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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少有這麽悠閑的時光。
從床上滾到地毯, 轉移到沙發，最後是浴室——
明明已經相愛了那麽久，對彼此卻還是索求不夠。
洗漱之後, 已經是下午兩點。
“痛不痛。”霍周關切地摸摸他的臉，“現在應該已經適應了吧, 畢竟都做過那麽多次了。”
郁時南趴在那裏哼唧：“你躺下面試試。”
霍周笑起來：“那就再休息會, 反正時間還早, 租輛車子去蒙彼利埃只需要六個多小時。”
“去那幹什麽。”郁時南狐疑地偏過頭。
霍周戳戳自家小男朋友的榆木腦袋：“回憶下我們定情的時刻不行啊？一點浪漫細胞都沒有。”
郁時南悶悶不樂地把頭偏回去：“什麽叫‘只需要六個小時’, 坐那麽久的車我會死的，合著屁.股痛得不是你……”
霍周笑個不停：“好好好, 那你好好休息, 我們明天再去。”
***
翌日, 晚上七點。
兩人驅車來到蒙彼利埃。
八月的晚風，裹挾著泥土的鹹腥和花草的芬芳。
郁時南趴在車窗上，任由風將他額前的碎發吹起, 露出清雋的眉眼。
他伸出半只手掌，感受著風的形狀, 旋即笑彎眼睛，聲音小小的：“法國法國我結婚啦——”
霍周於是就笑：“只是求婚，還沒領證。”
“啊？”郁時南眼睛圓圓的, “你聽見了？”
霍周慢悠悠開口：“很驚訝嗎。”
“我剛剛什麽都沒說！”郁時南趕緊解釋。
“恩呢。”霍周像個AI一樣語調膩甜。
“不信算了。”郁時南懊惱地趴回車窗。
霍周瞧著他寫滿郁悶的後腦勺, 不由輕笑，安慰道：“沒有必要因為自己的小心思暴露而難堪, 反正是我更想跟你結婚。”
郁時南裝死地看著窗外，只是耳尖悄然躥紅。
“吱嘎——”
車身緩緩頓住。
郁時南回過頭, 投過來個“發生了什麽事”的眼神。
“沒油了。”霍周嘆氣。
郁時南不信，只狐疑地盯著他。
“騙不過你。”霍周看過來, 笑，“其實是我想跟你一起散步。”
郁時南輕哼一聲，雙手抱胸目視前方，擺出一副高貴冷艷的姿態。
霍周很上道地繞到副駕駛，畢恭畢敬地給他打開車門，接著欠身伸手做邀請狀：“小少爺，賞個臉？”
郁時南虛虛地搭上三根手指，傲嬌地揚起下巴：“那好吧。”
霍周乖巧地以管家的姿態杵在那裏，等他下車後，再順勢將他柔.軟的手掌包裹住，不客氣地把人拽進懷裏。
而後在郁時南驚慌的視線中，大力挑起他的下巴，虛起的眼睛內滿是翻湧的情.欲：“可以啊，都會跟我角色扮演了。”
“……這有人，會被人看見的。”郁時南紅著耳朵，不住地捶打他的胸膛，“你放開我霍周，你放開——”
“怕什麽。”霍周將他壓在車門上，直白露.骨的目光上下打量過他，最終停留在那雙紅.潤柔.軟的唇瓣上。
吞咽口水是本能。
霍周偏頭吻了上去。
郁時南咬緊齒關，但還是在腦袋混亂想開口阻攔的剎那，被逮到了空隙。
——一個纏.綿窒息的濕.吻。
郁時南被松開的時候，整個人都沒力氣地掛在霍周身上小聲喘.息。
耳邊傳來霍周爽朗的笑聲：“不用擔心自己面紅耳赤的模樣被人看見，除了中國人，哪有人喜歡晚上散步啊，更何況我剛剛開車過來的時候，可一個人影都沒見到。”
郁時南氣急敗壞地擰著他的耳朵轉了幾圈：“你看！”
霍周的腦袋被迫朝向左側。
視野範圍內，確實能模糊看到人影，正遠遠向著他們走來。
不過兩人的車子停放在路燈的交接處，隱匿在漆黑的夜晚內，並不引人註目。
“有就有唄。”霍周滿不在乎，“國外那麽開放，接個吻怎麽了。”
郁時南哼了一聲，使勁把他推開，像動畫片裏憤怒的湯姆貓一般，不管不顧地往前走。
“至於嗎，哎——”霍周被可愛得直笑，跟在後面喊他。
