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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章 聖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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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章 聖主

少時的李長澤曾在很長一段時間內可笑的認為李牧對他真的有所謂的父子情, 他的父皇雄韜偉略深明大義,是天下百姓敬仰愛戴的明君。

後來,隨著他的長大伴隨著的是不知道多少次的生死徘徊,他漸漸明白了和皇室中人講血濃於水這句話才是最可笑的笑話。

他的父皇看似對他這個太子寄予厚望, 一邊有意無意打壓他的同時卻又重用他的兄弟。忌憚世家大族的實力, 又不允許太子上位沾染分毫權力。母親膽小懦弱, 即便身為皇後也活的艱難,連最基本的自保都難以做到,從來只會教導李長澤要忍耐上進,要循規蹈矩坐穩太子之位,從來看不見平靜表面下的腥風血雨。

後來他學會了曲意逢迎,陪著他們上演父子情深,母慈子孝的戲碼。他明白只有擁有絕對的權力才能拿到自己想要的一切。因為過早的接觸陰謀算計,他的那顆心早就冰冷堅硬, 對於身邊出現的每一個“長輩”之類的人他下意識會用最惡意的想法去揣測他們。

李老頭算是個例外。

他曾是一個普通老牢頭, 相識是因為李長澤命人打招呼要照顧一下賀景泠。

後來偶遇幾次, 那個老頭說話總是高深莫測, 對於戰場諸事可謂料事如神, 他教給了李長澤很多兵書上學不到的東西。

行軍打仗如何做到運籌帷幄, 如何調兵遣將,如何排兵布陣。沒有誰是生來就會的,李長澤在深宮中摸爬滾打這些年, 靠的從來不是運氣。

他有時候覺得李老頭是個很神秘的人, 不過是個普通的邊關小更,卻對戰爭中的局勢了如指掌, 對於史書上各種奇兵制勝的戰史如數家珍。

賀景泠跟著李長澤從一條巷子走了出來,破落的院子原先是好幾戶人家共同的住處, 現在人去樓空,破爛的墻角掛著染了灰的只剩半副的白帆。角落裏一座石塊壘砌起來的小屋,門口低矮狹小,裏面的情景從他們這裏看過去一覽無餘。

“喲,來人了。”穿著破衣爛絮渾身潦草的老人跛腳走了出來,老頭兒的左眼泛著死灰的白,頭上頂著雜亂不堪的臟發,盡管這副邋遢的樣子但他看上去依舊精神矍鑠,讓人猜不出來他的真實年紀。

“原來是你們兩個,我就說誰沒事兒會來這個地方,”老頭兒隔的老遠把盆中的臟水盡數倒在賀景泠旁邊的空地上,然後重新在一旁水井裏打了水上來,喜滋滋道,“進來坐吧。”

李長澤和賀景泠彎腰進了那個狹小的房間,屋子裏同樣臟亂,好幾個月的灰塵積攢在桌面上,看樣子這屋子的主人也並沒有打算收拾。

“這麽多年不見晚上留在這裏吃飯吧。”李老頭也沒征求他們的意見,自顧自說完又絮絮叨念著吃什麽好呢。

“李老,好久不見,別來無恙。”賀景泠道。

“是挺久了,我一切都好,倒是你看上去不像是無恙的樣子。”他唯一一只還算明亮的眼睛匆匆掃了賀景泠一眼,似乎是真的忙,沒有多糾結這個話題擡頭指著李長澤,語氣甚至有點幸災樂禍,“你小子,蠻不錯嘛,都當皇帝了,就是不知道現在這個情形你這個皇帝能當幾天噢。”

李長澤掃視了屋子裏一圈,語氣有些冷:“這個地方好歹是你自己要住,能不能好好打掃一下。”

李老頭看著李長澤:“等你們啊。”

“哦那個賀不用,他沒你幹活利索,我看著著急。”

賀景泠笑意溫和,愛莫能助地退開幾步,把地方騰給李長澤。

李長澤:“……”他也不是沒幹過這些,只是祈京那個地方磨人心智,也沒人敢吩咐他做這些。

但他懶得廢話,從旁邊抓了塊帕子洗了洗就擦了起來。

賀景泠沒有多說什麽,笑瞇瞇尾隨李長澤來到一邊:“辛苦了。”

……

李珩衍雖然失憶了,但他沒傻,即便穿著粗布麻衣也難掩矜貴氣質,換作以前,宋景章這輩子也沒辦法想象這個人洗衣做飯收拾屋子的樣子。

他恨李珩衍,如果不是他,自己不至於背井離鄉,有家不得回,在妹妹面前一輩子擡不起頭來。現在的他是宋家的恥辱,宋家的罪人,然而這一切一切,都拜李珩衍所賜。

李珩衍就是他的噩夢,他不堪回首的過往,他都從祈京逃到了平涼,還是沒能擺脫掉。

“宋鈺,吃飯了。”李珩衍的聲音傳了出來,像是穿透了時間,讓坐在門口的宋景章猛地回神從過去中抽離出來,但他沒動。

這個地方不是宋府,也不是明王府,是他自己的房子,屋子裏面那個人和他在祈京認識的李珩衍截然不同,可能是因為宋景章將他撿回來的,這個李珩衍雖然性子冷淡不愛說話,卻格外在意宋景章。

