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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收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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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收監

賀景泠一出門守在外面的盧飛於殷就跟了上來, 看見人出來於殷方才和盧飛談話間輕松的神色一變,聲音冷硬道:“賀先生,這種時候您應該回避一下。”

畢竟他來中州本就名不正言不順,就算與程有道等人是舊相識, 就算在後方為中州百姓奔走鉆營, 也不會有人感恩, 因為士農工商中商為末等,何況這位賀先生風流韻事天下聞名,並不是個普通商賈。

他話說的不算客氣,賀景泠的臉上卻並沒有見多少怒色,淡淡道:“盧侍衛,我以為李宴讓你們來,是來聽我差遣的,不是來置喙我如何行事的, 你說對吧。”說罷也不看於殷一眼徑直從他們面前走過去。

“你……”於殷被他這麽忽視頓時大怒, 又無可奈何, 冷冷說, “您賀先生是誰, 咱們大齊響當當的人物, 什麽事……”

聽不下去的盧飛直接上腳,於殷一時不察腳下被絆一個趔趄,當即氣急敗壞就回頭和他爭論起來。

賀景泠沒有理會後面的爭執, 他只跟在程有道的後面, 也不至於太過突兀,匡嚴禮對著盧飛二人道:“這次暴亂明顯是有備而來, 如果一會兒發生什麽變故,還請兩位大人帶景泠先走。”

盧飛:“匡老板放心, 這個自然。”

於殷道:“這個不用匡老板特地囑咐,我等奉皇命而來,知道輕重。”

他們一行人走到寺院門口,前面的人停了下來,不遠處臺階上浩浩蕩蕩出現大批人來,他們衣衫襤褸,形容枯瘦,應都是在這場災害中一無所有的齊人。

他們手中拿著樹枝木棍,聲勢浩大,邊走邊齊聲高呼:“暴君苛政,亂我大齊,攻伐之戰,天理難容……”

那些人見到他們便一擁而上圍了過來,將人堵在門口,鴻臚寺本就是皇家寺廟,裏面住的不是官府中人,都是些老弱婦孺,守衛他們的官兵此刻嚴陣以待,不敢有絲毫疏忽。

程有道站在眾人之前,擡手示意他們安靜無果,只得大聲呼喊:“鄉親們!鄉親們,我是中州知州程有道,不知諸位何故要聚於此啊?”

其中一個面黃肌瘦的年輕人高聲道:“原來是知州大人,敢問大人現在中州死傷慘重餓殍滿地,災民無數,為什麽朝廷要棄之不顧?難道我們就不是大齊的子民了嗎?”

“對!”

“就是,如果朝廷是這樣的朝廷,我們還有什麽擁護的必要!”

莫名鬧起來的民眾,出口就是這種狂妄之言,所有人都跟著討伐,民情激憤之下,連程有道都莫名緊張,好像在他不知道的地方,真的有下屬官僚目無法紀敢在這個時候犯上作亂。

“朝廷已經派了大臣和欽差來此,房屋的重建也在正常進行中,不知道你們是從何處聽來的這個謠傳?”竟然會有這種謠傳,程有道回過神來立刻火冒三丈,對著那些人質問道,

最開始說話的那年輕人道:“朝廷同時討伐三國,打仗要多少錢?哪有閑錢來幫我們救我們?聽說現在連皇帝現在都出去打仗了,大齊被幾國圍攻,哪裏有空管我們的死活!”

“就是,到現在我們每日也只稀粥饅頭,你們這些狗官天天大魚大肉,在這裏裝模作樣說是為了我們,可今年秋收已經耽誤了,一年到頭賦稅一來我們該怎麽辦?朝廷為什麽還沒有下旨免稅?難不成要我們明年拿命來交?”

“大齊不是只有中州,將士在外抵禦外敵,陛下都親征北境了,大災之下免稅是自古以來就有的慣例,還怕朝廷強要了不成。”

“都說是因為我們大齊的新帝好戰,惹怒上天,所以才會降下天罰,不然怎麽一上位……”

“一上位就如何?”