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被他喊動了，郁時南還真就回頭了，一路小跑回來。
只是……神色顯得有些慌張，抓著他的袖子縮在他身後，一副慌張的模樣。
“怎麽了。”霍周揉揉他的腦袋。
郁時南悶著腦袋不肯吭聲。
霍周轉而看向不遠處的人影——大概是一家三口，孩子高高地騎在父親脖子上，母親穿著件長長的連衣裙，有說有笑地跟在兩人身旁，時不時還會嬌嗔地戳戳父親的腦袋。
霍周只看了一眼就摸透了這家人的身份。
“我們走吧……”郁時南抓著他的胳膊要回車子裏，“隨便去哪個地方都行，去酒店回巴黎，哪裏都行，不要留在這邊。”
霍周這人，挨打也好被郁時南踹小腿也罷，這都是基於他自願的基礎才能得以進行。
眼下他不配合，任由郁時南用上吃奶的力氣在那裏拖拽拉扯，都沒能將他移動半分。
完蛋了完蛋了……
郁時南眼睜睜看著沈青柳他們越走越近。
他一下松開手，掉頭就想跑。
卻被霍周猛地抓住了胳膊。
拒絕的話還沒脫口而出，他便在本能的驚呼中被霍周拉回身邊。
隨即肩膀一沈，霍周將手搭在了他的肩上，緊緊摟住。
“你幹什麽！”郁時南低聲呵斥，使勁掙脫兩下都沒能掙脫開桎梏，他不由開始惱火，“你再這樣我以後不理你了！你聽到沒有！你放開我你個混蛋你放——”
後面的話就沒有音了，因為沈青柳的視線看了過來。
郁時南尷尬地一會別過臉一會低下頭，只恨自己當時為什麽要耍脾氣往這個方向走。
眼下這個狀況，他寧願自己被霍周壓在車子上親吻索.取。
只是……
驚慌之餘，又隱約有一絲希冀。
大概人這種生物本質就是賤。
越是缺乏什麽，就越渴望擁有什麽。
闊別多年，沈青柳會對他說些什麽呢？
長高了？跳得更好了？畢竟他三面的視頻熱度那麽高，沈青柳應該會註意到吧？
郁時南絕望地發現，他根本控制不了大腦的想法。
但有人可以幫他控制。
“哎呀，好像是霍周啊！”
依舊是記憶裏那道熟悉溫婉的聲線。
郁時南忐忑不安的心情一瞬歸於平靜。
是啊，有什麽好躲的呢？
比起多年未見的孩子，果然還是世界冠軍更能吸引註意吧。
郁時南默然地垂下眼睫，安安靜靜地靠在霍周身邊。
“是我。”霍周沖一家三口笑開來，“這麽巧，竟然能遇到國人。”
“哇——我們也想不到可以在這個地方遇到世界冠軍哦。”沈青柳說話的嗓音總是軟.糯清甜，笑起來的時候兩眼彎彎，很有親和力。
她保養得很好，四十多歲的年紀面容依舊姣好年輕，看起來心態很不錯的模樣，語調輕快：“這附近有一處玫瑰自助，很漂亮的。”
“是嗎。”霍周笑著偏過頭，“等會我跟我男朋友去看看。”
郁時南的身子一僵。
“男、男朋友？”男人驚訝得不行，“你竟然——”
“嗯。”霍周適時打斷他，接著牽起郁時南的手，笑容大方，“你看你，害羞什麽，叔叔阿姨還能把你吃了啊。”
昏黃的路燈下，兩人交握纏繞的指尖中，閃過一道璀璨的光芒。
透過那道光，沈青柳對上了一道熟悉的目光——一如往常般的純然，只是更加沈靜了些，再不覆分別時的稚嫩，但仍舊足夠圓潤明亮，帶著能反應出主人心思的澄澈。
分明是溫和的視線，卻在對視的瞬間給了她銳利的一擊。
沈青柳的表情難得浮現一絲難堪和僵硬。
“你怎麽了。”男人疑惑地看著身邊的妻子，“怎麽這副表情，第一次見到世界冠軍，嚇傻了？”
“……哈哈。”沈青柳幹笑兩聲，抓在男人衣角處的手不自覺收緊，“可不嗎，以前只在電視上看過。”
多年來站在舞臺上表演的素養令她不至於將慌亂表現出來，但錯開的眼神，卻是怎麽都不肯再看向郁時南。
“嗐。”男人笑起來，用胳膊懟懟她，“趕緊要個簽名啊，在家裏不是還跟我信誓旦旦，說一定要找霍周要個合影嗎？”
