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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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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6

北城其實是個挺不討人喜歡的地方, 連綿的雨期才宣告結束,溫度就驟降到零下十度以上,路邊的積水還沒迎來入夜就已經凍成堅冰。

樺南沒這麽冷, 哪怕入冬也能穿著短袖和襪子在屋子裏跑來跑去,雖然霍周沒蓋被子睡了一覺醒來還是發燒了。

郁時南在樓底下坐著, 他屈起雙膝, 將下巴擱在膝蓋上, 腦袋裏雜七雜八想了很多, 偶爾想起霍周犯賤的模樣又憋不住笑,笑著笑著又有點想哭。

小區裏有很多穿著新衣服的小孩, 他們臉凍得通紅, 鼻子下邊還掛著剔透的鼻涕, 他們把手縮在袖子裏面,只留了點手指在外面,緊緊捏著小呲花, 有說有笑地湊在一起放煙花。

郁時南安靜地看了一會。

他覺得有點吵。

於是轉而擡頭望向天空。

這會是下午六點鐘,北城的天黑得很快, 霧蒙蒙一片連朵雲彩都看不見。

緊接著周遭便亮起了燈。

偶爾會有車鳴聲從馬路上呼嘯著掠過,習慣蟄伏在黑暗中的人在除夕當晚又開始蠢蠢欲動——北城最不缺得就是喧囂的熱鬧。

郁時南的臉被風吹得逐漸麻木。

該說是基因決定性格嗎?

郁懷山釋放情緒的方式就是把自己灌得爛醉,去打砸去發洩, 像個膨脹到極致的氫氣球, 一遇明火便會瞬間爆炸。

但郁時南就只會安安靜靜坐在一邊自己消化,消化好了也就好了, 消化不好……

可以明天繼續消化。

跟他媽一模一樣。

郁時南其實小時候過得很幸福,幸福到擁有很健全的人格和堅韌的性格。

什麽時候開始變得不一樣, 大概就是十四歲那年,那會郁時南還在上初中。

同樣的年紀, 霍周已經在省隊中嶄露頭角,郁時南也早早被省歌舞團看中,被天賦和努力淬煉出的韌性令他備受矚目。

原因無他,郁時南的媽媽是北城非常著名的古典舞藝術表演家。

他自幼跟著熏陶學習,又肯吃苦又爭氣,加上跟他媽媽如出一轍的面容——溫和、清秀、笑容明亮,所以很小的時候就有人開玩笑叫他小藝術家。

小藝術家。

為了配得上這樣的頭銜,郁時南變得更加努力,甚至於右腳骨折就是因為自己胡亂加練造成的。

印象裏,媽媽是非常溫柔的人。

笑起來眉眼溫和,語調也很溫軟,似乎從來沒有生氣的時候,不管發生什麽都溫然處之,委婉而雋雅。

耐心教他練舞的時候,和他老師交流的時候,和郁懷山相處的時候,提出離婚的時候……任何時候都是一樣的語調。

以前郁時南不明白。

後來才知道,這種溫和並非來源於修養,而是一種不把所有人放在心上的距離感。

沒有根的樹哪怕有著直插雲霄的高度,也不過是在加速轟然倒坍的到來。

郁懷山特別寵著他媽媽。

寵到不願意離婚,卑微挽留。

寵到跪在地上埋在她的膝間痛哭。

寵到在她說出“南南不是你孩子”的時候,還可勁兒地否認說不可能。

直到親子鑒定報告出來。

郁時南的生活也是自那天起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媽媽的離開帶走了郁懷山全部的話語,只留下悲痛與酸楚。

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要討個是非。

但郁懷山還是知道了全部的實情。

無非就是失足少女意外懷孕,因為身體狀況被告知打胎後可能再也無法生育,於是便從眾多追求者中,挑選了個最為老實本分的人下嫁。

可惜生活裏沒那麽多主人公,郁懷山就是那個老實人。

起初郁懷山也並非像現在這般嗜酒如命。

他竭力保持著平靜,用一種近乎自虐的坦然強迫自己行走在正確的軌跡上。

以至於郁時南的生活並沒有因為父母離婚產生什麽影響。

可郁時南太優秀了。

優秀到兩人低調離婚過後,還是有不知情的人士湊上來誇“這孩子跳得真好,隨他媽”“這孩子長得真好看,隨他媽”……

諸如此類的話語日覆一日敲擊著郁懷山脆弱的精神壁壘,時時刻刻提醒郁懷山這孩子壓根跟他沒有任何關系,這種每天宛如走鋼絲一般的生活,終於在某個最為平常的下午,悉數崩塌。

