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3[大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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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3[大修]
又來了。
說得再多, 不還是想試探他的性向嗎？
郁時南突然想笑，笑這一切荒謬。
回望整個大二上學期，好似夢一般荒唐。
如夢魘般的初遇、陰差陽錯下的糾葛、日漸一日的密切……分明剛搬過來時, 他還暗自下定決心，除非必須, 否則絕對不會回宿舍。
因為霍周長得太不近人情了。
結果現在率先心動的人卻是他。
明明知道霍周恐同到了一個極點還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 好似飛蛾撲火般莽撞執拗, 結果硬生生將這段純潔的友誼敗壞到了今天這般別扭不適……
但即便是這樣, 霍周也沒有像厭惡其他同性戀一樣厭惡他，而是一如既往地選擇了包容, 不厭其煩地問著他重覆的問題, 似乎只要他一句“我不是gay”, 就可以完全忘卻那晚發生的一切一般恢覆如初。
如果換做其他人……
大概霍周早就翻臉了吧。
郁時南心中泛起微微的苦澀。
“怎麽不說話，嗯？”霍周語氣輕緩地問道，“沒關系的, 你大可以把真實想法告訴我，不管怎樣我都接受, 前提是……”
“你真的考慮清楚了。”
郁時南緩緩眨了下眼睛。
霍周盡可能讓自己顯得沒有那麽迫切。
他不敢再像之前那樣逼問了。
郁時南比他想象中對感情遲鈍。
他要耐著性子，要沈得住氣。
好不容易能跟郁時南平心靜氣地坐下來，他不能再讓這次談話無疾而終。
郁時南擡眼看他。
考慮清楚了嗎？
當然考慮清楚了。
就是喜歡。
喜歡到僅僅是跟霍周安安靜靜地坐在一起都會感到滿足。
但他知道, 這不是霍周想聽到的答案。
霍周在給他機會, 霍周不想失去他這個朋友。
可撒謊這件事……
郁時南又著實不擅長。
於是他拿起一旁的茶杯喝了口水。
“就當那晚什麽都沒發生過吧。”
依舊是溫婉的語調，說出的話卻透著平靜的刺骨。
霍周半天沒做出反應, 像一臺老舊的電視機，不堪重負的吱呀運轉。
“郁時南, 那可是我初吻。”他說。
你要對我負責才行。
這是霍周沒說出口的後半句。
豆大的雨珠劈裏啪啦地落在遮雨棚上，一聲一聲砸出不規律的音符, 連帶郁時南那份局促不安的心跳，一起湮滅在雨夜。
萬籟俱寂。
郁時南不知道該擺出什麽樣的表情來應對這一場景，這種無所適從令他下意識的想要逃避，卻又在起身的剎那，被霍周拽住了手腕。
“陪我坐會兒吧。”霍周說。
郁時南試圖將手抽出，卻只換來更為收緊的力度，他下意識叫了聲“霍周”。
“飯還沒吃。”霍周說。
郁時南作罷，任由他牽著自己的手。
他垂著腦袋去看腳尖，心亂如麻。
“你的手很涼。”霍周邊說邊牽著他的手往自己兜裏放。
郁時南的目光緊緊黏在兩人緊緊交握的手上。
其實霍周以前也會這麽照顧他。
那時候他還可以大大方方的接受。
只是現在……
原來這就是心虛的感覺嗎？
郁時南心中泛起陣陣苦澀的漣漪。
“剛出爐的熱面來嘍~”老板端著兩大碗噴香的蔥油拌面走上前，他將筷子給兩人擺好，轉而又端上盤京醬肉絲和兩碗熱湯，“天冷，多喝點湯暖暖身子。”
“謝謝。”郁時南趕忙整理好心情，禮貌地點了下頭。
“不客氣！”老板笑呵呵地走了。
郁時南找到理由地抽回手：“快吃飯吧。”
手心驟然被抽空的感覺並不好受。
霍周適應了好一會才跟上節奏地應下一聲。