“隨便說說的玩笑話。”沈青柳皺眉否認，“也就你當真。”
男人十分不理解：“結婚這麽多年，是不是開玩笑，我會不知道？這麽好的機會不抓住，回去後悔可別找我哭。”
“沒事的。”郁時南擡起頭，笑容自然而又明亮，“阿姨，把手機給我吧，我幫您拍。”
阿姨……
沈青柳明顯楞了一下。
霍周不滿地嘖出一聲：“哎你這人會不會說話，怎麽能叫人阿姨，叫姐姐啊。”
郁時南不好意思地撓撓後腦勺，紅著耳朵嘟囔：“我知道了。”
“年紀不小啦，叫阿姨沒錯。”男人笑聲爽朗，“毫不誇張的說，我跟我老婆的年齡都能做你倆的父母了哈哈哈。”
“哇哦！”霍周誇張地應和，“那還真看不出來，您二老保養得是真不錯！”
“是吧？”男人語氣帶上點得意，接著回頭示意，“你站過去吧，讓人小孩給你拍張照片，行了，都在舞臺上表演那麽多年了，這會怎麽扭捏起來了，至於嗎。”
沈青柳不動聲色地瞪了他一眼，眼眸流轉間滿是對自家丈夫不懂察言觀色的責怪。
這表情在她臉上短暫地停留了一瞬，等看向霍周的時候，只剩禮貌的笑意。
“謝謝。”她將手機遞給郁時南，輕聲道謝。
“不用客氣。”郁時南說，“您快站過去吧，保證給您拍得漂漂亮亮的。”
沈青柳點點頭，邁步向霍周走去。
霍周親昵地摟住她的肩膀，沖著鏡頭比耶。
沈青柳不自在地在那裏端正姿.勢。
霍周咧嘴呲牙：“不用拘束，你要是真過意不去，就去找南南道歉，不丟人。”
沈青柳才擺出的笑容驟然凝固。
“哢嚓——”
照片定格在這一瞬間。
“好像怪怪的……”郁時南將照片放大後仔細看了看，抿起嘴巴很是苦惱的模樣，猶豫著要不要喊霍周重新拍。
“給我看看給我看看。”男人將騎在脖子上的孩子抱起，湊到郁時南跟前。
片刻前還勾肩拍照的兩人，此刻卻已經磁場相斥般保持了距離。
沈青柳的瞳孔內滿是不可思議，不知道該怎麽面對的不安、被人戳穿的無措，覆雜至極。
“哇——”清亮的童音響起，“哥哥，我見過你。”
“啊？”郁時南指著自己，“什麽時候？”
“老師給我們放過你的舞蹈視頻！”小女孩咯咯得笑起來，“你跳得可——厲害啦！”
郁時南被她這天真的模樣逗得直樂，忍不住把她抱過去，逗弄似地戳戳她軟乎乎的臉，聲音也不自覺開始柔和甜膩：“是嘛？多厲害呀？喜不喜歡哥哥？”
“喜歡！”小女孩的回答幹脆利落。
“那你要好好學習跳舞。”霍周將手搭在郁時南的肩上，屈起食指刮蹭起小女孩的臉，“知道不？哥哥可是靠自己以面試第一筆試第一的成績考上了國家大劇院，不努力的話，可追不上哥哥的步伐哦——”
郁時南用胳膊肘懟他一下：“少說點行不行。”
“不行。”霍周欠揍地將腦袋搖成撥浪鼓。
“不然留個電話？”男人提議，“我們一家也剛搬到北城沒多久，以後可以多來往！”
“算了算了。”霍周擺擺手，“要是我哪天換手機號，你們興致勃勃給我打電話，結果卻顯示空號，那多不好哈哈哈。”
“靠自己”“顯示空號”……
沒有一句不是在內涵沈青柳。
她自然也察覺了出來，偏偏幾人氣氛融洽，沒人會註意到她的黯然。
但郁時南會註意到。
他把孩子還回去，然後捏住霍周的小拇指，撒嬌似地揪了揪，等霍周俯下身將耳朵湊上來後，便低語道：“咱們走吧，我想回去了。”
“你心疼她啊？”霍周掐掐他的臉。
“……不是。”郁時南否認，“只是感覺，沒有必要。”
“好吧。”霍周輕聲嘆口氣，“都聽你的。”
離開之際，卻被沈青柳喊住了去路。
霍周回過頭，露出個疑惑的表情。
“如果……”沈青柳看看左右看看兩人，“如果你們哪天還回樺大，請幫我轉告一個叫郁時南的同學三句話。”
她深吸一口氣。
“對不起。”
“你很棒。”
“祝你幸福。”
分明是用於轉告的話，主語卻不是“他”，而是“你”。
其實手機也是在國外演出期間被偷竊，這才不得已換了號碼。
