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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恭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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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恭喜

“你醒了。”

賀景泠睜開眼睛就看見了沈木溪那張探尋的臉, 腦袋傳來陣陣鈍痛,他擰眉掙紮著坐起來,卻感覺自己渾身脫了力般,使不上來一點勁, 但他還是沈默地咬牙坐了起來。

沈木溪給他倒了杯水, 回頭就見他坐了起來:“你亂動什麽, 剛剛給你拔了毒,你現在很虛弱,好好躺著。”

“我昏迷了多久?”

“好幾天吧。”

“好好說話。”

“三天半。”沈木溪微笑道。

賀景泠聞言沒再問什麽,他垂下眸子,長長的睫毛擋住了眼睛中的神情,他靜靜坐在那兒不知道在想什麽,烏黑的長發從臉側垂落,盡管此刻臉色蒼白一臉病態也掩飾不住那副與生俱來的好顏色。沈木溪暗自啐了自己一口, 都多少次被他的樣子迷惑了, 自己怎麽就不中用呢?

她清了清嗓子坐下來不知道從哪裏抱了個算盤過來, 臉上掛著恰到好處的微笑:“我給你算算, 幾天前我被那個李長澤的人半夜從被子裏挖了出來著急忙慌帶到這裏, 這幾天又辛辛苦苦勤勤懇懇鞍前馬後伺候您老人家, 再加上出去一趟歷經千難萬難好不容易從深山老林找到的幾株珍貴草藥全都用給你,你……”

賀景泠放下杯子揉了揉額頭:“要多少?”

沈木溪友善地比了五根手指,賀景泠掃了眼, 毫不臉紅道:“沒有。”

沈木溪登時瞪大雙眼剛要發作, 又聽到賀景泠笑了笑,像是詢問說:“要不送你一座宅子?”。

她立刻再次換上笑臉, 溫柔問:“哪裏啊?”

“城西,你去過。”

“那不是……”沈木溪眼珠一轉, 眉開眼笑道,“好啊。”

正說著,外面匆匆傳來一陣腳步聲,在一陣跪拜聲音中,沈木溪聳了聳肩:“那你們商量,明天我來拿地契,我先出去啦。”

李長澤來得匆忙,進來就看到賀景泠坐在床頭,雖然臉色不太好但也可以看出已經比前幾天好太多,他走到賀景泠床邊,一時竟不知道該說什麽,想了半晌,道:“何升他們把那個祝安交給了我,我把他扔鄴獄去了。”

何升不是個拿不定主意的人,把祝安交給李長澤,看來這次也是真的惱了。

李長澤當然不會客氣,如果不是那杯被宮女意外倒在他身上的解毒酒,除夕夜的事不會進行的這麽順利。那晚李珩衍說的那些話他還記得,當看到賀景泠完好無損出現在高臺上的時候他才驚覺自己那半天出了多少汗,可恨的是現在還沒有抓到李珩衍。

說起祝安這件事賀景泠神色少見的沈重,低聲道:“放了他吧,我沒想要他的命。”

李長澤聲音發啞,輕聲質問:“賀景泠,你放過他,怎麽就不肯放過我,上次你怎麽答應我的?你究竟是不把我當回事還是不把你自己當回事?”

李長澤不是個良善的人,他心機深沈手段狠辣,可偏偏在面對對他了如指掌的賀景泠時束手無策。他的眼睛布滿血絲,不知道是多久沒有好好休息,賀景泠心中一軟,沖他笑道:

“我錯了,”他小心抓住李長澤的衣袖扯了扯,“別生氣,不會有下次了,我發誓真的。”說著像模像樣舉手,還一邊去瞄李長澤的臉色。

賀景泠試探地喊:“李宴?”他小聲道,“別生氣了,我傷口還疼呢。”

李長澤嘆了口氣,忽地靠近把人抱在懷中,他閉上眼睛聲音放軟道:“三郎,當是為了我。”

賀景泠摸了摸他的背,良久才道:“好。”

外面看現在已經天黑了,光線昏暗的房中少有這麽靜謐的時候,隔著窗戶隱隱可見窗戶外面並排守衛的侍衛。

李長澤解釋道:“這些天清理李珩衍的人,還有幾個跑出來蹦噠,你在這裏我不放心。”