一道清冷的聲音突兀的響起。

眾人只見從他們那滿面虬髯的知州大人身後走出來一個斯文清瘦的男子,身著舊袍卻氣質清冷讓人不敢忽視,周身縈繞著若有若無的冷意,只在第一眼見到他時,對面的人氣勢便先弱了三分。

眾人只聽見這突然出聲的男子語調平靜反問道:“是胡亂征收苛捐雜稅還是有過酷吏嚴刑濫征徭役?”

沒有人說話,事實上自太子輔政以來,改革吏治,輕徭薄役,中州一帶多山且地勢覆雜,但修建驛路時依舊耗時耗資經過這裏,這才有了中州商賈富甲一方一說。

他們一時答不上來,賀景泠冷笑一聲,接著說:“中州地動動的是大齊的國土,諸國虎視眈眈趁機陳兵南北境,意圖犯我疆土至我大齊於死地,有心懷不軌者在民間挑撥是非散播流言,這個時候誰若是感動搖人心,就是與整個大齊為敵!”

瞧著神仙似的長相,卻用冰霜似的語氣說著最絕情的話,輕飄飄幾句就讓所有人不寒而栗。

誰敢背上叛國的罵名!

“你——”

聽他這麽一說先前氣勢洶洶的眾人頓時出現慌亂神色。

“別聽他胡言亂語,他就是那個賀景泠,被賀家趕出家門的賀景泠,他爹都是個孬種,他還是個殺人犯,他有什麽資格站在這裏同我們說這些!”眼見著眾人臉上露出慌亂神色,最開始那個年輕人冷哼一聲,大聲道。

“賀景泠?他怎麽在這兒?”有人立刻附和。

“對,就是,我們上面是州府大人,一個臭名遠揚的商人,憑什麽站在那裏對我們口出狂言?”

答話的幾人顯然有些頭腦,不在方才的話題上面繼續糾纏不放,紛紛調轉矛頭借此重振士氣。甚至越說越是激動,越發口不擇言。

隨著他們來的那些人被帶動起來,說出口的話基本不過腦子,眼見民情激憤難以平息,一些官差看著賀景泠的眼神都帶了幾分意味不明。

程有道簡直氣得肺疼,他捂著胸口氣急敗壞看著下面的人,正欲說話卻被賀景泠制止,他似笑非笑看著那個一直說話拱火的年輕人,問:“這位兄臺認識賀某?”

那年輕人一副義憤填膺的表情,看著賀景泠的目光恨不得將他扒皮抽筋食其血肉。

明明他們之間沒有什麽仇怨。

也不等年輕人回答,賀景泠自顧自說道:“且不管你我是否相熟,今日之事與之站在這裏的是否是賀某又有何關系?你故意煽動他們在此聚眾鬧事,在民眾間制造恐慌,還想趁機汙蔑朝廷,怎麽,你背後的主子就只會這麽拙劣的伎倆?拿下!”

隨著最後一句話音落下,靠近的幾個差役同時出手,目標準確清晰,將人群中幾個一直有意無意帶節奏的人當場拿下。

沒想到官府真的拿人,方才氣勢洶洶的一群人頓時被嚇住,他們大多不過是受人挑唆利用,加之驟逢大變心中郁悶難平,所以輕易受人蠱惑,料想官府不會動真張借此發洩而已。

不過一見官府動真格又立刻被嚇回原形。

程有道看了賀景泠一眼,賀景泠回給他一個放心的眼神。

匡嚴禮在後面補充道:“程知州放心,自中州地動以來人心浮動,難免有人想要從中作梗,這幾個人一早就在坊間大肆宣揚逆反言論,如今抓起來也是殺雞儆猴,借此安定民心。”

他解釋的輕松,程有道和他身後的黃起光楊敬等人卻聽得心中皆是一驚。

“你們憑什麽抓我,我們犯了什麽錯,如果說實話也要被抓,那這個天下……”

“來人,搜身!”程有道立刻秒懂,在賀景泠的眼神示意下立刻下令,根本不給那幾人再次說話的機會,差役動作迅速在這些人身上搜尋起來。

結果不約而同在這些人身上搜出數目相同銀錠來。

“這不是我……”

差役們默契地堵上那幾個試圖反抗的人的嘴,一些人還不明白是怎麽回事,賀景泠的聲音不算大,卻讓在場之人都能夠聽得見:“前線戰事緊張,大齊如今處於內憂外患之中,有別有用心者想要乘火打劫意圖覆滅我大齊,你們還不明白他們是幹什麽的嗎?”