那天郁時南正抱著抱枕看電視。

喝得醉醺醺的郁懷山推門進來恰好撞見屏幕裏跳動的身影。

分明是只是衛視裏面播放的某個文藝匯演,卻不知道觸及到了郁懷山哪根神經。

手裏的酒瓶當即砸上來,顯示屏破裂的剎那,屏幕裏躍動的身形一下變得扭曲,直至隨著光影一起消失不見。

郁時南嚇得一哆嗦,小心翼翼上前關心,也只換來一句“再問他媽連你一起揍”的怒罵。

他與生俱來的遲鈍和包容令他察覺不出郁懷山異樣的原因。

他只覺得不理解——郁懷山如果嫌他看電視時間太長可以直接跟他講,為什麽要一言不發地砸掉電視機?

隔天郁懷山很心疼地來找他道歉,問他有沒有被嚇到。

郁時南沈默了很長時間,最終還是誠實地點了幾下頭。

郁懷山自責地承諾以後再也不會這樣了。

可終歸還是變本加厲。

從電視,到電腦、手機、平板、手表,甚至是收音機……

家裏面凡是能收到他媽媽信息的電子產品都無一幸免。

漸漸長記性的郁時南便再也不敢去碰。

在同齡人都捧著手機沈浸在游戲和短視頻的快樂中時,陪伴郁時南的只剩舞蹈和課本,也有人問過郁時南這種生活不無聊嗎?

當然無聊。

但小孩子也有自尊心。

郁時南不想說出實情,就嘴硬說不無聊。

在還沒學會玩樂的年紀裏,郁時南率先習慣了壓抑自己。

壓抑著壓抑著,物欲也跟著變得奇低。

他沒什麽喜歡吃的東西,也沒有喜歡玩的游戲,不愛看小說,更不愛打游戲,對男女的情.事認知來源於課本和同學間的起哄,說不上喜歡人的具體類型,生活枯燥得只剩下課本和舞蹈的郁時南,變得快要跟同齡人脫節。

紙是包不住火的。

越是刻意隱瞞反倒越會露出破綻。

郁時南最終還是知道了全部的事情——

他不是郁懷山的親生兒子。

他是迫於無奈生下來的小孩。

所以郁懷山才會在離婚後反常成這樣。

所以他媽媽才會拋下他一走了之。

但……怎麽可能呢?

郁時南感覺自己特別笨。

他一定要得到確切的答案才肯罷休。

那些溫和的表象,憑什麽就要被界定為不在乎?

十四年的相處,怎麽可能一點點感情都沒有?

“你看看你,都把我裙子弄臟了,剛買的。”女人嬌嗔的語調聽起來分外陌生。

這一下便把郁時南想要質問的心堵回去了。

因為在他印象裏,他媽媽遇到這種事只會說“沒關系”。

但來都來了,郁時南抿抿嘴,還是堅定地走上了前。

“你不在乎我們為什麽可以委屈生活十四年”“你到底是怎麽看待我跟爸爸的”“為什麽現在才提離婚”……他一股腦兒地把問題都拋出來。

女人嘴角掛上一如既往的溫柔。

“只是年紀大了,想換一種活法,跟你們沒關系。”

“這跟拋下我們沖突嗎?”

“先喝口水再說吧,看你嘴巴都有點點幹。”

……

郁時南真的不喜歡這些彎彎繞繞,因為他聽不懂。

他聽不懂他媽媽言語間把他跟郁懷山當成累贅的含蓄,他不喜歡成年人拐彎抹角的話術,他只知道他媽媽這種暧昧不明的逃避態度令人惱火。

但那晚郁時南還是明白了一件事。

如果人對某個話題避而不談,就說明這個問題的答案會帶來傷害性。

這就是獨屬於成年人的小心翼翼,也是郁時南最討厭的隱晦曲折。

人似乎總能一夜之間變得成熟。

郁時南越來越能理解郁懷山的喜怒無常和嗜酒如命。

他甚至逐漸把造成悲劇現狀的原因歸結到自己身上——如果不是因為孕育了他,他的媽媽也不會想到找郁懷山結婚,後面這一切自然也不會發生。

這種想法日夜縈繞在郁時南心頭。

直至他變得厭食失眠,半個月暴瘦二十斤。

郁懷山嚇得趕緊將他送去醫院,診斷結果顯示為雙相情感障礙——郁時南得了抑郁癥,並且軀體化地表現在了體重驟降上面。

“孩子有沒有什麽特別喜歡的東西?”醫生問,“多看點陽光積極的東西,不要老是沈浸在負面想法裏面,減少他的不安和焦慮。”