他說著順勢躺了下來,頭枕在賀景泠的腿上閉目養神道:“李牧之前一直想裁撤羽林衛,羽林衛是天子近衛,皇權賦予他們的權力太大,君主在上隨心所欲太久難免有礙試聽,趁著這次我把它收編到了禁軍之中。對了,商陸原本被李珩衍下了密令讓左綸除掉,他假死出逃,最後帶著人去追李珩衍,還重傷了他,最後李珩衍掉下懸崖了,沒找到屍體。”

這幾天發生了這麽多事,他只是平靜地陳述,賀景泠替他按了按太陽穴:“沒事,尋人什麽的這些人極風樓最擅長,商陸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假以時日必成大器,你放心用吧。”

“你怎麽知道我給他十二衛之一的羽林衛指揮使的位置了?要說林野比他更有資歷,羽林衛收編禁軍,指揮使這個位置他實至名歸。”李長澤好奇地睜眼看他。

知道李長澤是故意這麽問,賀景泠拍了他一下示意他起來,自己的腿都麻了:“我睚眥必報,你李長澤又好的到哪兒去?”

他在林野那裏吃了那麽大苦頭,林野行事不擇手段,禁軍交給他恐怕只會成為第二個羽林衛,為將者才華胸襟膽略缺一不可,林野終究還是只適合殺人。

況且李長澤從來都不是個大度的人。

李長澤和賀景泠相視而笑,賀景泠低頭親吻他的額頭,分開後發自內心道了句:“恭喜。”

李長澤按住他的後頸回吻:“嗯,同喜。”

***

明王府被貼上了封條,從此再無人問津。被摘去了的牌匾的晉王府門庭也已經門可羅雀門庭冷落,晉王被廢為庶人終身囚禁,已經是皇上對他的寬宥。

賀景泠下了馬車,身後除了狄青盧飛也在,門口的侍衛見到來人立刻迎了上來:“賀公子。”

賀景泠點了點頭:“我替殿下來看看他。”

昔日熱鬧繁華的晉王府如今人走茶涼,已然不可同日而語。他們在侍衛的帶路下在書房找到了李叔同。

除了憔悴了許多,他也還算體面,正在專心練字,聽見動靜後也沒擡頭,一身舊袍,長發工整來起,不肖細看,倒有幾分閑人雅士的味道。

賀景泠站定,對李叔同道:“半年前你假傳聖旨用一杯毒酒送走了齊王,陛下不是不知道,本來念在父子親情的份上不與計較,可沒想到最後你竟然喪心病狂對自己的父親下手,所以今日他也讓我帶了一壺酒來。”

狄青立刻配合地將酒壺放到李叔同寫字的桌上。李叔同擱下筆看也沒看那酒,擡頭望著賀景泠道:“沒想到第一個來這裏的會是你。”

賀景泠笑道:“只是替人辦事而已,順便來告訴你一件事,前日憐貴妃被賜了毒酒已經去了。”

李叔同坐到位置上,聽了這話無動於衷目視前方語調不屑:“幹卿何事?”

“自然是落井下石,”賀景泠說的理所應當,“畢竟賀某去一趟鄴獄也有殿下的功勞。”

“皇兄才是好本事,斬草除根,那李垣你們有打算怎麽處理?他年紀尚幼毫無錯處,也要借父皇的手除去他?”李叔同問。

“那就不是王爺該操心的事了。”

賀景泠冷眼看著院中的人,桌上的字貼蒼勁有力筆力深厚,難怪文人士子對這位晉王的墨寶趨之若鶩。

賀景泠不再逗留,轉身就走,李叔同突然站了起來沖賀景泠的背影古怪笑道:“賀煊,你以為你贏了了嗎?你才是那個輸家。”

狄青和盧飛截住了他的去路,讓他李叔同退後一步,警惕地看著他們,不小心撞到了身後的酒壺,被盧飛眼疾手快接住。

賀景泠出了晉王府,一個有些臉熟的常服打扮的年輕人突然走到他們馬車旁恭敬道:“賀公子,有人想見你,已經在仙客來設了雅座,請賀公子前去。”

賀景泠認出了他,看了眼他來的那邊停著的馬車,沒怎麽猶豫就點頭道:“好。”

仙客來一如既往熱鬧非凡,店小二帶著他們來到了雅間,賀景泠一路上也沒多問,到了門口他才道:“你們就在外面等我吧。”