但沈青柳左想右想，都沒有再解釋一句，她對郁時南，有作為母親的愧疚、有午夜夢回時眼淚沾濕枕頭的想念、有執意切割過去不肯見面的狠心，也有曾經的驕傲，但獨獨沒有悔意——她從沒後悔過離婚。
所以又有什麽解釋的必要呢。
無非是給善良的孩子增加心理負擔。
“他會知道的。”郁時南笑笑，“那我們先走了，叔叔阿姨再見。”
“再見。”沈青柳站在男人身旁，沖他們揮手作別。
“你們剛剛在說什麽？”男人好奇地問道。
“沒什麽。”沈青柳久久地凝望著兩人的背影。
***
“笑一個。”霍周用身子撞他。
心事重重的郁時南猛地被撞飛出去。
“哎哎哎——”霍周眼疾手快地把人撈回來，“你得多吃點飯，聽到沒。”
“知、道、啦……”郁時南心不在焉地耷拉著腦袋。
“心情不好？”霍周彎下腰，偏頭看他。
“沒有。”郁時南搖搖頭，轉而嘆口氣，“就是覺得心裏空落落的。”
“嗯？”霍周不理解，“為什麽。”
郁時南不吭聲，一個勁兒地去彈路邊無辜的綠植。
低迷的情緒不過持續了片刻。
霍周突然在他跟前蹲下了。
還沒等郁時南反應過來，霍周便自作主張地擡起他的小腿，搭在了自己的肩膀上，示意他坐上來。
下一秒。
郁時南驚呼一聲。
霍周溫熱的手掌覆在他的小腿處，頑劣地轉了幾個圈。
郁時南胡亂地抱住他的腦袋，幾乎要把霍周的頭拔下來：“停一下停一下我害怕——！”
“好好好放過你放過你。”霍周妥協地穩住腳步，等郁時南的身體不再緊繃後，拍拍他的腿：“小呆瓜在想什麽。”
“在想……”郁時南長長的嗯了一聲，“在想，原來是這種感覺。”
“什麽感覺？”霍周又問。
“就是……”郁時南不知道該怎麽描述心情，“很無所謂，見面之前我還在糾結應該說些什麽，但真的見到也就那樣，得到道歉和肯定過後，我以為我會很激動，然而也沒有，你明白我的感受嗎？”
霍周笑：“懂懂懂，就是輕舟已過萬重山唄，這證明你已經跨過了心裏的那道坎，好事啊。”
輕舟已過萬重山嗎？可能吧。
郁時南也分不清自己平和的心態，究竟源於釋然還是麻木。
不過可以肯定的是，確實有解脫的輕松感。
總體而言，心情還不錯。
郁時南悠然地晃悠起小腿。
直到沿著街道走到拐角，霍周才頓住了腳步，映入眼簾的正是一幢熟悉的酒店。
酒店門口擺著個巨大的泡沫板，上面零星插著幾束玫瑰，最頂端寫著上面用彩漆噴吐著一句——“Love makes cowards bold，but it makes warriors cowards”。
“這不是你之前來南法用熒光手幅寫得那句話嗎？”郁時南語調帶著新奇，幾秒的靜默後，又反應過來，“原來沈青柳說得自助玫瑰，就是這裏啊。”
“合著創始人是我。”霍周將他放回地上。
“還好那天晚上沒有把那些玫瑰浪費掉。”郁時南開心起來，“不然蒙彼利埃就少了一處打卡點。”
霍周笑著走上前，抽出一枝後，遞給郁時南。
郁時南捏著根莖，將沾有露水的花瓣放在鼻子底下，輕輕嗅了嗅，繼而擡起雙亮晶晶的眼睛：“還有花香哎！”
“是嗎。”霍周垂眼笑，接著牽過郁時南的手，再擡起眼眸的時候，已經斂起笑意，“其實有件事我一直很後悔，如果能回到我們初次見面的時候就好了，想跟你重新認識一下。”
郁時南看著他。
“可惜啊。”霍周唏噓地嘆出口氣，“沒有如果。”
郁時南想了想，然後踩上馬路牙子，用手捂住他的眼睛，神神在在地念了一長串的balabala，最後拿玫瑰花敲了下他的腦袋，使勁咳咳兩聲後，便故作正經地背起雙手，擺出副陌生人的姿態。
“認識一下嗎同學，你好，我叫郁時南。”