尷尬……
久違地尷尬。
郁時南從沒想過他跟霍周有一天會變成現在這種尷尬的相處模式。
“有家不回。”霍周率先挑起話題，他刻意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稀松如常，“怎麽，懷念在學校有人伺候的感覺了？”
“想專心備賽。”郁時南小口地吃著。
“家裏不能專心？”霍周又問。
“我打算去附近的練舞室。”郁時南悶著頭含了一大口面在嘴裏，腮幫子被塞得鼓鼓的，說話都有點含糊不清，“還是要有專業的場地才好訓練，家裏不太合適。”
“服裝準備好沒。”霍周邊吃邊看他，面上依舊雲淡風輕。
“明，明天去買。”郁時南艱難地吞咽下去，他用力捶了兩下胸口，一副被噎得臉色漲紅的模樣。
霍周把熱湯推到他跟前。
郁時南端起碗來咕咚咕咚喝了幾大口，這才恢覆過來，但差點被噎死的餘韻還沒褪去，他目光空洞地望著碗裏的面發呆。
霍周有些無奈：“不過是吃頓飯的功夫，好好吃也用不了多久，你就這麽不想跟我呆在一起嗎？郁時南，我是做錯了什麽事，讓你躲我躲成這樣，就……連從前都回不去了？”
更進一步也好保持原狀也罷。
他已經不奢求選擇了。
可郁時南偏偏就給了他第三種選擇——漸行漸遠。
他眼睜睜看著兩人的關系慢慢變得平淡，卻又什麽都改變不了。
像團棉花堵塞在喉管，吐不出咽不下，徒留被延緩的窒息。
“先吃飯吧。”郁時南逃避地重覆道。
見他不想回答，霍周識相地沒再繼續追問。
但也沒安分守己地專註吃飯，而是再次轉換話題：“我來這家酒店的時候，前臺告訴我房間都住滿了，只剩下一間情侶套房，我定了，那你作為我之後的旅客，從哪兒訂到的房間？”
“青年公寓。”郁時南將臉悶在碗裏，聲音發沈。
霍周聞言驟然臉色一變，聲音也冷得嚇人：“你住得是青年公寓？”
郁時南沒有察覺到他的異常，只是簡短地嗯了一聲。
“不行。”霍周一口否決，“你回去就搬到我那邊。”
“為什麽？”郁時南不解地擡頭，“我都已經辦好入住了。”
“你要是舍不得錢就辦理退房。”霍周給他解決方法。
“不是……”郁時南沒了吃飯的心思，“我沒想過要辦理退房啊，青年公寓挺不錯的。”
“郁時南你——！”霍周怒意蹭然上湧，他從牙縫裏往外擠字，“好好好，你寧願跟其他男生睡在一起，也不願意跟我一間房是嗎？”
“什麽叫其他男人。”郁時南反駁，“人家跟我一樣是租客，我們是單純的舍友關系。”
“房門一關誰跟你單純！”霍周越說越生氣，“郁時南你膽子真是越來越大了，淩晨一點跑來酒店，也不跟我講一聲，還和別的男人一間房，你不怕遇到危險啊？！”
“那沒遇到你之前，我一直都是一個人做這些，也沒見我遇到危險，你不要總是擔心這些有的沒的好嗎？”郁時南說。
“是是是我不用擔心，我不用擔心前面一個秦仰後面一個宋回，我才離開學校一天你就被宋回摔了腳腕，你有哪點是不需要我擔心的嗎？！”霍周氣得不行。
“那你馬上都要去國家隊了，你還能擔心我幾天？”郁時南情緒也跟著激動起來，“過完年除了比賽就是訓練，一年不知道能不能見一次，天天拿我當小孩子照顧，我爸都沒這麽關心過我！”
“我他媽就算一年比賽三百六十五天也照樣能關心你，趕緊把房退了！”霍周這語氣，比起提議更像是命令，“搬過來和我睡。”
郁時南剛燃起的氣勢頓時啞火。
“聽到沒。”霍周皺眉，“把房退了跟我住，你不聽話我不介意今晚把你綁在我床上，你知道我能做出來這種事。”
“……我不去。”郁時南反抗。
“哦。”霍周語調平淡，“我沒和你商量，我說了你不去，我就把你拴在床上。”
“你怎麽老是這樣。”郁時南實在拗不過他，“一會慣著我一會跟我對著幹，我都不知道你怎麽想的。”