自從他來到這個家以後家務活基本都是他在幹,有時候不知道那句話那個行為就會惹得宋景章大發雷霆,但李珩衍從來都只會默默承受宋景章的所有怒火直到他消氣,似乎從前那個目空一切的李珩衍不曾存在。

“吃飯了。”

宋景章的肩膀被人碰了一下,他條件反射的迅速轉過身來警惕地看著面前的人:“幹什麽?”

“吃飯。”李珩衍擡到一半想要安撫宋景章的手頓在空中,又想到宋景章不喜歡他的觸碰,默默將手收了回去。

宋景章看他這副模樣,心中忽而湧出幾分愧意,他恨的是以前的李珩衍,現在這個人是狗生,沒錯,宋景章給他取的名字,借用了他軍中一個朋友的小名,說是賤名好養活。他想的無關什麽好不好養活,只是簡單粗暴的想把李珩衍和這兩個字聯系起來了而已。

他恨得是李珩衍,可這個人是狗生,宋景章這輩子沒做過什麽傷天害理的事,前半生靠著老爹混成了流連煙花柳巷的紈絝子弟,不知人間疾苦。現在一貧如洗反而輕松自在。他沒有害過人沒有殺過生,除了李珩衍之外生平所受最大的挫折也就是他爹不給他錢花。

所以當他看到一群乞丐在欺負一個人的時候會不自量力沖上去,救了一個他這輩子都不想再見的人。

“對不起。”他做不到不抗拒這張臉這個人,可現在的李珩衍落魄失憶,性格和從前相比更是天翻地覆,換作以前,他無論如何也不可能想象高高在上的李珩衍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所以他也沒辦法把對明王李珩衍的恨全都加諸在面前這個人身上。

李珩衍明顯沒想到他會說這話,幽深的眸子暗光閃動,他手指微動,再次伸手隔著衣袖拉住宋景章的手腕:“吃飯吧。”

……

飯後,晚間涼風從遠方平野猛吹而來,遠處的山頂還覆蓋著皚皚白雪,山下已經蒼翠初顯。

賀景泠先回去了,李長澤陪李老頭一同走在雁霞山腳下撿木柴。

“北晉攝政王祁熙為人陰毒,若不是有他暗中作梗,西楚南越不敢這麽有恃無恐公然舉兵進犯,北晉想要趁機不備從中獲利,一個歐陽敬文一舉拿下平涼關,只是沒想到會半路殺出來一個你,他們本來是沒把你這個新帝放在眼裏的。”李老頭佝僂著身體背著一捆撿來的木柴,氣喘籲籲地說,“畢竟你當年在平涼關做的那些事確實成功瞞過了所有人。”

李長澤看著李老頭背上的木柴越來越多,想替他接過負擔,卻再次被他躲開:“北晉先帝是個糊塗鬼,常年沈迷丹藥不理朝政,導致朝局混亂大權旁落,現在的皇帝又年少無知,耽於女色難成大事,長不了啊……長不了……”

“北晉還有祁熙。”李長澤沈聲道。

“皇室專權亂政,亂世百姓遭殃。”李老頭搖了搖頭,“就算有人想要懸崖勒馬,也已經晚了。”

“有人,”李長澤腳下一頓,回頭看了他一眼,“你說的是誰?”

“現在的北晉就是一團亂麻,民心已失,誰回來了也無濟於事,”

“你就這麽肯定?”

李長澤跟著他的節奏,一路上走走停停,慢慢往回走。

“原先北晉沒有進犯大齊的時候還不能肯定,這兩年我雖然身在邊境,可大齊的變化也是有目共睹,狼煙四起,天下動蕩,聖主良君不在北方。”

他的聲音平淡而又滄桑,說這話的時候蒼涼的夜風溫柔地梳理著他的亂發,那只渾濁的眼睛看向黑夜盡頭,不知道在思量怎樣的過往。

誰也不知道他是什麽時候來的平涼,一個普通老牢頭,沒人記得他的來處,也沒人認識他的故人,他就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老頭,時而粗俗不堪脾氣古怪,時而言辭犀利洞若觀火,他對戰爭局勢有最準確獨到的看法,懷揣著李長澤不知道的秘密,像雁霞山上被霜雪終年覆蓋的枯木,不接受任何人的窺視,但仍然願意掉落枯枝供人取火。

李長澤:“那在哪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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