“你好，我叫霍周，是gay。”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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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床上滾到地毯, 轉移到沙發，最後是浴室——
明明已經相愛了那麽久，對彼此卻還是索求不夠。
洗漱之後, 已經是下午兩點。
“痛不痛。”霍周關切地摸摸他的臉，“現在應該已經適應了吧, 畢竟都做過那麽多次了。”
郁時南趴在那裏哼唧：“你躺下面試試。”
霍周笑起來：“那就再休息會, 反正時間還早, 租輛車子去蒙彼利埃只需要六個多小時。”
“去那幹什麽。”郁時南狐疑地偏過頭。
霍周戳戳自家小男朋友的榆木腦袋：“回憶下我們定情的時刻不行啊？一點浪漫細胞都沒有。”
郁時南悶悶不樂地把頭偏回去：“什麽叫‘只需要六個小時’, 坐那麽久的車我會死的，合著屁.股痛得不是你……”
霍周笑個不停：“好好好, 那你好好休息, 我們明天再去。”
***
翌日, 晚上七點。
兩人驅車來到蒙彼利埃。
八月的晚風，裹挾著泥土的鹹腥和花草的芬芳。
郁時南趴在車窗上，任由風將他額前的碎發吹起, 露出清雋的眉眼。
他伸出半只手掌，感受著風的形狀, 旋即笑彎眼睛，聲音小小的：“法國法國我結婚啦——”
霍周於是就笑：“只是求婚，還沒領證。”
“啊？”郁時南眼睛圓圓的, “你聽見了？”
霍周慢悠悠開口：“很驚訝嗎。”
“我剛剛什麽都沒說！”郁時南趕緊解釋。
“恩呢。”霍周像個AI一樣語調膩甜。
“不信算了。”郁時南懊惱地趴回車窗。
霍周瞧著他寫滿郁悶的後腦勺, 不由輕笑，安慰道：“沒有必要因為自己的小心思暴露而難堪, 反正是我更想跟你結婚。”
郁時南裝死地看著窗外，只是耳尖悄然躥紅。
“吱嘎——”
車身緩緩頓住。
郁時南回過頭, 投過來個“發生了什麽事”的眼神。
“沒油了。”霍周嘆氣。
郁時南不信，只狐疑地盯著他。
“騙不過你。”霍周看過來, 笑，“其實是我想跟你一起散步。”
郁時南輕哼一聲，雙手抱胸目視前方，擺出一副高貴冷艷的姿態。
霍周很上道地繞到副駕駛，畢恭畢敬地給他打開車門，接著欠身伸手做邀請狀：“小少爺，賞個臉？”
郁時南虛虛地搭上三根手指，傲嬌地揚起下巴：“那好吧。”
霍周乖巧地以管家的姿態杵在那裏，等他下車後，再順勢將他柔.軟的手掌包裹住，不客氣地把人拽進懷裏。
而後在郁時南驚慌的視線中，大力挑起他的下巴，虛起的眼睛內滿是翻湧的情.欲：“可以啊，都會跟我角色扮演了。”
“……這有人，會被人看見的。”郁時南紅著耳朵，不住地捶打他的胸膛，“你放開我霍周，你放開——”
“怕什麽。”霍周將他壓在車門上，直白露.骨的目光上下打量過他，最終停留在那雙紅.潤柔.軟的唇瓣上。
吞咽口水是本能。
霍周偏頭吻了上去。
郁時南咬緊齒關，但還是在腦袋混亂想開口阻攔的剎那，被逮到了空隙。
——一個纏.綿窒息的濕.吻。
郁時南被松開的時候，整個人都沒力氣地掛在霍周身上小聲喘.息。
耳邊傳來霍周爽朗的笑聲：“不用擔心自己面紅耳赤的模樣被人看見，除了中國人，哪有人喜歡晚上散步啊，更何況我剛剛開車過來的時候，可一個人影都沒見到。”
郁時南氣急敗壞地擰著他的耳朵轉了幾圈：“你看！”
霍周的腦袋被迫朝向左側。
視野範圍內，確實能模糊看到人影，正遠遠向著他們走來。
不過兩人的車子停放在路燈的交接處，隱匿在漆黑的夜晚內，並不引人註目。
“有就有唄。”霍周滿不在乎，“國外那麽開放，接個吻怎麽了。”
郁時南哼了一聲，使勁把他推開，像動畫片裏憤怒的湯姆貓一般，不管不顧地往前走。
“至於嗎，哎——”霍周被可愛得直笑，跟在後面喊他。