“在合理的範圍內可以慣著你。”霍周說，“知道比賽為什麽制定規則嗎？就是為了最大程度的保證自由，郁時南，你這都蹬鼻子上臉了我還慣著你，你覺得我腦子有問題還是什麽？”
“存在即合理。”郁時南跟他講道理，“青年公寓本來就是方便背包客或者學生的，而且我房間那個男生人還可以，你不用太擔心。”
“那我退房，搬進去。”霍周說。
郁時南：“……”
我不是這個意思。
“一點心眼都不留，社.會新聞也不看。”霍周蔑笑，“大把大把的人在裏面約炮，你知道有多危險嗎？我看幹脆把我也弄進去，等人住滿了我們群.P。”
郁時南沈默一瞬：“什麽是群.P？”
霍周：“……不知道，別問了，煩死了。”
“愛說不說。”郁時南不滿地嘀咕。
“趕緊吃。”霍周皺眉催促，“今晚必須跟我睡在一起，青年公寓你想都別想。”
郁時南敷衍地奧了一聲。
回到酒店之後，因為擔心健身達人已經睡下，再搬弄行李會吵到他休息，所以郁時南索性什麽都沒拿。
不得不說，情侶套房空間確實很大，比青年公寓一間房放八張床的地方大不少。
其實郁時南不願意過來的原因還有一個，那就是這房是“情侶套房”，即便對霍周來說，這不過是一間的普通套房，但……
茶幾上的搖曳的紅燭、心形燭臺、地毯上鋪設的玫瑰花瓣、昏沈的燈光、遍布四周的粉色紗帳……
還有那隨處可見的成雙成對的玩偶。
郁時南嘆出口氣，難耐地搓了搓臉。
希望能安安穩穩地度過今天晚上吧。
明天再想辦法換一家新酒店。
郁時南心情沈重地呆坐在那裏，直到口袋的手機傳來震動聲，才將他飄離的思緒勉強抽回。
——“手機電量已不足10%，請及時充電。”
郁時南下意識要去樓下租個充電寶，走到門口又頓住腳步。
“霍同學，我去樓下借個充電寶，手機沒電了，門先不關可以嗎？我沒有門卡。”
畢竟這不是他訂的房間，還是要咨詢下主人的意見。
“桌上有。”霍周正在浴室，也不知道在幹什麽，聲音又悶又沈。
其實他今天挺累的，身體疲倦到了一個極點。
白天在高鐵上也沒睡，一路輾轉到北城，又是挨凍又是挨餓，折騰到現在已經是淩晨兩點半。
“你這個充電器跟我那個有點像。”郁時南拿起來觀摩半晌。
霍周撐著腰站了一會：“有沒有可能就是你的。”
“……你什麽時候給我拿過來的？”郁時南訝然。
“身份證都忘記帶的人，還指望記得充電器？”霍周看他。
“反正現在移動充電寶很多。”郁時南被他說得有點不好意思，“忘記帶就忘記帶，又不是什麽大事。”
“也對。”霍周輕笑，然後轉身繼續忙碌。
從回酒店開始就一直這樣，也不知道在忙什麽。
郁時南猶豫半晌，最終還是湊上前，扒在門框上看他：“你在做什麽？怎麽不開燈？”
“找攝像頭。”霍周頭也不擡。
“啊？”郁時南一楞，“攝像頭？”
“是啊。”霍周費勁地用衛生紙塞住一處犄角旮旯，然後繼續地毯式搜尋。
“為什麽在浴室安？”郁時南不解。
“為了把你看光光。”霍周說。
“那你剛才住進來的時候怎麽不弄。”郁時南又問。
“我天天泡水池子，參加的所有比賽視頻都面向全球公開，是個人都能看到我穿泳褲的模樣。”霍周一邊趴在犄角旮旯那裏一邊找，“我有必要遮遮掩掩嗎？”
郁時南消化了幾秒鐘，然後撩起衣服露出柔.軟的小肚子：“那我也可以露。”
兩人有來有往地說說笑笑，像一切都沒改變過的模樣，但只有霍周清楚他們倆已經多久沒有這樣鬥嘴過了。
霍周停下手上的動作，擡頭看他：“這不是可以跟我正常相處嗎？郁時南，我們就一直這樣下去不好嗎？”
郁時南的表情肉眼可見地出現一絲僵硬。
霍周了然地收回目光，將話題重新帶回正軌：“你這露了也沒人看。”
他沒有繼續追問下去明顯讓郁時南松了口氣。
郁時南放下衣服：“沒人看你還在這裏找攝像頭。”
“洗澡的時候不怕被看光啊？”霍周說，“我這不是在維護你的清白嗎。”
“你都不怕。”郁時南說。