郁懷山這才驚訝的發現,郁時南根本沒有任何喜歡的事物。

他看著病床上瘦得就剩下一丁點、臉色蒼白、一副隨時都快離開這個世界模樣的郁時南,又著急又後悔,直直在病床前扇自己巴掌,卻也無濟於事。

郁時南醒過來的第一件事,就是看向郁懷山:“爸爸,我什麽時候可以出院,還有幾個月就要中考藝考了。”

“沒事。”郁懷山摸摸他的頭,“咱不著急,你先好好養病。”

郁時南安安靜靜地看著他,只是眨了眨眼,沒說話。

往後的兩個月郁時南都在配合治療。

他吃了很多帶有激素性的藥物,這讓他的體重迅速反彈飆升,直至從人見人誇的小天鵝變成笨拙沈重的小胖鴨,但郁時南骨子裏透著的那股韌勁兒又令他以驚人的速度恢覆著,甚至沒過多久就終止了藥物治療。

但體重一時半會卻無法恢覆如初。

過度減肥的郁時南因為低血糖昏倒在了藝考現場。

最終憑借過硬的文化課成績考進樺南附中。

郁時南從沒得到過誰的救贖。

他不需要,他清楚自己要做的事情。

他願意為了這個目標一直努力拼命。

郁時南想成為中國最厲害的古典舞藝術表演家之一。

他要進入國家大劇院,要擺脫“這孩子跳得真好,隨他媽”的標簽,要向所有人證明,他郁時南跳得好並非是遺傳了誰,而是他自己爭氣。

不過他偶爾還是會不可避免的想起他媽媽。

興許是因為幸福的日子有點過分久遠,印象裏總是和和氣氣寡言沈悶的郁懷山,已經逐漸被暴躁無常打砸成性的郁懷山代替,反倒是再無聯系的媽媽憑借過去的溫和,一點點在記憶中獲得美化,從而引發郁時南的思念。

但想念一個人和再也不想見到一個人並不沖突。

郁時南還沒傻到一個勁兒的用熱臉去貼冷屁股。

自打經歷過這件事之後,郁懷山就把郁時南寄養到了他姑姑家裏。

邁入高中之後,郁時南變得特別特別忙。

忙比賽,忙學業,忙兼職……忙到考上樺大後還沒有停下前進的腳步。

他知道郁懷山心裏那道跨不過去的門檻。

於是變得更想證明自己。

證明他沒了他媽媽一樣很優秀,甚至可以變得更優秀。

所以今晚郁時南情緒低落的原因,並非是得知他媽媽的音信,而是不管他怎麽證明,郁懷山對他始終都存在芥蒂。

親生不親生……

有那麽重要嗎?

郁時南被風吹得頭都有點微微疼起來。

他深深地吐出口悶氣,突然特別想回樺大。

他想聽顧敞罵天罵地,想聽陳青礬跟女朋友你儂我儂,他想霍周了。

當郁時南腦袋冒出這個想法的時候,突然又陷入一陣難過。

就像突然被卷入巨大而靜謐的旋渦般,一瞬間便被濃郁的酸澀湮沒。

因為他心裏清楚,他跟霍周再也回不到過去了。

郁時南蜷縮了下被凍得僵硬的腳趾,而後吸吸鼻子。

不遠處有家人在放煙花,領頭的那個是哥哥,手裏拿著火機,想湊近點燃引線又畏懼瑟縮的模樣逗得全家人在哈哈大笑。

郁時南終於感受到一點除夕夜的氛圍。

算起來出來的時間似乎夠久了。

他強迫自己打起精神,起身往回走。

“吱嘎——”

門被緩緩推開。

出人意料,沒有刺鼻的酒精氣。

只有韭菜的濃郁裹挾著豬肉的腥香。

郁時南一楞。

“回來了?”郁懷山的聲音從客廳傳來。

郁時南情不自禁加快腳步。

“過來坐吧。”郁懷山正在包餃子,“韭菜豬肉的,想吃嗎?”