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被他喊動了，郁時南還真就回頭了，一路小跑回來。
只是……神色顯得有些慌張，抓著他的袖子縮在他身後，一副慌張的模樣。
“怎麽了。”霍周揉揉他的腦袋。
郁時南悶著腦袋不肯吭聲。
霍周轉而看向不遠處的人影——大概是一家三口，孩子高高地騎在父親脖子上，母親穿著件長長的連衣裙，有說有笑地跟在兩人身旁，時不時還會嬌嗔地戳戳父親的腦袋。
霍周只看了一眼就摸透了這家人的身份。
“我們走吧……”郁時南抓著他的胳膊要回車子裏，“隨便去哪個地方都行，去酒店回巴黎，哪裏都行，不要留在這邊。”
霍周這人，挨打也好被郁時南踹小腿也罷，這都是基於他自願的基礎才能得以進行。
眼下他不配合，任由郁時南用上吃奶的力氣在那裏拖拽拉扯，都沒能將他移動半分。
完蛋了完蛋了……
郁時南眼睜睜看著沈青柳他們越走越近。
他一下松開手，掉頭就想跑。
卻被霍周猛地抓住了胳膊。
拒絕的話還沒脫口而出，他便在本能的驚呼中被霍周拉回身邊。
隨即肩膀一沈，霍周將手搭在了他的肩上，緊緊摟住。
“你幹什麽！”郁時南低聲呵斥，使勁掙脫兩下都沒能掙脫開桎梏，他不由開始惱火，“你再這樣我以後不理你了！你聽到沒有！你放開我你個混蛋你放——”
後面的話就沒有音了，因為沈青柳的視線看了過來。
郁時南尷尬地一會別過臉一會低下頭，只恨自己當時為什麽要耍脾氣往這個方向走。
眼下這個狀況，他寧願自己被霍周壓在車子上親吻索.取。
只是……
驚慌之餘，又隱約有一絲希冀。
大概人這種生物本質就是賤。
越是缺乏什麽，就越渴望擁有什麽。
闊別多年，沈青柳會對他說些什麽呢？
長高了？跳得更好了？畢竟他三面的視頻熱度那麽高，沈青柳應該會註意到吧？
郁時南絕望地發現，他根本控制不了大腦的想法。
但有人可以幫他控制。
“哎呀，好像是霍周啊！”
依舊是記憶裏那道熟悉溫婉的聲線。
郁時南忐忑不安的心情一瞬歸於平靜。
是啊，有什麽好躲的呢？
比起多年未見的孩子，果然還是世界冠軍更能吸引註意吧。
郁時南默然地垂下眼睫，安安靜靜地靠在霍周身邊。
“是我。”霍周沖一家三口笑開來，“這麽巧，竟然能遇到國人。”
“哇——我們也想不到可以在這個地方遇到世界冠軍哦。”沈青柳說話的嗓音總是軟.糯清甜，笑起來的時候兩眼彎彎，很有親和力。
她保養得很好，四十多歲的年紀面容依舊姣好年輕，看起來心態很不錯的模樣，語調輕快：“這附近有一處玫瑰自助，很漂亮的。”
“是嗎。”霍周笑著偏過頭，“等會我跟我男朋友去看看。”
郁時南的身子一僵。
“男、男朋友？”男人驚訝得不行，“你竟然——”
“嗯。”霍周適時打斷他，接著牽起郁時南的手，笑容大方，“你看你，害羞什麽，叔叔阿姨還能把你吃了啊。”
昏黃的路燈下，兩人交握纏繞的指尖中，閃過一道璀璨的光芒。
透過那道光，沈青柳對上了一道熟悉的目光——一如往常般的純然，只是更加沈靜了些，再不覆分別時的稚嫩，但仍舊足夠圓潤明亮，帶著能反應出主人心思的澄澈。
分明是溫和的視線，卻在對視的瞬間給了她銳利的一擊。
沈青柳的表情難得浮現一絲難堪和僵硬。
“你怎麽了。”男人疑惑地看著身邊的妻子，“怎麽這副表情，第一次見到世界冠軍，嚇傻了？”
“……哈哈。”沈青柳幹笑兩聲，抓在男人衣角處的手不自覺收緊，“可不嗎，以前只在電視上看過。”
多年來站在舞臺上表演的素養令她不至於將慌亂表現出來，但錯開的眼神，卻是怎麽都不肯再看向郁時南。
“嗐。”男人笑起來，用胳膊懟懟她，“趕緊要個簽名啊，在家裏不是還跟我信誓旦旦，說一定要找霍周要個合影嗎？”
“隨便說說的玩笑話。”沈青柳皺眉否認，“也就你當真。”