“我天天跟在全國觀眾面前裸.奔一樣。”霍周半開玩笑地開口，“你不行，小心到時候你洗澡的視頻被打上馬賽克，然後貼上什麽#十八歲清純男大#的標簽，被放到外網上四處流傳。”
“打上馬賽克，那他們怎麽知道是我？”郁時南好奇。
“……你以為擱這攬客做宣傳呢？”霍周荒唐得想笑，“合著還得給你弄個高清無.碼的，免得耽誤你做生意是吧？”對上郁時南疑惑的小眼神後，霍周又起身，連拖帶拽地將人帶到鏡子跟前。
“看到沒，關上燈之後，這裏有小紅點。”霍周說，“看不清的話就開手電筒去照，掃到反射光之後，就是針孔攝像機，拿衛生紙塞住，以後到別的酒店也能用上。”
郁時南不由感慨：“住酒店好麻煩。”
“是啊。”霍周轉身出門，再回來之後手裏多了件寬松的T恤和短褲，“浴室我已經找過一圈了，你先洗個熱水澡睡覺，今晚先湊活穿這個。”
“哦，好的。”郁時南接過。
這會是淩晨三點鐘。
霍周撐到現在已經到了極限，連續的奔波和時時刻刻繃緊的神經令他的身體有點超負荷，體力和精力耗空之後，只剩下濃重的困倦。
他不得不躺在沙發上閉目養神一會。
可能因為過於疲憊，霍周不知不覺睡著了。
以至於連浴室的水聲停止，輕緩的腳步聲靠近，都沒有絲毫的反應。
郁時南的頭發還濕漉漉的往下滴水，他隨意擦拭兩下，然後就註意到沙發上歪靠在一側睡得正熟的霍周，一瞬的糾結過後，郁時南轉身去床上抱過來一床被子。
說實話，霍周長得真的很好看。
劍眉星目，面容俊朗，輪廓分明，使壞的時候表情會透著些許的邪氣，認真的時候那副眉頭微蹙的專註模樣也很吸引人。
霍周能成為當代泳壇中最負盛名的小將，跟這張臉有著不可分割的關系。
郁時南忍不住湊上前看了一會，看著看著，又有些洩氣。
如果這段友誼沒有變質該有多好，能跟霍周這樣的人做朋友真的很幸福。
總會面面俱到地將所有事情都考慮好，對陳青礬是，對他也是，只要被霍周認定為朋友的，霍周都會掏心掏肺。
郁時南將被子蓋在霍周身上。
旋即猝不及防對上一道沈靜的視線。
郁時南瞳孔微微放大，本能地退後幾步。
卻被霍周猛地鉗制住手腕，拉扯下，他重心不穩地摔倒在霍周的身上。
眼前放大的五官疊著光暈，顯得有些不真實。
滾燙的呼吸纏綿拉鋸，近乎咫尺的距離下，連對方的心跳聲都能清晰感知得到。
“偷看我？”霍周的嗓音帶著點幹啞。
“不……不是……”郁時南慌亂地掙脫開來。
但霍周並沒有半點松手的意思。
“……我以為你睡著了。”郁時南羞恥地將頭垂得低低的。
“睡著了才敢看我嗎。”霍周問，“你對我什麽時候這麽不坦誠了？”
郁時南懊惱地閉了閉眼，後悔自己又說錯了話。
良久後，霍周將手上的力度撤去了。
“到床上睡覺去吧。”霍周起身，“我去洗澡。”
郁時南難堪得不行，一路從耳根紅到脖頸。
他擡起雙明顯變得濕漉的眼睛，而後使勁咬了咬下唇，說什麽也沒讓眼淚滾下來。
就連從前都不回去了？
霍周說過的話又不合時宜地在腦海中響起。
……大概是吧。
郁時南低落地垂下眼。
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變成這樣。
從前也有過很想要某些東西的時候，但如果真的無法擁有，這種欲.望就會在長久地壓制下得以收斂直至消失。
可不管他怎麽在心裏告誡自己他跟霍周是不可能的。
那股名為喜歡的情愫都會在每一次的對視中得到瘋長。
指尖的觸碰、視線的交疊，甚至只是一句簡單的關心……
跟霍周每個相處的瞬間，都會令他平靜的內心蕩出漣漪。
這樣的他，還怎麽做霍周心中的“好朋友”呢？
郁時南長長地嘆出口氣，他垮下肩膀，將臉埋進掌心。
最好的辦法，還是慢慢遠離霍周。
興許對霍周殘忍了點，但至少……