前面帶路的任元生回頭看了他一眼,擡手敲門:“師父,人來了。”

“進。”

屋中傳來一道熟悉的聲音。

賀景泠進去後身後的門再次關上,賀元晟背對著他站在窗前,一身鴉青色常服襯得他身姿筆挺俊逸非凡,恍若從前。

“從小你就聰慧過人,性子跳脫頑劣,家中除了賀承禮沒有不寵你的,你在祈京活的是那麽肆意飛揚,父親卻時常說他對不起你。”賀元晟轉過身來走到他面前掀袍坐下,比起雙生弟妹,他更像他們的父親賀從連,眉目英挺氣勢豪邁,只是這些都宮中的蹉跎,早就物是人非不覆從前了。

“家中出了事,我和瑤華被人連同父親的頭顱一同押解回京,自覺天家無情生怕牽連家裏,這時候卻聽聞家中變故,其實賀承禮做的一點沒錯,他本就不甚喜愛我們一家人。但你知道我們幾個為什麽還能留下一條性命嗎?”賀元晟話鋒一轉。

“為什麽?”賀景泠問。

賀元晟冷笑說:“因為賀承禮,他在禦書房外跪了十四日,最後用賀家傳承下來的丹書鐵券換了我們三個活命。”

賀景泠從來不知道還有這個緣故,只是知道有怎樣,人已經是黃土一捧,就是活著,也消除不了賀景泠對他的恨,他淡淡“哦”了一聲。

賀元晟沒有看到他有任何意外和動容,嗤笑著繼續陷入回憶:“宮中的人拜高踩低是常態,誰都可以對我和瑤華任意打罵,背著罪奴的身份,沒有人看得起我們,所以後來那些看不起我們的人都被我們踩在腳下了……”

“兄長今日喚我前來,是為了這件事嗎?”賀景泠打斷了他。

賀元晟的話戛然而止,被打斷的不悅讓他的臉色頓時陰沈下來,似笑非笑看著賀景泠,過了片刻又收回目光慢條斯理倒了杯茶放在賀景泠面前,問:“你是什麽時候和李長澤那樣的人攪合在一起的?”

“太多年,忘了。”賀景泠面無表情飲了口茶,他端茶的動作一頓,擡眼意味深長地看了眼身後的屏風,然後又若無其事收回目光。

“那便是在平涼的時候,”賀元晟和他相對而坐,靜靜看著他,發現自己早就看不懂這個弟弟,“你為什麽要幫他?”

這個問題問的,賀景泠笑了一下:“大哥,我回京來是為了你們啊,我幾次三番約你出宮相見你都視而不見,好不容易進宮一趟你卻給了我這麽大的驚喜。”他的那雙黑眸似乎能洞穿人心,笑盈盈看著人時,帶著不易察覺的涼意。

“你知道了。”

賀景泠望向別處,不置可否。

賀元晟臉上沒有任何悔意,只平靜地道:“李氏年事已高,雙眼已瞎生活在那種地方於她而言也是生不如死,我不過是提前送她往生極樂。”

賀景泠也不在客氣:“大哥喜歡替人做決定,我也喜歡,所以等再過些日子大哥和瑤華就離開祈京吧,我給你們安排好了去處。當然大哥如果有別的想去的地方也可以,只是此去山高水長,我就不送了,大哥保重。”

見賀景泠這麽說,賀元晟握緊手中的拳頭:“賀煊,你真是能耐了。”

“多謝大哥誇獎。”賀景泠和他對視,目光平和。

賀元晟猛地站起身來,他被賀景泠氣得胸膛劇烈起伏,死死看著賀景泠:“好!好啊!很好!我最後再問你一次,當年你為何要殺她?”

賀景泠手指微不可見地蜷曲了一下,他低頭飲了口茶,然後若無其事看著他,溫笑著無奈搖頭道:“就是你知道的那樣,大哥難道還以為有別的隱情嗎?那天我發現她房中有人,我那時年輕氣盛氣不過與她爭執起來,失手殺了她,就是這麽簡單。”

房間裏死一般的寂靜,賀元晟點了點頭,轉身毫不猶豫離開了這裏。

賀景泠沒有再說什麽,他就這麽坐著把涼透了的茶送到嘴邊,手上一頓,最終還是放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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