男人十分不理解：“結婚這麽多年，是不是開玩笑，我會不知道？這麽好的機會不抓住，回去後悔可別找我哭。”
“沒事的。”郁時南擡起頭，笑容自然而又明亮，“阿姨，把手機給我吧，我幫您拍。”
阿姨……
沈青柳明顯楞了一下。
霍周不滿地嘖出一聲：“哎你這人會不會說話，怎麽能叫人阿姨，叫姐姐啊。”
郁時南不好意思地撓撓後腦勺，紅著耳朵嘟囔：“我知道了。”
“年紀不小啦，叫阿姨沒錯。”男人笑聲爽朗，“毫不誇張的說，我跟我老婆的年齡都能做你倆的父母了哈哈哈。”
“哇哦！”霍周誇張地應和，“那還真看不出來，您二老保養得是真不錯！”
“是吧？”男人語氣帶上點得意，接著回頭示意，“你站過去吧，讓人小孩給你拍張照片，行了，都在舞臺上表演那麽多年了，這會怎麽扭捏起來了，至於嗎。”
沈青柳不動聲色地瞪了他一眼，眼眸流轉間滿是對自家丈夫不懂察言觀色的責怪。
這表情在她臉上短暫地停留了一瞬，等看向霍周的時候，只剩禮貌的笑意。
“謝謝。”她將手機遞給郁時南，輕聲道謝。
“不用客氣。”郁時南說，“您快站過去吧，保證給您拍得漂漂亮亮的。”
沈青柳點點頭，邁步向霍周走去。
霍周親昵地摟住她的肩膀，沖著鏡頭比耶。
沈青柳不自在地在那裏端正姿.勢。
霍周咧嘴呲牙：“不用拘束，你要是真過意不去，就去找南南道歉，不丟人。”
沈青柳才擺出的笑容驟然凝固。
“哢嚓——”
照片定格在這一瞬間。
“好像怪怪的……”郁時南將照片放大後仔細看了看，抿起嘴巴很是苦惱的模樣，猶豫著要不要喊霍周重新拍。
“給我看看給我看看。”男人將騎在脖子上的孩子抱起，湊到郁時南跟前。
片刻前還勾肩拍照的兩人，此刻卻已經磁場相斥般保持了距離。
沈青柳的瞳孔內滿是不可思議，不知道該怎麽面對的不安、被人戳穿的無措，覆雜至極。
“哇——”清亮的童音響起，“哥哥，我見過你。”
“啊？”郁時南指著自己，“什麽時候？”
“老師給我們放過你的舞蹈視頻！”小女孩咯咯得笑起來，“你跳得可——厲害啦！”
郁時南被她這天真的模樣逗得直樂，忍不住把她抱過去，逗弄似地戳戳她軟乎乎的臉，聲音也不自覺開始柔和甜膩：“是嘛？多厲害呀？喜不喜歡哥哥？”
“喜歡！”小女孩的回答幹脆利落。
“那你要好好學習跳舞。”霍周將手搭在郁時南的肩上，屈起食指刮蹭起小女孩的臉，“知道不？哥哥可是靠自己以面試第一筆試第一的成績考上了國家大劇院，不努力的話，可追不上哥哥的步伐哦——”
郁時南用胳膊肘懟他一下：“少說點行不行。”
“不行。”霍周欠揍地將腦袋搖成撥浪鼓。
“不然留個電話？”男人提議，“我們一家也剛搬到北城沒多久，以後可以多來往！”
“算了算了。”霍周擺擺手，“要是我哪天換手機號，你們興致勃勃給我打電話，結果卻顯示空號，那多不好哈哈哈。”
“靠自己”“顯示空號”……
沒有一句不是在內涵沈青柳。
她自然也察覺了出來，偏偏幾人氣氛融洽，沒人會註意到她的黯然。
但郁時南會註意到。
他把孩子還回去，然後捏住霍周的小拇指，撒嬌似地揪了揪，等霍周俯下身將耳朵湊上來後，便低語道：“咱們走吧，我想回去了。”
“你心疼她啊？”霍周掐掐他的臉。
“……不是。”郁時南否認，“只是感覺，沒有必要。”
“好吧。”霍周輕聲嘆口氣，“都聽你的。”
離開之際，卻被沈青柳喊住了去路。
霍周回過頭，露出個疑惑的表情。
“如果……”沈青柳看看左右看看兩人，“如果你們哪天還回樺大，請幫我轉告一個叫郁時南的同學三句話。”
她深吸一口氣。
“對不起。”
“你很棒。”
“祝你幸福。”
分明是用於轉告的話，主語卻不是“他”，而是“你”。
其實手機也是在國外演出期間被偷竊，這才不得已換了號碼。