一切停在了還算美好的結尾，不會讓他對自己的印象，變成“令人惡心的ga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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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時南突然想笑，笑這一切荒謬。
回望整個大二上學期，好似夢一般荒唐。
如夢魘般的初遇、陰差陽錯下的糾葛、日漸一日的密切……分明剛搬過來時, 他還暗自下定決心，除非必須, 否則絕對不會回宿舍。
因為霍周長得太不近人情了。
結果現在率先心動的人卻是他。
明明知道霍周恐同到了一個極點還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 好似飛蛾撲火般莽撞執拗, 結果硬生生將這段純潔的友誼敗壞到了今天這般別扭不適……
但即便是這樣, 霍周也沒有像厭惡其他同性戀一樣厭惡他，而是一如既往地選擇了包容, 不厭其煩地問著他重覆的問題, 似乎只要他一句“我不是gay”, 就可以完全忘卻那晚發生的一切一般恢覆如初。
如果換做其他人……
大概霍周早就翻臉了吧。
郁時南心中泛起微微的苦澀。
“怎麽不說話，嗯？”霍周語氣輕緩地問道，“沒關系的, 你大可以把真實想法告訴我，不管怎樣我都接受, 前提是……”
“你真的考慮清楚了。”
郁時南緩緩眨了下眼睛。
霍周盡可能讓自己顯得沒有那麽迫切。
他不敢再像之前那樣逼問了。
郁時南比他想象中對感情遲鈍。
他要耐著性子，要沈得住氣。
好不容易能跟郁時南平心靜氣地坐下來，他不能再讓這次談話無疾而終。
郁時南擡眼看他。
考慮清楚了嗎？
當然考慮清楚了。
就是喜歡。
喜歡到僅僅是跟霍周安安靜靜地坐在一起都會感到滿足。
但他知道, 這不是霍周想聽到的答案。
霍周在給他機會, 霍周不想失去他這個朋友。
可撒謊這件事……
郁時南又著實不擅長。
於是他拿起一旁的茶杯喝了口水。
“就當那晚什麽都沒發生過吧。”
依舊是溫婉的語調，說出的話卻透著平靜的刺骨。
霍周半天沒做出反應, 像一臺老舊的電視機，不堪重負的吱呀運轉。
“郁時南, 那可是我初吻。”他說。
你要對我負責才行。
這是霍周沒說出口的後半句。
豆大的雨珠劈裏啪啦地落在遮雨棚上，一聲一聲砸出不規律的音符, 連帶郁時南那份局促不安的心跳，一起湮滅在雨夜。
萬籟俱寂。
郁時南不知道該擺出什麽樣的表情來應對這一場景，這種無所適從令他下意識的想要逃避，卻又在起身的剎那，被霍周拽住了手腕。
“陪我坐會兒吧。”霍周說。
郁時南試圖將手抽出，卻只換來更為收緊的力度，他下意識叫了聲“霍周”。
“飯還沒吃。”霍周說。
郁時南作罷，任由他牽著自己的手。
他垂著腦袋去看腳尖，心亂如麻。
“你的手很涼。”霍周邊說邊牽著他的手往自己兜裏放。
郁時南的目光緊緊黏在兩人緊緊交握的手上。
其實霍周以前也會這麽照顧他。
那時候他還可以大大方方的接受。
只是現在……
原來這就是心虛的感覺嗎？
郁時南心中泛起陣陣苦澀的漣漪。
“剛出爐的熱面來嘍~”老板端著兩大碗噴香的蔥油拌面走上前，他將筷子給兩人擺好，轉而又端上盤京醬肉絲和兩碗熱湯，“天冷，多喝點湯暖暖身子。”
“謝謝。”郁時南趕忙整理好心情，禮貌地點了下頭。
“不客氣！”老板笑呵呵地走了。
郁時南找到理由地抽回手：“快吃飯吧。”
手心驟然被抽空的感覺並不好受。
霍周適應了好一會才跟上節奏地應下一聲。
尷尬……
久違地尷尬。
郁時南從沒想過他跟霍周有一天會變成現在這種尷尬的相處模式。