郁時南久久地望著他的背影,直到眼眶開始變得酸澀,才啞聲開口:“你怎麽沒喝酒啊?”

“戒了。”郁懷山說。

“你……”郁時南猶豫著坐下。

“先過來包餃子吧。”郁懷山笑笑。

“好。”郁時南也跟著笑起來。

家的意義不在乎人多人少,能停下來依偎在一起,就是家。

郁時南包著包著覺得沒意思,於是捏過一旁的面團揉了只小醜狗,揉完又撇撇嘴,給小醜狗安了個小鴨子的嘴巴,然後才心滿意足地放在一旁的籠屜上。

“捏得誰啊?”郁懷山覺得好笑。

“我同學。”郁時南沒有掩飾。

“這是狗還是鴨子啊?”郁懷山小心翼翼地端起來放在手心觀察起來。

“鴨子狗。”郁時南撇撇嘴,“因為他老是捏我的嘴巴,所以我也要捏回來。”

郁懷山被自家兒子這一幼稚的行徑逗得哈哈大笑。

餃子下熟之後,春晚也緊跟著上映了。

郁時南捧著碗,將滾燙的餃子咬開一個小口,一邊呼呼的吹著,一邊擡眼看著節目。

“越來越不好看了。”郁懷山小幅度搖搖頭,“小品也不好笑。”

郁時南讚同地點點頭:“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就今天最放松還要聽道理。”

“不過剛才那個歌舞節目還挺不錯的。”郁懷山說。

“你兒子也可以。”郁時南說完便一頓。

他發現人與人待久了真的會傳染,這種專屬於霍周的臭屁的話,竟然從他嘴裏說出來了,甚至於他說完才有這種意識。

可怕。

霍周效應,好可怕。

郁時南在心裏倒吸涼氣。

“是啊。”郁懷山卻沒覺得有什麽不對,“我兒子也可以。”

吃過飯之後,兩個人又在沙發上看了會兒電視。

看著看著,郁懷山有點昏昏欲睡,卻還是強撐著陪郁時南一起看。

郁時南看出他的倦意,便回臥室抱了一床被子出來。

剛給郁懷山蓋好,他的手腕便被直接抓住。

郁時南疑惑地看過去。

“……沒事吧?”郁懷山沒頭沒尾地問道。

郁時南卻反應過來他在說什麽:“沒事。”

“別憋在心裏。”郁懷山依舊沒松手。

“我哪有那麽脆弱。”郁時南笑,“真的沒事。”

中考藝考前的那件事一直是郁懷山心裏的一根刺。

那種坐在病床旁無能為力的感覺,他再不想體驗第二次。

“那就好。”郁懷山松下口氣,抓著郁時南手腕上的力度也慢慢消散。

郁時南抽回手,轉而輕輕抱住他:“爸,我知道你還是忘不掉媽媽,要是很傷心的話可以跟我說,我已經不是以前那個小孩子了,你可以依靠我。”

郁懷山笑笑:“至於嗎,我都四十四了,還犯得著需要小孩子的安慰。”

只是笑著笑著,眼淚又流下來。

繼而肩膀細細抽聳,最終痛哭失聲。

郁時南一下一下拍著他不再寬闊的脊背。

他心裏清楚,他抱住的不是四十四歲的郁懷山。

而是五年前,接連遭遇打擊卻無人可靠的郁懷山。

郁時南也不知道郁懷山哭了多久。

他只知道,自己穿了那麽多,肩頭還是被浸濕了。

郁懷山的情緒宣洩出來後就被濃重的困意席卷,沒多久便睡在了郁時南的身上。

感受到懷裏人逐漸平穩的呼吸,郁時南緩緩將人放平在沙發,接著給他蓋好被子。

他習慣把什麽都悶在心裏,能很好的幫助別人消解情緒,自己卻找不到發洩口。

郁時南關上燈,默默回到臥室,然後蜷身坐在床上,將下巴抵在膝蓋上,像個蝸牛一樣開始慢吞吞地自我消化。

其實他今天心情不錯。

可還是不可避免地被郁懷山感染到。

尤其今晚久違的跟家裏人過除夕,一下便把他拉回到以前過年最為熱鬧的時候。

那會爺爺奶奶還在,他就縮在鄉下的小屋子裏,用被子蒙著腦袋,聽他奶奶在那裏講以前啃紅薯幹的陳年舊事。

郁時南將腦袋埋在臂彎間,又有點想哭了。

可他不想放任情緒低落下去,於是輕輕拍打著臉,試圖能轉移註意力。

“嗡——”

