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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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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口

我聆聽著一片寂靜,任由縹緲虛無的灰燼波浪推著軀體飄蕩。

在嘗試尋找出口的各種行動無果之後,我隱隱意識到也許自己很可能再也無法離開這裏。這個可怕的念頭一經出現,便在心底牢牢地盤踞下來,並且隨著時間的推移,它還在變得越發強烈。

在這陣驚懼的峰值過去後,從林子遇險起一直靠著腎上腺素強撐的身體毫無抵抗力地被氣勢洶洶席卷而來的疲倦和沮喪支配。

眼睛不由自主地閉上了,事實上,在這片灰黑的混沌空間裏,閉眼與睜眼所見的區別並沒有那樣大。

在這裏,五感被極大地削弱,我感覺自己的意識在慢慢模糊,想到這片像宇宙似的無邊無際的開闊空間裏仿佛只有我一個人,想到也許從很高的地方俯視,自己就跟身側不斷漂蕩的灰燼碎片一樣的渺小而脆弱,空洞和虛無便止不住地開始在心裏蔓延開來。

隨著時間流逝,滯留已變成不可改變的事實。

迫不得已接受無法離開的結論後,我幾乎立刻意識到自己害怕的絕不是無法離開,也絕不是死亡般的活著,而是無法再見到一個人,朝思暮想的人。

既不能再跟他交談聊天,也不能再跟他親吻擁抱,往後的餘生,與其最親密的距離便是記憶裏註定越來越模糊的影子。

如果不能再相見,我們之間的回憶便會永遠駐留在進入門前的激烈爭吵中,而他說的最後一句“我不信任你”,也將是我記得的他的所有話裏最清晰,最鮮明的一句。

想到這點,心間便立即被洶湧的悲傷占據,更令我心痛的是,找不到回去辦法的處境時時刻刻提醒著,他的不信任陳述的是事實,我沒有一點理由能因此感到委屈或者不忿。

害怕、擔憂、思念、悲傷……無數種覆雜的情緒在胸腔裏醞釀著,絕望的氣息讓周身的空氣仿佛也變得越發粘稠了,最後幾乎讓我喘不過氣來。

過了很長時間,又也許根本沒有時間,我被一個很輕微的聲音吸引了註意力。放在以往,也許會非常輕易地將它忽略過去,但在經歷了漫長的死寂之後,任何細微響動都能輕易觸動我的神經。

這聲音仿佛是從周圍的虛無中傳到耳朵裏,過了會,我才慢慢辨別出,發聲源就在這裏,就在自己的腦海裏。

一股強烈的希望從心間迸發出來,我渴望從這細碎不清的只言片語中獲得一些有用的信息。

但這念頭很快就杜絕了。因為這聲音幾乎稱不上是完整的話語,更像是種細碎的哽咽,努力壓抑痛苦,掙紮著發出的喘息。

這聲音令人不由自主地心生同情與憐憫,不但沒能得到線索,反而讓窒息般的思念變得越發猖獗。我確信如果控制不住哭出來,自己喉嚨裏的嗓音便會是如此。

聲響像是被幹擾的老式收音機那樣斷斷續續的,我能感覺到它在逐漸變輕微,變飄渺,變得像風裏的回音那樣,飄忽不定。

我循著聲音努力去傾聽,期望能多挽留片刻,但它仍舊堅定地維持著消失的趨勢,才剛獲得的些許陪伴感立即便要失去,希望再次落空的心碎和二次絕望帶來的雙重打擊幾乎是致命的。

我發洩似的在虛空中掙紮起來,徒勞又無奈地睜眼瞪視這片困住自己的空間,本以為視線會被另一片昏暗取代,然而上下眼瞼分開的剎那,我驚訝地看見了點點乳白色的光暈晃晃悠悠地飄散在面前。

它們從我的身體裏湧出來,跟之前影子分離時的境況一樣。

但不同於與影子分割時的迫不及待,不知道為什麽,我望著不斷飄散的光點,心裏湧上一股強烈的不舍。

我很清楚地意識到自己不願意它們離開!

我擡手去抓,因焦急而胡亂地揮舞著手臂,握緊拳頭,密集的小光點卻像是完全沒有障礙物阻擋那樣穿過我的臂腕、指縫,不斷飄向看不到盡頭的黑暗深處,在皮膚上留下了種微妙的溫暖,像被陽光熏熱的空氣留下的觸感。

進入這裏之後,我遇到的一切似乎都在無可挽留地失去,所有的希望都是無可奈何的失望的泡影。

這片空間沒有在一開始至人於死地,起初讓我感到慶幸,現在卻讓我深覺不幸,它仿佛逗弄著誤入神居的螻蟻那樣,企圖用有毒的絕望來一點點蠶食我的生氣。

不但是軀體的生命力,還有靈魂的生命力。在無知無覺的幸福中死去,還是歷經漫長的折磨後心如死灰般活著,我情願是第一種。

壓抑了許久的眼淚還是控制不住地充盈了眼眶。看著不斷穿過胸腔、手臂飄散的光點,我不再約束思緒和情感,放任內心自虐般地一遍遍回憶始終在刻意回避想到的愛人。

曾經聽朋友玩笑似的說離別是檢測感情最好的試驗,我理所當然地認為分開自然會讓感情變淡疏離,卻不想變淡的是本就淺薄的,濃郁的只會在漫長的時間中醞釀得越加醇厚。

潮濕的眼眶讓視線越發模糊,白點在淚水的折射中慢慢擴散,交疊的光斑鋪滿了視野。

透過光暈,隱約望見了一只修長的手從浮動的光斑中伸出來,但我確信周圍沒有別人,所以這不是快要發瘋前的幻覺,就是又一種空間力量作弄人的手段。

眼淚更加肆無忌憚地流淌下來,在下巴底下綴起了淚珠,孤身一人的環境助長了宣洩的勢頭,我的輕聲嗚咽慢慢朝著大聲啜泣演變。

在被一發不可收拾的悲慟與哀傷徹底控制前,我感覺到身前不斷抓握光點的手被溫暖和堅實填滿。

抓住的感觸立即帶來了一絲安心,不多,卻足以撫慰空乏的身心。

“你是幻覺嗎?”我飛快地眨了幾下眼睛,將阻礙視線的討厭水汽擠出去,喃喃道,“還是我在做夢?”