“有家不回。”霍周率先挑起話題，他刻意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稀松如常，“怎麽，懷念在學校有人伺候的感覺了？”
“想專心備賽。”郁時南小口地吃著。
“家裏不能專心？”霍周又問。
“我打算去附近的練舞室。”郁時南悶著頭含了一大口面在嘴裏，腮幫子被塞得鼓鼓的，說話都有點含糊不清，“還是要有專業的場地才好訓練，家裏不太合適。”
“服裝準備好沒。”霍周邊吃邊看他，面上依舊雲淡風輕。
“明，明天去買。”郁時南艱難地吞咽下去，他用力捶了兩下胸口，一副被噎得臉色漲紅的模樣。
霍周把熱湯推到他跟前。
郁時南端起碗來咕咚咕咚喝了幾大口，這才恢覆過來，但差點被噎死的餘韻還沒褪去，他目光空洞地望著碗裏的面發呆。
霍周有些無奈：“不過是吃頓飯的功夫，好好吃也用不了多久，你就這麽不想跟我呆在一起嗎？郁時南，我是做錯了什麽事，讓你躲我躲成這樣，就……連從前都回不去了？”
更進一步也好保持原狀也罷。
他已經不奢求選擇了。
可郁時南偏偏就給了他第三種選擇——漸行漸遠。
他眼睜睜看著兩人的關系慢慢變得平淡，卻又什麽都改變不了。
像團棉花堵塞在喉管，吐不出咽不下，徒留被延緩的窒息。
“先吃飯吧。”郁時南逃避地重覆道。
見他不想回答，霍周識相地沒再繼續追問。
但也沒安分守己地專註吃飯，而是再次轉換話題：“我來這家酒店的時候，前臺告訴我房間都住滿了，只剩下一間情侶套房，我定了，那你作為我之後的旅客，從哪兒訂到的房間？”
“青年公寓。”郁時南將臉悶在碗裏，聲音發沈。
霍周聞言驟然臉色一變，聲音也冷得嚇人：“你住得是青年公寓？”
郁時南沒有察覺到他的異常，只是簡短地嗯了一聲。
“不行。”霍周一口否決，“你回去就搬到我那邊。”
“為什麽？”郁時南不解地擡頭，“我都已經辦好入住了。”
“你要是舍不得錢就辦理退房。”霍周給他解決方法。
“不是……”郁時南沒了吃飯的心思，“我沒想過要辦理退房啊，青年公寓挺不錯的。”
“郁時南你——！”霍周怒意蹭然上湧，他從牙縫裏往外擠字，“好好好，你寧願跟其他男生睡在一起，也不願意跟我一間房是嗎？”
“什麽叫其他男人。”郁時南反駁，“人家跟我一樣是租客，我們是單純的舍友關系。”
“房門一關誰跟你單純！”霍周越說越生氣，“郁時南你膽子真是越來越大了，淩晨一點跑來酒店，也不跟我講一聲，還和別的男人一間房，你不怕遇到危險啊？！”
“那沒遇到你之前，我一直都是一個人做這些，也沒見我遇到危險，你不要總是擔心這些有的沒的好嗎？”郁時南說。
“是是是我不用擔心，我不用擔心前面一個秦仰後面一個宋回，我才離開學校一天你就被宋回摔了腳腕，你有哪點是不需要我擔心的嗎？！”霍周氣得不行。
“那你馬上都要去國家隊了，你還能擔心我幾天？”郁時南情緒也跟著激動起來，“過完年除了比賽就是訓練，一年不知道能不能見一次，天天拿我當小孩子照顧，我爸都沒這麽關心過我！”
“我他媽就算一年比賽三百六十五天也照樣能關心你，趕緊把房退了！”霍周這語氣，比起提議更像是命令，“搬過來和我睡。”
郁時南剛燃起的氣勢頓時啞火。
“聽到沒。”霍周皺眉，“把房退了跟我住，你不聽話我不介意今晚把你綁在我床上，你知道我能做出來這種事。”
“……我不去。”郁時南反抗。
“哦。”霍周語調平淡，“我沒和你商量，我說了你不去，我就把你拴在床上。”
“你怎麽老是這樣。”郁時南實在拗不過他，“一會慣著我一會跟我對著幹，我都不知道你怎麽想的。”
“在合理的範圍內可以慣著你。”霍周說，“知道比賽為什麽制定規則嗎？就是為了最大程度的保證自由，郁時南，你這都蹬鼻子上臉了我還慣著你，你覺得我腦子有問題還是什麽？”
“存在即合理。”郁時南跟他講道理，“青年公寓本來就是方便背包客或者學生的，而且我房間那個男生人還可以，你不用太擔心。”