“他們是……是叛徒,是要離間……”

明白過來的人不可置信地喃喃自語,接著有更多的人反應過來。

“叛徒!”

“叛徒!”

有的情緒激動的人甚至氣不過拿起地上的石頭扔了過去。

眼見局勢已經控制住,賀景泠沒有多留轉身回走,程有道在後面囑咐了黃起光一些善後事宜也跟著離開了。

他追上去和賀景泠並排而走,寺廟裏還有許多不明所以的婦孺頻頻張望過來,看見賀景泠無動於衷的表情,方才那些人的話難以入耳,程有道是從不相信的,他嘆了口氣:“賀先生……”

”程兄,我無事。”幾句難聽的話而已,對賀景泠來說無關痛癢,不足為慮。

程有道點點頭,安慰之言被咽了回去,想到方才之事明顯賀景泠早有準備,問道:“賀先生有此才能心智,何不入仕?”

那些銀錠顯然不可能這麽湊巧都被帶在身上,不用想也知道是誰安排的。

如果不是事先預料,那些百姓不可能這麽輕易罷休,本來鬧一鬧只是為己,那些根本不可能從普通老百姓身上拿出來這麽多的銀錠一現世,意義就大不一樣了。

賀景泠腳步未停,語氣淡淡說:“程兄這是玩笑話,賀某舊疾纏身,且是罪臣之子,談何入仕。”他的目光幽遠空曠,透過昏暗厚重的天空不知道看向何處。

程有道搖搖頭道:“憑借賀先生的才學,若是入仕必定大有作為,賀將軍一生戰功累累,我也不信會是畏戰之人,如今有機會何不把當年之事徹查清楚還一身清名?”

他們走到一處長廊下,從這裏往下俯瞰,可見遠處崩塌了的山體房屋和近處不停勞作忙於重建的百姓。

他們懷揣著對未來憧憬和希望,在滿目荒蕪中重建家園,已經隱約可見雛形。

人人都想要活著,哪怕活著並不安樂,並不順遂,並不富貴,可只要還有希望,還有牽掛,就沒有人會輕易與這條命說罷休。

賀景泠也不想罷休。

算算日子,李長澤應該已經快到平涼了,如今平涼關失守,邊軍只能退居落霞關,如果再退,北晉大軍便可直入大齊腹地,大齊危矣!

程有道問的這個問題他知道李長澤也想問。

可李長澤不會問,他也不會說。

他首先是大齊子民,然後是賀景泠,最後才是賀煊。

剛才那一聲聲叛徒言猶在耳,想他年少成名,曾幾何時也曾自負桀驁恣意妄行,胸懷磊落行事坦蕩。

可現在的他,一身病骨意氣不在,或許這就是老天對他的懲罰,他既然選擇了這麽做,就永遠在煎熬中度過。

用一輩子去贖罪。

後世史書上對他如何評說都無所謂。

他不在乎。

哪怕其實他可以改變這一現象。

程有道看著賀景泠沈默不語,嘆息道:“此話雖有些唐突,但程卻肺腑之言,還望賀先生勿怪,先生大才,拘泥於市井商賈之道未免可惜,你我相識多年,我知你品行。”

他句句肺腑,情真意切,實在是覺得可惜。

暮色蒼茫暗夜將至,冷風吹起他們的衣袍,連帶著說話的聲音在夜色中也變得飄渺。

賀景泠壓下想要咳嗽的沖動,嗓子有些幹啞:“多謝程兄好意,不過我志不在此,又恐此身壽數難長,惟願偏安一隅,人拙志短,讓程兄見笑了。”

程有道聽他這麽說也不好多勸,只惋惜地又嘆了口氣,他當然知道今天故意縱容那些人這麽鬧一場的原因,百姓驟逢大變,難免心中怨憤苦悶,一點風吹草動就能讓他們聞之色變,何況還有人從中作梗,今天抓了那些人總能安生一段日子:“也罷,是我以己度人有欠考慮了,對了,剛才抓下的那幾個人先生覺得應該如何處置?”

“他們都是受人指使,背後之人其心可誅。絕不可放過任其猖獗忘形,但現在還不是時候取他們的性命,先暫時收監吧。”

程有道點點頭:“好,就按你說的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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