即使是做夢也不是不能接受,在回憶都是種奢侈的現下,能在夢裏這麽親密地觸到Volde,我覺得這更像是種驚喜的獎勵。

霎時,仿佛有無數的思念傾訴想從喉嚨裏湧出來,卻一時被種無從說起的乏力感噎住。

我呆楞地望著他牽著我的手飄近,周身的輪廓泛著一層淺淺的光暈,飄散的光點被他擋在身後,這樣看起來,仿佛他是從這些光暈中幻化出來的,又像是在不斷隨之消散的幻影。

瞥見他擡手替我撫去臉頰上的濕潤淚痕,溫暖實質的觸感終於然後我能肯定,他就在這裏,這個懷揣著僥幸的猜測讓喉嚨更加止不住地哽咽了,顫抖的雙唇幾乎拼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對不起,對不起……”所有的惦念、顧慮壓在嗓子口,讓本想表達更多的話語反覆重覆著這三個字。

“你確實該道歉,卡萊爾,”他捧著我的臉輕聲說,“但不是對我。”

“我該道歉,”我吸了吸酸痛的鼻子,“好像無論我做什麽說什麽,最後總是會傷害你。”

“卡萊爾,我不是他,”他輕嘆了口氣,“你離開的是另一個我,本體的我。”

“你是Volde放在我身體裏的那片靈魂?”我皺著眉,更緊地抓住他的手,“現在你也要離開了嗎?”我看著他不斷變透明的身影,消散的光點仿佛在不斷地帶走他身上的色彩、觸感和溫度。

“我不會離開你的,永遠不會,”他小聲說,“只是,你不能一直待在這裏,卡萊爾,你要想辦法出去。”

“我嘗試了幾乎所有的辦法……”擺脫不了束縛的痛苦再一次箍緊了心臟,“湯姆,這裏沒有任何一處像能打開的門或者出口。”

“還記得影子為什麽能找到離開的方向嗎?”他似乎看出了我的猶豫和遲疑,“卡萊爾,我一直住在你的身體裏,理所能窺見你的一些想法和秘密,我知道你從哪裏來,影子又去了哪裏。我跟本體的我不一樣,我能清楚地感覺到你的愛和回到我們身邊的迫切,我完完全全地信任你。”

他柔和的輕聲細語再一次讓眼眶變得濕熱起來,但這次不是因為難過,而是被一股熾熱的暖流鼓動,“你確實不一樣,比他溫柔多了。”我沖他皺了皺鼻子,小聲嘟囔道,口氣比起埋怨更像是習慣性地撒嬌。

一陣很輕卻顯然非常愉悅的笑聲從他的喉嚨裏傳出來,他彎著嘴角解釋,“因為我是被部分剝離的愛。不管是有意還是無意,本我在分割時將有著深切感情的那部分放進了你的身體。雖然他總是用錯誤的方式,”他撇撇嘴說,“但確實在盡力地愛你。”

“我沒有怪他,”我急忙說道,“我沒有懷疑過他……你們不愛我。我總是做錯事,Volde才會變得不信任我。”我逐漸低落地說道。

“過分在意會引起過甚的疑慮,再加上分割多次的靈魂,確實會帶來些負面的影響。”他勉為其難地替另一個自己解釋著,輕嘲的語氣聽起來仿佛他是在談論別的人。

“你們還能拼合在一起嗎?”我憂心地問道,顧不上細品靈魂碎片與本我間湧動的暗流。

“理論上能,”他眨了眨眼,有點不情不願地回道,“不過本我大概不會有這種念頭,”說著像是解決了個心頭大患一樣,他又揚起了嘴角,輕快又暧昧地說道,“而且比起自己的身體,我更想待在你的身體裏。”

他近乎直白的吐露,讓我的臉頰一陣火熱起來

“而且,”他愉快地欣賞著雙頰逐漸緋紅的羞澀女巫,慢慢說道,“幸虧我在這裏,才能幫你離開這裏。”

“幫我離開?”我吃驚地瞪大了眼睛。

“有你另一個世界的軀體牽引,影子才能找到方向,”他用幾乎要完全透明的手指輕輕摸了摸我的臉頰,“而現在,我還能感覺到一點自己軀體的存在。”

“你是說……”

“你要游快點了,卡萊爾,”他在完全消失前說道,“跟著這些光點,你就能找到回去的方向。”

我這才發現往同個方向飄散的光點在不覺間慢慢延伸成了一條長長的光帶,一端在我面前的不遠處擺動,而另一端沒入遙遠不可知的黑暗。

現在,那端的黑暗不再是未知的了,我知道了那裏就是回去的出口,仿徨的疑慮和失措的擔憂被巨大的希望和喜悅沖散。

我迫不及待地劃起不甚熟練地動作,盡力跟上光點絲帶慢慢飄遠的尾巴。

想再次見到Volde的心情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要迫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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