“那我退房，搬進去。”霍周說。
郁時南：“……”
我不是這個意思。
“一點心眼都不留，社.會新聞也不看。”霍周蔑笑，“大把大把的人在裏面約炮，你知道有多危險嗎？我看幹脆把我也弄進去，等人住滿了我們群.P。”
郁時南沈默一瞬：“什麽是群.P？”
霍周：“……不知道，別問了，煩死了。”
“愛說不說。”郁時南不滿地嘀咕。
“趕緊吃。”霍周皺眉催促，“今晚必須跟我睡在一起，青年公寓你想都別想。”
郁時南敷衍地奧了一聲。
回到酒店之後，因為擔心健身達人已經睡下，再搬弄行李會吵到他休息，所以郁時南索性什麽都沒拿。
不得不說，情侶套房空間確實很大，比青年公寓一間房放八張床的地方大不少。
其實郁時南不願意過來的原因還有一個，那就是這房是“情侶套房”，即便對霍周來說，這不過是一間的普通套房，但……
茶幾上的搖曳的紅燭、心形燭臺、地毯上鋪設的玫瑰花瓣、昏沈的燈光、遍布四周的粉色紗帳……
還有那隨處可見的成雙成對的玩偶。
郁時南嘆出口氣，難耐地搓了搓臉。
希望能安安穩穩地度過今天晚上吧。
明天再想辦法換一家新酒店。
郁時南心情沈重地呆坐在那裏，直到口袋的手機傳來震動聲，才將他飄離的思緒勉強抽回。
——“手機電量已不足10%，請及時充電。”
郁時南下意識要去樓下租個充電寶，走到門口又頓住腳步。
“霍同學，我去樓下借個充電寶，手機沒電了，門先不關可以嗎？我沒有門卡。”
畢竟這不是他訂的房間，還是要咨詢下主人的意見。
“桌上有。”霍周正在浴室，也不知道在幹什麽，聲音又悶又沈。
其實他今天挺累的，身體疲倦到了一個極點。
白天在高鐵上也沒睡，一路輾轉到北城，又是挨凍又是挨餓，折騰到現在已經是淩晨兩點半。
“你這個充電器跟我那個有點像。”郁時南拿起來觀摩半晌。
霍周撐著腰站了一會：“有沒有可能就是你的。”
“……你什麽時候給我拿過來的？”郁時南訝然。
“身份證都忘記帶的人，還指望記得充電器？”霍周看他。
“反正現在移動充電寶很多。”郁時南被他說得有點不好意思，“忘記帶就忘記帶，又不是什麽大事。”
“也對。”霍周輕笑，然後轉身繼續忙碌。
從回酒店開始就一直這樣，也不知道在忙什麽。
郁時南猶豫半晌，最終還是湊上前，扒在門框上看他：“你在做什麽？怎麽不開燈？”
“找攝像頭。”霍周頭也不擡。
“啊？”郁時南一楞，“攝像頭？”
“是啊。”霍周費勁地用衛生紙塞住一處犄角旮旯，然後繼續地毯式搜尋。
“為什麽在浴室安？”郁時南不解。
“為了把你看光光。”霍周說。
“那你剛才住進來的時候怎麽不弄。”郁時南又問。
“我天天泡水池子，參加的所有比賽視頻都面向全球公開，是個人都能看到我穿泳褲的模樣。”霍周一邊趴在犄角旮旯那裏一邊找，“我有必要遮遮掩掩嗎？”
郁時南消化了幾秒鐘，然後撩起衣服露出柔.軟的小肚子：“那我也可以露。”
兩人有來有往地說說笑笑，像一切都沒改變過的模樣，但只有霍周清楚他們倆已經多久沒有這樣鬥嘴過了。
霍周停下手上的動作，擡頭看他：“這不是可以跟我正常相處嗎？郁時南，我們就一直這樣下去不好嗎？”
郁時南的表情肉眼可見地出現一絲僵硬。
霍周了然地收回目光，將話題重新帶回正軌：“你這露了也沒人看。”
他沒有繼續追問下去明顯讓郁時南松了口氣。
郁時南放下衣服：“沒人看你還在這裏找攝像頭。”
“洗澡的時候不怕被看光啊？”霍周說，“我這不是在維護你的清白嗎。”
“你都不怕。”郁時南說。
“我天天跟在全國觀眾面前裸.奔一樣。”霍周半開玩笑地開口，“你不行，小心到時候你洗澡的視頻被打上馬賽克，然後貼上什麽#十八歲清純男大#的標簽，被放到外網上四處流傳。”
“打上馬賽克，那他們怎麽知道是我？”郁時南好奇。
