氓被人甩了一巴掌一樣。

龍隱半真半假地揉了揉那印子:“氣性這麽大,鳳宮主早想抽本座了吧?”

“……誰讓你招呼都沒打一聲便動手。”鳳清韻是個缺乏常識的花妖,哪怕天性知道花不能讓人隨便看更不能讓人隨便碰,可真給了人一“巴掌”後,心裏還是下意識愧疚,說出來的話都沒什麽底氣。

看著他這幅被人賣了還幫人數錢的模樣,龍隱忍不住勾了勾嘴角。

不過當鳳清韻壓著本能,抿著唇任由龍隱把主蔓上的幾朵花苞都檢查過來一遍後,龍隱的神色逐漸嚴肅了下來。

龍隱掰著人的花苞翻來覆去看了幾遍,最終匪夷所思道:“從你花苞的狀態來看,無論是靈力還是年齡,早該到成熟開花的時候了,但你是血薔薇,先前是因為缺精血所以長不出花苞,眼下精血也補足了,怎麽長了花苞不開花?”

鳳清韻壓根聽不進去他說了什麽,他攥緊手心,耳根紅得冒血,過了半晌才從牙縫中擠出一句:“我哪裏知道……你看夠了沒有,能松開了嗎?”

被人捧著花苞翻來覆去的檢查,對於花妖來說簡直就是精神和身體上的雙重煎熬。

莫名的酥麻混雜著難言的羞恥感攀上心頭,另一邊還要控制藤蔓不能打人,鳳清韻只覺得練劍都沒這麽煎熬。

然而龍隱不答,低頭看了片刻後,他竟然開口問出了一個驚天地泣鬼神的問題:“本座能把你花苞揉開,看看你花蕊的狀態嗎?”

鳳清韻一下子都聽楞了,回神後難以置信道:“……你想幹什麽?”

“揉開你的花苞,看看你花蕊的情況。”龍隱一本正經的樣子簡直不像是在耍流氓,“你花苞大概率發育有問題,或者說你整個植株發育就有問題,不過具體如何要看了花蕊才能得知答案。”

鳳清韻幾乎是用盡全力才沒把主蔓抽他臉上:“……你想都別想!”

言罷他當即就要把主蔓往小乾坤收,龍隱卻難得認真,死死地拽著他的主蔓道:“你說你前世修為卡在某個地方,劍術一直精進,境界卻遲遲不動,你就沒想過為什麽嗎?”

“身為花妖,花都不開,自然沒到巔峰期,亦或者說你能修到渡劫簡直就是奇跡,現在天時地利人和還不解決此事,若是繼續拖下去,恐怕便是哪一天你我當真得知了飛升的真相,到時候怕是也為時已晚了。”

“你甘心嗎?”

此話一出,鳳清韻驀然頓住了。

重活一世,可能是某人用巨大的代價換來的一世,最終卻依舊飛升無望,止步渡劫。

他甘心嗎?

鳳清韻一下子陷入了沈默。

龍隱也不催他,就那麽安安靜靜地等著。

而鳳清韻猶豫了半晌,做足了心理準備後,終於幾不可見地點了點頭。

然而為了大道和飛升做的那點心理準備,當真的被人握著主蔓,揉開花瓣的那一瞬間,鳳清韻幾乎是立刻就後悔了。

花瓣被人一瓣瓣揉開,其中的花蕊還沒來得及被人觸碰,只是暴露在空氣中便激起了前所未有的戰栗與漣漪。

鳳清韻瞳孔驟縮,抽著主蔓要回撤:“等、等下……龍隱!不行——”

可那人左手硬生生拽著他的主蔓,強行將花苞留在手心處。

而後,以一副嚴謹而專註的架勢,用指尖輕輕碾過那抹脆弱而幼小的花蕊。

鳳清韻瞳孔微顫,眼底幾乎是瞬間便染上了水色:“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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