但沈青柳左想右想，都沒有再解釋一句，她對郁時南，有作為母親的愧疚、有午夜夢回時眼淚沾濕枕頭的想念、有執意切割過去不肯見面的狠心，也有曾經的驕傲，但獨獨沒有悔意——她從沒後悔過離婚。
所以又有什麽解釋的必要呢。
無非是給善良的孩子增加心理負擔。
“他會知道的。”郁時南笑笑，“那我們先走了，叔叔阿姨再見。”
“再見。”沈青柳站在男人身旁，沖他們揮手作別。
“你們剛剛在說什麽？”男人好奇地問道。
“沒什麽。”沈青柳久久地凝望著兩人的背影。
***
“笑一個。”霍周用身子撞他。
心事重重的郁時南猛地被撞飛出去。
“哎哎哎——”霍周眼疾手快地把人撈回來，“你得多吃點飯，聽到沒。”
“知、道、啦……”郁時南心不在焉地耷拉著腦袋。
“心情不好？”霍周彎下腰，偏頭看他。
“沒有。”郁時南搖搖頭，轉而嘆口氣，“就是覺得心裏空落落的。”
“嗯？”霍周不理解，“為什麽。”
郁時南不吭聲，一個勁兒地去彈路邊無辜的綠植。
低迷的情緒不過持續了片刻。
霍周突然在他跟前蹲下了。
還沒等郁時南反應過來，霍周便自作主張地擡起他的小腿，搭在了自己的肩膀上，示意他坐上來。
下一秒。
郁時南驚呼一聲。
霍周溫熱的手掌覆在他的小腿處，頑劣地轉了幾個圈。
郁時南胡亂地抱住他的腦袋，幾乎要把霍周的頭拔下來：“停一下停一下我害怕——！”
“好好好放過你放過你。”霍周妥協地穩住腳步，等郁時南的身體不再緊繃後，拍拍他的腿：“小呆瓜在想什麽。”
“在想……”郁時南長長的嗯了一聲，“在想，原來是這種感覺。”
“什麽感覺？”霍周又問。
“就是……”郁時南不知道該怎麽描述心情，“很無所謂，見面之前我還在糾結應該說些什麽，但真的見到也就那樣，得到道歉和肯定過後，我以為我會很激動，然而也沒有，你明白我的感受嗎？”
霍周笑：“懂懂懂，就是輕舟已過萬重山唄，這證明你已經跨過了心裏的那道坎，好事啊。”
輕舟已過萬重山嗎？可能吧。
郁時南也分不清自己平和的心態，究竟源於釋然還是麻木。
不過可以肯定的是，確實有解脫的輕松感。
總體而言，心情還不錯。
郁時南悠然地晃悠起小腿。
直到沿著街道走到拐角，霍周才頓住了腳步，映入眼簾的正是一幢熟悉的酒店。
酒店門口擺著個巨大的泡沫板，上面零星插著幾束玫瑰，最頂端寫著上面用彩漆噴吐著一句——“Love makes cowards bold，but it makes warriors cowards”。
“這不是你之前來南法用熒光手幅寫得那句話嗎？”郁時南語調帶著新奇，幾秒的靜默後，又反應過來，“原來沈青柳說得自助玫瑰，就是這裏啊。”
“合著創始人是我。”霍周將他放回地上。
“還好那天晚上沒有把那些玫瑰浪費掉。”郁時南開心起來，“不然蒙彼利埃就少了一處打卡點。”
霍周笑著走上前，抽出一枝後，遞給郁時南。
郁時南捏著根莖，將沾有露水的花瓣放在鼻子底下，輕輕嗅了嗅，繼而擡起雙亮晶晶的眼睛：“還有花香哎！”
“是嗎。”霍周垂眼笑，接著牽過郁時南的手，再擡起眼眸的時候，已經斂起笑意，“其實有件事我一直很後悔，如果能回到我們初次見面的時候就好了，想跟你重新認識一下。”
郁時南看著他。
“可惜啊。”霍周唏噓地嘆出口氣，“沒有如果。”
郁時南想了想，然後踩上馬路牙子，用手捂住他的眼睛，神神在在地念了一長串的balabala，最後拿玫瑰花敲了下他的腦袋，使勁咳咳兩聲後，便故作正經地背起雙手，擺出副陌生人的姿態。
“認識一下嗎同學，你好，我叫郁時南。”
“你好，我叫霍周，是gay。”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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