“……你以為擱這攬客做宣傳呢？”霍周荒唐得想笑，“合著還得給你弄個高清無.碼的，免得耽誤你做生意是吧？”對上郁時南疑惑的小眼神後，霍周又起身，連拖帶拽地將人帶到鏡子跟前。
“看到沒，關上燈之後，這裏有小紅點。”霍周說，“看不清的話就開手電筒去照，掃到反射光之後，就是針孔攝像機，拿衛生紙塞住，以後到別的酒店也能用上。”
郁時南不由感慨：“住酒店好麻煩。”
“是啊。”霍周轉身出門，再回來之後手裏多了件寬松的T恤和短褲，“浴室我已經找過一圈了，你先洗個熱水澡睡覺，今晚先湊活穿這個。”
“哦，好的。”郁時南接過。
這會是淩晨三點鐘。
霍周撐到現在已經到了極限，連續的奔波和時時刻刻繃緊的神經令他的身體有點超負荷，體力和精力耗空之後，只剩下濃重的困倦。
他不得不躺在沙發上閉目養神一會。
可能因為過於疲憊，霍周不知不覺睡著了。
以至於連浴室的水聲停止，輕緩的腳步聲靠近，都沒有絲毫的反應。
郁時南的頭發還濕漉漉的往下滴水，他隨意擦拭兩下，然後就註意到沙發上歪靠在一側睡得正熟的霍周，一瞬的糾結過後，郁時南轉身去床上抱過來一床被子。
說實話，霍周長得真的很好看。
劍眉星目，面容俊朗，輪廓分明，使壞的時候表情會透著些許的邪氣，認真的時候那副眉頭微蹙的專註模樣也很吸引人。
霍周能成為當代泳壇中最負盛名的小將，跟這張臉有著不可分割的關系。
郁時南忍不住湊上前看了一會，看著看著，又有些洩氣。
如果這段友誼沒有變質該有多好，能跟霍周這樣的人做朋友真的很幸福。
總會面面俱到地將所有事情都考慮好，對陳青礬是，對他也是，只要被霍周認定為朋友的，霍周都會掏心掏肺。
郁時南將被子蓋在霍周身上。
旋即猝不及防對上一道沈靜的視線。
郁時南瞳孔微微放大，本能地退後幾步。
卻被霍周猛地鉗制住手腕，拉扯下，他重心不穩地摔倒在霍周的身上。
眼前放大的五官疊著光暈，顯得有些不真實。
滾燙的呼吸纏綿拉鋸，近乎咫尺的距離下，連對方的心跳聲都能清晰感知得到。
“偷看我？”霍周的嗓音帶著點幹啞。
“不……不是……”郁時南慌亂地掙脫開來。
但霍周並沒有半點松手的意思。
“……我以為你睡著了。”郁時南羞恥地將頭垂得低低的。
“睡著了才敢看我嗎。”霍周問，“你對我什麽時候這麽不坦誠了？”
郁時南懊惱地閉了閉眼，後悔自己又說錯了話。
良久後，霍周將手上的力度撤去了。
“到床上睡覺去吧。”霍周起身，“我去洗澡。”
郁時南難堪得不行，一路從耳根紅到脖頸。
他擡起雙明顯變得濕漉的眼睛，而後使勁咬了咬下唇，說什麽也沒讓眼淚滾下來。
就連從前都不回去了？
霍周說過的話又不合時宜地在腦海中響起。
……大概是吧。
郁時南低落地垂下眼。
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變成這樣。
從前也有過很想要某些東西的時候，但如果真的無法擁有，這種欲.望就會在長久地壓制下得以收斂直至消失。
可不管他怎麽在心裏告誡自己他跟霍周是不可能的。
那股名為喜歡的情愫都會在每一次的對視中得到瘋長。
指尖的觸碰、視線的交疊，甚至只是一句簡單的關心……
跟霍周每個相處的瞬間，都會令他平靜的內心蕩出漣漪。
這樣的他，還怎麽做霍周心中的“好朋友”呢？
郁時南長長地嘆出口氣，他垮下肩膀，將臉埋進掌心。
最好的辦法，還是慢慢遠離霍周。
興許對霍周殘忍了點，但至少……
一切停在了還算美好的結尾，不會讓他對自己的印象，變成“令人惡心的ga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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