電話適時響起。

郁時南茫然地頓住手。

他伸手拿過手機,看著上面的來電聯系人

——霍同學。

郁時南的鴨子狗甚至還在冰箱裏放著,這突如其來的一通電話令他有些無所適從。

但還是在電話鈴聲斷掉的最後一秒接了起來。

“郁時南。”

郁時南好不容易控制住的情緒,在聽到霍周的聲音後差點直接崩盤。

霍周的聲音不論什麽時候聽起來,都特別幹凈穩定,帶著足夠鎮定人心的力量。

郁時南捂住聽筒,用力吸吸鼻子,竭盡可能地保持著語調平靜。

“有什麽事嗎。”他問。

“下雪了。”霍周輕聲開口。

郁時南好奇地趿拉上棉拖,往臨近的窗戶口走。

沒有漫天飛舞的白茫雪花,只有璀璨奪目的火樹銀花。

煙花明明暗暗的綻放在天際,燦爛而盛大,夜色作幕,焰火作筆,直直將所有的壞情緒一並帶上天際,在最高點處迸發出最耀眼的色彩。

郁時南登時怔住。

“新年快樂,郁時南。”霍周說。

一個強烈的念頭陡然出現在腦海中。

只是還沒等郁時南開口問,霍周就意會到了般。

“我在你家樓下。”

郁時南再難遏制想要見面的沖動。

他穿著毛衣,趿拉著棉拖,匆匆開門後便往樓下狂奔。

他舉著手機,聲音因為剛才的急促而變得微.喘了些許,混雜著冬季凜冽呼嘯的風,一起彌散在清冷的空氣中。

“你在哪?我怎麽沒有看見你。”郁時南急切地問。

“走了。”霍周說,“我知道你不想看見我。”

郁時南張了張嘴想解釋。

“但是煙花很漂亮。”霍周說,“我想放給你看,就來了。”

郁時南站在單元樓下,耳邊全是些炸開的煙花聲,間或伴隨著小孩子們耍鬧的聲音。

可他還是覺得很安靜。

就像站在曠野般的安靜。

“我當時因為比賽拼盡全力做了很多覆雜的技巧,腳腕腫了一圈,就去醫院了,不告訴你是不想讓你擔心我……”

霍周在電話那頭沈默了很久。

似乎在思忖這段話中蘊含的實話成分。

“你現在去哪。”郁時南問。

“酒店。”霍周說。

“好,知道了。”郁時南迅速掛斷電話。

他邁步回家,一邊上樓一邊給林琦打電話。

那邊過了好長時間才接通。

郁時南剛把聽筒放在耳朵上就被震了一下。

“新年快樂!!!”林琦大吼。

郁時南被震得耳鳴,只得換只耳朵接聽:“我想告白。”

林琦沈默了。

“如果……”郁時南心裏還是有點忐忑,“如果是我主動告白,他會不會覺得我很倒貼,他會看不起我嗎?”

“……跟誰?霍周?”

“嗯。”

“你先等會兒。”林琦覺得要先勸他冷靜冷靜,“霍周彎了?”

“我不知道。”郁時南如實說道。

“大哥,你是真勇,這都沒摸清楚就敢上?”林琦震驚。

郁時南抿抿嘴:“可他對我很好。”

“那我對我家狗也很好。”林琦說,“你怎麽能保證這種喜歡就是情情愛愛的喜歡?”

“我不能保證。”郁時南有些洩氣。

他現在終於想明白了,他對霍周究竟是在泛濫感動,還是真的喜歡。

他覺得霍周一開始就錯了,這兩種感情根本就不沖突,即便以後還有人大半夜不睡跑來給他放煙花,那也不可能是在他最需要人陪的時候出現。

愛情本來就兼具偶然性和必然性。

如果所有的事情都可控,也就不存在“如果我先遇到的是你”的遺憾了。

為什麽一定要糾結區分這兩種感情呢?

“你就不害怕告白之後連朋友都做不成啊。”林琦嘆氣。

“要麽就做戀人,要麽永遠別見。”郁時南說,“我做不到跟他一直停留在不清不明的朋友關系上,你教教我怎麽告白吧,我直接上去說我喜歡你可以嗎?”

“你真的決定了?”林琦再三確定。

“嗯。”郁時南點頭,“我今晚就去告訴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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